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图书馆学研究中的学科意识与问题意识关系

2014-12-25 02:15
图书馆 2014年3期
关键词:图书馆学意识学科

(陕西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陕西西安 712100)

1 引言

1.1 研究背景

图书馆学研究有学科研究、问题研究两种取向(学科意识、问题意识分别对应的是学科体系研究和问题研究)。整体而言,图书馆界目前多是以学科体系为主,对问题研究关注不够,造成二者学科意识和问题意识关系错位,结果本质没有找到,反被许多同行认为是理论脱离实践,理论难以解决中国图书馆的问题。学科体系本位,缺乏问题意识(本文立足于图书馆学整体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提出批评,并不是对以往研究成果的否定。事实上,一些研究者早已关注问题意识)。表现在,一是对研究的问题不再深入。〔1〕如图书馆精神研究的复杂性、图书馆精神与管理的关系、中国图书馆精神的独特性、图书馆精神的机制等问题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就被搁置起来。图书馆权利、图书馆制度等研究也有类似的情况。二是研究者思想贫乏,〔2〕具有思想价值的研究成果很少。思想贫乏直接导致学科停滞,图书馆事业受损。图书馆学研究继承与创新,继承的是先贤的思想及对思想本身反思的方法。二者关系涉及到如何理解学科体系研究和问题研究,图书馆学能不能可持续发展等重大问题。若二者关系失衡,不仅不能促进图书馆可持续发展,还会背离图书馆学的本来目的。这极大地制约了图书馆发展,成为了我国图书馆学研究的障碍,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

1.2 文献回顾

较早提出从“学科意识”到“问题意识”的转向是哲学界的刘大椿先生等人〔3-4〕,他们认为学科意识有许多不足,随后这些观点被人文社会科学、社会科学界广泛采用。关于“学科意识”和“问题意识”关系,学界研究成果中重要的有〔5-9〕,其研究深度和广度已达到了很高的水平,给了本文研究很好的启发。但毕竟不是图书馆学,这些研究成果的结论能不能适应图书馆学,还有待于科学性的论证。同时,这些研究者对问题意识理解还不尽相同。图书馆界关于二者关系的研究成果,重要的有〔10-15〕。文献〔16-17〕仅指出问题意识重要,应该以问题意识为主。文献〔18〕还强调要强化学科和问题意识。但上述均不能回答二者异同点是什么,二者是如何联系的,为什么学科意识与问题意识是相互联系的,为什么应该以问题意识为主,如何处理二者的均衡等问题。

肖希明先生认为图书馆学研究范式应该从“学科意识”到“问题意识”的转变,关注现实问题,是图书馆学自身发展的必然〔19〕。随后,张秀华认同这一观点〔20-21〕,程焕文先生认为:长期以来,中国图书馆学界在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上一直沉迷于学科体系。进入21世纪后,人们开始关注图书馆精神、图书馆权利、图书馆职业道德、图书馆价值和图书馆使命等问题〔22〕,笔者也发表了系列文章,论述了问题意识等相关问题,并认为只研究体系并不能真正解决现时图书馆发展和实践、图书馆学体系与时代发展不相适应等问题,关键要从问题入手,注意体系研究与问题研究的均衡〔23〕。

与此同时,一些学者对“从学科意识转向问题意识”的提法提出了质疑。〔24〕在笔者看来,把“从学科意识转向问题意识”认为是强调问题意识,否定学科意识,这是一种误解。是将作为图书馆学思维的问题意识和学科意识同作为图书馆学研究领域的问题意识与学科意识的混淆。基于这种混淆,往往认为两种思维范式是彼此对立或排斥的,其实二者并不能分离,更不是对立的。重要的是如何处理二者关系,做到二者和谐均衡。故学科意识与问题意识的关系问题仍需要继续深化。

1.3 必要的前提说明

1.3.1 问题意识不但缺乏,而且普遍缺乏。回答二者关系问题必须弄清几个前提性的问题。我国图书馆界在图书馆学研究和实践中是不是存在着问题意识缺失的问题;问题是指什么;如何理解从“学科意识”转向“问题意识”的“转向”。本文中的问题不只是指中国图书馆实践中存在的具体问题,更主要的是学术问题、时代性的学科未解决的问题〔25〕。判断问题意识是否缺乏就依据这一标准。客观地讲,我们有些学者在某个方向或某个领域刚开始的时候,也想关注现实问题,但各种原因导致对重大的历史事件没有或无法做出有力的回答。“苏图事件”为我们提供了许多研究的素材,也是图书馆制度的合理性、图书馆馆员职业道德、文献开发与利用矛盾方面很好的选题,可惜图书馆界对此研究的并不多见。最明显的是,我们常常在思考要研究什么,却较少思考为什么要研究,缺乏对时代的感受和回应能力。把研究限定在技术性层面,不能为时代提供思想基础,在社会科学知识体系没有图书馆学界的声音和位置。

