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为我姐再捐髓：危急关头泪奔“危险关系”

剑峰

江苏镇江女孩郑玉华出于感恩，和为姐姐捐髓的男子董太生恋爱，又因为两人性格不合而分手。然而捐髓男子董太生认为，她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

几年后，姐姐旧病复发，唯一能找到的骨髓源，还是董太生。已经和男朋友真心相爱的郑玉华为了救姐姐，不得不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送上门去。然而，此去，她就再也没回来了——

捐髓男子之恋：是感恩之爱还是趁人之危？

“2008年4月中旬，当时我在南阳市工业路上开着热水器专卖店。她没打招呼就突然到访了。”董太生在看守所中撰写的忏悔书里，记录了当时的情形。

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孩，一脸焦灼和忐忑。一见董太生，她就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一堆医院就诊资料，说自己叫郑玉华，求他救命。董太生吓了一跳，确认她不是骗子后，把她带到了旁边面馆叫了两大碗面，让她一边先吃一边慢慢说。

女孩还没说话，眼泪先流，有些语无伦次——

她是江苏镇江人。需要救命的，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姐姐郑玉芳，25岁。她的父亲郑多海是小学教师，郑玉芳母亲在她5岁那年患病离世。邻居为父亲介绍了一个叫孙红梅的离异女人，1989年生下郑玉华……姐姐从小带她，对她非常好。2001年姐姐读高三，郑玉华读初二，父亲患上类风湿，一到雨天腰腿就疼得下不了床，只好内退。骤然间，所有重担压在了妈妈肩头。年满18岁的姐姐主动提出郑玉华继续读书，自己辍学打工。之后，姐姐到深圳平湖德昌电子厂当工人，每月寄钱回家。2006年郑玉华考上了南京林业大学。在深圳的姐姐很激动：“妹妹，你安心地读书，学费和生活费姐姐包了。”郑玉华知道自己欠姐姐太多，感动得哽咽落泪。多次QQ视频聊天当中，细心的她发现姐姐老穿着多年前的旧衣服，泪水模糊……

2007年底，姐姐开始低烧不退，吃药输液无效，到深圳龙岗医院诊断为急性粒细胞白血病中期！医生意见：必须尽快骨髓移植，一是寻找配型骨髓;二是筹20多万元手术费。之后姐姐辞职回家告知父母。父母把她送到南京市中医院化疗。郑玉华闻讯也如遭霹雳，一路哭着来到医院，和姐姐相拥而泣。

接下来，一家人争相为姐姐的骨髓配型。可他们居然都配型失败。在医生建议下，他们向中华骨髓库求助。同时郑玉华提出休学为姐姐去挣医疗费。已经回家化疗的姐姐得知，急得大吼：“你这样做，不如让我去死。”父亲也劝她：“你姐辍学是盼你出息……”几个月来，郑玉华虽然放弃休学念头，但在学校拼命兼了三份工，把生活费减到极少，三餐不沾荤。

2008年4月，中华骨髓库河南分库告诉他们，已经找到一份吻合的骨髓：董太生，1983年生，河北唐山人，在南阳理工学院上学时检录资料，但留下的号码已经停机……于是，郑玉华自告奋勇，动身来到南阳，找到了董太生和同学在这儿开的店，径直找来……

“姐姐对我的关爱和付出，经常让我窝在被子里失声痛哭。听说姐姐生病的时候，我真的撕心裂肺，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姐姐。”

郑玉华哭得梨花带雨。董太生感动得心都软了，可是他的心中格外犹豫：当年他加入骨髓库不过一时冲动，后来他也道听途说了一些捐髓的害处。为陌生女孩捐髓，损伤身体就太不划算了。

迟疑半晌，他搪塞“必须考虑考虑”，让郑玉华回江苏等消息。郑玉华急得一把拉住他，说：“我姐的命就系在您身上了，求您了！”董太生认真地打量郑玉华：皮肤白皙，身材苗条，梨花带雨的眼神惹人怜爱……他怦然心动，一时恍惚了。见他似乎心动，郑玉芳终于抛出了最后的条件，红着眼圈低低地说：“只要能救我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董太生只得答应。郑玉华神情激动，忘形地拉着他的手连声道谢。董太生握住她细嫩的手，很久不愿松开，郑玉华略略一惊，也就任由他握住了。

