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十题(中篇小说)

2015-01-07 10:34蒋寒
延安文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南街瞎子公鸡

蒋寒

出名了

青猫是她在南街上的符号。

人名,即符号。

城市不小,南街系某小区一角。不然她初中毕业隐于此,亲人们咋想不到呢?老实说,像青猫这等窈窕美女隐身于此,委实可惜。街坊邻居搞不懂如今的年轻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青猫隐身的地方,是个发廊。白天,发廊跟她一样懒洋洋的,一进入晚上,精神抖擞,灯火通明,音乐也随之疯狂起来了。陆续有充满酒气的男人出没。人没露面,嗓子先吊得老高:“找青猫!”青猫便犹如水中月,是那般皎洁璀璨,叫众人可望而不可及,直至夜深,不得不倦怠地藏其光辉。一觉睡到次日中午,又才懒洋洋地晃出发廊,到街对面“罗百粥”喝粥去。

一天天,就这样翻过去了。

这天出门,青猫眼前一亮,一激灵,浑身倦意顷刻全无,精神头也恢复了。她看见大街上出现了许多美女,是模特儿,还有很多摄影师,镜头对准来回走动的模特儿,咔嚓咔嚓闪个不停。周边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比起眼前的模特儿,青猫立马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于是壮胆走上街,迈着猫步,扭着性感,径直朝“罗百粥”而去。

一位谢顶如三毛的摄影师无意捕捉到了青猫,忙上前拦住她,想为她拍一组艺术照。青猫翻看着“三毛”的摄影作品,赞叹不已。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拍过如此漂亮的照片,荣幸之至。

青猫来到临时化妆棚,经过化妆大师一番捯饬,摇身一变,成了绝色佳人。往大街上一站,南街上所有的目光都定格了。再将猫步一走,顿起一片赞叹声,还有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露胳膊露腿儿的时装换了不少,并与模特儿们挽手搭背,齐走猫步……

街坊邻居中有人认出了她,突然大声喊道:“那是青猫!是青猫!”哗哗哗,掌声雷动。青猫受到鼓舞,再走步,就有些大腕的范儿了。直到结束,所有摄影师涌向她,给她留电话,希望她能去公司接受进一步包装,或者长期合作。

青猫一下出名了,南街家喻户晓。“罗百粥”的罗老板也不收她的钱了,说:“青猫,你是名人了,要多宣传罗百粥哟。以后这店就是你家的,随时来随时吃,不收钱。”青猫轻轻一哼:“不要钱,昨天才结清了上个月的账。”罗老板忙赔笑:“昨天是昨天,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从今往后,我们的历史得重新写了。”

回到发廊,姐妹们也对她毕恭毕敬,皆因她的光环让发廊蓬荜生辉,都从她身上看到了光明前景。细瞧姐妹们,青猫突然就有了“凤入鸡群”的悲哀。走在南街上,被街坊邻居一刮目,她更加觉得自己是名人了,好像她隐身发廊,也是为体验生活……

再看名人青猫,目光超脱了,开始从网上关注名人了,必须为成名后的生活做打算了,据说还得请经纪人。网上一搜索,哇!青猫惊讶地发现,她的一组组艺术照被挂到了网站博客,点击率哇哇的,早过百万了。有评论说她美若天仙,赛过貂蝉,堪称原生态极品!一条条评论让青猫热泪盈眶,热血沸腾。

那位“三毛”摄影师果真来电话了,说已将她推荐给了一个模特公司,说是还将力推她进演艺界。陆续有电话找上门。都是相关事宜,应接不暇,疲惫不堪。

青猫有些措手不及了,于是恍然大悟,明白名人为什么要经纪人了。她询问发廊的姐妹:“怎么办?”

姐妹们哪见过这阵势,提醒她:“演艺界,模特儿公司,骗人的吧!”劝她慎重,说当今骗子的层次越来越高,手段花样百出,七嘴八舌举了很多例子。又说:“连大学生都被骗得团团转,何况你一个初中生。”

想到自己是个初中生,青猫一下如坠冰窖,清醒了,是啊,那些体面的人为何拿她开涮,无非是因为她书读得少,无知单纯,又是山里女孩,好骗嘛!这样一想,她就慢慢平静下来了,觉得外面的世界跟自己无缘,那是一个根本与她无关的世界……

为防止骚扰,青猫换了手机号。谁料“三毛”摄影师竟然派人找上门。她不得不东躲西藏。姐妹们也齐心掩护,帮她盯梢,帮她撒谎,帮她圆谎。一个个“骗子”吃了闭门羹,不再来自讨没趣,发廊又恢复如从前,青猫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南街上的人再看见青猫,撇嘴了:“天生就是个招蜂引蝶的货!鸡就是鸡,想扶上凤架,都难啊!”

青猫听了,很伤心。

从此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名女人了,她想象着她们出名后的生活。

越想,头越痛;越头痛,越想。

太准了

吐瞎子算得太准了,一传十,十传百。他在南街黄桷树下的算命生意就越来越火爆了。

吐瞎子不姓吐,百家姓里没这个姓,可人们就这样叫他。

吐瞎子两眼贼亮,人们咋叫他瞎子呢?这样叫他,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扭头吐一口,说:“来,我给你算算。”对啰,瞎子是人们对能掐会算的人的尊称。

有人手伸过去,他接住,扭头又吐一口。有人计算,几分钟命算下来,他拢共吐了近三十口,有时吐的是痰,有时吐的是空气。反正他习惯吐,人们自然叫他吐瞎子了。

说来也怪,吐瞎子好的算不准,坏的一算一个准。南街丁跑子两口子吵得天翻地覆,有人问吐瞎子:“他两个会散伙不?”吐瞎子笑而不答。丁跑子两口子好好的。弯沟村龙打滚刚结婚,两口子也吵,有人问吐瞎子:“他两个呢?”吐瞎子点点头。果然不久就散伙了。柳条村的旺崽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前,他父亲问吐瞎子:“旺崽考重点大学有没有问题?”吐瞎子笑而不答。旁观者看他那表情,立马明白了:“肯定没问题。”结果,屁。马头镇的乔乡长从上面领了个啥奖回来,兴师动众路过南街黄桷树,有人议论:“听说要提拔了。”吐瞎子扭头吐了一口,说:“要进去了。”当真一个月不到,乔乡长被警察带走了。简直是神了。南街的居民笑他,附近乡村的百姓都笑他:狗日的长的哪是一张人嘴啊,根本就是一张乌鸦嘴,算得太准了!

