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的勇气

孟石

57年前的一天，杰里·科朗格洛回家，发现妈妈遍体鳞伤。一晚上，他耐心地等着酒鬼父亲回来，然后狠狠给了后者嘴巴一拳。

48年前的一天，突然失业的科朗格洛给希望创建一支球队的朋友迪克·克莱恩打去电话，两人相谈甚欢，随即决定创建芝加哥公牛——NBA史上最有名的球队之一。

9年前的一天，科朗格洛接手美国国家队，成为这支世界上最好球队的实际掌权者。这位在联盟里奋斗多年、德高望重的老人备受NBA球员尊重，一般黑人球员并不信赖自己的白人“老板”，但科朗格洛绝对是个例外。科朗格洛就职美国男篮总裁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多米尼加和美国队会合。当年美国队状况并不好，最大牌的球星似乎是查理·贝尔；科朗格洛把大家叫进自己房间里，然后往床上扔了10000美元。“钱是你们的了，”科朗格洛告诉球员们，“好好打。”

钱是科朗格洛自己掏的腰包。

不得不承认的是，科朗格洛巨大的个人魅力，是美国队复苏的一个重要原因。一位西部球队总经理说，“他（科朗格洛）真的能吸引球员，大牌球员都听他的，都愿意来。自从他上任，情况真的变了。”除此之外，科朗格洛和老K教练共同为美国队设计的创新体系，也让美国男篮迅速走出了2004年的阴影。科朗格洛和NBA球员商议，和有意为国效力的球员们签订三年左右的“合同”，在这三年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伤病和家庭原因），球员们最好全勤参加国家队比赛，并尽量打出最好表现；科朗格洛给出的回报则是和世界上最优秀的一群球员共同打球的机会（詹姆斯和安东尼就曾坦言自己在国家队取得了巨大进步）、以K教练为首的教练团队的顶级指导，以及赢得国际最高荣誉的可能。对于渴望取得飞速成长的年轻球员，以及想要确立自己“江湖地位”的老将来说，这些回报有一定吸引力。三年的时间段，也让球星感受不到太大为国效力的压力。于是，在最近十年，我们看到了美国队重返巅峰，继续统治世界，直到现在。

在和球员们沟通和招募的过程中，科朗格洛一直扮演着“强硬派”的角色。在当年勒布朗·詹姆斯等人流露出不想参加2010年世锦赛的想法后，科朗格洛直接说，“他（勒布朗）最好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确保一直为国家队打球。”科朗格洛认定“谁都不是不可或缺的”，他也有这份底气如此表态。科朗格洛担任过多支NBA球队的总经理乃至总裁（如猛龙、太阳），甚至差点成为斯特恩的继任者，在联盟中有着巨大影响力。球员经纪人、赞助商乃至球队管理层，有时也必须尊重他的意见。这是科朗格洛硬气的原因所在，但即便是这位硬汉总裁，也无法长期让美国队处在巅峰。原因很简单：说一千道一万，球星和美国男篮的“合同”，并不具有强制性。如果球员真死心塌地不想打，科朗格洛也没办法。今年夏天，凯文·勒夫、凯文·杜兰特和卡瓦伊·莱纳德因为个人原因退出国家队，科朗格洛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

客观地说，在夏天辛苦为国征战，虽然光荣，却并不能获得太多“直接”收益，甚至得不到太多健康保障。而如增加受伤风险等问题，还是会让一些大牌球星产生顾虑。曾代表美国队参加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凯文·加内特，当年并没有听从科朗格洛的征召加入2005年美国队，他说，“你的身体就只能承载这么多，别人很难明白。如果你想在季后赛中好好打球，你就不得不舍弃国家队。”在最近保罗·乔治悲剧性的受伤后，NBA中再次产生了巨大疑惑：NBA球星近乎免费地为国征战，对球员和球队老板来说，是否真的公平？

首先需要确认一点，球员和球队实际上都因为美国队效力而受益了。就像CBS专栏作家马特·摩尔说的，“自梦之队横空出世，NBA球员参加国际赛事的想法和举措，奇迹般地在全球推广了NBA的产品和形象。每个人都获益，老板们，球员们还有联盟。”通过统治性的表现，美国队日复一日地证明NBA是世界上最强大、最有吸引力的联盟，美国队的比赛，为NBA和在NBA球员们打了最好的免费广告，巨星们的名气，也进一步上涨。

此外，除去受伤风险外，NBA球员们为国征战，金钱风险并不算大。简单来说，他们的合同不会受到参加国家队比赛的影响，就算因为在夏天受伤无法参加比赛，他们也可以拿到全额保障合同。保罗·乔治就是这样，尽管他因伤将缺阵下赛季全部比赛，但顶薪合同却一分也不会少。

如此来说，不考虑因伤病对球员职业生涯产生的巨大风险（这在任何比赛中都会出现），现实的压力主要集中在球队方面。ESPN报道说，今年夏天，好几支球队经理都认为，NBA球星的伤病问题是因为国家队比赛造成的。保罗·加索尔因为参加2006年世锦赛脚部受伤；马努·吉诺比利在2008年奋力为阿根廷征战奥运会，脚踝伤势进一步加重。随着乔治成为第一个因为参加国际比赛而受到重大伤病的美国队成员，NBA内部对美国队的压力再次袭来。波波维奇说，每次马刺球员去打国家队比赛，他都会吓得不敢看电视直播；马克·库班也已经说了无数次，不该让球队老板花几千万签约的球星去打国际比赛。“如果你在字典上查询傻瓜这个词语，你脑中就会浮现美国梦之队免费帮国家打比赛的场景，这让美国奥委会赚得盆满钵满。”库班这么陈述自己的观点。

“是球队老板在承受所有风险。“一西部联盟的球队官员如是说，“球员们没有风险，所以他们愿意去打国际比赛。如果你告诉球员们，如果他们受伤了，球队就不会执行他们的合同，那么没有一个球员会打这种比赛。”

就像一些球队管理层说的那样，美国队的制度设计仍然存在问题。球员应该得到更多保障，球队也应因球员被征召参加国际比赛而获得更多保障。如果如果球员在国际比赛中受伤而被迫长期休养，球队在未来可以获得一些选秀权和现金方面的补偿，NBA里反对美国男篮征召球员的声音应该会小一些。再或者，像大卫·斯特恩提出的组建一支23岁及以下球员参加国际比赛的提议，也可以让年轻人得到锻炼的同时，让大牌球员得到更多休息。年轻化是一个好的思路，因为年轻球员往往在夏季会自己训练，体能和身体消耗情况也较老将更好，他们也相对更需要国际大赛磨练。如果真的能让这种设想成为现实，加索尔或吉诺比利式的伤病，应该会有所减少。

对在NBA有着巨大影响力的科朗格洛来说，如何通过制度设计，将NBA和美国男篮更好地结合起来，如何最大程度地规避球员和球队因国际比赛而产生的危险，真的是迫在眉睫的一大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