□包 苞
多远,才算远方?
多久,才起厌倦?
看旧了的山流旧了的水走旧了的道路穿旧了的
天空,惟有疼起心头
总是新鲜
和昨夜诀别
我用一整天浓云低垂的天空做准备
在暮色苍茫中
一个人出走
不要方向
也没有行李
走到不想走的地方,将故乡
埋起来
走到不想走的地方,坐下来
将泪水流尽
多远,才算远方?
多久,才起眷恋?
1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云翮摇头。朋者,同门之谓也,
何为友乎?
粗浅的时代,用粗浅绑架圣人
弟子省去了先生的长叹
云翮弯腰捡了起来
我不能给你们高官厚禄
你们却仍然自远而来
这不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吗?
2
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习者,鸟数飞也。”
简体的云翮,用笨拙的手指
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我似乎看到一只即将离巢的鸟儿
不停扇动两页翅膀
而天空高远,大地辽阔
飞翔,是多么大的冒险啊!
先生教给我们修齐治平的道理
我们不停地反复实践
这不也是让人高兴的事吗?
3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面对抱怨
圣人拈须不语
这不也是君子之风吗?
云翮无须可拈
早已入定云游
我等自斟茶水
等他云游归来
在山路上碰见马致远
就送他枯藤老树昏鸦送他小桥流水人家
实在没有,就送他招手没停的乡村公交车正在荒废了的田陌上拐弯
一座座村庄都被它送空了,留下了叹息、荒芜和寂寞的落日
实在无物可送它也显得落寞而可怜。
也可以送他小镇上半夜狼嚎的KTV彻夜不眠
书记醉了村长醉了文书队长都醉了可怜的镇干部却像个没有脊梁的马仔
世事反复江河日下卖田卖地得银子鬼不推磨磨推鬼。
或者,就送他一个临水等车即将远行的村姑吧
说不定,这一送她将碰上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江州司马
碰上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柳三变
那该又是多少传世佳作的灵感啊!
再不行,就让她碰上错审错判窦娥的知府桃杌
看守所遍地,这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
碰上了桃杌就让她受冤屈让她去死让她血染白绫让她六月飞雪
好把这雾霾四伏的天空好好清洗一遍
如果在山路上碰见的不是马致远而是武松
那你一定要把景阳冈指给他
一定要把足够高浓度的真酒端给他
你一定不要和他争执一定不要挽留不要用保护动物的律条吓唬他
你要在他饮下足够量的酒后给他齐眉哨棒
假酒可以卖给公款吃喝的老爷们卖给为富不仁的土豪们
但千万不要卖给武松
你还要指望他,把拦路的老虎打死,指望他
把中国爷们丧失了的荷尔蒙证明给世界
当他拳起棒落拦路虎一个个脑浆迸溅你就要狠命为他鼓掌叫好
啊!那是多么解气的一刻啊!
如果碰上的不是武松而是林冲我又该怎么办
这世界遍地都是高衙内遍地都是兜售乳房和生殖器的幺蛾子
我又该去哪里为他找那么多贞烈的娘子呢
食品都转基因了我又该去哪里找寻那么多易燃的草料场呢
好在梁山还在梁山上铁锈欺身的兵器还在
给他一个晚上的月光
让他唤醒那丈八蛇矛的雄性彻底断了委身公门的念想
让他在喝过烈酒吃饱牛肉后去替世上受了冤屈的人寻找仇家
让他昂首挺胸径入公门
碰见坑蒙拐骗吃拿卡要就搠上一枪
啊,这个脸上刺字太爱当官的家伙
屈辱的铁砧上终于锻出了男人的火苗
唉,说不定我碰上的并非全是好汉
我也会碰上指鹿为马碰上口蜜腹剑碰上请君入瓮碰上凤巢雀占碰上阳奉阴违碰上
中饱私囊碰上杀人如麻碰上裸身当官碰上荒淫无耻碰上日进斗金还要高位做官
舆论时时都在绑架历史,真相早被岁月掩埋
可有一颗探求真相的头脑多么可贵
如果碰上了秦桧,那你一定要向他致敬
并为他创造的“莫须有”鞠上一躬
这被世人咒骂了数千年的罪名,如今正在日益派上用场
人生何处不相逢!
