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13年的父亲 无奈放弃监护权

□ 裴通笑 王慧兰

做了13年的父亲 无奈放弃监护权

□ 裴通笑 王慧兰

一张法院传票打破了平静的生活

2014年4月的一天，蒋悦突然收到了一张法院的传票，通知他在指定的日期到法院报到。他的心里很纳闷，自己一直是守法公民，就算是多年前的离婚，也是在民政局办的协议离婚，怎么就跟法院扯上关系了呢？打开一看，他更是傻眼，原来多年未曾联系的前妻徐小燕将他告上了法庭，想要变更儿子的抚养权。他心里有种隐隐的不祥感觉，但随即又自我安慰，怕她什么？儿子是她当年自己放弃的，她玩婚外情，做老板的二奶，又没有工作，凭什么来跟我争儿子抚养权？

那天，蒋悦怀着大义凛然的心情准时到达法院，见到原告席上的徐小燕，他轻蔑地一笑，质问她说：“当初是你自己不要儿子的，你忘了吗？”徐小燕点点头说：“不错。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蒋悦一听这话就来气了，接着问道：“儿子我养了那么大，你现在凭什么来跟我抢？”法官也向徐小燕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一般来说要变更抚养权，必须提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现在的监护人没有条件继续抚养孩子。蒋悦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孩子今年上初中，平时有爷爷奶奶照顾，生活得很好很开心。徐小燕到底有什么理由变更抚养权呢？

法庭上安静了一会儿，在场的人都望向徐小燕，以为她会声泪俱下地抛出很多忏悔的理由，没想到，她突然指着被告席上的蒋悦，非常镇定地说：“因为儿子正一不是我和你生的，是我和别人生的。”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蒋悦更是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蒋悦和徐小燕相识于2000年，那年，23岁的徐小燕从河南到上海来打工，她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能说会道。蒋悦28岁，是上海宝山人，他经营一家小网吧，看徐小燕初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怪可怜的，就让她到网吧帮忙。两个年轻人互有好感，交往不久便登记结婚了。第二年，儿子蒋正一出生，一个小家庭看似圆满了，背后的问题却是不少。

徐小燕喜欢玩，喜欢享受，喜欢时尚打扮。婚后，她推说自己文化程度低，不肯出去找工作。生完孩子后，她也不愿意哺乳，每天吃住在蒋悦父母的家，游手好闲，既不做家务，也不带孩子。时间一长，两位老人实在看不下去，出了点钱，给儿子媳妇在附近买了套小房子，让他们搬出去单独住。可是，这新家不开伙，徐小燕仍然每天到公婆家蹭吃蹭喝，儿子更是一天都不带，全部扔给两位老人。

2006年春，蒋悦和徐小燕度过了5年多的婚姻生活后，一直吃喝玩乐的徐小燕决定要上班了，她说要努力赚钱为这个家庭出力。经亲戚介绍，她找到了一份兼职的工作，虽然每月才千把块钱的收入，但是蒋家人还是挺高兴，他们以为徐小燕从此变了，要收心当贤妻良母了。

然而，这些想法只是蒋家人的一厢情愿。上班一年，徐小燕就发生了大变故。一天，她突然就失踪了，手机从早到晚都关机。正当蒋悦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想要去报警的时候，徐小燕给他发来了短信，说老家有急事不得不赶回去。一星期后，徐小燕回来了，蒋悦问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没什么大事，现在都解决好了，你别管了。”蒋悦又问：“爸爸妈妈最近身体好吗？”徐小燕说：“还可以，老样子。”这些含糊的回答让蒋悦疑窦丛生。

从那次后，徐小燕就经常晚归，说是要加班，周末的时候还常常跟小姐妹出去旅游。蒋悦知道妻子撒谎，她的这份工作只是兼职，哪里需要加班呢？再说那些小姐妹，平常从来没听妻子提起过，旅游这么多次连张合影也没有拍过，实在太可疑了。通过种种蛛丝马迹，蒋悦最后调查出了真相。原来，徐小燕与有家室的兼职公司老板早就搞上了婚外情。之前她消失一周，就是跟着老板到青岛去玩。所谓加班、和小姐妹旅游，实则是她和老板去约会。蒋悦气愤极了，向徐小燕摊牌，提出了离婚。徐小燕倒也不辩解，很痛快地答应了，并且愿意将儿子的抚养权交给蒋悦，还答应每月支付1000元抚养费。