忏悔书中董太生写道：我知道我有些趁人之危的味道。之后我让她就在我那儿住，省点钱，她稍作犹豫就答应了。当天晚上我们自然而然地发生关系。我告诉她我很喜欢她，她是我梦寐以求的温柔型江南女子。她淌泪告诉我，我们是注定的缘分，我很善良也很有为，她不是因为我为姐姐捐髓而献身……听她这样说，我嘴里说着相信，心里却半信半疑。

第二天，董太生就随郑玉华去了南京，店中生意交给合伙的同学打理。

他的到来令郑家千恩万谢，父母和姐姐生怕怠慢他，叮嘱郑玉华多陪陪他……在朝夕相处中，两人的感情飞速发展，如胶似漆，然而对于两人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对家人说。其间，郑多海卖掉房子，借遍亲邻，凑到20万元手术费，还差3万多元。董太生毫不犹豫地把一年多来赚的5万元交给郑玉华。郑玉华将钱交给父亲，只说从朋友那儿借来的。

5月初，郑玉芳的骨髓移植手术在南京市鼓楼医院进行。采集造血干细胞的过程持续四小时，不能随意活动，董太生出现心慌、恶心、抽筋等症状。郑玉华闻讯过来，握住他的手陪他聊天。为了缓解他恐慌的心情，她答应：等姐姐的病情好些，两人就公开关系。

一周后董太生出院了。半个月后，郑玉芳出院了。在南京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董太生准备陪他们回镇江。郑多海过意不去表示谢意，郑玉华终于发话，对父亲说：“爸，你不要客气了，我和太生……5万元也是他的。”郑多海夫妻和郑玉芳顿时明白了，当场就同意了这桩恋情。

怀恨的决裂：不珍惜也不放过善良的她

董太生在镇江呆几天后，恋恋不舍地回到南阳。郑玉华回到南京上学。两个人靠短信和电话保持热恋的温度。不久郑玉华放暑假，应董太生的要求到南阳和他团聚了，一住个把月。因为她想回家看看姐姐和父母，他们只好含泪惜别。

恋爱中的郑玉华对董太生非常依恋，每天一有空就给他打电话，一打就一个多小时。可董太生的生意忙，又自恃是她的恩人，不是太注意她的感受，经常挂断电话，歉疚地说晚上再给她回话。很多次，忙一天的他又累又困，倒头就睡。时间久了，郑玉华有些抱怨他的爱意不够。2009年3月12日，郑玉华生日，可令她失望的是，董太生因为有事忘记了。endprint

这时，一个叫赵丹的大学同学出现了。

赵丹也是镇江人，家境良好。在认识郑玉华之后开始追求她。学业不繁重的她，也慢慢地经常和赵丹等人吃饭。终于有一天赵丹表白，说他暗恋郑玉华已久……郑玉华当然不接受他，说男友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不料赵丹掷地有声：“你没结婚，还有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不会放弃。”

然而，随着董太生对她的关心越来越少，郑玉华开始重新审视她和董太生的爱情。和董太生的大男子主义相比，赵丹轰炸式的追求让郑玉华动摇，开始向赵丹敞开心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向他倾诉。郑玉华遇害后警方找到她的一本日记，记着她的纠结：我的心被赵丹融化了，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对不起他，是他给了姐姐二次生命。可我们感情很淡，我对他更多的是感激。我快疯掉了……

2009年5月，赵丹做了一件格外浪漫的事：他邀请多位同学帮忙，在郑玉华宿舍楼下点一圈心形蜡烛，又把一条横幅“郑玉华我爱你”铺在地上。然后，他捧一束玫瑰跪在郑玉华面前，大声示爱。周围的人起哄，齐喊：“接受他！接受他……”郑玉华陶醉了，也当众接受了他。这些，董太生被蒙在鼓里。但他能感觉到郑玉华对他越来越冷淡，对他脾气越来越大，动辄发火。6月的一天，她提出分手，他才急了，扔下生意到南京找她。他见到的，竟是郑玉华和另外一个男孩！眼前的情形，让董太生浑身血往上涌，冲上去就给了郑玉华一耳光。见郑玉华被打，赵丹就和董太生厮打起来，幸亏围过来的同学把他们拉开。郑玉华捂着火辣辣的脸，声音冷得令董太生发抖：“你一耳光把我打醒了，原来我没有爱过你，对你只有感激。5万元钱，我尽快还你。我们从此之后别再见面了。”