准屁啊,纯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有时连吐瞎子自己都怀疑,老天偏偏赏他这碗饭?也不能说吐瞎子一点也不靠谱,他十八九岁时跟人学过几天看相,后来做蔬菜生意一忙再忙,搁下了,年过不惑身体吃力了,重新操起了老本行,摆摊算命,嘿嘿,歪打正着。

更关键的是,吐瞎子虽然不是当地人,但凭他二十多年贩菜打下的江山,不仅安营扎寨,而且完全融入了当地生活,对当地人文了如指掌。连当地人都不把他当外地人了。除了摆摊算命,有时也跟当地老头们喝茶聊天,硬把周边乡村搞得一清二楚。加之他每晚睡觉前必上网看新闻,捕捉了大量社会信息,掌握了不少人生规律。不然在他瞎猫碰到几回死耗子之后,咋应付文化层次越来越高的求卜者呢?没错,他也是做了些“功课”的。

这不,连行头都变了,冬长衫夏短褂,案前一摞泛黄的算命书,还有《上下五千年》。手摇鹅毛扇,总是摆出一副对路人不屑一顾的神态,好像他真的能掐会算,赛如诸葛似的。难怪有时他老婆来给他送餐,都忍不住想笑。

麻烦来了!正是晌午时分,吐瞎子一边用着老婆送来的餐,一边跟几个老伙计闲聊。一位满脸横肉的女汉子骂骂咧咧冲过来,一把掀了他的摊,书滚了一地,茶水瓶啪地粉碎,茶水迅速吞噬了书。他正要发作,惊见女汉子弯腰抓起书,边撕边骂:“乌鸦嘴!乌鸦嘴!我撕你个乌鸦嘴!”他看清了,女汉子正是马头镇乔乡长的老婆。旁边有人提醒他,可能女汉子认为,是他一句话将她老公咒进了看守所,据说乔乡长问题很严重,连家产都冻结了。难怪。

要说对付面前远近闻名的女汉子,吐瞎子加上他老婆估计都不是对手。旁人更是不好插手,只好暗示他赶紧走。吐瞎子想,这一走,意味着以后就退出黄桷树下这方舞台了,丢不起人。

许是见吐瞎子稳如泰山,女汉子扑上去真要撕他的嘴,全然一副丧心病狂的架势。旁人劝不动吐瞎子,干脆打了“110”。警察迅速赶来,吐瞎子已经鼻血长流了。警察带走女汉子时,吐瞎子冲她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女汉子消失,他才感到心有余悸。

还摆个屁摊啊,吐瞎子被闻讯赶来的老婆扶着上医院,涌满南街看热闹的街坊背后笑:“看吧,算不准挨骂,算准了挨打。”“吐瞎子也真是,算得也太准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痛苦的吐瞎子从医院被扶回来,躺在沙发上总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糊弄人的事,咋就整得跟真的似的?

无聊!上网冲浪。打开电脑,习惯性先扫一眼社会新闻时,吐瞎子一下惊叫起来:“老婆,快来看!”

当他老婆看到新闻《四川一算命先生当街被杀,疑因算命算得太准》,忙闭上双眼拍着胸脯,不住地念叨着:“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感谢那位大姐的出现……”

目睹那算命先生被杀的血腥画面,吐瞎子全身颤抖不止。

开房了

南街虽小,却是这座城市的折射。

城市里有的内容,南街上一点不少。我盯黄桷树下那对男女好久了。凭我的职业判断,他俩不像是夫妻。女的胖,空手忽儿叉前,忽儿放后,男的也不瘦,右手拧着半个西瓜,二人不时望着心悦酒店,犹豫、徘徊好久了。他俩一定是想进酒店开房。

心悦酒店是南街上唯一的星级酒店,以前就是个招待所,后来赶时髦改酒店了。换汤不换药。打击卖淫嫖娼时没少进去,我自然对酒店非常熟悉。作为片警,我必须阻止那对即将苟合的男女。

从装束上看,二人像是山里人,或许是从某个农贸市场赶过来的,也或许是别的情况,临时勾搭上的。那女的几次想离开,都被男的拽住了。毕竟人家啥也没做,我总不能凭主观臆断就上前干预啊。

女的最终拗不过,被男的推搡着往酒店去了。女的推开了男的,许是怕人看见不好,就主动往前走了。

一前一后,还真像一对夫妻。

才上午九点过啊,二人就急着上酒店,不是开房,还会干吗呢?若是夫妻,用得着这么麻烦,这么浪费,这么迫不及待,何况还担着风险?幸亏我穿的是便衣,便尾随而去。

进了酒店,陆续有人退房入住,两位忙碌的前台服务员见旋转门转动,习惯性招呼:“欢迎光临!”那对男女正在前台咨询,我顺势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一张报纸,装作等人的样子。

我侧耳听着,前台,一位服务员不断回答着电话咨询,另一位服务员正向那对男女报价:“最便宜的138元。”

女的问:“还有没有更便宜一点的?”

服务员回答:“一张床的就一间了,138元。”

男的拽了拽女的,忙说:“138就138吧,我们住。”口气迫切,恨不得立马上房间。

服务员说:“请出示你俩的身份证。”在办理的过程中,服务员又说:“请交30元押金。如果傍晚前退房的话,押金就不退了。”

入住手续很快办好了。二人埋头往里走,然后东张西望地找电梯。打扫卫生的大姐一指,说:“电梯在那。”

我起身来到前台,见两位服务员已是生面孔,只好出示了证件,问刚才为二人办理登记的那位服务员:“就这样让他们入住了?”

没想到这位服务员反问我:“有问题吗?”

