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集市

房间里只剩下了小灰、罗狄和无脸婆三个人。

此时小灰的脑袋已经十分疲累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倒头大睡，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了。就让Komo来抓我好了，把我变成什么都可以，猫啦、狗啦、兔子啦、松鼠啦、河马啦、猪啦、大象啦，随便挑，随便变，我就听之任之，再也不回去了，再也不作什么反抗了。然而只要一想到有那么多人正在帮助自己，她便又明白，自己必须振作，必须以持久的毅力去面对这一切。

窗外的阳光斜淌在地毯上，像是要收复曾经被黑夜占据过的每一寸地面，而长条兔一度向他们指出过的青色的月亮已经不见踪影。对了，那只长着胡子的月亮，现在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小灰来到窗台边，朝外张望开去。这一望，使得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窗外……窗外哪还是原来的世界。明媚的阳光下，到处耸立着五颜六色的奇怪的建筑。那些建筑的顶部不外乎都是巨大的猫脑袋形状，有的炯炯有神，有的懒洋洋、乱糟糟，有的前仰后合如钟摆般摇晃着，有的甚至在钢索般的巨大胡须上挂满了各种猫草、花卉和说不出名字的奇异盆栽。

这些石头搭建而成的猫脑袋看上去像是一块块巨大的积木，而在这些“积木”下面所联结的，是一幢幢高低不同的长条形房子。房子上歪歪扭扭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窗户，窗框的颜色各不相同，但房子整体都有着各自统一的颜色。一眼望去，满世界都是这样色彩缤纷的建筑。巨大的猫脑袋屋顶无处不在，目力所及之处，分布得紧密而错落有致。

这当儿，最近的一扇窗户正好从里面打开，一只看上去花枝招展的女猫咪拿着一面款式颇为古典的镜子，一边眨动着睫毛，一边在窗台边梳妆打扮起来。而在她的下方，是白昼间熙熙攘攘的猫街市。各种猫咪——或高的或矮的，或胖的或瘦的，条纹猫、斑纹猫、花狸猫，统统像人类一样在自己的集市上来来去去。他们要么在闲逛，要么看上去满头大汗，像是正赶着去干什么要紧的事。或者就是提着篮子的猫，看样子是在买菜。在遮阳篷下面做生意的猫们“喵呜、喵呜”地各自吆喝着。他们有的用菜刀拍打着放在木板上的新鲜的鱼，有的拎着一串老鼠，有的戴着墨镜，正在推销自己的各种货品。总而言之，简直热闹得不行。时不时地，还有打扮像是警察的猫一脸严肃地到处晃悠，估计是在巡逻。而远处的天空中，还有一只印有猫脑袋图案的巨型氢气艇正在缓缓地飞行着……

小灰看着这一切，不停地在心里惊呼。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居然已经身处这样一个世界，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猫的世界。——这里，岂不就是欧佩克所说的“猫国”？原来猫的旅店，只不过是猫国的一小部分啊！

这时有人从后面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吓了一大跳，但发现其实是罗狄跳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才松了口气。

“现在你们是出不去的。”罗狄一边和小灰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猫国，一边说道，“只有在晚上，只有在月亮出现的时候，你和小灰才能离开这里。”

“什么样的时刻进来——就在什么样的时刻——出去。”身后又传来了无脸婆的声音，“罗狄说得——没错。只有在——那个青色的月亮出现的时候——你们才有——机会。”

直到这个时候，小灰才恍然大悟：原来长条兔向他们指出的那个月亮，果然正是关键所在！他们早已进入了猫国——不但踏进了猫的旅店，还进入了彻头彻尾的、猫的世界。在这里，月亮是青色的。

这么说来，当她和小钳乘上夜间的末班电车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步入猫国了。当时的月亮已经开始泛青，只是他们还浑然不觉。当他们来到长条兔的猫电台，看到那只已经长出胡子的青色月亮时，他们已经越陷越深了。

无脸婆告诉她，当她的眼睛看见的月亮是一只完整的猫脑袋时，她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而到那个时候，人就真的再也无法逃出猫的旅店，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节选自长篇小说《猫的旅店》）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