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 （组诗）

流 泉

在秋天

有人谈论生，有人谈论死

有人应和秋声，谈论蚂蚁的欢爱

而我，对此不屑一顾

仍沉湎某一个秋天的骗局中

尘世如此艰难

要给一点善良，都那么不易

那个人，一去不返

丢掉了信誓旦旦

我开始怀疑这人间

怀疑所有的忠告，是不是

与世界相背离

我与秋天很近，与水的诚实很远

今天，许多人都在谈论

一枚果子的成熟度，和一场风的深浅

我无知，始终游离在

——众口舌之外

对于事态进展，我没有发言权

有发言权的人

都在谈论……而遍地秋色

真的不值一提

中秋赋

我要的是秋水明月

我要的是苇花开处一朵小心思的妖冶

我要的是停靠的码头

我要的是一次回头和十万次的叩拜

我不要牵挂，只请求宽恕

我不要云遮雾绕，只请求山水澄澈，天涯咫尺

在尘世消解愁肠

用沧桑，完成最后之抵达

一棵树对另一棵树，有无尽的眺望

这是不是形而下的故乡

这是不是一条河流在宽阔中无数次书写的小

只要有你

我都愿意，接受剪刀手的检阅

并成为你掌上随意扬弃的

一粒沙

秋夜八行

暂且，一个人忘了另一个

只揽玉簪入怀

一声长，一声短

二胡声声，藏多少长亭与短亭

月光如水

今夜，我独饮

秋风吹，不把流年说破，只将故乡

——当杯盏

没有人再说起那年的事了

没有人再说起一根井绳了

没有人再说起那年秋天一根井绳上吊着的那个人

太久远了

光阴是个势利鬼

据说，那个人为爱殉情

那个人的男人为另一个女人而成了刀下鬼

太久远了

没有人再用那年的价值观

去考量爱与生死了

这尘世

越来越轻

风是轻的，爱是轻的

连生死都是轻的

现在，想想那年的事，我仍然崇尚并怀抱着爱情一根井绳

一根井绳上吊着的那个人

多么令人忧伤啊

没有人再说起那年的事了

没有人再像我一样傻傻地沉浸在过去的忧伤中

真的，一切都太久远了

比起灯红酒绿，比起香车豪宅

一根井绳

太不值一提了

瞧，多少人，一边看着爱情电影

一边又把爱情嗑成了

——瓜子皮

巧克力

阳光跳桑巴

白鹭，在宽阔江面上低回

偶有三两小船，拖着渔人的疲惫

缓慢地穿过

一个人经过这深秋的午后

口含巧克力

化不开的气味，与时光的缄默

形成对角，金温高速上

保时捷逆向行驶，交通规则隐去了

叛逆者的脸

有一会儿，水边的荻花晃了晃

我看见了1983年的爱情

像烂尾楼

劝 慰

别理会鹦鹉学舌

别理会风在衣袂上一百次的戏弄

别理会老鼠之呻吟

别理会一扇窗对一堵墙的敲打

别理会夜之磨牙

别理会同一个词语开出的两朵不同的花

别理会妓女的欢颜

别理会良心走私者的十八种表情

别理会安乐窝

别理会象牙里吐出的塔

请相信一块石头的沉默

请相信一座寺庙的钟声

在尘世，一千条道路有一千种归途

请相信，真正属于内心的

只有一条

请相信你的选择

请相信我们彼此共同的守望

未 知

经验主义者，对事物常常犯下想当然之错

于是，存在掩盖了萌芽与消逝

水，替代了无形的风

天地具有无穷性

一个人的小，屈服于未知

许多年过去，我仍心怀敬意

为生活的狭小

铺设捷径……

而结果证明，这努力纯属徒劳

有一种力量远比现实强大

那未知的，便是永无抵达的

现在，把已知一切告诉你

是因为我早已在经验中忽略了我的无知

我的存在寄寓在惘然的挥霍中

——相信彼岸，等于相信了虚无

——相信未来，等于相信了宿命

黄皮湿地

在这里，人是卑微的

天与地相接的地方，只有黄皮湿地

才堪称博大

而我所言之博大，一部分来自海拔

另一部分，来自于

大自然的造化

我们从最低处上山，借助了机械的力量

而汽车的马达

远远追不上风的速度。风，是湿地

唯一的跑马手

要带走什么，要证明什么

这是我们看不见的

但可以看见，它与湿地间的默契

大岩石底部的爵士鼓

不同节奏，击打出不同的天籁

成排的江南杞木，尽管落光了叶子

依然在湿地中

献身磅礴，它们动起来的时候

有狂野之心跳

我们自然是无法抵达的，我们不能像绝壁奇松一样

日夜守护它

在百山祖宽阔的胸怀中，任何靠近

或抵达，都是徒劳的

因而，卑微者的终极选择

不是俯瞰，而是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