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街头艺人之“破冰行动”

2015-01-08 08:26胡凌虹
上海采风月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艺人上海艺术

胡凌虹

“十年磨一剑”,上海街头艺人首“破冰”

2014年10月25日,王士平和王路平兄弟穿上鲜艳的小丑服在静安嘉里中心广场进行气球表演。6年来他们在街头表演无数次,却是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着装在热闹街头演出。漂亮的气球很快吸引了一群孩子:“哇,气球还能扎成一把剑啊!”“哇,这个气球蝴蝶好漂亮,还可以背身上!”“叔叔,我要做把剑!”“叔叔,能不能做个米老鼠?”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紧跟其后的家长们赶忙问“做一个多少钱?”

若在平时,这对“气球兄弟”会熟练地报出各个造型的价格,但是今天他们却说:“随便给!”这让家长们有些发懵,王士平赶紧解释:“我们是街头艺人,街头艺人一般操作是怎样的……”

附近,50多岁的李雄刚穿着暗红色的中式服装在那里安静地剪着易拉罐,虽然已经剪了24年了,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但内心还是有些忐忑,平时在城隍庙自己经营的店里都是明码标价的,卖的一套流程很熟悉,但现在不开价了,怎么跟顾客交流呢?正想着,李雄刚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是一位退休工人,“你这个易拉罐剪得蛮好看的嘛!”这是一位热情的顾客,主动交流起来,“我就住在附近,我家里有个阳台,是我自己设计的,还有个葡萄架,很舒服,我有一间房间,专门招待朋友的,你这个画面能做多少大,能不能帮我设计一下,装饰一下房间……”

“听你一讲,我觉得你这个房间应该很浪漫的,我也帮你做得浪漫一点,你看着我做,你如果觉得我做得好,钱你随便给,如果你觉得做得不好,可以拒绝我。”李雄刚回答道。

顾客高兴地答应了,李雄刚开始娴熟地做了起来,边做边向顾客介绍自己:他曾在一家废旧物资利用公司工作,有一天突发奇想把一堆废弃易拉罐制作成一艘帆船送给同事当生日礼物,结果大受欢迎,于是一发不可收拾,1998年下岗后,开始专门做易拉罐制作,在城隍庙开了个店,主要特色是:剪贴画、浮雕、人像雕刻,作品申请了几项国家专利。他是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获得过不少荣誉,今年被评选为“沪上十佳坊间能人”之一。

10分钟左右,一幅剪贴画做好了,李雄刚根据顾客的要求调整了一下。顾客很满意,给了小费,高高兴兴地走了,李雄刚心里也很惬意,跟顾客边交流边制作作品,这样的感觉比在店里卖现成品好多了。

陆昕一,33岁的上海小伙,高中毕业后留学瑞士,本科攻读会计专业。也许他本可能从静安寺附近的某幢商务楼里走出来,西装革履,拿着公文包,但他却选择做街头艺人。陆昕一从小就喜欢看魔术表演,留学期间,让他感受最深的,就是瑞士街头的那些艺人,技艺高超,而且表演氛围好。毕业后他没有从事与专业相关工作,而成了一名自由职业的魔术表演者。他参加过魔术商演,自学水晶球杂耍。后来去马来西亚做了一年街头艺人。回到上海后,参加一些剧场秀和公益街头表演。

站在嘉里中心广场,在行人都已套上外套的秋日里,陆昕一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短袖T恤,进行水晶球表演。演出前,他在朋友圈里感慨“自己如初生般呼吸,准备迎接光荣的日子。”灵动的双手柔若无骨,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在陆昕一的手中、手臂、肩膀上自由游走。附近的人群被吸引了过来,聚拢到水晶球和它的主人身边,静静地观赏,或拿出相机拍照……演出完后,观看的人群纷纷往他的礼帽里放钱。类似这样的场景出现在2012年,那时陆昕一在马来西亚做街头艺人,那边氛围很好,人们很尊重街头艺人,习惯于给小费,但回国后,陆昕一不敢在上海的街道摆上收小费的帽子,只能做一些公益性的街头表演。

不远处,戴着黑框眼镜的殷铠弹着吉他在唱歌,七年来,为了生计,他扛着吉他和音箱,在这座城市很多人流如织的角落里演唱过。演唱时,殷铠会朝向路边,眼睛瞄着周边,看是否有城管过来,而今天,他终于可以完全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不用担心城管,因为他的身旁放着一张“上海街头艺人节目审核许可证”,上面写着内容名称,表演形式,表演者姓名,发证机构,证件有效期。

拿到这个许可证的有8人,包括李雄刚,殷铠,陆昕一,王士平、王路平兄弟以及有“双吹(吹陶笛、吹画)”绝技的马良、草编工艺品艺人胡立成和为奥巴马表演过的美国街头艺人保罗·伯兰杰。

10月25日,上海在全国率先推出街头艺人持证上岗试点,8位上海首批持证街头艺人挂牌“上岗”。他们所持的“上海街头艺人演出证”是由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颁发的,有效期一个月。这标志着街头艺人这个职业首度合法化。