我说:“仅出示身份证就让他俩住一个房间,没有问题吗?他们是什么关系,夫妻还是情人,你清楚吗?”

服务员平静地说:“难道还要他俩出示结婚证?再说了,如今有几个夫妻住酒店带着结婚证?”

我倒被服务员问糊涂了,就说:“难道你就没看出他俩有问题?”

服务员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我,摇摇头,说:“没看出来。”

我说:“现在是什么时间,一男一女什么行李都不带,一大早来住酒店,这正常吗?”

服务员说:“正不正常我们不管,来的就是客,只要不是通缉犯,出示了身份证,就得让人家住。”

我说:“他俩要是夫妻,又不带行李,住酒店干吗啊?”

另一位服务员说话了:“他俩要干嘛,我们管不了。就算不让他俩住一个房间,难道他俩就不能干嘛啦?”

说得我哑口无言。是啊,我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狗拿耗子的味道。酒店是开放式的,进出自由,又不像探监,非得叫我们这些警察陪着。

我有些不甘,回到了沙发上,等。一定要搞清楚那对男女啥情况。我就不信,自己的判断出问题了。

不到半个小时,楼上突然闹哄哄的。前台电话骤响,服务员对着电话大声说:“213只交了30元押金。床坏了,必须让他俩赔。”

那对男女随即骂骂咧咧下来了,楼层服务员紧随其后。那男的冲到前台,质问道:“你们那啥床啊,还星级酒店呢?一张破板床讹房客2000元,打劫啊?”

那女的突然枪口对准男的:“都怪你,脑袋发热非要一大早到城里来开房。玩刺激,这下子刺激大了,人都快刺激疯了。”

“别闹了!”那男的回头大吼一声。

“去你妈的!这下你跟她们慢慢玩吧!”女的冲出了酒店。

目睹旋转门快速地转动,我还凭啥给人家再添堵呢?拍拍屁股赶紧溜吧。想想就乐,连乡下夫妻都跑到城里开房了……

卷入“公园门”

南街上的老丙察觉开局长近来爱上公园了,精神头也好了,红光满面了,很好奇,决定跟踪他,弄清他究竟使了何种养生妙招。

老丙要跟踪开局长,必须甩掉老伴。那死老婆子,打他从革命岗位退下来,就粘住不放,遛弯啊,跳广场舞啊,硬把他变成了老娘们。瞧人家开局长,即便被“开”回家也不与他们为伍。人家偏喜欢跟老伴爬山,老伴心梗死后,干脆独来独往,上公园了。瞧瞧,一个孤家寡人,反比他们这些老伴健在的容光焕发了。

这天,老丙照样早起,准备好茶水,陪老伴遛早弯。遛了几圈,老伴就上菜市,他说:“我上公园钓鱼去。”

老伴说:“去哪钓鱼?”

老丙说:“去北城河边公园。”

一听说河边,老伴可忌讳了,小时候被河水淹过,无可奈何地嗔道:“怎么想起钓鱼了?好吧,晚上拿鱼回来啊!”

钓啥鱼啊,老丙是见开局长每天回去都带着鱼竿,就带上了。南街距北城河边公园近十站地,平常老头老太们嫌远,天又热,都不愿去,就近找荫凉处猫着,下下棋,打打牌,聊聊天什么的。可人家开局长不怕远,或许为躲避大伙吧。

开局长不姓开,是犯了错误,被单位“开”了,大伙才这么叫他的。南街上的人,就好给人取个绰号。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愧对街坊邻居,故而才躲躲闪闪。

多亏开局长和他不熟,上了公交,老丙就坐他身后,都没认出来。目视窗外,怀抱一黑包,形如拐杖的高级伸缩鱼竿靠窗而立。论年龄,他比老丙大好几岁,但看上去,显年轻。这就是让老丙心理不平衡的地方,偏偏没老伴的比有老伴的活得滋润。这么一想,老丙便有了摆脱老伴束缚的轻松,有了畅快呼吸新鲜空气的惬意……

到了北城河边公园,老丙为眼前的人间仙境吃惊了,许久不来,河岸已是浓荫蔽日,园内更是景致逸人,空气清新,凉风习习,风景树,休闲椅,错落有致,有老头们已经在里面聊天了。

或许是上班时间,园内并没年轻人,多以老头为主。老丙惊讶地发现,在南街上自视清高的开局长,一进公园就变了个人似的,见人又说又笑了。原来是远香近臭啊!更让老丙惊奇的是,悠悠的河水就在身后流淌,已有人垂钓,开局长却并不忙于去钓,而是与老伙计聊上了,老丙管他扯啥淡,自己去了河边。

三下两下,老丙就摆开了阵势,一边瞟着浮标,等鱼上钩,一边瞟着开局长。很快,开局长也在他的右边摆开了阵势。

老丙这才看清,开局长那黑包里,跟他一样装着一瓶浓茶,一把折叠凳。因对他不熟,开局长只看了他几眼,没话说。只钓鱼。

老丙等了半天,不见鱼标动,也不见左右的人钓起鱼。正纳闷儿,见几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提着竹蓝走来,老熟人一般跟左右的老头打招呼:“早嘛!”回答:“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就有嘻笑声。

老丙又听左边的女人笑:“哟,大哥,鞋子又脏了啊,是在这儿擦,还是到上边椅子上去擦啊?”回答:“到上边吧。”

左边的老伙计走了,右边的开局长也走了。

老丙傻眼了,感情不是来钓鱼的,是来擦鞋的啊!跑大老远来擦鞋,有病吧?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就收竿上去看个究竟。

上去一看,椅子上鬼都没有,擦个鞋还用躲躲闪闪?蹊跷。

老丙拎着包,拄着竿,一双老花眼就到处搜寻。他终于看见那些绿色的隔离带里,那些荫凉的风景树后,老头们正和那些妇女做着猥琐的动作,还有人望风……

正感到两眼充血,一双柔手就搂住了他胳膊,柔声说:“大哥,别光偷窥嘛,来嘛……”老丙扭头一看,很俊俏的一个中年妹子,他立马全身热血沸腾,是那种久违的沸腾。可他很快清醒过来,自己是有老伴的人,不能像开局长那等货色一样。就逃出了公园。

回到家,老伴惊讶地问他:“这么快就回来了,鱼呢?”

