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青春

2015-01-04 02:41樊中泳
文学港 2014年5期
关键词:牢笼酒吧

樊中泳

1

已然接近深夜,时针指向十点二十,闵大荒还是沉默,无光的夜,毫无激情的魂灵,安安静静。

我没有在寝室,完成着睡觉前的仪式,也没有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在图书馆主楼的十三层半楼上——这片方圆八百亩的土地制高点,俯瞰着芸芸众生的离开和大千世界刹那的躁动,享受着世界之王的称颂。

犹如后古典主义画派的写实作品,仅仅用光点就勾勒出黑暗中工业文明的表象;那些氤氲的气场,是闵大荒的一声叹息,我和它面面相觑,然后扑哧一下,笑了;那屋顶上的管道和围栏,似乎是那巨大的松果体和灰质回路;我甚至想发号施令,告诉下面的人们,明天就放假,立即放假,比学校规定早两天!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半层么?你知道为什么电梯指向的最高仅仅是十二层,而我们如何到达神秘的十三层么?你十三和撒旦的故事么,你知道我正在布下邪恶的局让地上的人们在欲仙欲死中走向黑暗么?你确定你存在么,却不是仅仅计算机里的一个游戏程序,而我正在操控这台计算机的主机旁边,对着代码翻滚冷笑么?

就不告诉你。

2

有时候越是习惯的地方越是陌生,尤其是一座高楼之中,长久地占据一个座位,长久地刷新着一个液晶屏上的内容,重复着自己重复过的情绪和理想,还有纠结那些旁枝末节在DNA复制誊写过程中的差错。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也是一个犯人,坐在自己的牢笼里,在一幢高楼的第四层,进门第三个,靠窗的那个位置。我不知道楼上的两个人或许正在做爱,或者楼上的楼上正在进行黑金交易,或者楼下的暗潮涌动的心绪和言说。我只知道,这里的空调,有时候会很热。

我从来都是以一个视角看楼下的人来人往,窗外太阳升起落下,以一种眼光看别人,以一种气度去面对各式各样的人,以一种窃以为聪明的方式面对大千世界。我就是我,尽管我从来不承认唯我主义是我的标签,但是我必须是。

当我在洗漱台上的镜子里端视着自己,闵行这里的空气和水以及焦虑的情绪让我的皮肤变差了很多,脸颊上那些多出来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痤疮,让我看上去有一些泯然众人,长久以来没有笑容也松弛的皮肤,告诉我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地老去,那些曾经有的胸肌肱二头和厚实的肩膀,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层皮。

眼动实验告诉我们,眼动速度的变慢让时间在你的世界中流逝更快,长久对着计算机,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描述着内心的不安和对于外界无知的揣测,让我时钟银行里的大笔存款不断地被偷换和转移,然后户头上的数目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

我曾经相信相对论,以为和自己做伴是最有效的保持年轻的方式,那么自然,不需要面对陌生和恐惧,不需要任何的对话消耗能量;直到我长久面对自己以后,一个人,我才发现,这不过是一种自我麻醉,我看得越深,越不了解我是谁。我似乎在时间的序列中走得太快,那些中年或者老年要问的问题,都被我机智地解答并且孤独伶仃地等待着一个可以售贩的机会,尽管这样的机会就像等待戈多一样遥遥无期。而,那些我年纪应该做的事情,郊游,畅聊,无所顾忌地撕扯肉体,风起云涌地搅动灵魂,我都做不到了。

我就像死水一样,经不起一点折腾。

3

2013年的1月9日,落日有些潮红,看得我有些悸动。

不得不说,晚餐是突然的,或许我觉得对方很适合晚餐,不会矫情,不会故弄玄虚,然后我很信任的一个人,动机没问题,对方也答应了。

有些东西不需要理由的,何况我还是一个随性的人,太阳落山了,我想找个伴,顺理成章。

台湾老妈突然的降临已经把这次高潮的序曲点缀得有点别出心裁了,七点半,从一个台湾人开在上海乡下的餐厅里出来,我还在合计着去台湾的注意事项。

凌说,酒吧是一个培养气质的地方。所以我转头钻进了酒吧,一个清吧。

朋友突然对着旁边的台球桌起了性情,这使得本来或许沉闷的聊天变成一次互动的游戏,而且颇具浪漫的特色。但,电影桥段里一男一女的台球游戏或许只属于电影里,因为桌子上的青柠伏特加和芒果马爹利在打完一局之后并没有转移到台球桌的库沿之上,热语也没有出现,倒是酒吧的门口或许会多了一点吸引人的气味,尽管浓度低得可以。

这个酒吧人很少,大约一百平方米的样子,三个开放包厢和六张小桌子,我们坐在最里面,右边,角落里。进门的第一桌,一对情侣正在哭诉着那些纠结,女人深深地把头埋在男孩子的胸口,而男孩子却无动于衷地扒拉着嘴皮子而已;第二桌,一个外国学生和一个中国学生正在浪费着时间描述着来这家酒吧的感觉,但是显然,他们的步型看起来有些匆忙,不过半个小时后,他们进入了正题。

而酒吧吧台上,三个老板和他们的妖冶的女朋友正在吞云吐雾,同时享受着消磨时光的乐趣,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但是他们的表达似乎有点,太过于平庸,或许也正是这家酒吧本身的定位吧。

两个初学者,一张台球桌,分享一根球棒,两个小时,两杯淡得和水一样的酒,然后一种心情,被朋友借了一支粉笔写在了黑板上,Happy。我不知道朋友的心情是否真的是Happy,但是我至少能体味到开心,或许是那杯青柠伏特加带给我的,酸酸的,甜甜的,或许还有一点迷醉的滋味。