这个日子,一些街头艺人等了五六年,而罗怀臻等了十年。罗怀臻,著名剧作家、中国剧协副主席,有感于国外的街头艺术的魅力,2004年他担任上海市人大代表时,提交了一份议案,提议上海建立地方法规,允许街头艺人的表演。当提出这个议案时,罗怀臻就如在创作时获得了一个灵感般喜悦,后来才发现它有多复杂、多艰难。

起初,有人不理解,有位人大代表曾问他:“你怎么老推动‘街头艺人啊,你觉得这个‘街头艺人有什么好啊?”罗怀臻反问道:“你是不是认为街头艺人就是耍猴的,变戏法,练气功的啊!”在罗怀臻的记忆中,那些摧残自己身体、儿童或动物的表演是很不美好的。而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街头艺人就是那些拉着不着调的二胡的残疾人或在地铁上放音乐假唱的乞讨者。

有段时间,殷铠曾在上海马戏团附近唱歌,一位在路边吹着笛子讨饭的大叔每次看到殷铠过去,总要给他腾地方。时间久了,殷铠觉得不好意思,大叔反倒宽慰他,“没事儿,你生意大,带的东西也多。”殷铠心里蛮感动的,但又有些不甘,自己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是因为喜欢唱歌,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才走上街头的。然而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他。有行人会很不礼貌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拍照,拍完后就走掉了。还有人会凑得很近地看殷铠弹吉他,搞得他很紧张,影响演唱情绪。甚至还会有老人带着惋惜又有些责备的口吻对他说:“年纪轻轻的,跑出来要饭干嘛?”

王氏兄弟在拿证之前,经常夹杂在小摊小贩中间表演气球,也不敢穿小丑衣服,这样目标太明显。作为北方人,王士平面子重,城管来了,不跑,往旁边走一走,或者去前边的咖啡厅坐一坐,后来就有小贩朋友提醒他,“小王,注意点啊,别再傻啦,看到城管赶紧跑!”

街头艺人混迹于小摊贩中,乞讨者中,他们的身份也始终模糊不清。

一年前,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根据市文广局的部署,开始寻访街头艺人。消息一传出,来了一大群自称是街头艺人的人,但除了一些有才艺的,还有不少衣衫不整、以乞讨为生的街头歌者;也有些技艺不错的艺人,要求一边演一边直接叫卖商品……这些人最后都没有入选。

“很多人认为,街头卖艺的人就是街头艺人,这种理解是有偏差的。我们认为街头艺人跟所有的专业演员是一样的,他们一定是有才艺的,有表演天赋的。因此我们选中的街头艺人,必须是具有‘艺术水准的表演者,要热爱街头表演,具有文明素养。”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会长韦芝解释道。

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用了一年时间寻访了100多位街头艺人,最终甄选出8位有资质的艺人并发放“证书”。其中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街头艺人”的界定。但这只是问题之一,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有一年,罗怀臻所在的人大代表团开小组会,时任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参加讨论。会上,罗怀臻再次提到街头艺人合法化的事。俞正声困惑地问:“罗代表,我不理解,这么好的一件事为什么这么难做?”

一开始罗怀臻也不理解,后来他理解了。2008年,罗怀臻提出的“关于制订《上海城市街头艺人管理条例》的议案”获表决通过,使“街头艺人合法化”这项动议开始孵化、酝酿。“当时上海市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就此召开专题论证会,现场相关单位涉及文化稽查、文化管理、城市管理、市容管理、公安、交通、税收等十几个职能领域。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和这么多部门有关!不是只有文化部门、城管部门就可以做起来。要做调研,要在区县做试点,把可能出现的负面效应都想到。我才认识到,这件事注定要走很长的路了!”罗怀臻说道,“不过,我有幸得到了很多代表委员的支持。议案提交时,十多位代表附议了我的议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帮助我、支持我,哪怕因为市人大代表届满,我改做市政协委员了,一批人大代表包括市人大常委、著名电台主持人江小青还在那里领衔推动。”

终于,经过十年的呼吁、酝酿,街头艺人合法化于2014年十月在上海“破冰”了。

“获得的不只是钱,更是感动”

有一天,一对老夫妻经过李雄刚的摊位。看到李雄刚娴熟地剪着易拉罐,老先生好奇地停住了脚步,一旁的老太太有些急了,拉着老先生的衣服,说:“这个不要买,价格肯定很贵的。”

“啊呀,你不懂,这个只要做得好看……”

李雄刚赶忙解释道:“我是街头艺人,不要价的,你们觉得我这个作品值多少钱,随你们给。你们若喜欢又没带钱,我送给你们也可以啊。”

听李雄刚这么一说,老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你做这个易拉罐的确不容易,我真的蛮想做一个。能不能做一个有我们两个人生肖的剪贴画?”老先生说道。

“当然可以。”李雄刚飞快地做了起来。

老太太属老虎,老先生属猪,一开始李雄刚把老虎做得大一点,仔细盯着的老太太说:“怎么我这个老虎大,他的小呢?”