老丙一五一十将看到的一切跟老伴说了,老伴瞪大了眼睛,说:“我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会发生那样的事?”

老丙发誓:“骗你是小狗。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开局长,原来是狗改不了吃屎!”

老伴反倒笑了:“我不信,回头我跟你去公园看看。”

改日,就去了。老伴见了那场面,受了刺激,拉着老丙,直往背阴处跑,两个人又恢复了年轻时的激情……

谁料他俩这一幕,被一位守株待兔的记者拍下了,传到了网上。一时间,一个网络新词“公园门”就流行开了。

南街上有人从网上的照片辨认出了老丙两口子,相互一传,都不信,说那些孤老头跟擦鞋女干柴烈火,他两口子去凑啥热闹?

儿女也在电话里质问他俩怎么回事,老丙和老伴打死都不承认去过那公园,并偷偷把那天穿的衣服烧了。

好在,那照片并不清晰,谢天谢地。

失联了

继老丙老两口“公园门”事件之后,南街上又发生一件怪事,红鼻子失联了。

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人间蒸发了。

伍丛对警察心急如焚地说:“我几乎每天都要给我爸打电话,可这次都两天了,仍是杳无音信,亲戚朋友都说没见到他。”

是啊,门锁得好好的,屋内陈设井然有序,不像被绑架,更没有与邻居发生口舌。只有一种可能,离家出走了。也怪了,街道及路口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失灵了一样,没他半点信息。他去哪儿了呢?

街坊邻居一个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齐帮着寻找这个为人谦和的孤老头。有人埋怨伍丛:“为何不将老人接到身边呢?”伍丛有苦难言:“我爸舍不得老房子啊,就愿意一个人过,还怕我们打扰他,就是打电话勤了,他也烦。”怪老头。有人说:“要真是去哪儿了,联系不上,倒还好,自从马航MH370失联后,失联二字就成了人们心头的一团阴影。这不,就8月份,全国几起女大学生失联,结果……”伍丛一下就抱头蹲地,嚎道:“爸,你这是折磨我啊!”

接下来,伍丛和大家将目标锁定在这座城市的大小公园,派出所也向各街道办及周边乡镇发了协查函。大家边找边骂那些“擦鞋女”,她们目光都盯在没有老伴的孤老头身上,真是可恶。

掘地三尺,没有。

是不是跟哪个“擦鞋女”开房去了?

翻遍宾馆酒店,没有。

伍丛说:“不可能不可能,我爸不是那种人!”

老丙问:“伍子,你爸跟你提过找老伴的事吗?”

伍丛努力回想,说:“几年前跟我们委婉地提过,我们担心他老人家上当受骗,劝他老人家慎重,就没有答应。”

老丙不理解:“你大学毕业在外面买了房,成了家,干嘛将老人丢在老家,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为何还阻止他找老伴呢?”

伍丛说:“可他后来再没有提了啊,何况我也经常给他打电话,聊聊天,一有时间,就回家来看他,他也挺高兴,没说什么啊!”

老丙再说,伍丛就不高兴了:“你别将我爸想成跟你一样啊,我爸不是那种人。清清白白的,被你说成啥了?”

对啊,街坊邻居七嘴八舌,说平常也没见红鼻子跟谁眉来眼去,也没见他见了女人就走不动了。有的说,要是为了女人还好,至少人没有危险。要是出了其它意外……

伍丛一急,没跟妻子商量,就在新浪微博上发了条“5万元悬赏找爹”的信息。微博被疯转。几大网站也转了。一时间,他的手机成了程控交换机,被打爆了。筛选多条信息,最终确认都不是。

第5天。

第6天。

伍丛又将5万元悬赏加到了10万元。然而,各路人马反馈回来的信息都是失望。手机也处于静默状态。伍丛的耐心已到极限,心理刷地崩溃了。在不得不继续痛苦的等待中,他甚至作出了最坏的打算。

第9天。

……

伍丛翻箱倒柜翻出了爸的6万元存折,抚摸着爸的照片,泪如雨下。已经过了黄金搜索时间,如果他还在,难道不知道亲人着急,不可能不联系的,一直没联系,准保是凶多吉少。

派出所也没线索。正当伍丛彻底绝望时,接到一个电话:“你爸是不是叫伍修文?红鼻子……”接着就欣喜地听到了爸的声音:“你这个臭小子,就不能消停消停,让你爸安静会儿吗?”

哟喝,红鼻子原来是在马头镇的马头山里,被他的相好梅娘藏得严严实实。若不是伍丛发悬赏微博,被几个登山爱好者去梅娘家讨水喝时无意中发现了他,也许,他正乐不思蜀呢。

红鼻子被几个陌生人送回南街,街坊邻居闻讯夹道欢迎。

警察拿他没办法。红鼻子理直气壮:“我找老伴,犯法吗?我去山里,手机没电了,你们兴师动众地找,我有罪吗?”

警察哭笑不得。红鼻子又吼伍丛:“你这臭小子,你开银行啊,我走10多天,你拿10万元悬赏来找,你当我是高档旅游啊?10万元,新马泰我都跑几个来回了,你爸这辈子还没出过国呢?哼!”

伍丛痛苦地说:“爸,你找老伴,也应该跟我们说一声啊。”

红鼻子吼道:“我没说过吗?你们同意了吗?”