4

自从我来这里一年后,我也算去过不少弯弯落落边边角角的地方,这些地方定义了一个新的我,我也在重新定义这个地方。

在大活的楼顶,我和友人混乱在酒精里,发泄着内心的愤懑,身体醉倒在网球场旁的路边,嘴巴却仍重复着那几句脏话;在图书馆主楼四楼的影视放映厅里,我无意间闯入,却看到了一部浪漫的电影,然后这种浪漫被延续到路灯下,隧道边,以及一种无助的离去的背影之中;在学术吧里,我看了一场电影,喝了一杯卡布其诺,然后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和我讲述了她的落寞和落寞的导火索,然后她默默的离开了,留下了一脸懵懂的我。当然,我也有卖唱的时候,其实我不过是需要一些掌声来确定一些自己残存的价值,只是有时候往往被开心迷了眼睛。endprint

我原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天真的小朋友,我失望的时候会板脸孔,开心的时候就狂笑;我会思考一切事物,然后一一指出背后的逻辑和错误;只是人都是活的,世界是变的,那些脑海中的永恒的命题和必然性,其实不过是一种迷恋自我的表达,以至于后来我发现其实人都有面具,人都有心事,所以人很复杂。

我会很怀念在武汉的日子,那些层林尽染的场面,那些周六周日晚上在梅操的电影里潮涌的激情,那些情人坡下的欢声笑语,还有东湖边上的沉默以及湖上一眼万年的壮丽。那些美丽的爱情故事和朋友情谊其实都在春去冬来和网上的偶尔寒暄中会扎一下我们的心,痛过,所以不会回来了。

回忆留下的,仅仅是美丽的牢笼。但是我坐牢太久,忘了我在牢笼之中,甚至忘记了这是一种牢笼。

上帝曾经对我说,不要害怕现实的艰苦,不要害怕情绪的失落,因为这都是我赋予你的命运的一部分。我却说,我不信,这么多的困苦,这么多的无助,哪一天才会是出头日。我选择了投入撒旦的怀抱,那样温暖而安全的场所,那样美好而自我膨胀的空间。然后我某一天发现,我腻烦了,却已经走不动了,连走的勇气都没了。

我只会对那条三点一线的路程,那些周围的树和河,那只白鹭,那些来往的陌生的脸,点头微笑了。我不认识他们我也不会去认识他们,我哪怕认识了他们我也不愿意去招惹麻烦。因为安全,很好,习惯的空间和时间,习惯的方式,习惯的我这样一个人,很好。

我,老了。

5

恐惧、黑暗,都是年轻的宣言,上帝罩在撒旦的标题下行使着正义的举动,因为它推动着我。

凌说,我其实还蛮能玩的,不过得看和我一起玩的人是怎样的,带我的人能玩,我就会玩,还会玩疯。现在看来,不假。

回忆的牢笼显然锁闭我太久了。我甚至已经有点迷失了理智,只顾着拿起镜子把玩,而忘记了有些时候幸运带给我出逃的机会了。

人跟着脚本活得太久,就会出现一些变异的情况,因为两个表对时间永远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的,就像MATRIX里Neo会发现自己不是Mr.Anderson,然后他会去反抗。我会去反抗,不过被动的,那些美丽的重复的困住我可能性的回忆,那些牢笼,那个该死的图书馆的位置,那个该死的图书馆的空调,还有我狂妄而脆弱的死魂灵。

就是在2013年1月9日。当我站在图书馆主楼十三层半上的时候。我打破了牢笼,又获得了新的自由。

是一个叫静的白羊姑娘带我离开牢笼的,仅仅是沿着牢笼的栅栏往上爬,然后我就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然后看到活在镜子中的自己不过是一种幻影。

6

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事件本身的对错,而是某种象征,就像一座塔,那样把一个过去的高僧的一生封锁在里面,每当我们祭拜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些美好的过往,都会激励我们打破当下的不善;或者像巴士底狱和砍下路易十六的头颅一般,无论这样的行为是否是正确的,但是它始终会在我们的成长中造成某种情绪的激发,就像黑暗中的灯塔,无论前途好坏,我们至少有了希望。

或许那个带我走上十二楼又走上十三楼的女孩子仅仅是为了好玩,或许这是神布下的局,或许是我想太多,或许这仅仅是一场游戏,告诉我一个深刻的意义。偶然,所以才有必然。很多时候自己的存在仅仅在对时间和空间的反思之中,给自己一面镜子,无论是什么,然后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状况,看清自己的潜力,然后做下一个。

我还没老,因为我还有疯狂的潜力,我还没老,因为我还想舍弃一切去追逐新的东西,至少我还没老,我在别人不会来到的地方,尽管那么简易,需要一点点的想象力,但是,没多少人来过。

有时候交情有多深,关键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疯狂,胆量,还有那种天真。所以我很感谢那天晚上的那个白羊女,你们身体里的疯狂或许带动了我对周围无形牢笼的异样,对于青春的重新思考。

写这篇文字的目的也在于此。

你要把题目看成“还(huan)”,一种感激的语气,或者是“还(hai)”,一种自嘲和庆幸的语气。其实无论怎么表达,我都觉得,今天我年轻了很多岁。当然最后我不得不说,当我站到塔顶的时候,我发现我其实,还青春。

至少,过了今晚,我还青春。

就像风过了,所以花开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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