“那我帮你做小一点。”李雄刚说。

这下老先生介意了:“事实上在家里就是你大啊!”老先生、老太太像说相声一样的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这样吧,我帮你们做成一样大。”李雄刚赶忙笑着“劝架”道。

生肖作品做好了,李雄刚用镜框装好,送给老两口。两人都很满意,这时,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了2张百元大钞放进箱子里。这老太太一开始嫌贵,拉着老头子走,现在做好了,怎么那么大方?这下,轮到李雄刚不好意思了,别人一般也就给20、30块,最多给个50块。他对老夫妻说:“200块我肯定不要的,我也是老百姓,这样吧,你们拿回去一张100,我还有一个大的‘龙凤呈祥的剪贴画作品,一起送给你们。”

老先生很感动,牢牢握着李雄刚的手说:“今天我真的很开心啊,我带老婆来很开心。这个‘龙凤呈祥我要送给我侄女,她刚刚结婚。”

后来,李雄刚告诉我,那个“龙凤呈祥”的剪贴画,他在城隍庙的店里要卖288元。“为什么再送一个那么贵的作品呢?这样一来,你不是亏本了吗?”我有些疑惑地问他。

“看他们的样子,平时生活也是挺节省的。他们愿意给我那么多钱,我是很感动的。他们高高兴兴地来,不能让他们回去一想,感觉吃亏了。”李雄刚用带有上海腔的普通话朴实地说道,脸上挂着憨厚的笑。

其实李雄刚一开始有担心,一个作品店里要卖几十块钱,若游客给5块、10块,他不就亏了吗?怎么挣钱啊?但是他很快发现,上海街头的游客还是蛮有欣赏眼光的,知道这个易拉罐的材料虽然不值钱,但是手艺活还是值钱的,所以一般不会给得很低。

圈内,李雄刚已是比较知名的民间艺人了,有着厚厚一叠荣誉证书,不乏展示舞台,也不缺钱,但是他愿意走上街头,“我们是草根,草根做草根的事。”他喜欢与路上行人交流。有着类似思想的还有程光源,马良是他的艺名。马良是8位持证的街头艺人中最年长的,60多岁,从小爱好书法、绘画,从工程师的岗位上退休后,他开始专心书画艺术,还搞起了签名设计,后来有机会接触到陶笛,又迷上了陶笛。再后来他参加上海大世界“东方一绝”艺术团,在法国大使馆、世博会的中国馆等场地演出过,更多的时候是在社区、敬老院、幼儿园表演,经常参加一些慈善活动。此次马良“持证上岗”表演的项目有两项:陶笛和吹画,被称为“马良双吹”。

陶笛是出土文物级的乐器,足有4000年以上的历史。陶笛音色优美,是世界上流行最广泛的乐器之一,世界各地到处都有陶笛爱好者乃至演奏家,然而在国内并不普及。陶笛简单易学,5分钟几乎就能学会,当然要吹得好,之后还得下很大功夫。

五六年来,马良已经在街头教会了2000多人吹陶笛,不同年龄段都有。在上岗持证的这一个多月里,有一次,一对中年夫妻在旁边静静地听,妻子长得很漂亮,听完一曲后,轻声细语地问,“这个乐器好学吗?”“这个很好学啊,我可以教你!”“不要教我,你教他,如果他能学会吹,感到不寂寞,我会非常高兴!”这位妻子指了指身边的丈夫。马良仔细一看,发现她的丈夫是位盲人。盲人虽看不见,但是耳朵灵敏、手指非常灵活,5分钟不到就学会了。夫妻俩很高兴,放了钱,马良送给他们一个陶笛。两人走了,周围行人议论纷纷,“这女的长得那么漂亮,怎么找了个瞎子?”“这女的心眼真好,他们一定是有故事的。”……原本随着这对夫妻的离开,这故事永远是个迷。不料,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又回过来了,跟马良讲,他们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也想让她们学,还想带两个陶笛回去。他们拿出女儿的照片给马良看,9岁左右,很漂亮。那时,旁边围观的人都散掉了,马良就跟他们聊了起来,才知道男的原来是外省一个炼钢厂的炼钢班长,是省里的劳动模范,女的是厂剧团里的舞蹈演员,两人热恋的时候,这位炼钢班长在处理一起钢炉事故的紧要关头,身先士卒,不幸被突然喷溅出来的钢水烫瞎了眼睛,女的依然不离不弃。

“听了这个故事,我非常感动,后来又特意给他们吹了一曲《爱的奉献》。”马良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跟媒体讲起这个故事。衣食无忧的他,愿意走上街头,更多是因为跟行人交流中可以收获很多感动。

殷铠已经在街头唱了七年,之所以坚持下来,也是因为那些感动。他曾为一对恋人唱了一首《明天我要嫁给你》,帮助小伙子向女友求婚……成为了他们幸福的见证人。殷铠还一直记得一位乞丐,大家叫他老吴,40多岁,自幼父母双亡,患有小儿麻痹症。老吴平时喜欢听殷铠唱歌。一次,殷铠一曲唱完,老吴居然掏出5角钱放在殷铠的帽子里,周围有人赞也有人起哄,殷铠也很惊讶。待人群散去,他找到老吴,想把钱还给他。老吴却涨红了脸,坚决不要,并一再强调:“我给你钱是因为我喜欢听你的歌,你不收就是不尊重我。”殷铠只好收下。没想到一周后,老吴在听完歌后又给了他钱,这次是5元。殷铠坚决不肯收,急得老吴嚷起来:“我就是喜欢你的音乐。钱算个什么东西!”之后殷铠和老吴成了朋友。一年后有一天,老吴主动告诉殷铠,他其实也特别喜欢音乐,就是没对着话筒唱过歌。殷铠立马打开音响,将话筒交给老吴,“你来唱!”老吴犹豫了一下后,对着话筒吼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吸引了一群人,唱完大家都为他鼓掌。那天,老吴激动地对殷铠说:“你圆了我的梦。”再后来,老吴离开了上海,他们失去了联系。但殷铠一直记得老吴对着话筒演唱的情景。