图书馆界普遍缺乏问题意识有如下的原因:(1)政治化。“苏图事件”、“国图事件”发生后,之所以很少有论述图书馆或图书馆员存在着什么样的问题,原因在于,研究者担心这样的研究会给所在图书馆或整个图书馆界造成不利影响,进而影响到政府官员对图书馆的认知,影响政府对图书馆的支持力度。同时,对这一类事件的研究,话语不慎有可能毁掉自己前程和利益。(2)世界观。图书馆学史的研究,不仅要求研究者对史料进行搜集、考证,更要有史学观。因为史料本身或史料的组合至多只描述历史事件的发生,不能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而要解释历史事件的发生、过程、结果,需要史学观。而史学观来自于当时的社会思潮,对社会思潮有一个全面深刻的认识,需要有思想史、哲学史的源泉(世界观)。不只是图书馆学史研究需要世界观,人文社会科学都需要世界观。故图书馆学史、图书馆学思想研究应以问题意识为切人点〔26〕。当然也还有功利化、方法论等方面的原因。

1.3.2 “转向”。本文中的“体系研究”和“问题研究”是从研究取向而言的,而不是从研究类型、研究方式而言的。“转向”有四层意思:一是图书馆学研究从一种取向到另一种取向的转换,是以话语重心的不同表达与凸显为基本依据的。从学科意识向问题意识转向表明后者被重视,研究重心向后者转移和变化,不是后者否定或取代前者,放弃学科研究和对知识系统的追求。也不表明问题研究有多么的“科学”。问题研究是图书馆学的一个分支、一个问题、一个领域,只是图书馆学的一种立场、一种取向〔27〕。二是相对于发达的英美国家图书馆学研究而言,我国现代图书馆研究还有较大差距,学科建设和学科体系仍是我们需要十分重视的方面。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否要进行学科体系的研究,而是采取什么方式、什么途径进行,历史事实表明,学科本位并不是行之有效的。图书馆学研究应该二者统一〔28-29〕。三是“转向”意味着把图书馆学从学科体系、书本中解放出来,回到活生生的现实中去,从学科研究转向实践导向研究,纠正不重视实践的做法。四是“转向”还意味着提问方式的改变,即从过去以文本提问为主,转向到以现实中提问为主。

2 学科意识

2.1 学科体系

关于学科目前至少有三种不同的观点:知识的门类,学问的分支;知识的生产论述的操作系统或学科规训;学科机构,把学科的知识与规训转化为具体的载体形式。本文是指以一定规则,使图书馆知识的系统化,并存在较为全面的组织载体。体系从内容上可分为思想体系和叙述体系。前者是指各种具体观点之间的内在联系,任何一种成熟的理论或学说都是必然有自己的思想体系,是该思想者本人;后者是对前者的阐释、论证和发挥的概念和范畴系统。它的构建者不一定是该学说的创立者本人(包括同时代的其他人和后来人)〔30〕。本文中的学科体系是指叙述体系。理想的体系应该能反映最新的发展态势,相关学科的联系〔31〕。体系研究需要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目前在图书馆学体系不完善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因为不完善就停止图书馆实践和图书馆发展,等到体系完善后,再进行图书馆实践,而应该通过解决问题,促进理论创新,为学科体系完善打下基础。

2.2 学科意识

学科意识是指研究者以概念、范畴、命题的逻辑关系以及学科体系的严谨、完整和包容性作为主要的关注对象的认识。它主要是以学科体系本身的需要为出发点。〔32〕虽然我们也需要讨论图书馆的本质和规律,并追求真理,但对于图书馆学来说,重要的是图书馆对读者、对社会、对国家的存在的意义。不是拥有真理,而是对真理进行不断地反思。刘国钧先生的“什么是图书馆学”中指出:图书馆学是研究图书馆事业的性质和规律。但几十年过去了,书本告诉我们的规律都已被证明,并不是不变的,有些所谓的“规律”并不存在〔33〕。文献〔34〕中认为存在着“图书馆学发展的加速律”,在笔者看来,这种加速律并不客观存在。因为,加速律必须以一定的学术质量为前提,只有数量质量并没有真正提高,还不能称为“加速”。

