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叙事和《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

2014-12-12 18:09朱立华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彼得堡纳博科奈特

朱 霞 朱立华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空间叙事和《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

朱 霞 朱立华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空间叙事不是要排除时间,因为时空观是作家乃至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课题,二者无法分开,空间叙事只是更偏向空间,认为小说在以一种空间形式向读者传达着什么。这里结合纳博科夫《塞纳特的真实生活》分析文本的共时空间叙事结构,从空间说的演绎、人物空间和环境空间、彼得堡空间感的缺失三方面,进而对空间叙事进行诠释。

空间叙事 时间 空间感

通常人们会把绘画、舞蹈、雕塑和摄影看做空间艺术,把文学看做时间艺术,因为文学总是跟历史有关,历史就是逝去的时间。但随着后现代主义各种形式和观念融入文学,大家对文学的空间感也开始了研究,如象征主义的意象、结构主义的建构解构说和语言学的“语言是形式,不是实质”,从一种古老的艺术中寻找全新的空间则愈演愈烈。空间叙事不是要排除时间,因为时空观是作家乃至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课题,二者无法分开,空间叙事只是更偏向空间,认为小说在以一种空间形式向读者传达着什么。

时间是条永无止境或隐或现的河流,看不到起点也无法预见终点,但落在某个人某件事上,无数点就成了平铺的图案、立体的画面。古往今来,创作者们对时间的敏感或者说困扰,从古希腊时期的命运说到近代工业革命时的社会决定论再到后现代主义的性格悲剧,从笃信神灵到彰显自我,再到受困于自我,时间总是像一个密密牢牢的网,将我们的小说家死死罩在这些原则里。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远古人类颠沛流离的空间移动和群体的繁衍扩大产生敬畏命运之神,对莫大空间的无知和无法掌控使然;从古罗马城邦制的兴起到工业革命促成城市、市场链的形成,对一个初步熟悉的空间认识度和适应度不够也让他们对无形的空间——社会产生无力感;等科技和认知发达到人类对生存内外的空间都熟悉且相应权利得到满足后,人类转而对内心——由性格来决定的个体空间开始认识时,性格衍生了一系列悲剧,个体对比于自然或社会空间是明显的小大之别,进而产生心理落差容易理解,但对内心丰富的心理空间有着不自信,则是说明了人对意识反应社会存在的能力的不自信,最终还是对永恒未知的外部空间的不自信。

《塞奈特的真实生活》于1941年在美国出版,是作者在踏入“第二故乡”后首次的英文小说,一般看来它随着时间平静地淡入淡出,只是一部由记忆碎片组成的仿传记体小说。它不像《洛丽塔》那样以色情的标签被大家讨论了半个多世纪,也不像《微暗的火》如此深奥地玩弄文字游戏和戏仿以展现作家的文学功底,或者它有点像《说吧,记忆》那样“将宇宙同步的结构用于其叙述结构中”。宇宙同步的体验是指“诗人在时间的某一瞬间感受到的正如科学家从空间的某一点上所看到的一样”,[1]时间在“同步”的概念下停止,空间则无线绵延。纳博科夫重视的不是流体的时间状态,而是一幅幅静止的图案或重复的碎片拼接图,即空间意识,于是叙事也跃出传统的圈子,呈现空间化。

有人说纳的时间观念受帕格森的强烈影响,或者谈及纳的时间观时干脆把帕格森的理论填充进去。帕格森认为亚里士多德等人的传统时间观是通过计算数量和物体的运动来表达时间的流逝,时间以空间形式被传达,而他面对“时间是什么”这一命题时,把时间分成两种,“一种是真正的时间,即生活和具体的时间,它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空间要素;另一种是科学的时间,即抽象的可被度量时间,它总受到空间概念的影响”。[2]不管真正时间是如何抽象或者科学时间成了时钟、脚步,这些都是在说时间是什么,帕格森还是在哲学层面定义时间,与其不同的是,纳博科夫是在描绘时间,通过诗歌思维,通过小说构架。我们回到纯粹时间一说,纳在《固执己见》中如此描写,“纯粹的时间,感知的时间,有形的时间,没有内容和上下联系的时间”,[3]他反对时间是运动或静止,与其说时间是一条河流,不如说是静止的链条和碎片,科学时间是流动的,有速度的,可是等流动到极快极远的境地时,时间也相对保持了静止,现在只是过去的顶端,未来则不存在,时间变成遥远的永恒,变成了心理时间(即纯粹时间)。

“叙述空间主要体现在两种形式上:人物的刻画和社会场景的刻画。人物和场景的刻画都是没有时间流动。时间一旦停止,叙事便向空间化发展。”[4]当对人物的叙述不按既有的时间顺序排列,而随着作者后来的思想把人物透过不同人的视角来重新编织,文本的空间化就显现出来。社会场景的刻画则体现在空间的不断移动,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的关系,这些移动除了彰显文本的空间性还体现了对过去时间的追寻,另外空间的缺失也使空间说具有了另一层意义。