对于街头艺人而言,他们希望得到的不仅是小费,更是欣赏和尊重。

“不要讲‘扔钱好吧!是‘放在里面。”王士平对李雄刚说道。当时李雄刚正在跟我讲行人给他的感动,一旁的王士平“较真”地“纠正”道。王士平在国外表演过,国外的表演经历让他受到的非常大的一点感触是,街头行人都非常尊重他们,称他们是“艺术家”。王士平记得自己曾在马来西亚云顶表演时,一位青年的街头艺人,技艺不算娴熟,似乎刚入行不久,但是表演得非常用心,表演结束后,观看的行人也都纷纷慷慨解囊,给予支持。让王士平印象深刻的另一个细节是,游客放钱时,都很礼貌,欠下身子双手放钱,一般手离箱子的距离不会超过 1 尺。

然而,国内的游客显然还没有这样的习惯,很多人都是直接把钱扔进箱子,有时风大,钱会飘到箱子外。每当这时,王士平都会善意提醒,大多数情况,都是孩子要气球造型,王士平会委婉地对扔钱的父母说:“麻烦您把钱拿起来,让孩子重新给一次,从小培养孩子尊重别人的习惯,欣赏别人的艺术眼光。”爸爸妈妈们也都愿意配合,当孩子拿着钱时,王士平还会提醒一句:“慢慢放,轻轻放啊。”

街头艺术,人类艺术发展的一个重要源头

有一次一个顾客找到李雄刚,想让他做幅生肖剪贴画,她要在父亲过80岁生日的时候送给父亲。顾客的父母一个属老虎,一个属马,平时生活中有些磕磕碰碰,李雄刚就想,老虎和马,不就是“马马虎虎”嘛,意喻生活中大家都包容一点。把这个创意跟顾客沟通后,顾客很认可。设计稿出来后,李雄刚又按顾客的意见修改了几次,直到顾客满意。后来这位顾客打来了电话,说,“父母看了很开心,谢谢你!”李雄刚真诚地回应道:“也谢谢你,给了我创作的灵感。”

“这样的形式更接近民众,能得到最直接的市场反馈,如果不灵光,没几个人看,他就会自己调节啊,思考怎么重新发展、创新,怎么得到市场认可。就像我们在直播间里头做广播,我觉得是这样,说得很high,但是公众是不是能够得到信息?得到什么样的信息?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包括我们体制里的艺术家,也都可以去看看,反过来对自己的创作也是一种促进。”上海文广影视集团有限公司东方广播中心广播新闻中心常务副主任江小青说道。她看了《中国达人秀》的节目后,感到很惊艳,之前没有想到玩水晶球可以玩得这样出神入化,台湾玩溜溜球的可以玩到那样的地步,“我儿子也玩溜溜球,给他买了几十个,没觉得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台湾的孩子为什么能玩得那么好呢?跟他们经常在街头表演有一种内在逻辑关系。在街头,他们很容易得到反馈,也能得到更多鼓励,这也促使他们在这方面走向极致。其实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往往很有创造性的东西就是从这种草根艺人中出来的。现在我们总说创新不够,很多时候是我们的制度设计把人框死了。”

在人们印象中,玩水晶球、溜溜球等都是些雕虫小技,但经过街头艺人的钻研,他们的精彩表演,能给人以极大的艺术感染力。其实气球表演也是如此,在国外有专门的气球艺术比赛,在想象力与高超技术的合力下,一个个普通的气球也能成为艺术品。。

王士平还记得,几年前,有一位小朋友要做一个兔子,但是当时他还不会,那位小朋友当场哭了,这让他感到很尴尬,也有些难受。回到家他就马上上网搜索,终于找到了一张兔子的图片,非常复杂,王士平整整一宿没有睡,一直在研究,运用了很多技术,终于做出了一只可爱的兔子。他也很高兴,拿到市场上去检验,非常受欢迎,于是又研究下一个造型。如今,任何动物在气球,兄弟俩手里都不在话下。有一次,为了给一个年长一点的属蛇的顾客布置生日宴,他们用长条气球编了一条三米多的大蛇。他们还用气球做婚纱,很有创意。

“从纵向看,街头表演是最古老的职业,有了城市就有了街头艺人,街头艺术是艺术的重要源头。有史以来,甚至一直到民国,到建国初年,很多艺术种类就是在街头艺术中繁衍出来的。中国话剧史上,《放下你的鞭子》不就是在街头演出的嘛。在抗日战争初期,大批的戏剧家编写了许多短小的街头剧、活报剧,在街上、广场上演出。而滑稽戏,滩簧、评剧各个戏曲剧种,都在露天广场、草台、庙台这些地方演出过。上海豫园一带的街头艺术,自明末清初日渐繁荣,耍蛇、杂技、戏曲、说唱,应有尽有。最风靡的当属滑稽戏鼻祖——‘小热昏。内容大多是滑稽的小段或新闻、故事,时常讥刺时弊,讽喻世道。”罗怀臻回忆道。接着他加重语气强调道:“街头艺术是人类艺术中一种生生不息的表演形式,如果切断了街头的表演艺术空间,某种程度上也切断了人类艺术的一个重要的源头。”