2007年2月，两人离婚，之后就各自过各自的生活。蒋悦带着儿子，继续和父母住在一起，全身心扑在了儿子的身上。徐小燕则做了老板的二奶，过着被包养的日子。

时间是治愈心灵创伤的良药。离异7年多，蒋悦感觉已经渐渐走出婚姻的阴影，如今的他日子过得平静安稳，一切井然有序，儿子念初中，虽然学习成绩不算太好，但也是乖巧懂事。

法庭上的再次相见让蒋悦始料不及，听了徐小燕的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继而将信将疑。他对徐小燕说：“你以为这么说了，我就相信吗？”法官也当庭询问徐小燕：“那么，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呢？要变更孩子的抚养关系，你得理顺与孩子亲生父亲的抚养权问题。”徐小燕一愣，显然这是她没想到的。她一会儿说是现在的同居男友，一会儿又否定，称已经不记得了。法官见状，要求两人去做亲子鉴定，提供法律证据。

抚养了13年的儿子竟然非亲生

回家后，蒋悦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虽然在法庭上，他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徐小燕的话，但冷静下来分析，法院是多么庄严的地方，徐小燕敢这么拉下脸皮来自曝，他觉得这事情多半是真的。一想到此，他就有种如坐针毡、头皮发麻的感觉。自己和父母含辛茹苦养了13年的孩子，居然不是亲生的？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蒋悦思前想后，追忆和徐小燕在一起的很多细节。他们是2000年10月登记结婚，2001年8月底生下儿子，从日期上来看，相隔11个月，这是多么吻合的一个怀孕过程啊。难道她在新婚蜜月期，就跟别的男人偷欢同居了？蒋悦越想越不可思议。忽然，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正一一出生就患有“ABO新生儿溶血病”，当时蒋悦很着急，问医生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医生解释说，这是血型不合所致。这个病多发生在母亲血型为O型，父亲血型为A型、B型和AB型的婴儿身上，但并非百分之百……蒋悦听了，惊出一身冷汗，他隐约记得，自己体检时查出的血型是O。父母亲都是O型血，不存在红细胞的A、B抗原。生出的孩子怎么会得ABO溶血病呢？为了这事，他还责问过坐月子的徐小燕，徐小燕向他保证说：“除了你以外，我绝没有别人。”

作为男人，蒋悦迫切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说法。当年的DNA亲子鉴定并不对普通市民开放，必须要通过司法程序才行。想来想去，蒋悦最后去了上海市血液中心的血型查验部门，一位工作人员很认真地回答了蒋悦的询问。他说：“父母亲两个O型血，生出的孩子出现其他血型的。这种现象虽然比较少，但还是存在的，通过血型来辨别是否亲生是不靠谱的，也不具有法律效力!”听了这番解释，压在蒋悦心中的大石头就卸了下来。蒋悦当时还庆幸自己没冤枉好人。可是今天，徐小燕切切实实自曝了完全相反的结果……

人人都希望了解真相，真相却并不美好。一个月后，蒋悦和蒋正一所做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证实他们之间并没有父子的血缘关系。这个鉴定结果，彻底揭开了14年来的“骗局”。受打击的不仅是蒋悦，更是视孩子如珍宝，呕心沥血，精心抚养“孙子”的蒋悦父母。由于徐小燕的母爱缺失，正一从小是由爷爷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从一次次的喂奶，换尿布，到每天晚上的陪睡，到接送幼儿园，两位老人在孩子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蒋悦的父亲是一名工程技术人员，退休后接了不少项目承包，孙子出生后，他就跟人家说不做了，心甘情愿在家看孩子。两位老人平时都是省吃俭用，但在孩子身上的花费毫不含糊，什么都买最好的。婴儿时期买的奶粉全是进口的，一罐就是300多元。为了给孙子买辆婴儿车，奶奶跑遍了宝山所有的大商场。人家说：“婴儿车坐两年就不用了，没必要买好的。”奶奶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说，孙子坐着舒服、坐着安全是最重要的。”

真相大白，蒋家人对正一的感情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如果说这孩子仅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他们还好接受一些，就当这些年是献爱心，做善事。可这孩子是媳妇跟外头男人生的，用世俗点的眼光来看，蒋悦就是被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简直就是败坏名声的事，是蒋家门的奇耻大辱。今后，他们在亲戚朋友和邻里面前，还怎么做人呢？所以，这个孩子他们一定不能留。可是养育了13年，这份父子情，祖孙情要怎么割舍呢？

正一到了懵懵懂懂的年纪，那几天，他感觉家里气氛怪怪的，也从爸爸一次次的电话中隐约听到些打官司的事。外面邻居说他是野种，又说他很可怜。晚上睡觉前，正一小心翼翼地问爷爷奶奶：“你们和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爷爷奶奶想到不久后可能要到来的分别，心里也特别难受，他们不知道要如何跟孩子解释这些成人间的问题，只能紧紧地搂着他，安慰他说：“没有，没有。”

