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
我在长春出生,小时候家里的房子是当年日本关东军的兵营。一天傍晚,搁蜂窝煤的棚子塌了,我爸不但没去修棚子,还坐在家门口那块石头上拉起了小提琴。我妈火冒三丈,跟他大吵起来:“别人家的男人要么修自行车,要么补澡盆,就你弄这些没用的!”
爹晚熟,儿子就早熟,一般都是这样。我拎着小桶出去打了一桶水,和了点儿稀泥,蹲在塌了的砖墙边,抹一层泥扣一块砖,抹一层泥扣一块砖,就把墙砌起来了。我妈是边看边哭。
我爸还喜欢旅游,上海广州哪儿都去过。我妈当然也不乐意,家里除了我还有俩姐姐,从小谁也没好好喝过一口牛奶,好容易攒点儿钱,不想着给孩子买奶粉,总出去玩儿,有这么当爹的吗?
她到现在还常跟我念叨:“你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营养不够,嘴馋。有一天你拖着好大一只死耗子回家,隔老远就喊:‘妈!我捡着肉啦!”
(明 明摘自长江文艺出版社《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一书,董克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