在罗怀臻看来,街头艺术不仅仅是表演艺术,还包括绘画艺术、文学等等,国外很多城市有涂鸦墙,很多优秀画家就在那里诞生。“其实很多前卫艺术,往往是在街头诞生的。一些绘画艺术,视觉艺术都可能在还没有登堂入室、没有形成艺术评判、没有纳入艺术门类和标准之前,带有某种开创性,前卫性。现在在上海,前卫艺术是非常缺失的,而前卫艺术需要一些有灵性的人,特别是青年人勇于去尝试,在他们没有走入展馆和剧场之前,或者我们的剧场、展馆还没有为这样的艺术做好准备之前,要给他们施展的空间。”

“街头艺人在街头的表演,到底对我们的艺术生态构成怎样的影响,它的意义到底在哪儿?我认为是在民间、自由、原生态。在我看来,街头艺术表演中最重要的一个东西是自由。我们把许许多多的艺术资金放在工程上,耗费大量人力和财力,其实那些东西在领奖的同时就死了,因为它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自由。”这几年,作家毕飞宇也经常呼吁街头艺人合法化,他认为,“街头艺术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特别迷人的东西,就是残酷。我觉得它的魅力就来自于这种残酷。我们可以看到一条街上几个摊位,有的摊位人头攒动,有的摊位没有一点人气。在民间这样一个草地上,你给每一个受众提供自由的选择。这种自由的选择,决定了一个艺术家的生命力,你是继续唱下去,表演下去,还是赶紧挪地。我认为,好的艺术生态,一定有它自然的残酷性,而不是政治的残酷性。”

文艺评论家杨展业也是街头艺人合法化的积极推动者,两年前,他担任上海市政协常委时,在执笔的《关于上海文化发展繁荣的若干重大问题》中,就把“街头艺人”的“上街”提上议事日程。

杨展业印象深刻的是,台湾捷运在中山路有个站,地下有1000公尺的通道,专门开放给市民展示自己的才艺。通道被隔成一间间,一些师生在里面搞雕塑,还有一些在里面做瓷器,在绘画,“很绝的是,那里还有一种微展览,只给你三个平方展示自己的作品,我见到一个女孩子在那里编织,墙上挂着她编织的艺术品,我了解了一下,得知她是台北艺术大学的学生,她只需登记一下,就可以免费在这里设摊。”在罗马,杨展业看到水准非常高的大提琴家,在街头拉大提琴,前面放着几张他出的唱片,完全是专业级的。

然而在国内,人们对于“街头艺人”的概念模糊不清,甚至直接等同于乞讨者,这也使得有才艺的人对于街头表演顾虑重重。即便是那么希望街头表演气球的王路平,也坦言自己曾用两个月的时间才克服商演时穿小丑衣表演的心理障碍。

韦芝记得,在寻访街头艺人的过程中,得知有一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喜欢在街头拉小提琴,技艺很高超,他们就将他请到协会做客,起初交谈甚欢。然而,一说到“你展示技艺的时候,有行人会扔钱给你”时,老先生的脸色“唰”地变了,“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又不是卖艺的!我的儿女都在国外。我在街上拉琴只是娱人娱己。”

“看保罗的表演,你会发现他非常的自信。这是我们欠缺的。”王士平说道。此次成为8位获证者之一的美国街头艺人保罗更具有一个导师的作用,他把自己街头表演的经验都透露给他的中国同行。

罗怀臻认为街头应该向三类人开放:“一类是专业艺术工作者,他们可以在街头兼职,包括退休的艺术家;第二类是艺术院校的在校生,他们在街头表演,相当于把琴房或排练场开放出来,也算是勤工俭学的一种方式;第三类人是艺术爱好者,也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表演空间。”

街头艺术是国际大都市不可或缺的文化景观

王路平的头发留得蛮长,有些卷,及肩。他很满意现在这样的发型,因为可以自由地生长,就像他的生活一样。

“以前我上班时,老板连头发也管。我的头发稍微长得长一点,就要被说,我不喜欢这样拘束的生活。”王路平告诉我,笑中藏着几分羞涩。

在8位持证上岗的街头艺人中,王路平年纪最小,生于1985年,山西人。13年前,他与哥哥王士平怀揣着家里好不容易凑起来的800块钱坐火车来到上海,那年,王士平19岁,王路平还不到17岁。下了火车,很饿,两人买了一碗饺子,“我记得非常清楚,饺子很贵,8块钱才16只,5毛钱一个饺子,比我们老家的小多了。我们买了两个馍,两个人同吃一碗饺子,不断地加汤吃膜。”王路平对我说道。回忆起当年那段“闯荡”上海的经历,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平静,“那时,我们在上海没有一个亲戚朋友,买了车票后,身上没剩多少钱,我跟弟弟说,既然来上海了,一定要留下来。”王士平很快找到一份工作。而弟弟王路平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年龄太小,还没有拿到身份证,没有单位敢用他。王士平的工作虽然工资非常低,但好在包吃包住,弟弟对他说,他晚上去火车站,睡一晚大通铺三块钱。