想到每天都有可能碰上的历史
我要将心爱的西服换成长衫
并坚持站着喝酒
如今,茴香豆的三种写法我已经全部掌握
只要碰见某位路过,我定会长鞠一躬
并把他扯进路边的酒馆,拼却身家请上一顿
并告诉他:人生何处不相逢!
有一颗积聚暮色的心
就有一双流淌灯火的眼睛
看,人间缤纷
都是碎裂的残片,隐匿阵痛的灯盏
角声不再。城池不再。没有恭迎
也没有相送
荒草埋住了长亭短亭,犹如灯光攻下了夜晚
彻夜,侵略者的马蹄深陷思乡者脸上的月光
一代人的内心已经沦陷。
一代人的女人,已经丧失了生育的欲望和能力。
有一千个理由,要求放弃。
有一千个理由相信,流出城市的灯火只是一个时代心碎了的残片
停在河滩上的那只白鹭
像今生,更像前世
河水穿石,清澈的冷,看起来
比蓝天还要无辜
可她的白,一直在被风,轻轻撩动
停在酽酽阳光中的那只白鹭
像孤独,更像宿命
冬日苦短,时光的脚步总在加快
可她的白,一直在被风,轻轻撩动
她甚至没有用两只脚爪,就轻易
踩住了日趋稀薄的温暖
和流逝;踩住了
那一团
被冬日寒风不停撩动的——火焰!
我曾是那么迷恋落日的楼头
把栏杆拍遍
想一个人,想到心如弯月
泪水流干
我曾是那么迷恋阶前檐雨
把满园的绿肥红瘦
逐个问遍
问爱有多深恨有多难
问死灰如何复燃
我曾是那么迷恋滴血的誓言
偏要系于易落的红颜
每一次举杯,碎了
也是那么好看
我的迷恋,逐一地被风吹散
被生活的暴雨,生生折断
除了,独坐时
内心的那一声轻叹……
空气中弥散着甜甜的味道
早晨的风,将它一次次轻轻搅动
搅动。又朝远方吹送过去……
我惟有坐下来,才能听清小草们的低语
细碎,又有些嘈杂。
“那长满了刺的狼牙花,总爱长在悬崖边。”
在早晨的风中,它们谈论着甜蜜
昨夜,一定有人来过这里
一大片青草,有着幸福的压痕
一只笨拙的鼠妇,正在费劲地翻越倒伏了的草
而它们对我的存在,并不在乎
它们似乎对不远处山脚下的生活也并不在乎
狼牙花持续甜着
小草们持续说着笑着
笨拙的鼠妇为了找到心仪的潮湿仍然是费尽了力
不时的风,将它们轻轻搅动,又向远方吹去…
除了一面小小的山坡
除了这山坡上弥散着的狼牙花的甜
除了这轻轻地搅动一切的风
它们真的,对我的到来毫不在乎
一条小路,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我跟着他,穿过树林,穿过荒草披覆的山梁
就陷入了更大的空茫
这难道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他越来越远离了生活的中心
但我并不想停下来
或者返回
我似乎爱上了树杈间洒下来的阳光
爱上了从山梁上吹来的微冷的风
爱上了脚下坑洼不平的歧途
和时时撕扯着衣服的荆棘
我甚至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
嗅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着的生活的气息
久违了的
爱的气息
我听到了鸟儿的叫声,但我看不见他们
我甚至分得清哪一声是忧伤的红尾鸲,哪一声是辽远的蓝矶鸫
哪一声是胆怯的眉鹊,哪一声是粗狂的雉
但我看不见他们
我看见阳光穿过小小的树林
枝叶闪着金子的光芒,但我看不见鸟儿
鸣叫着的,好像就是那些闪光的树枝和树叶
我试图靠近,他们就集体噤声
我试图一睹他们歌唱的风采,他们就躲进更深的枝叶深处
我用枝叶间洒下来的光斑将我深深掩藏
他们就又出现在头顶晃眼的光芒里
好像歌唱着的,真的是头顶的那一片光芒
一个早上,我因为倾听,而被爱情轻柔的手指不停弹奏
一个早上,我因为倾听,内心布满了温暖的波纹
1
镜子并不是为了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当一面镜子挂在墙上,世界就会来到它的面前:
美的丑的高兴的忧伤的年轻的年老的贫穷的富有的
善良的邪恶的仁慈的残暴的……
然而,镜子不能选择
什么来到镜子面前,什么就是镜子的世界
2
当一面镜子有了自己的心事
这是危险的开始
难道镜子也要选择自己面对的世界?