文本分二十个章节来编织塞奈特的真实生活,大体按时间顺序讲述塞的童年、青年到中年,从生到死,有童真、家庭、叛逆、爱情、学业、写作和朋友。第一章讲到童年生活时,预叙眼前古德曼书中未提及塞有弟弟这一说,第二章又插入二十年后采访瑞典的家庭教师对塞的回忆,十四章在西尔曼的帮助下找寻小旅馆的入住人名单和联系方式,又倒叙塞的初恋。这些倒叙或插叙打乱时间序列,“自由地穿越不同的时空,有时把现在嵌入过去的场景,有时用一种过去将另一种过去推向更遥远的深处”。[5]塞在不同人口中反复出现,每次都是以不同姿态,即便是相同的姿态也有着不同的口碑,这些是零散的,也是全新的。

在《塞纳特的真实生活》中,塞的生活场景存在于彼得堡那有着伟岸身躯的父亲和家庭教师的家中,在伦敦能实现自己作家梦的自由境地三一学院里,也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的大众餐馆里,甚至是奋笔疾书的房间、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没有朋友出现的酒吧间、不知名的火车候车室、布劳贝格的旅馆。而V先生为了能真实再现哥哥的生活,他在塞的旧室里整理遗物和信件,参观三一学院和赛的学者好友谈论他糟糕的球技,拜访塞的文学代理人有黑面具的古德曼,偶遇塞女友克莱尔好友普拉特小姐,听其讲述二人六年的爱情,去往克莱尔的家中和神秘女人的住所,去塞养病的地方布劳贝格及他下榻的小旅馆,还有塞最后死去的巴黎医院。V去过的地方和塞出现的地方大致一致,即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一致,而作者安排这种一致也正是为了帮助V来说明真实的塞奈特。

可故事空间中出现的彼得堡在话语空间中却没有出现,回顾原文,塞一家是因为父亲去世,彼得堡家庭遭受可怕的革命,被迫逃亡芬兰,后来辗转到了伦敦、巴黎,但最后如纳博科夫般永远不能回归故土,我们从一开始V对哥哥童年、青年的回忆中看出他对彼得堡的留恋,可就如赛在《可疑的常春花》中写道的心情一样:“它把那些为较快乐的国家所熟悉的权利给予人民,可是这些权利要么只有监狱看守才有,要么就是含有某种隐秘的缺点,使他们比公开实行独裁制的国家所颁布的法令更让人痛苦……”[6]在这里我们可以感觉到V先生和赛奈特是纳的传声筒,对故土怀念,对红色政权不满。记忆因为能保存过去,所以也能以过去的事实为蓝本创造过去,记忆的这种再创、重塑功能使作者能在现实和过去中穿越,彼得堡从存在到消失再到永存,也使空间叙事成为可能。被完好保存在记忆中的彼得堡成了作家创作的动力,也成了永远的消失空间和遗憾,塞的死去对V而言如同纳博科夫对彼得堡的失去,无数次在别人口中、记忆中、梦中编织的塞(彼得堡),失去的是状态,也使文本有了渺不可及的忧伤和无力感,而彼得堡空间的缺失也成了作家以后人生的一曲绵远忧伤的曲调。

从彼得堡的维拉庄园到剑桥三一学院、德国柏林公寓、美国汽车旅馆再到瑞士蒙特洛宾馆,纳博科夫以一个俄侨流浪者的姿态在欧洲美国穿梭,一直居无定所,他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不受某种头衔、意识形态的约束。一般意义来说只有定居才有空间感,流浪、漂泊是无空间的,只是时间向远方无限的延展,如同纳博科夫的境遇,但他在作品里却经常向往一个地方——彼得堡,作者曾经定居的地方,永远的家也永远无法回去的家,他在文本中这样写道:“老妇人的日记枯燥无味,没去过圣彼得堡的读者无法从她的描述中了解那个冬日所包含的种种快乐……顺便说一句,当你看着一张带照片的旧明信片,会想到俄国公共马车杂乱无序的情况,这多么奇怪呀。”[7]

《普宁》中拉多加湖最后一块透明的冰块已经被涅瓦河冲入海湾,《防守》中卢金沿着俄罗斯乡间小路偷偷回到乡下的房子里,《说吧,记忆》中莫尔斯卡亚大街上总是有母亲马车的嗒嗒声,《塞纳特的真实故事》中塞奈特从开始到终老的俄罗斯身份,在纳博科夫的作品中彼得堡已经成了一片片碎片,贴在这里,贴在那里,已经不是原本概念的实在空间,而是作家头脑中的彼得堡意象。这正是得益于遗忘,因为遗忘掉本真的样子,记忆才可以在这里浓墨重彩,彼得堡得以在我们眼前有了更丰富的感情、更多彩的世界。无论作为故事的空间背景之一短暂的存在过,还是作为作家梦中无法企及的神圣领域,彼得堡是作家是故事的开端,是使V和塞纳特关系温良的起点,也是故事和作家最后回归的终结点,它是一切行动的目的,作为一个永恒意义的存在,而《塞纳特的真实故事》中所有的记忆也才是重温这一空间的一个起点。

[1](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说吧,记忆[M].王家湘,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2]谭少茹.纳博科夫文学思想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2007.

[3](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固执己见[M].潘小松,译.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8.

[4]汪青松.传记的可能性——论《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6).

[5]刘佳林.时间与现代自传的叙事策略[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5).

[6](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M].谷启楠,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7](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M].谷启楠,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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