“其实他瞒着我睡在了高架下面的草丛中,睡了一个月,后来我才知道的。”王士平说道,我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份歉疚,“那时感觉真是苦啊,他比我吃的苦多,所以他省吃俭用,到现在吃饭永远不剩饭的。而且他不想老是受人家摆布,想要自己冲出来,做气球就是他先想到的。”

在酒店工作时,王路平看到一些搞婚庆的人工作很有意思,生活状态也比较自由,这让王路平很羡慕,因此也留了个心眼。一次,他见到有人表演做气球造型,很多小朋友围着看,他觉得很新鲜,第二天拉着哥哥再去看。后来有一天,他们去超市购物,王路平看到了一包进口气球,很贵,但“任性”地买了下来。回家后,王路平就按记忆中见到过的气球造型依样画葫芦般做了出来,让王士平难以置信,王路平做得高兴,还硬拉着哥哥一起做。做好了,他们试着拿到街头去卖,挣了七八十块钱,很高兴。

于是,两人开始在业余时间表演做气球。他们在街头表演,也接商演,后来因为商演和工作的时间冲突,两人索性辞职专心做气球,一做就是6年。

13年里,王士平曾去北京、深圳呆过几年,也曾做过物业、厨师、服务员等不下10余种工作。最终,他选择和弟弟一起在上海创业,做气球,他们成为了圈内有名的“气球兄弟”,还有“国内第一快手”的称号。

13年前,王路平在偌大的上海找不到一张可以睡觉的床,近6年时间,他在不断与城管“躲猫猫”中,追求着他的自由生活,13年来,王路平感觉自己一直是飘着的,上海这座城市或以昂贵的生活成本,或以秩序井然的规则在无形中拒绝着他。而今,一张演出许可证终于让他感到“落地”了。“能够获得这张许可证是对我个人能力的认可,让我有一种成就感,更让我高兴的是,我感觉自己已经融入了上海的生活、节奏。成为首批持证上岗的街头艺人,让我感觉自己在上海被大众、文化接受了。上海真的是多元化的城市,我们找到了我们的定位。”王路平非常认真地说道。

陆昕一会把路人给他的信息截图发到他的朋友圈里。

有人微信他:“这周除了昨天,都看到你站街。在忙碌和烦躁的时候,见到你的表演,缓解了压力,哪怕只有一瞬间。你的的表演是值得鼓励和传承的,加油!”

有个女孩子说:“今天本来真的很不高兴的,但看完你表演,我心情好了。我本来一直以为魔都的‘魔是魔鬼的‘魔,现在觉得是magic(魔法)的意思。”

“这是我最大的收获。”陆昕一感慨。事实上,在城市给予街头艺人空间的同时,城市的居民以及这座城市本身何尝不收获了很多。

2000年,美国洛杉矶的商人罗兰在城隍庙见到李雄刚的易拉罐作品后,就对这项环保艺术赞不绝口。没想到10年后,86岁的罗兰带着孙子和朋友又专程来到上海,特意拜访李雄刚并再次欣赏他的易拉罐作品。某种程度上,通过街头艺术也输出了上海的形象。

有时在一个城市的豪华剧院欣赏演出,能感受城市的文化魅力,与此同时,在街头漫步,偶然碰到一个街头艺术表演,往往会有一份意外的惊喜,也会印象深刻。罗怀臻清晰地记得,有一次他在法国的一个海滨城市,当时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步行街上,行人很少,非常清静。“迎着夕阳,我远远看到步行街中间有个金色的雕塑,这个雕塑穿着中世纪的燕尾服,我很好奇地走近这个雕塑。当我走近的时候,雕塑在优雅地缓缓动,我跟他合影拍照,他特别友好,摆出各种姿势。我觉得在这个古朴的小镇上,有这么一个人体雕塑,特别美妙,一下子复活了我关于久远的中世纪的联想。”

毕飞宇坦言,自己每一次出国,都会花大量的时间站在那看街头表演,2005年,他还参与了一次街头表演,“有一个前苏联的拉手风琴的艺人,我特别想和他合作一下,但是我唯一能跟他合作的就是国际歌,我能唱国际歌,他会拉国际歌,所以就一起合作了国际歌。”因此,毕飞宇还挣了5块钱,这成为了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下一届世博会会在米兰举行,今年我去过米兰,我看到为了宣传世博会,米兰大教堂外一条著名的步行街上,挂了很多世博会的旗帜,每个街口都放了一架崭新的三角钢琴,有艺术家坐在那里弹琴。意大利人以及各国的游客,就拿着一杯咖啡,非常优雅、融洽在坐在旁边欣赏音乐。”杨展业说道,“上海提出了建设国际文化大都市的目标,就应该在街头有宽松的让市民表现自己才艺的场所。建设大都市,不是光为了好看的,归根到底还是要提高人的文化素质。让有才华的人能在街头表现自己,这也能给这个城市带来一些宽松的氛围,更有文化气息,我觉得上海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一个开放的,有海派文化基因的城市,是需要这种街头艺术的,也非常吻合上海这座城市的气质。什么是海派风格,什么叫海纳百川,就是不仅仅可以在剧院看精致的沪剧越剧,还能在上海的街头看到很草根的街头艺术。这就是一个社会文化多元性和生态型的表现。”江小青说道。