2.3 学科意识的局限

学科体系的确定不仅使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细化,研究范畴明确,也预设了它未来的研究方向。因此,我国图书馆学的进步和发展,学科体系起到的积极作用是不可否认的,〔35〕但正如上文所论述的那样,单一的学科体系研究不能完全适应目前图书馆发展的需要,学科意识还具有如下的缺陷。

2.3.1 学科体系构建的假设前提有一定的局限性。学科体系构建的假设前提是:学科与其他学科之间的边界是确定的,可划分的;学科知识是确定的。但现实要比理论复杂得多,人文社会科学知识(包括图书馆学)是没有绝对的学科界限的,学科界限完全是人为的,客观世界中并没有这样一种分类和界限,学科之间的边界是模糊的,只能有一个相对的边界;学科知识也是不完全确定的〔36-37〕。这说明,学科体系的构建假设有一定的局限性。从方法论上看是受到西方哲学的“还原论”、“决定论”的思维影响。分析问题时,人们往往局限于从复杂的图书馆现象中抽象出简单的事实或先理论预设再用实践去比对。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图书馆学理论已远离了复杂的图书馆实践,对图书馆实践的解释力大大减弱。这易造成实践中的一些重要问题和重要领域不被发现,被遗漏。如现有的学科体系中仅包括理论图书馆学和应用图书馆学〔38〕,缺乏图书馆学思想史的体系构建(蒋永福先生在《图书馆学导论》中试图给予突破)。在文献〔39〕中,有关于以图书馆与社会关系为研究对象的宏观图书馆学,以图书馆内部与个体读者为研究对象的微观图书馆学,但缺少以个体图书馆之间形成的图书馆网络为研究对象的中观研究,使图书馆网络、区域图书馆学成为空白。遗漏更重要的表现在思维方式、价值规范研究的不重视。因为图书馆学理论体系应该是学科体系、思维方式、价值规范的统一〔40〕。构建学科体系只是理论研究中的一个方面,在笔者看来思维方式、价值规范研究比学科体系研究还要重要,思维方式是一个学科与其他学科相区别的极重要的方面,也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根本。

2.3.2 导致知识之间缺乏紧密的联系,使图书馆学封闭和狭隘。“国图事件”、“苏图事件”等类问题,如果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划界,自然不属于基础理论的研究范围,久而久之,基础理论与应用研究相互联系就会减少,发现问题的机会也会减少。会形成把研究对象视为单一的存在,没有注意到研究对象与其他事物之间的联系。图书馆学的问题往往是综合的,需要吸收多学科的成果来解答〔41〕。免费开放后公共图书馆经费保障问题,仅从图书馆学角度研究,得到的结论还是片面的,如果结合管理学、公共管理学、财政学、法学等学科就会使结论更科学。不能一看到一个特定的研究问题就先限定在某一个学科中,而是要从问题本身出发去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和方法。而有些问题表面上是不同学科的问题,实际上,却是同一个理论问题。如为什么有些读者过度下载外文全文数据库的论文?同一高校不同院系均希望图书馆尽可能多地馆藏自己学科的信息资源?信息资源共享为什么存在囚徒困境、公共地悲剧?表面上看起来是涉及图书馆学的不同领域,是不同的问题,实质都是如何解决集体行动的问题(包括为什么不能自发地形成集体行动?为什么不能形成有效的群体认同?是否需要一种强制力来推动集体行动的产生和发展,集体行动发生的机制是什么等子问题)。这些都说明知识之间学科之间是存在着相互联系的。但学科意识往往关注边界、逻辑结构、内容、研究对象、学科性质、研究方法等方面,先划定一个明确的学科边界(学科边界不是确定的、单一的),加之学科的不断细化,它的研究对象越来越局部化。这会形成:一是影响了学科之间、同一学科的各二级学科之间的沟通,导致学科之间缺乏深入的对话和交流,更缺乏互相之间的真正意义上的学科对话。这事实上割裂了不同知识之间的内在统一,容易形成学科壁垒。二是图书馆学的各分支学科都只掌握和理解整体的一部分,单独的学科不可能掌握和理解整体的全过程和全部内容,不能解决图书馆学的整体性与各分支学科的局部性的矛盾。〔42〕三是由于图书馆学科体系多关注学科的特殊性,而忽视它与人文社会科学的普遍性。这样,学科意识只能应用图书馆学去发现、分析和解答问题,而不能用人文社会科学的普遍原理回答和解决图书馆学问题。长此以往,图书馆学研究不可能给其他学科提出新问题和新方法,不要说培养出像刘国钧、王重民那样的大师了,恐怕也难以找到像马恒通先生这样的学者了。

