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伟
1998年,著名学者、中国社科院原副院长李慎之在题为《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的悼文(写于钱锺书逝世后六日)里,将钱锺书誉为“天不能死,地不能埋”的人,并透露了别在花篮上的一副挽联文字,他回忆:事情来得匆忙,他什么都没有准备,一直到了八宝山,才买了一个装着白菊花的花篮。想写一副挽联别在上面,临时想不出词儿来,凑了两句“万流失倚依,百代仰宗师”,可能是陈三立诗里的句子,虽然文字拙直,但是钱先生是当得起的。
2010年,著名学者、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原所长资中筠(前任所长即李慎之)在回忆其丈夫陈乐民(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原所长,生前书画活动的文稿《春蚕到死丝未尽》,透露了鲜为人知的学坛轶事:1992年钱锺书先生病危,老李准备好一副挽联让乐民写,但是后来钱先生出现转机,拜现代医学之力,又延续了几年寿命,待钱先生去世,已时过境迁,老李没有再提这副挽联,经由老李后人提供得以收入本集,即“万流失倚依,百代仰宗师”。此文收在《一脉文心:书画中的陈乐民》一书中。该书印发了李慎之家人提供的挽联照片,款是“锺书世长兄大人千古,世愚弟李慎之敬挽”。
看来,李慎之早就酝酿过挽钱锺书的文字了。
其实,这副挽联在冯友兰追悼会上用过,据蔡仲德(冯友兰女婿)记录:1990年12月4日北京医院礼堂(冯友兰灵堂)的第七副挽联是“万流失倚依,百代仰宗师”(李慎之)。
相对于钱李二人同院同僚、同乡世交的紧密关系,李慎之与冯友兰的关系很远。曾任周恩来外交秘书的李慎之,在冯友兰去世后回忆:“我很难说是认识冯先生的。生平只见过他老人家一面,那是在一九五六年底,我随周恩来总理访问印度,而他当时正在那里参加一个国际会议,专门来看总理。我也随着见了一下这位闻名已久的哲学家。事隔三十五年,纵然竭力回忆,也没有多少印象了。”由此看,这副挽联,也是从其职业身份(冯友兰曾兼任中科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来表达的。
回过头来看这李慎之的这副10字联语,不仅语义重复,有“合掌”问题,而且对仗不工,音律不协(上联“依”为平声),不像出自“宋诗派”代表人物的散原老人之手。
1922年陈三立《哭沈乙庵(沈曾植)翁》诗曰:卧疴传句宠称觥,归序仍能腹稿成。十日死生逢绝笔,万流依倚失长城。乱离残客原同命,博大真人不可名。留咏荆轲一楼影,哀迎终古海涛声。李慎之的“一稿两用”的挽联当出于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