伍丛哑口无言了。事实上,当他在看到爸的瞬间,所有责备都溜了,任凭老人家大声责骂。而后抱拳谢过警察,谢过街坊邻居,当面兑现悬赏承诺。

几位登山爱好者总算弄明白了,拒绝了悬赏,并对红鼻子说:“大叔,你老别生气了,钱我们一分不要,但要劝你一句,你老以后别这样玩了,玩得人心惊肉跳。”

听说不要钱,红鼻子立马阳光灿烂,整张脸都成了红色。人群中有人打趣道:“害羞了。”

出租了

小凤仙的事在南街菜市上传开了,说她出租子宫,一年挣30万。天啊!大家大眼瞪小眼,拼命卖几年菜也赚不了这个数啊。

有点姿色的女菜贩坐立不安了,也要去南方出租子宫。男人很担心,说人家小凤仙的老公也在南方打工。女人说,你也去啊。男人说,那哪是出租子宫啊,据说是代孕。女人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租白不租。男人说,要是遇到流氓咋办?把你祸害了,不给钱了咋办?女人说,那咱们去问问小凤仙呗,她说咋办就咋办?

一群人都蠢蠢欲动。

特别是辛乔,一同和小凤仙来南街贩菜,人家突然不干了,原来在南方发大财啊!她哪输得了这口气,反正做生意也累了,老公对她也烦了,索性到南方出租子宫去。

辛乔跟小凤仙通了电话,说走就走。摊子交给老公。

驴打滚急了,抱住辛乔恳求:“老婆,我跟你去。”

“我去替人家生孩子,你去干啥?再说,都走了,摊子呢,屋头的娃和老人呢?”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哼!”辛乔甩开他,“不放心,我白天在摊上拼死拼活,晚上还独守空房,你倒好,四处逍遥。”

驴打滚说:“不行,我必须去,一想到你跟别的男人……”

“说啥?”辛乔打断他的话,“我问过小凤仙了,人家根本不接触男人,只把受精卵注入子宫,人家只租子宫!”

驴打滚坚决地说:“要去都去,不然你挺着个大肚子,谁来保护你啊!”

辛乔一下就乐了:“看来,你还是怕我跑了嘛!好,去吧。”

两口子就一同坐火车去了南方。

南方的城市很繁华,就连小凤仙老公的工地都比南街气派。在工地上住了几天,一辆小车就来接他俩了。是小凤仙联系的。开车的王老板一见到辛乔,笑容就再也收不回去了,不时回头跟她说话,叮嘱有些紧张的她:“马上就见到小凤仙了。”

见到挺着大肚子,透着洋气的小凤仙,他俩的悬石才落地,贪婪地打量着小凤仙所处的仙境,哪还顾得上一旁的王老板。当小凤仙介绍,找她代孕的就是王老板时,辛乔竟含羞地埋下了头。驴打滚也浑身不自在,一时六神无主了。

原来,王老板是小凤仙代孕东家的好朋友,接到辛乔的电话后,小凤仙跟东家一说。东家当即和王老板敲定了。

见了面,双方比较满意,就签订了协议,报酬25万元。至于驴打滚,可去小凤仙老公的工地干活,也可进王老板的公司上班。那是一家玩具厂,杂活多,轻松。驴打滚怕累,就选择了进厂。

王老板为他俩安排了住处。按照协议,受孕后,他俩就得分居,为保证孕妇健康等等。驴打滚希望老婆早点受孕,如此就能早拿到钱,早回老家买房了。

从医院咨询出来,驴打滚就迫不及待了,对王老板说:“太麻烦了,你老婆是少卵症,得等你们人工受精后,再……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啊?你还不如直接要我老婆的,反正我老婆的卵子多的是。”

事情发生了变化,四个人都坐下来商量。王老板说:“这样的话,再加10万。”王夫人第一个赞同,辛乔和驴打滚还能说什么。

辛乔就住进了王老板家,驴打滚也进厂上班了。两口子每周见一面,安排在王老板家会个餐,说说话。

很快,辛乔有了妊娠反应。去医院检查,怀上了。

王夫人第一个站出来充当保护伞,不准老公再碰辛妹子了,把她当亲妹子伺候着。想吃啥喝啥,她像保姆一样鞍前马后。

吃啥喝啥,怎能难倒菜贩子呢?辛乔转眼成了王夫人的厨房军师,并让之前一直养尊处优,以贵妇自居的王夫人成了营养大师。

再说辛乔,突然体会到了皇后般的怀孕感觉,联想到在老家怀两个娃所受的罪,那时驴打滚根本不拿她当回事,忙生意,喝烂酒,拈花惹草,还说生娃是女人天经地义的事……就不想再理他了。

为保证孕妇愉快,宝宝聪明,王夫人为她弹钢琴,讲世界名女人的故事,陪她散步,让她完全过起了贵妇生活。

辛乔再见到俗气的驴打滚,尤其是驴打滚对她动手动脚时,她就像警告流氓一样小声说:“你想让几十万前功尽弃啊?”

驴打滚立马就规矩了。

一年后,两口子如约拿到全部报酬。辛乔想继续替人代孕,驴打滚打死也不干了,硬将她弄回了老家。

回老家不久,辛乔就跑了。

驴打滚从此在南街上,疯疯癫癫,摇摇晃晃,满口酒气,自言自语:“出租了……”

傻眼了

南街悦来悦爽茶馆里,一群老头正围着吐瞎子,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老鸭滩的麻老四:“那老哥艳福不浅啊……”

麻老四,大家并不陌生,一个七旬老光棍,长期与牛为伴,天气好时,会到老鸭滩放牛,时间一长,肤色跟牛一样。有时也来茶馆坐坐。经吐瞎子这一点拨,老头们才猛然想起,难怪他每次来都是靠着街窗而坐,眼睛不时停留在过往娘们的丰乳肥臀上。

挺可怜的,生产队时,麻老四在红苕地里摸了香傻包的屁股,香傻包当场大叫:“麻老四强奸我!”事情闹得家喻户晓,名声臭了,没谁嫁给他。害得他的三个姐跑断了腿,说破了嘴,一概徒劳。十年前,南街大华商场,某服装厂搞促销活动,用真人代替了假模特,摆着各种姿势一动不动。听络绎不绝的顾客说,那些女人都是“摸得”。麻老四老毛病犯了,就悄悄摸了一个模特的屁股,模特一动不动,但他的手像触电一样爽,于是又摸了一把,且还用劲捏!模特当即痛得跳了起来,骂他流氓。这事又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一提起麻老四,大家都摇头。

那老哥又有啥艳福呢?大家洗耳恭听。

吐瞎子张开右臂,撑开一空间,扭头吐了一口,笑:“真是命运弄人啊,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大家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耳朵,听吐瞎子娓娓道来。

吐瞎子说:“你们信吗,就是前两天,麻老四在老鸭滩放牛,一个一丝不挂的仙女,坐在了他腿上……”

大家傻眼了,有人吞得口水咕噜咕噜响,叹:“真是艳福!”