“纵向考量中国城市的发展历史,无论周、秦、汉、唐、宋、元、明、清,任何一个时期任何一个人群聚集繁荣发达的城市都不可或缺地拥有城市街头艺术表演者的身影,这些街头艺人或艺术家,为我们的艺术史、文学史以及各个门类的表演史都留下了足可与宫廷艺术、文人创作相对应、相对等的丰富多彩的民间文艺创作。即使在上世纪上半叶的民国时期,北京的天桥、南京的秦淮河、上海的南市老城隍庙和大世界游乐场,也都留下了街头艺人和街头艺术的杰出创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街头艺人的表演和创作正是一个国际大都市或商业大都会繁荣与成熟的标志之一。从横向来说,全世界大都会中,街头艺人都是和城市相生相伴的,有城市就应该有这道风景。”罗怀臻说道,“既然我们上海提出建设国际文化大都市,那么上海的参照系不仅是国内一线大都市,更应该是国际一流大都会,而这些城市的文化景观中不可或缺的就是街头艺术。”

美国的纽约、旧金山、拉斯维加斯,英国伦敦,法国巴黎,日本东京,印度孟买,乃至我国的香港、台北等国际化的大都市里,到处都可见到街头艺人的身影。西班牙的巴塞罗那有一条兰布拉大道,被探索频道评选为全球13条名街之一,就是因为它整条街丰富的街头艺人。街头艺人是城市重要的艺术资产,也是最能实现“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的状态。

在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的办公室里,韦芝给我看了她手机上收藏的一段视频,是2010年荷兰好声音冠军,57岁的街头艺术家MartinHurkens在街头演唱《You Raise Me Up》的情景,如天籁般的声音以及街头演唱的独特方式,打动了路上的行人,也打动了收看这段视频的观众,此视频在网上、微信朋友圈广为流传。听着这动人心魄的歌声,韦芝也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欣赏完后,韦芝感慨道:“现在的上海跟国外那么多国际大都市是那么相似,只是跑到街头,发现上海街头跟国外还是不一样。曾经很感动于国外的街头,那些街头艺人的表演水准很高,同时被当地观众所热爱,这样一种温馨惬意的气氛,让我很羡慕。但现在我要说,这样的情景不仅在欧洲,也会在上海。”

“既然冰已破,将不再寒冷”

上海在全国率先推出街头艺人持证上岗试点,引起全国各地的关注,媒体上的报道、评论铺天盖地,大部分是叫好声,但也有媒体提出质疑:“街头艺人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随意性很强,喜欢自由自在的表演。当他们按照‘持有证书、规定时间、指定区域的要求进行表演活动,还叫街头艺人吗?‘持证上岗除了会破坏街头表演的原生态外,还会剥夺大部分街头艺人的表演权利。其实,街头艺术本是‘草根艺术,表演水平无所谓高低,阳春白雪也好,下里巴人也罢,只要能让一个城市更有活力、更具文化气息,大家都乐观其成。何况对公民权利而言,‘法无明令禁止即可为,只要不违反法律法规,每个人都有权在街头这种公共场所展示才华。”

对此观点,杨展业并不认同,他认为,中国的情况还是跟国外不太一样,人太多,乞讨的现象也很普遍,“如果没有一定的规定,到时什么人都来了,变成一种赚钱的手段。所以我觉得还是需要管理的。”

“是否需要发证,历史会做出裁决的,可是当前是‘破冰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个门槛,谁都迈不进去,这就犯了中国人同出同进的毛病,要么是厚冰,要么是水,那么过程在哪里呢?”韦芝回应道。

陆昕一很看重这种许可证,“非常看重,仅次于我的身份证。”在他看来,街头艺人的合法化至少应该有一个门槛——有艺可卖。没有管理门槛,街头艺人的自由开放对陆昕一而言反而是一场噩梦,“如果人人表演都可以算街头艺人,那么那些坚持几年日积月累的艺人怎么办?大家还会接受街头艺人吗?”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陆昕一的生活状态比较被动,有人来找他演出时,他才有收入。现在有了许可证,他就可以走上街头,也借此积累人气,获得更多的演出机会。

其实持证上岗,也早不是新鲜事。在国外很多大城市,街头艺人表演都需要有演出许可证,很多热爱艺术的律师、医生也会去考这个证。在台湾,1994年4月,《街头艺人从事艺文活动许可办法》就正式通过实施,只有取得活动许可证的街头艺人,才能在相关法令规定的范围内,在市区公共空间从事艺文活动。“台湾街头艺人教父”、台湾街头艺人发展协会理事长张博威介绍,台湾文化部将各市街头艺人的管理权下放到各地方文化局。其中,台北市政府早于2005年颁布了《台北市街头艺人从事艺文活动许可办法》,取得表演许可证的街头艺人,可以在办法规定的范围内持证上岗。张博威介绍,台北市目前开放超过70个公共空间供街头艺人表演,人行道宽度超过8米,表演时间一般从早上9点到晚上10点。在表演内容及形式上,台北并没有做“门类”上的限定,但对表演质量有很高的要求。不管是什么才艺,艺人需经过严格考核才能持证上岗。