镜子可以说真话道实情
惟独不能有自己
镜子来到这个世界,是有约定的
它只有清空自己,才能装得下世界
3
生活也是一面镜子
只有睿智的人才能看见潜藏着的自己
遇到赞美就看得见谴责
遇到困难就看得见希望
遇见富有就看得见窘迫
遇见老人就看得见自己的未来
4
墙上的镜子可以正衣冠
心头的镜子才能明得失
在得中看失
在失中看得
这就是智者中的智者
如果镜子遇见镜子
它一定什么也看不见
城里住着暴徒、无赖,和潜在的叛国者。
他们混迹儒学、精英,以及网络上潜水的人群。
白日里我放牧身体,夜晚
我掌灯夜读,将他们一个个找出来。
我抚慰他们心中的不平,给他们一个做人的底
线。我告诉他们英雄,以及英雄的传说
啊,当我将他们悉数找出来
我才发现,这已经是一个被物质殖民了的世界
为数不多的秀才,在众人的嘲笑中彻夜做着苦役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悟空
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八戒
拈花惹草好吃懒做
以心养猴以心饲猪,不见得有啥不好
有只猴子上蹿下跳有头懒猪哼哼唧唧
总比心中啥也没有要强许多
就像此刻,我双眼紧闭竹椅轻摇
就着乡下越墙而来的夜风
放飞上蹿下跳的猴子
偷仙丹盗天火揪住玉帝的隐私暗结妖怪的死党
说实话,天下的师父一样可恶
如果没有正果引诱,他们才不去翻山越岭
作秀一样忍受妖魔的摆布
可猴子不同。他宁可忍受紧箍咒的摧残
也要向人间的不平抡上一棍
而贪吃的八戒,更像一面照向灵魂的镜子
比起坐主席台道貌岸然关上门羞耻全无的人
他的好色实在可爱
和他相比,普天之下谁是柳下惠?
敢拍胸脯吗?
唐三藏可以不要,西天可以不去
而上蹿下跳的猴子哼哼唧唧的懒猪
对于一个男人多么重要
就像此刻,夜风吹着,群星泛起
猴子天边放火,八戒街头垂涎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我爱上了这静夜里的木鱼声
那是一个执着的人
在雕凿内心的寺院
我也爱上了这一声紧似一声的诘问
那是一个人的今生
在对如影随形的前世申辩
比时间还要快的敲击
告诫那案头的木鱼:放弃游弋
放弃身处黑夜底部仍有的冒泡想法
木鱼声声。木鱼声声。
这暗藏在深夜里的看不见的细小火花
既是一次剥离
更是一次艰难的呈现
发了财的,在月下诵经
升了官的,在月下诵经
生了病的,在月下诵经
他们的虔诚和茫然一样坚贞
惟有绝望的人,和月光一起迷恋着无际
法幢寺的僧人也在诵经
诵经的声音,和法堂上居士们偶尔的鼾声一样
穿过田野上的玉米林
穿过西汉水柔腻的波光
泊在对岸的村庄
村庄在我的心上
村庄在痛苦的中心
月光,让这一切变得绵长而动荡
和我擦肩的女孩,有着蛇的腰身和气息
她手扶栏杆,望着湖面
我知道,她在等一场雨
等一把伞
和我擦肩的女孩,也一定和她眼前的芙蕖有关
风吹,芙蕖和她,都在动
微波漾动,暗藏的妖气,就会掠过水面
而西湖已经疲倦。
雷峰塔倒了多年,也不见有人来送伞
杭州城的中药铺子,大都关门歇业,让位于西医药店
而西湖已经疲倦。找一个许仙有多难?