2.3.3 不重视活生生的现实。学科意识以学科体系本身的需要为出发点,而构成学科发展前提有生命力的社会现实得不到应有的重视,甚至完全被忽略。这样,学术研究便难以从现实中发现问题、得到启迪、获得灵感 。〔43〕思维的触角很难伸向丰富的实践,缺乏鲜活的生命力和时代感。

2.3.4 只注意学科的构建功能,丧失了它的批判功能。图书馆学不可能提供客观真理(即图书馆本质和规律),只能提供价值判断和价值观念,通过价值观念来引导我们的图书馆实践和理论研究。衡量一个学科发展状况的基本标准不是该学科的体系是否完整,而是学科研究的创新和学科本身所具备的创新能力。批判功能是创新的一个重要方面,它是对现存制度或图书馆现象背后所存的观念的反思,是图书馆学的生命力和活力之所在。批判首先是在规范前提下而言的,它不是针对某个人或某个学派的,而是针对理论、观点和方法的。这里的反思包括两层意思:一是指批判、否定原有的,二是创造新的东西。批判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创新建设才是目的。缺乏批判功能就缺乏创新。为体系而体系、将构建体系当做图书馆学的终极目的时,就会束缚图书馆学的发展,成为图书馆学不断深入的障碍。

2.3.5 思维僵化。学科意识是一种以建构性为主的实体性思维,具有保守性,它仅从客体的或直观的方面看待事物,把实践中的主客体都视为可以直接观察的实体,未注意到事物之间的联系和实践过程,把不同实体属性间的差异绝对化,视为相互独立存在的东西。〔44〕问题是学科体系不仅是一种思维方式,而且成为了评判一切理论观点和图书馆实践活动的标准,这种思维方式一旦形成一种固定的传统模式,很难打破和改变,成为了学术创新的障碍,是学科意识的最大缺陷。

蒋永福先生认为,长期以来,人们按照界定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就是揭示图书馆本质的逻辑,支配着无数学者的思维方式。各种理论体系之间没有是一致或相同的,有的还差异很大,这都是思维方式的问题。〔45〕需要说明的是,蒋先生反对的是后现代的本质,而笔者反对的是本质主义(即将本质被看作某种事物固有的、区别于其他种类事物必然规定性的绝对化和普遍化)但不反对本质研究,只是说对本质研究应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学术的贫乏首先是学者思想的贫乏,学科思维僵化是思想贫乏的一个主要原因。因为思想是研究者思维方式形成的结果,思维方式僵化,没有问题意识,图书馆学研究就成了无源之水。目前,我国图书馆界亟待改变学者的思维方式。

综上所述,只重视图书馆本质的描述,不重视图书馆运行机制的研究,即使对图书馆本质描述的多么科学,也只是在经典结论上继续解释图书馆现实而已,并没有新的创新。回顾过去,我国图书馆学为什么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以至于许多人认为理论脱离实际,其关键在于我们研究的问题不是来自于中国现实,而是权威的文本,真正的问题被掩盖了。

更为复杂的是,一方面,我们许多研究者固守学科思维。另一方面,却是学科意识缺乏。学科意识可从学科定位、学科语言、学科视角、学科精神等方面去理解和把握。在我国这些方面都或多或少地存在问题,表现为以常人思维代替学科思维,简单化;不明确图书馆学在诸多的学科体系中的“角色”和“位置”;不正确使用专业术语;简单移植其他学科的观点、话语,不考虑学科建立的前提假设、价值取向等;更缺乏学科视角、学科精神,这是图书馆学不能成为显学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些研究者学科意识缺乏这一点也是应该指出。