吐瞎子又吐了一口,说:“哼!不止一个仙女呢,接着一群仙女脱得一丝不挂,伴随在他左右,你们可知道,麻老四当时笑眯了……”

“那当然,傻子才不笑呢!”大家随声附和道。

“哼!更精彩的还在后头,仙女们还在他面前摆出各种诱人的姿势,还跟他的水牛摆姿势,可把麻老四乐坏了……”

吐瞎子这么一煽呼,大家就不是品茶了,而是咕噜咕噜朝喉咙里灌茶了。问:“那究竟是一些什么人啊?”

吐瞎子说:“说是举办人体摄影活动,城里去的年轻人,很开放。”

有人说:“麻老四真是傻人有傻福,美死了。”有人说:“他才不傻呢!他这辈子还真有女人缘,可惜没有那命啊。”

很快大家证实了,几天前,老鸭滩确实来了一群年轻人,一群拿相机的追着一群光屁股女娃,咔嚓咔嚓拍照。光屁股女娃奔跑在河滩上很快乐,很配合,还摆出各种优美的姿势。

当时,麻老四就在河滩上放牛,阳光洒在青河水里,勾勒出一幅幅山水画,一群花花绿绿的年轻人突然降临,吓得滩上的野鸭腾空而起,四处逃散。他一回头,就傻眼了,他看见一个个漂亮的城里女娃脱得一丝不挂,不知羞耻地朝他走来,洁白的肤色刺得他眼花。他起身牵着水牛正要离开,这时被一位拿相机的小伙子拦住了,恳求他说:“大爷,您老配合一下好吗?”

就有一位光屁股女娃过来,柔软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股代替了河滩腥风的异香扑鼻而来,麻老四条件反射地一阵哆嗦,唤醒了他年轻时的美梦。

一个两个三个甚至一群光屁股女娃靠着,一种异香笼罩着他,扭着身姿,做出各种姿势,任镜头们拍摄。麻老四差点闭上双眼,他有一种沉浸在被蛇妖缠绕的感觉。以前,他摸女人屁股遭受谴责,如今这是怎么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主动送他怀里,让他摸……

不仅如此,光屁股女娃还骑在他的牛背上,让他这只能对他哞哞叫的老兄弟也沾沾女人气。

光屁股女娃们在他面前无拘无束地跑来跑去,开心的笑声仿佛让他如坠仙境……

直到年轻人们从老鸭滩上消失,又回到了昔日的宁静中,麻老四狠狠地打了自己几巴掌,以为自己在做梦。

目睹年轻人走时塞进手中的两百元钱,麻老四这才相信不是梦。他就更不明白了,以前摸女人,还付出了沉重代价,今儿个送上门来摸,倒给他钱。他搞不懂了。

老鸭滩的事很快在村里轰动了。有村民亲眼所见,说他麻老四真是前世修来的艳福。有人纠正:“只有艳,没有福。”

老鸭滩人体摄影作品很快在网上轰动了。村里的小诸葛提醒麻老四:“麻叔,他们侵犯了你的肖像权,你可以请律师告他们,保证你能获得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麻老四笑得跟蜜一样甜,说:“人家给了两百块钱。”

小诸葛说:“拿点毛钱就将你打发啦?”

麻老四仍笑,说:“我还摸了人家。”

小诸葛哭笑不得:“麻叔,你是不是觉得,你占了人家便宜?”

麻老四立马乐得合不拢嘴了。

小诸葛朝地上呸了一口。

再提起麻老四,南街上的老头们总是先咽一口口水。

气死了

句公鸡的女儿在东城,每周他都去一两趟。

坐公交车去。南街出发,到女儿家十二站地。女儿雅男多次说:“爸,太远了,还是我常回家看二老吧。或者你来之前,打个电话,我开车来接你。”

句公鸡不以为然:“当锻炼身体。”老伴也这么说。

句公鸡好动,年轻时积下的毛病,说白了是好斗。他个头不高,腿短。有人说,兔子前腿短,急了,跳起来可吓人了。说的就是句公鸡,他喜欢跟人急,喜欢跳。瞧瞧,把自己整成众矢之的了,人见人唾了吧。在南街上,老两口跟“独行侠”开局长一样,过着“冰冻日子”。好在有台电视,不然闷死两个老不死的。实在好斗的瘾犯了,两个老家伙也关起门来折腾一翻。

玩家家似的,吵了,赌气跑到雅男家去透透。一去,女婿谢大伟如鼠见猫,要么出几天差。否则老家伙一准儿咬着他不放。由于长期易怒易激动,血压就上窜。一次,他跟老伴刚顶上一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幸亏送医院及时,要不,就报销了。据说屎尿都拉床上,害得老伴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了他几个月。老伴实在受不了,就巴不得他出去,枪口对外人。

一早,句公鸡左肩挎着包,装上一瓶茶水,就大步流星地朝916路公交车站走去。看他那身装扮,形同大儿童。

与老伴刚刚吵过的不屑仍挂在脸上。按句公鸡的原则,夫妻不吵不闹,没情调。街坊邻居说,屁情调,分明是折对方寿。

句公鸡前脚走,老伴背后放一句:“气撒完了再回来哈!”

句公鸡心里笑:“小样儿,等老夫回来收拾你。”

正赶上916路公交车来。赶紧上,慢了公交车就溜了。

上了,句公鸡就看见一个20岁的小伙子不顺眼,径直走过去靠紧小伙子,强大的气场似乎要置对方窒息。

小伙子斜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窗外。

仅此一眼,让句公鸡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轻视,眼里火苗嗖嗖就扑了过去:“年轻人,没看见吗?让开!”