第二天，赵丹和郑玉华托人将5万元还给董太生。董太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南京，觉得自己是一个捐髓工具，被郑玉华耍了。

这期间，已彻底病愈的郑玉芳到镇江一家加工厂上班，在那里邂逅了爱情。男孩叫吴军，安徽人，和她在一家工厂做事。2010年6月，郑玉华和赵丹大学毕业回镇江，进入赵丹家的公司，从基层员工做起，两人的感情趋于稳定，也获得了郑多海夫妇的认可。

董太生忙生意，也渐渐地将她们淡忘了。

一晃到了2013年春天。一天，郑玉芳做饭的时候突然头晕胸闷，诊断为白血病复发，需做第二次骨髓移植，否则生命堪忧。她的未婚夫吴军顿时吓坏，赶紧抽身而逃，不见踪影。郑玉芳备感绝望，决定放弃治疗。郑玉华知道情况也傻眼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真爱，姐姐又病情复发，天意弄人！郑玉华匆匆乘车到姐姐所在医院，看到姐姐浑身插着管子，郑玉华眼圈红了，哽咽道：“姐，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郑玉华和赵丹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和郑玉芳匹配的骨髓。2013年7月，郑玉芳病情继续恶化，岌岌可危，须尽快移植。一天郑多海见赵丹没来，终于忍不住嘀咕：“你觉得，我去当面求董太生，他会捐吗……”郑玉华黯然答道：“不知道。”她的父母已经全都知道了她和董太生分手的经过。

郑多海抹了把浑浊的老泪：“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姐离开啊！要不你发短信联系一下董太生？”父亲也不想为难她。可姐姐为她牺牲很多，她不能不管。

郑玉华决定试试。一天，她鼓足勇气，拨通了董太生的电话，可董太生一听就冷冷地挂断了。

她只好发短信。他们的来往短信至今留在手机中：“我姐姐又病了。如果你不救她，她只有等死了。求求你了！”“我被你伤得不够吗？”“以前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能捐髓，要多少钱都可以。”……然而她拳拳的恳求，没能打动董太生的心，在数十条短信之后，因为心中耿耿于郑玉华的劈腿，一直觉得当年是被郑玉华利用，董太生完全无视了郑玉华心急如焚的感觉，或者说，觉得这是一个报复的好机会，他发出一条这样的短信：“想救你姐也可以，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人。”

我们已无法求证郑玉华收到这条短信时的心情。事后郑多海回忆，他也发现她那几天一直情绪低落，也曾询问过她，可她一直说没什么——如此沉甸甸的心思，她又如何跟赵丹提起？

足足思考一天，她回复董太生：“我们最后一次，行吗？”董太生回复：“好。你来吧。”

命殒“危险关系”：一个善良妹妹芳魂悠悠

2013年9月2日上午，郑玉华到医院看姐姐，默默地握着姐姐的手坐了半天，突然轻轻地冒出了一句：“姐，你说，当年我爱上董太生，究竟是真喜欢他，还是因为心中感谢他？”因为前一天姐姐刚刚结束了低烧，又在做病检，格外虚弱，所以也只是气若游丝地安慰妹妹：“唉，都过去了，别想了。他若不肯，你就不能去找他了……你为我已经做了太多，我有你这个妹妹，这辈子很开心。”不料，这席话又说得郑玉华泪如雨下。哭完，她突然紧紧握了一下姐姐的手：“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而今，姐姐痛彻心扉地知道，当时郑玉华是准备前往南阳了……郑玉华心中清楚，此去，也许能救姐姐，但于她而言，不知是祸是福。因为，她非常清楚见到董太生将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她跟亲人“请假”，说去南京两天。她坐K282次列车，硬座04车012号。她犹如一只送入虎口的羔羊，又如一只呈送祭坛的祭品，赴她和董太生的最后一夜。她发短信给董太生：“我到南阳了。”董太生回复：“我在方城宾馆。你过来谈吧。”