3 问题意识

3.1 问题意识概述

图书馆学研究什么问题、怎样研究是十分重要的。《新华文摘》总编喻阳说:《新华文摘》选文首先关注作者是选取怎样的问题,如何讨论这些问题的。有人反驳道:有的问题研究不但不能推动图书馆学的创新和发展,反而会带来不好的负作用。研究越有效,后果的负作用越大。笔者认为,一旦存在这些问题,也只能通过好的问题研究来矫正。会带来负作用的问题研究并不否定问题研究的价值。图书馆是什么,社会为什么需要图书馆,它对人类的意义是什么,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才能真正懂得图书馆的价值和使命。一代一代的图书馆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下,通过自己的解释和思考来回答这些问题,这说明最初的图书馆学与问题意识是不可分离的。

问题意识是人们对主动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自觉意识,是一种积极的思维方式和心理品质。〔46〕“问题”表现为既有理论与不断变化的实践的矛盾、理论体系内部的逻辑矛盾、研究方法与研究对象的矛盾等。世界著名的哲学家伽达默尔认为,问题使被问的东西转入某种特定的背景中。问题作为意识中的关于对象的无知,被提问者置于某种特殊的背景中。被问对象的意义是在问题中体现出来的,问题的出现开启了被问对象的存在。故提问既预设了开放性,也预设了某种限制,问题具有方向性的意义,这种提问的“开放性”和“某种限制”就是“问题意识”。〔47〕按此观点,图书馆学研究的问题意识是把问题置于确定的图书馆学前提之中,以图书馆学的方式(主要是思维方式、视角)来对待问题,包括提出问题和研究问题的方式。即问题意识研究不仅要从图书馆学角度重视问题的提出,还要从此角度关注问题的研究过程。

发现问题是问题意识中最重要的方面,发现问题一般是实践和文本两个方面。对图书馆实践中存在的“问题”,要经过两个步骤才能转化为“问题”,一是与现象相分离和辨识;二是对其进行追问,遴选出真问题。将问题与现象进行有效的辨识是研究者研究能力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研究过程中重要的一环。不进行这种分离和辨识,极易将经验层次上的现象误解为所要研究的问题,或把“老问题”误解为“新问题”。〔48〕表面上,图书馆应该不应该让乞丐入馆是一个问题,但这是一个图书馆客观存在的问题,不是图书馆学研究的问题,图书馆如何管理,达到何种程度的管理水平才是我们需要研究的真问题。这里的“真”不是事实之真,而是人类意识对于图书馆内部、图书馆与社会、图书馆与人类的内在必然性的正确把握(认识之真)。真问题往往隐藏在日常生活或现象中,增大了我们辨识真问题的难度。研究者要有从日常生活或现象中分离出“问题”的能力。

从文本中提出问题,研究者必须理解和诠释文本以及文本背后的实践。因此,研究者必须要有实践和足够丰厚的实践体验。这是十分重要的,它为发现问题提供了可能性。阅读文本是作者这个主体与研究者这个主体“对话”的过程。当研究者还没有足够的知识、实践和体验积累时,就没有资格成为主体,“对话”活动也就不能实现。反之,才有可能与谢拉、兰卡斯特、威尔逊、杜定友、刘国钧等中外大师“对话”。这里体验,不只指生活经历,还包括经历使自身所获得的感悟和意义。体验越多,发现问题的能力就越强。一个体验不深的研究者往往只懂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事或研究,既要读书,也要实践;而不能发现读书与实践二者之间是相互作用,更不能发现它们相互作用所产生的问题。

3.2 问题意识既是实践思维,又是理论思维

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均来源于实践。问题是图书馆人对客观存在的反映。图书馆的问题反映到图书馆学上,就是对图书馆现象的根源以及图书馆人的各种各样的看法和观点。图书馆服务实践是问题产生的根源,是判断问题的根据,是图书馆人的思维方式和思想的检验,故问题意识中的“问题”实质是实践思维。实践思维是指人在实践过程中,在事物的动态联系中具有主导地位,并依据实践能动性和具体历史性进行思维。它把问题放回到变化的历史的实践过程中,消除了学科意识静态抽象的不合理预设,注意了事物之间的动态联系。〔49〕。如我们常讲,先进的图书馆理念决定着图书馆制度的设计,而图书馆制度在执行时,又传播了先进的图书馆理念。那么,理念与制度何者是因,何者是果,在学科意识中存在着对立的问题,而在问题意识中,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因为前后两个“先进理念”的执行主体是不相同的。实践产生现实的问题,而现实问题又是实践的动因,推动实践的生生不息和不断深化,现实问题与实践的相互渗透相互作用推动着图书馆的发展和进步。