而西湖已经疲倦。疲倦的小青小白,夜夜,守着西湖
凭借雄黄打发残年
吃不完的饭,我们还在吃着
粗点,淡点,没有关系
说不出的话,我们就忍着
苦点,痛点,忍过也就好了
小狗不言,但伴我十数春秋
如今也老了。老了,还在摇尾巴
小鸟拥有天空
不也回到地上觅食吗?
春天开过的花,现在枯萎了
可是过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娇艳无比
可我们走过了今生
又会是什么?
风还会吹我们吗?
太阳还会照我们吗?
我们还会爱还会恨还会痛还会苦还会
偷偷地流下眼泪吗?
我们看不见时光,但看得见
万物在时光中弯曲
笨笨不笨
听得懂人话看得了脸色
喜欢嗑瓜子吃水果
笨笨不笨
认得清街坊看得住门
喜欢听人对它絮叨
放在桌上的是主人的
丢在地上的归自己
笨笨分得清,从不在口粮上争名分
有时它也会犬齿毕露
吼叫几声
但它不会给自己的主人动用牙齿
受了委屈,它就用牙齿咬自己的尾巴
这像是对上帝的抱怨
但大多数时间它是平和的
十几年了,猫三狗四算来
笨笨年届古稀
但是老了的笨笨,还在对我摇尾巴
想想笨笨摇了十几年的尾巴
想想笨笨守口如瓶的一生
我就由不得感叹:江头未是风波恶
笨笨也许知道
但笨笨不说
皇帝的新装,不再仅属于皇帝
普通人,也都爱上了这样的款式
看见的,一定就是真的吗?
有一种盛世,你看不见
一个人说:盛世气象万千
一百个人说:盛世惠风和畅
盛世,就来到了人间
盛世的荒原上,人人都是皇帝啊
攀登谎言的天梯
给过往的风造型
哪怕没有人喝彩,我们也都是世界的高度
爱说真话的孩子送进学校
世界,就没有了危险
即使他们不能毕业于纺织专业
也会成为自己未来的皇帝
穿什么样的新装,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习惯于微羞
习惯于风中掩面
但她总能听出蜂蝶的谎言
她没有浑圆的曲线
也没有甜蜜的肉体
但我爱她
她喜欢在路边的枝头眺望
也喜欢被人攀折带走
“爱我就带走我
哪怕只是一个伤口”
她总会凋零
成为一种记忆
但她不会腐烂,永不。
我爱她
像爱另一种发烫的事物
唢呐匠是民间乐师,属于凭手艺吃饭的艺人
俗话说“艺人生得穷,非请不上门”
唢呐匠就是我们请来锦上添花的人
唢呐匠也是我们请来给伤口上撒盐的人
白毛巾搭上手臂,唢呐匠就是亡者的引魂幡
红毛巾搭上手臂
唢呐匠会让村庄的大半个天,都飘满欢快的云
这个无师自通的人,总是沉浸在别人的喜忧之
倾听让他的心柔软似水,倾听
也让他的心坚硬如铁
为一村的婚丧嫁娶吹了一辈子不要利市的唢呐
最后的一支曲子,却吹给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妻
当一场无名的大火将他从黑夜带走
灰烬中,人们只找到了那支变形了的唢呐
阳光照过来,变了形的唢呐上闪耀着刺眼的光
好像是唢呐匠在为自己吹响
这一次,他是把自己变成了盐
撒在了一座村庄的伤口上
劈柴的人,抡起斧子,一次次劈向躺在地上的截木头
沉闷的响声,过了一会儿,才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看见划过寒冷的斧子
有一道光亮闪过
我只是说不清,斧子携带的是火焰
还是闪电