9月4日下午5点左右，董太生在方城宾馆等来了他又爱又恨的郑玉华。相对无言，两人的眼神中都无比复杂。最后，还是郑玉华先开口，先脱衣服……

董太生交代：事后，郑玉华不住地抹泪。他劝了几句，她就止住哭了。于是他就温存地说，其实当年他也有错，希望她原谅自己，能和他再续前缘。“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和她分手之后，我还是挺后悔的。我也交往过几个女孩，可找到一个能比她强的女孩，很难。因此，我希望借她求我再为姐姐捐髓的机会，和她再续前缘……”他在后来这样交代。

不料郑玉华一听就哭得更凶了，说：“说好的陪你最后一晚，你怎么反悔？”情急中，她甚至在床上跪下了，请他为姐姐捐髓，莫提感情了，她和赵丹是真心相爱。可董太生也气愤了，说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用完即弃。又威胁说，他是深深地爱她，想和她重归于好，否则他就不会捐髓！话已至此，也许郑玉华完全崩溃了。她声嘶力竭地哭道：“如果你不捐，我就告你强奸。”说着她就掏手机。董太生大惊，夺过郑玉华的手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气愤地说你敢报警我就杀了你。“骗子，骗子，我要告你强奸……”事情的发展，已没有回旋余地，董太生突然疯狂，双手死死扼住郑玉华的脖子，慢慢地，她停止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董太生清醒过来，他喊着郑玉华的名字让她醒醒，可是为时晚矣！他吓得哆嗦一团，守着郑玉华的尸体，坐了整整一夜。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最终清楚逃亡没有出路，拨打110投案自首。

2013年9月5日上午，董太生在方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供述了扼死郑玉华的经过，被押往县看守所。

同时，警方通知郑玉华的家人。噩耗传来，郑家如五雷轰顶，郑多海夫妇都当场昏死过去。醒来后，孙红梅差点哭瞎了眼睛，哭斥董太生人面兽心，灭绝人性！可谁也不敢把实情告诉病床上的郑玉芳，生怕她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

可是，这个事实又如何隐瞒得了？当郑玉芳得知妹妹的死讯，哭绝于地：“妹妹啊，是姐害死了你！”而且，悲伤绝望的郑玉芳差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多次寻死觅活。郑多海多次劝她：“玉华走了，你再有什么好歹，我和你妈怎么活！”一家人的悲泣，叫人心碎。

多年被蒙在鼓里的董太生父母也难以接受事实。董太生是独子，事发之后，老两口天天以泪洗面，已经赔偿死者家属16万元，唯一的心愿是，法院能对董太生轻判。董太生也悔恨。他的管教告诉记者：被送来之时他不吃不喝，用头撞墙，只求速死。看守所为此成立心理安抚小组，多方安抚，又叫来父母和他谈话，让他的情绪慢慢地平静。然而，他的罪行又让人如何饶恕？他本是捐髓的天使，却因为一场掺杂了欲望的爱情，从天使变成了恶魔——利用别人的感激获得爱情，又趁人之危挟持郑玉华的感情，没有达到目的时又残忍地扼死了一个善良而可怜的女孩！

善良而可怜的女孩郑玉华，也曾经在爱情和感激的路上摇摆不定，最终稀里糊涂地送命，用如花生命再次痛心疾首地证实了一句话：一切动机不纯的感情，叫做“危险关系”。叫人如何不痛心！

郑多海一家至今也没走出丧女之痛。好在郑玉芳想清楚了，必须坚强地活着，才能告慰天堂的妹妹，安慰年迈的父母……如今，她定期上医院化疗，仍在寻找适合的骨髓。我们衷心祝愿，这个多灾多难而又相濡以沫的家庭，劫波渡尽，永远平安！

（除董太生和郑玉华以外，其余为化名）

编辑/夏志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