理论思维是指人在实践中,按照一定的概念、范畴、命题和逻辑反映和把握事物的本质、规律和普遍联系的思维方式及这种思维方式所形成的结果。图书馆学研究中的问题一端连着实践,一端连着理论。当从现象中发现问题时,研究者首先要思考的是,这个问题存在的前提是什么,我们如何认识它,现有理论是如何描述和解释这一问题的,现有理论在描述和解释这一问题时还有什么不足,我们如何突破这些不足,要突破这一不足还需要与此相关的哪些理论等等,而这些往往要求我们追问“问题”本身和这一“问题”与其他“问题”的关系,这实质就是理论思维。理论思维那一端以形成具体的、局部的理论,以事实经验为基础来解释各种现象,融入不同的理论体系,〔50〕以构建新的图书馆学理论体系。可见,问题意识既是实践思维,又是理论思维,这与刘兹恒先生所提出的“中层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处,不仅能有效积累理论,而且能积累研究发现。〔51〕

3.3 问题意识的缺陷

(1)问题研究更多地关注图书馆现实,对图书馆的属性、图书馆内部各要素之间的联系而没有深入探求,易引发技术决定论、工具至上等问题。过度强调问题意识,处理不好(即仅研究现象表明的“具体问题”)有可能导致功利主义、经验主义倾向,又回到“馆内之学”的轨道上。杜威早就讲过,不要追求理论上的完整体系,而是解决一个实用问题,〔52〕这显然是工具主义。若我们只是进行问题研究,就会失去价值理性。(2)问题研究范式并不能解决和突出图书馆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地位的问题,至少在学理上是这样的。问题意识是有“度”的,不要太过分强调问题意识的重要。其实,比问题意识更根本的是人们思考问题的视角,〔53〕这一点极为重要。问题始终是以观察和视角为基础的,意识到一个问题的存在,先要进入能唤起这些问题(域)的视角。另外,问题研究常会出现跨学科,同一问题不同学科研究时,可能会出现各学科的思维逻辑、价值取向、前提假设等发生冲突,也有可能存在方法论的冲突〔54〕。(3)因问题易流于琐碎和分散,问题研究容易缺乏深刻性,给理论体系建构和知识的传承带来困难。只讲问题意识或学科意识,均不能适应图书馆学发展的需要,问题意识与学科意识必须统一。

4 二者关系

4.1 二者异同

很明显,问题意识研究的范围比学科意识研究的要大。问题意识研究中不但要研究学科问题,它要研究图书馆学与人关系的事实问题、价值问题和伦理问题,这些问题存在于图书馆现实的各个方面。学科意识多追问图书馆本质是什么,它突出的是人与图书馆的认识关系,问题意识既关注图书馆本身,又关注图书馆对人类所呈现的价值意义,展示了研究者与图书馆的评价关系。

表1 学科意识与问题意识二者的异同比较

4.2 二者是相互联系的

不存在单向度的问题意识,也不存在单向度的学科意识。指出二者的异同,并不否认二者的相互联系。二者既相对独立,又不可分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体二面的关系。

4.2.1 图书馆学学科意识中有问题。问题总是贯穿于图书馆学的始终。图书馆学的发展进步总是围绕着图书馆为什么会产生、发展规律是什么、图书馆是如何影响人类社会发展的等等问题(域)而展开。从这个角度上讲,图书馆学史就是一部问题史,图书馆学史所提出的问题远比作为学科体系的历史提出的问题丰富;当问题没有答案或没有解决时,意味着一种思想追问的开始或继续,它可能导致新思想、新知识的产生。当问题有了答案时,意味着一种思想追问的终结,意味着学科的停滞。若我们仅将研究对象认为是单一,而不是多种的互相渗透的关系存在时,其研究会看不到问题的复杂性,结果肯定是片面的;构建图书馆学体系要明确:要素和内容、各要素之间的关系、内容的排列顺序和取舍、图书馆的基本理念在体系中的地位等问题,问题是构建体系大厦的基石和基本要素。没有问题,体系研究也搞不好。倪波先生认为:问题域是理论体系构建的切入点,问题域是学科存在的根本条件,若问题域改变或消失,学科存在的根基就动摇了。〔55〕当然,这里的问题并不局限于图书馆学学科的问题。