小伙子并没有理他。

句公鸡站着,也并不比坐着的小伙子高多少,被小伙子这一“忽略”,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年轻人,没听见吗?让开!”

小伙子装作没听见,不理他。

句公鸡气不过,伸手啪啪扇了小伙子几耳光。

小伙子火冒而起,触及满车惊讶的目光,咬牙喝问句公鸡:“你干吗打人啊?”

句公鸡吼:“我是替你那有能力生,没能力养的父母教育你!”

小伙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面对满车疑问的目光,不好发作,只好压着满腔怒火,对句公鸡说了句:“我看你就是一只好斗的公鸡!”

这一句,直戳句公鸡的痛处:竟然满世界的人都看出了他是只公鸡?只见他情绪激动得腮帮子直颤,嘴唇直哆嗦……

满车人不解地看着句公鸡。小伙子见状,起身让出了位置,俯视着矮小的句公鸡,鼻孔一哼,便挤到了车门口。

句公鸡紧紧地抱着铁杆,并没落坐,情绪更加激动,腮帮子直抖,良久冒出一句:“我操你姥姥!”

“死公鸡!”小伙子顶了一句。

司机听见后面的吵闹,吼了一声:“要吵,都下车!”

句公鸡两眼火苗穿过乘客,直扑小伙子的脸,仿佛见了女婿谢大伟,骂:“我操你姥姥。”

公交车戛然刹住,小伙子趁机溜下车。

满车乘客鄙夷地看着句公鸡。句公鸡抖着全身,正要挪上小伙子让出的位置,一个上车的小伙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句公鸡一怔,指着小伙子,腮帮嘴唇抖得更加厉害了,小伙子见状,赶紧逃离了座位,还没等句公鸡坐上去,这时只见他口吐白沫,两眼翻白,一下栽倒在车上。

周边乘客顿时惊作一团,大声提醒司机:“师傅,有人倒下了,赶紧停车,打120。”

120呼啸而来。抢救无效。诊断猝死的句公鸡,没有任何外伤,确定死于高血压和脑溢血。

警方通过句公鸡的手机,联系到了他老伴和女儿雅男。

老伴当时正在菜市场,接了电话,失声痛哭道:“天啊,那刀杀的当真抛下我不管了!”随后昏了过去。

句公鸡“气死”在公交车上的消息,在南街上不胫而走,老头们听了都不敢相信,说:“那只公鸡终于暴毙了!可谓英雄气短。”

句公鸡死后,他老伴无脸见人,不得不卖了南街上的老房子,躲到雅男家去了。

吓傻了

钱阿姨上街,看见一群衣着暴露的美女高举牌子,被人群追逐着,定晴一看牌子上的字,顿时吓傻了。

牌子上写着:开房!开房!……

南方刚刚扫黄,小姐就上街游行,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美女有的戴着大口罩,扭着性感身姿,被人群追着拍照,录像……公然高举着“开房”的牌子,向社会呼吁,这还了得。

钱阿姨不敢怠慢,赶紧回家看住老头子。那花老头要看见这一幕,还不疯了。花老头最近不知被谁灌了迷魂汤,老喜欢往公园跑,成天成天不回家,城里大大小小十多个公园,鬼知道他在哪个公园。听街坊邻居议论,说是网上都披露了,说一些“擦鞋女”专门在公园盯花老头,难怪花老头最近总是转眼不见了人影。回家问他,他理直气壮:“循规蹈矩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被限制人身自由,有这规定吗?”钱阿姨一听跟他急了:“讲不清楚,说明你心里有鬼。”花老头也急了,说是跟老丙、老龚、老晋他们在某某公园下棋,不信问他们去。

钱阿姨当真问了,口径一致,心想早串通一气了,回家搪塞。仍不放心,回头悄悄跟踪,没料跟着跟着就跟丢了。花老头的反跟踪能力太强了,上个厕所,就甩掉了。钱阿姨又不好发作,毕竟是悄悄跟踪,于是满心窝火,骂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

没想到,比那些偷偷摸摸的“擦鞋女”更可恶的,是这些如花似玉的美女,竟大张旗鼓地喊“开房”,这不是索花老头的命吗?

钱阿姨快步往家赶,担心花老头早已在她前脚走,后脚就溜了。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美女都公然上街喊“开房”!

还没到小区,就听见对街的大姐大声说:“看不住男人,还不是怪自己没本事,人老珠黄了。”钱阿姨的腿一下就软了,迈不动了。又一位大姐说:“哪有猫不贪腥,哪有老牛不吃嫩草的,摊上就任命吧,闹出来还不是丢自己的脸。”

听到这话,钱阿姨原本正常的腿,就变成一瘸一拐了。都怨那场大病下来,老头子变了,自己的身体也变了。连对老头子的一个正常拥抱,都感到浑身发毛了。

想想老头子年轻时候的激情,几十年对她的恩恩爱爱,在街坊邻居面前,在儿女面前,那都是无可挑剔的。

钱阿姨不明白,该到了彼此只需嘘寒问暖的年纪,老头子干吗还像年轻时候动手动脚呢?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污染。对,就怪公园里那些死了男人或者男人该死的妖精,勾引祸害弱势群体,她们干嘛不去找年轻人,专盯老头呢?呸呸呸!

钱阿姨痛苦地回到家门前,按门铃,没反应,开门进去,傻眼了,人早溜了。不带手机,几个老头都不带。都这把年纪了,盯得太紧又怕别人笑话,真是急火攻心啊。

傍晚时分,小区里炸开了锅。

钱阿姨慌忙下楼,看见C楼的梅大姐在人群中伤心欲绝。邻居们劝她想开些,都骂那些不要脸的妖精,说她老伴准是中邪了……原来是梅大姐的老伴居然跟人“开房”了,派出所打电话来,让她去领人。

钱阿姨的心就紧了,七上八下。只听邻居们七嘴八舌,说上午小姐们还在大街上高举牌子喊“开房”呢!那不是暗示,不是勾引是什么?有人反驳,说那“开房”的意思不是那意思,是指房源放开。有人说,不是那意思小姐干吗穿得跟“站街女”似的,既然是礼仪小姐就要像礼仪小姐的样子。有人说,对啊!看看那一个个妖媚样,主办方想炒作什么呢,难道不是让人想入非非吗?