但劈柴毕竟是一件温暖的事
听到传过地心的沉闷响声,我似乎看到大地上漾动的神秘波纹
在此处消失,又在彼处显迹
但劈柴的人遇到了麻烦
遇到了树木纠结的往事和伤痛
树木和人一样,并非一生平顺
有许多伤害,树木把它藏在心上
只有斧子,才会触到它隐秘的疤痕
而一个劈柴的人,注定无法避开这些麻烦
他对顺风顺水的木头一击而解
而对于那些刀斧难侵的结疤却收效甚微
但他没有气馁
他朝着手心吐上一口唾沫,重又抡起斧子
一下、一下、又一下
寒冷的时光,在不疾不徐的劈砍下
变得温暖起来……
而一个早晨,我都在一种不疾不徐的劈柴声中
磨砺着内心的那把斧子
天气转凉,我带上兰州烟
去远方看望商略
此前,我们曾在京城见面
但五月的燥热和他仓促的行程
并未留下我们足够畅谈的空间
此后,他的每一首新诗
都在撩拨着我期待重逢的欲望
千里的行程,我一遍遍想起他那些精美的诗句
而小小的兰州烟
也在我的行囊中因为喜悦而渐渐变沉
当我们终于见面
当我将行囊中的兰州烟带上他的阁楼
我却有了小小的不安
他为我沏茶
为我预约第二天见面的诗人
并一次次为早上一定要参加的追悼会向我道歉
那一刻,我真有些后悔
我后悔我的到来扰动了诗人的平静
我也后悔我的到来
让一颗敏感的心处于不安
好在那一夜,我喝着他沏的茶
已经品出了平静对于一个诗人的重要
就像今夜,我仍然想着我的好朋友商略
想着在我离去后他写下的美丽诗篇
想着我的不辞而别给他带去的不安
而惴惴地写下:好朋友,就是一个远方
最好的重逢,就是远远地想念
我相信,在他往后的诗中
总有一两束光芒
来自于我为他带去的兰州烟
这就足够了
余姚,有时候就是礼县
地沟油的气息尚未散尽
汽车尾气已经袅娜升起
环卫工人只剩一双眼睛
心和肺用污浊的白口罩裹着
他们清扫着的
永远是摔倒就不要再奢求有人扶起的现场
红灯一直在警告
城市情感的斑马线上挤满了压线的车辆
老是等不到绿灯亮起
夜晚似乎还在延伸
大肚子的有闲阶层正在晨走
田野上的人们看他们就像看风景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想着拥有大量的财富
却要和普通人一样死掉
内心的失落就像慢性的疼痛
矫健的三马子和我一样
有一颗呼啸的心
早晨的阳光照见露天垃圾场飘扬的烟雾
有着和焚尸场相同的味道
我想着明天
明天,我将逃向哪里?
在县城的十字街上,正午一过
就会聚集起很多的老人
他们有的手提小马扎,有的
只拿一张报纸
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有时候,他们以一毛钱为赌资,争得面红耳赤
有时候,他们什么也不干
任凭过往的车辆和人流扬起的灰尘
落在他们沟壑纵横的脸上
我不止一次经过并注视他们
有些老人已经在这里晒太阳很久了
他们的衰老似乎比时光更要缓慢
但有些老人,看见过几次,就永远见不上了
晒着他们的阳光也许并不温暖
但这很重要
我有时候甚至觉着,聚集在十字街口的老人们
就像涂在蛋糕上面的奶油
温暖、闲适,漂浮在生活的表面
却有着日渐趋冷的内心
也许,他们每一天面对下沉的落日
都有着奇寒无比的预感
但太阳晒着,活着就显得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