此次,上海首批持证上岗演出的街头艺人只有8个,有人认为人数太少。

“看起来是8个,其实代表着8个品种8个团队。做气球的小丑,在什么地点、时间段,能吸引什么样的行人,所有的问题,都代表着其他小丑表演者可能遇到的问题。一个吉他手他代表了背后很多的搞声乐的演员的尝试,音乐扰不扰民,分贝在什么范围内比较合适,唱什么歌受欢迎。唱的艺术和剪的艺术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要试点,使不同才艺、种类的艺术在不同的区域、时间段可以找到最合适的知音。”韦芝解释道。

持证条例要求街头艺人以“定时定点定式”的方式工作,每天工作两小时,在相对固定的区域,并且演出的节目也必须与申报时相符。

对此,一些没有取得证的街头艺人会有议论:“既然有证,就不要限制,你要限制街头艺人生存的空间,有证又有什么必要?”有同行在抱不平。但在采访中,我发现,这些持证上岗者对这些限制很理解。上岗前,演出行业协会还与8名街头艺人一起订立了“不定价、不销售、不乞讨、不扰民”等14项持证上街的职业约定,组织了街头艺人职业素养的培训。

“参与了进去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不是一个部门讲了算,牵涉到很多部门。上次去开会,来了14个部门的领导,为了我们8个人的持证上岗相互沟通,我感觉到大家身上都背负了一定的压力。”王士平说起了让他感动的一幕。由此,王士平感到自己有幸成为第一批持证上岗的街头艺人,是有很大责任的,背后有很多人在努力。“这次感受到很大的力量,非常大的社会支持,因此我要做好表率,把这条路探索出来,让更多人走上街头。”因此,当外面的商演与街头艺人上岗时间冲突时,王士平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能挣一大笔钱的商演机会。

“我们要跟上海的城市形象相匹配。”王士平认真地说道,这句话其实是韦芝跟他们强调的,王士平认同地化为自己的话。

同时,很多专家学者也在为街头艺人合法化出谋划策。

“首先作为政府文化主管部门应该负起责任来,把这个事情作为一个课题来计划、研究、实行,在做的过程中,人大应该关注这个事情,等到实践了一段时间,人大可以考虑用法制的形式固定下来。同时,审批委员会这样的机构不一定全部由政府官员来组成,可以有市民代表参加。”杨展业说道:“另外以后有可能的话,每个区可以根据自己的特点发展街头艺术。比如长宁区可以借每年艺博会搞一个宽松的艺术集市。徐汇区的滨江大道,可以搞西岸音乐节,吸引一些很想表演的青年歌手到这里来展示才艺,这样的话西岸就成为音乐大道。”

冬天冷了,手会冻到僵硬,自然会影响殷铠表演水晶球,因此协会考虑让其转入室内表演。江小青认为,可以开放原来的大世界。此外,她认为,既然开了口子,要逐渐走向开放、自由、规范,最后可能应该下放到区县,街道,正好这个地段有空间,艺人只要申请报备一下,就可以表演,政府就做事中事后的监管。

中国人民大学文化创意产业研究所所长金元浦表示:“对于街头艺术我们进行的是一种底线思维,我们叫做负面清单,他哪些事不能做,在这个不能做的基础上,我们还是希望我们的文化具有一种多样性,我们在各种不同的层次上,尤其是有各自独特的能力的这一批人要让他们展示自己的才华。”

很多人期待,一夜醒来,最好上海每个街头都有街头艺人在表演。“我也是这样想的。”韦芝说道:“但是饭要一口口吃,一个大的城市要做一个创举,或者突破惯例,不能按人们的心理节奏进行,你要知道在我们后面有多少政府主管部门在那里协调。很多人问我接下来会推出多少艺人,我很想说,但我不能告诉你,我们不能有浮躁的心理节奏,不能有为了造势的心态。我们会听取各方建议,按发展规律逐渐推动。”

“它是一次破冰,也是一个首创,我觉得有限度的尝试,逐渐让市民熟悉,这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罗怀臻赞同道。

目前,上海首批持证街头艺人已满月,持证期限又延续了三个月,上岗地点转为静安公园门口。一些人也会有忧虑,试点能持续多久?

“既然冰已破,将不再寒冷。”韦芝很坚定地说道。

那些街头艺人们也各有着自己的期望与理想——

“我并不是希望人越多越好,可能很多人把你当成一个热闹在看,我宁愿行人少一点,但真正是欣赏我,安安静静听我唱歌。”殷铠说道。

“以前老百姓不太了解什么是街头艺人,现在有了试点,通过媒体介绍,大家知道有街头艺术这么回事儿,但至于街头艺术是什么样的,要通过我们带头,做出样子给他们看。”王士平说道。

“等上海这边街头艺术的氛围成熟一些,我会把国外的街头艺人带来上海。”保罗说道。

“国外经纪人把我们拉到国外表演,他们挣钱,我们给外国人带去欢乐,现在我们要在自己家门口表演,给这里的人带去欢乐!”李雄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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