钱阿姨感到心跳加速,赶紧扶着墙壁回家,等花老头回来再兴师问罪。可又担心等来的是跟梅大姐一样的电话。双腿就下沉,下沉。碰到了邻居小玲,就让她将她扶到小区的凉亭里透透气。

凉亭里的藤蔓很茂盛,将四周围成了一个绿色王国,空气中充满宜人的清香。钱阿姨轻轻地呼吸,呼吸,啊,逐渐感到融入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不知不觉,她在一种舒适愉悦的状态下睡着了。一会儿,手机铃突然响起,她惊醒一看,是女儿的。

“妈妈,祝您生日快乐!”接着,是生日祝福歌,还有儿子儿媳的祝福……

钱阿姨赶紧回家。

推开门,眼前的情景让她幸福死了,室内灯光流彩,大蛋糕周围是一张张热情的脸和一束束鲜花,还有那该死的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钱阿姨上去就给老头子一拳:“老头子,你跑哪儿去了?”

儿女抢着说:“妈,爸为您的生日都奔忙好些天了!”

钱阿姨听了,鼻子一酸,捂住嘴,扭过头,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你疯了

阳光很足,热得行人汗水直冒。

蓝敏儿的奶水也很足,别说冒,都快喷了。上着班,挤了个空,急急地往家赶,嗷嗷待哺的儿子正盼着她。好在单位领导是个热心大姐,理解,支持,一切为了下一代嘛。

闷热的空气中,扬尘也懒得动了,蓝敏儿脚步生风,汗水奶水湿了胸前。阳光下奔走的行人,谁也顾不上谁。

出单位,经超市,过立交桥,再穿过快餐店,就到南街了,就能看到家了。蓝敏儿这样来回穿梭了几天,南街人都看在了眼里。穿梭的蓝敏儿,也成了南街人眼里的一道靓丽风景。

上立交桥,蓝敏儿忽闻一串沙哑的婴儿啼哭声,一急,奶水就喷了出来,胸前更加湿了。哭声来自桥上的乞丐堆里。一个苍白的小脸蛋,正伏在半睡半醒蜷缩的妇女身上,饥饿的呐喊声,撕心裂肺。妇女的旁边,还躺着一个只剩下左腿的老头。他们是一家人?还是?

乞丐的场面千姿百态,现实中、网络上比比皆是,行人已经熟视无睹。可婴儿的哭声,却如一条绳索,勒住了蓝敏儿的双腿。她本能地蹲下,抱起婴儿,解开衣服,雪白的奶子一下弹出来,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行人目瞪口呆。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切嘈杂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只有婴儿快乐的吮吸声。半睡半醒的妇女显然被蓝敏儿的举动惊呆了,许是漂泊久了,面部神经麻木了,她没有丝毫的感激,仿佛喝问蓝敏儿:“你疯了?”

阳光下,婴儿和乞丐堆散发的酸臭味醺得蓝敏儿想吐,可她面对如饥似渴的婴儿,又不忍心放下……

这惊人的一幕,被好奇的行人拍下了,录下了,传到了网上,引起了网友的强烈反响,大家对她的行为褒贬不一。然而,“最美妈妈”的照片和视频在网上疯传,让蓝敏儿一夜成名。回单位,回南街,甚至在路上,她都感觉了周围热切的目光。

“你疯了!”丈夫秦锋斥责道,“出风头事小,万一那婴儿有传染病,将我们的儿子传染上,事就大了!”

蓝敏儿很委屈:“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见孩子可怜,况且我回家反复洗过了。”

秦锋说:“顽疾,水能洗掉吗?”

蓝敏儿不禁后怕起来:“那该咋办?可也没啥感觉啊。”

秦锋说:“有的病,潜伏期很长的,哼!”

蓝敏儿忽然大笑道:“我看你就是心理不平衡,老婆的奶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觉得吃亏了。其实当时,我就是见那孩子可怜,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反应,没多想。”

秦锋没再争辩,说啥也于事无补了。

“最美妈妈”的照片和视频在网上愈演愈烈。甚至有记者到蓝敏儿的单位和小区采访,让单位领导和小区领导扬眉吐气,为她给单位和小区赢得了好口碑而给予了表扬。

新闻再热,也不过半个月。

可是,半个月过去,“最美妈妈”的新闻却被网友掀起又一个高潮。细心的网友将那天立交桥上的乞丐关系搞清楚了,说那个妇女并不是婴儿的妈妈,婴儿是偷来的,那个躺着的只剩左腿的老头也跟她没关系,只是临时组成的乞讨搭档。这个贴子一发出,再对照蓝敏儿奶那婴儿的一幕,有网友开始对她由赞美到指责了,骂她是“助恶”、“帮凶”。也有冷静的网友替她说话,说孩子是无辜的,说“最美妈妈”的行为不能质疑。

说什么,蓝敏儿都深感痛心。事实上,她第二天经过立交桥,几个乞丐已经不见了。网友新一轮“轰炸”,将事件升级了。记者的再次介入,彻底打乱了蓝敏儿的正常生活。如今,网络的力量是无穷的,多少贪官都被“一网打尽”,何况她区区蓝敏儿。在应接不暇之中,蓝敏儿真正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闷热的空气中,蓝敏儿真正感到快窒息了。在单位抬不起头,在小区抬不起头,在南街上抬不起头,回家,也被秦锋冷嘲热讽。

更让蓝敏儿受不了的是,有网友居然改称她“乞丐奶妈”了。一个下意识的小小举动,竟让无数人浪费无数大好时光将事件搅得如此风生水起。

这世界,怎么了?

蓝敏儿哭了。在单位,在小区,在南街,抑或在商场,在路上,凡是见到啼哭的婴儿,她都笑指对方:“乞儿!”

责任编辑:张天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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