把儿子还给前妻感情却割舍不下

遭受这个打击，蒋悦整晚都睡不着觉，他翻来覆去地想那些往事，又分析前妻的为人。听说徐小燕做了老板的二奶之后，又给老板生了一儿一女，每月有一两万的零花钱，老板给她买了房子和车子，日子过得很惬意。蒋悦想不通，一向追求钱财享乐，从来对孩子漠不关心，甚至视作包袱的徐小燕，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以不惜公开“曝丑”的方式，来换取正一的抚养权呢？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母爱萌发、良心发现？有生以来她只兼职做过一份工作，月薪只有千把块，难道她现在有了新的自力更生的经济来源？想来想去，似乎又觉得不可能。后来，还是正一说了一件事，让蒋悦茅塞顿开。

年初的时候，徐小燕突然把正一从学校接走，说带他到家里去住几天。一进家门，徐小燕就对家里的保姆说：“你看，我儿子现在比我高半个头了，啥都能干了，你回老家去吧，今后两个小孩就交给他带了。”于是，她当天就把这个保姆辞退了。原来，这两年老板的生意渐渐清淡，给徐小燕的钱少了，她的开支越来越紧。她默默地算了一下，现在她每月请保姆的花费是3500元，支付正一的抚养费1000元，如果她把正一的抚养权要回来，让正一帮忙照顾弟弟妹妹，这样一进一出，每月可以节省4500元。这不要太划算哦!

徐小燕离婚时不要正一，是觉得有了正一会成为自己“嫁”给老板的累赘，现在看到孩子长大后有可利用的劳动价值，是到伸手“摘桃子”的时候了。所以，她才会不顾脸面地到法庭自揭“底牌”。因为在她看来，脸面的价值远远抵不过金钱的价值。

了解了前妻的真正用心后，蒋悦更加不舍得将正一交给徐小燕，这不等于是害了孩子吗？他把这个情况跟法官一说，法官也表示很无奈。从法律上说，只要亲子鉴定确认了是谁亲生的孩子，法院就会支持判给谁。因为蒋悦并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所以这个案子不适用离婚的抚养分配，也无需征求13岁的正一的意见。此刻，蒋悦和父母都十分清楚，正一判还给徐小燕已成定局。尽管正一百般地不愿意，尽管爷爷奶奶百般地不舍得，但是情感无法超越法律。此外，正一还有个担忧：怕回到妈妈那里，他的户口就要被迁出上海，那样就上不成学了。因为徐小燕曾经对儿子说过：“反正你学习成绩不好，这学就不要上了，还是跟我回老家算了。”

2014年9月，上海宝山区人民法院少年庭对这个案子进行审理，由于证据确凿，当庭就做出了裁定，把孩子的抚养权变更给了母亲徐小燕。法庭上，蒋悦对孩子的上海户口和继续上学问题，作为变更条件提了出来，要求尊重孩子应有的权利。徐小燕承诺会让正一继续上学。

归还正一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早上，蒋悦像往常一样送儿子去上学，给他背上书包，戴好红领巾，一遍遍叮嘱他上课要专心。最后，当看着儿子的身影渐行渐远的时候，他的视线模糊了，胸口有种说不出的痛。送了那么多次，他从没想过会有最后一次……转身，蒋悦又去找了班主任老师，告诉她：“以后有关正一的事，全部找他的妈妈来处理，再也不用找我了。”年轻的女老师听了这事后，感慨唏嘘，也跟着流泪了，她是替正一的将来担心，谁都知道，正一跟着这样一个不称职的妈妈肯定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正一走了，蒋家人的心里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伤痛和愤慨。徐小燕婚内出轨，不顾亲生儿子的利益，败坏道德，贪图享受，这样的女人还赢得了孩子的抚养权，过着潇洒的日子，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蒋悦与家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变更孩子抚养权后，对徐小燕的淫乱过错导致的严重伤害另行起诉要求赔偿。

2014年10月，法院通过审理，支持了蒋悦对孩子的抚养费赔偿要求，判决13年计156000元，同时判决精神损失赔偿30000元，两项合计186000元。对此判决，徐小燕不服气，她准备无赖到底，说自己一分钱也不会给，还要继续上诉。2014年12月，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维持了原判。

半年多来，蒋悦经历了这两场官司，精神几近崩溃。如今，他无心工作，每天都是恍恍惚惚，谁也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正一的事。两位老人心里更痛，他们还是放心不下一手带大的正一，好几次跑到学校门口去偷偷张望，看他两眼。正一也是溜回来过几次，说是想念家里的小床，想念爸爸和爷爷奶奶……法律和道德理得清是非对错，复杂的感情却不能说放就放。

（摘自《现代家庭》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