4.2.2 问题意识中有学科。没有体系研究,仅靠问题研究也不能解决现实问题。〔56〕问题研究又必须在一定的概念、理论体系下完成。如“图书馆发展模式研究”,必须首先明确“发展”概念。目前,“发展”有三种不同的理解:作为变迁过程的发展;作为政策或实践评价结果的发展(数量和质量);作为主导话语的发展。而且这三种不同话语背后也渗透着学科理论。可惜,现在有许多研究者因不懂得这些概念有如此不同的内容,往往是笼统地讨论。前述,理论体系是学科体系、思维方式、价值规范的统一。学科体系、思维方式、价值规范之间是相互联系的,从这个意义上看,理论具有渗透力,不管是基础理论研究,还是应用研究;不管是信息资源建设,还是知识服务等方面的问题研究,其实都是自觉不自觉地受学科理论体系所规范和影响(只不过有深刻不深刻、自觉不自觉罢了),图书馆人的思想行为没有不受理论所规范的。问题研究不能不有一定的学科体系知识和理论自觉。

4.2.3 问题意识能加深加宽,丰富学科体系的内容,推动学科发展。新旧问题的交替与更迭、生成与解决构成了图书馆学理论发展变化的主线。故问题意识对于图书馆学学科发展是必需的,是图书馆学推进的内在动力因素。不研究问题,一个学科就没有地位,也不会有发展。回顾现代图书馆学(特别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的发展历史,图书馆学是在对社会重大问题的研究中发展和成长起来的。对图书馆职业、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现代信息技术对图书馆生存和发展的影响、社会转型对人的影响以及中国图书馆的特殊性等问题的回答,构成了图书馆学学术意识的基本内涵和学术灵魂。特别是图书馆生存问题,这一问题引起了图书馆界极大关注,在笔者看来,图书馆生存问题实质是用实践的观点重新理解和深化和完善图书馆学体系。

4.2.4 二者互相补充。前述指出二者均有缺陷,只能互补才能很好地真正发现、分析、解决问题。如果我们不追问图书馆学学科体系是依据什么建构起来的,就不能认识到问题意识与学科意识二者之间的紧密联系,就会难以发现和认识到,图书馆学学科体系是一个双重体系,前者是价值体系,后者是知识体系。前者的价值取向导引后者,后者的各个要素(概念、规范与制度)构成前者的载体。〔57〕也不能认识到,随着现代图书馆的发展,保障弱势群体、平等、尊重读者权利的基本原则将渗透到后者的概念、规范与制度中。即在构建图书馆学体系中必须要有“人”的存在,人文精神的存在。这就是近年来范并思、程焕文、蒋永福等先生为什么要在学科体系中丰富人文研究的原因。

4.3 以问题意识为主,学科意识为辅

4.3.1 问题来源于学科体系。问题被发现之后,先后经历了一个从常识判断、概念抽象到学科范畴、学科体系建构的过程,问题先出现,随后以学科体系表现出来。文献〔58〕认为面向学科与面向问题应该并行发展,这有点主次难分之嫌。

4.3.2 必须明确的是,在价值上问题意识和学科意识是不等值的,前者要优于后者。因为,后者仅仅关注学科方面,而前者关注的却是解决图书馆和图书馆学问题的源泉,即图书馆实践和图书馆人生存和发展现实土壤,它将图书馆的实践与人的现实关怀、人的全面发展联系在一起。学科构建是阶段性目的,不是终极目的。学术研究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建构学科体系,而是为了解决问题,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若仅停留在学科构建上,则意义不大。学科意识须转化为问题意识的环节,为解决问题服务,才有价值。反之,不成立。问题意识可以不借助学科意识,直接在图书馆实践中发现、分析、解决问题。当然问题意识也可以借助学科意识,此时学科意识就成了问题意识的一个环节。即使学科意识自觉服从于问题意识,也不能夸大学科意识的价值。因为,任何学科研究都只能承载有限的方法,而有限的方法只能解决有限的问题。许多问题的解决及解决的方法,学科意识是无法获得的,要通过问题意识来获得。

二者关系深层次还涉及学术性与现实性、学术与政治、图书馆学与其他跨学科、理论与实践、问题与理论、问题意识与图书馆实践、学科意识与实践复杂的关系等问题,囿于篇幅,本文并未讨论,需继续研究。同时,如何正确处理学科意识与问题意识的二者关系也是我们今后应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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