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甜
“六观”说理论在《江城子》中的运用
◎周笑甜
本文用《文心雕龙》的“六观”说来评析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指出这首诗的艺术特色以对其有更好的把握。一观为体,可以看出作品中的真切情感,凄婉悲凉。观置词,可看出作品中的修辞艺术。观事义,就是观作品的题材、所写的人事物等,包括用事用典等。观宫商,全词音韵十分和谐,与诗人委婉凄楚的感情相协调,整首诗歌跌宕起伏,映衬出诗人不平难抑的思绪。
刘勰 “六观”说 《江城子》 《文心雕龙》
刘勰在《文心雕龙》的《知音》篇中提出了著名的“知音说”。“知音说”是刘勰关于文学鉴赏的主要观点,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集中阐发文学鉴赏问题的专论,在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刘勰依据先秦至六朝时丰富的文学鉴赏事实,提出:
“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批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
刘勰指出,文学是表现作者内心情志的,作品是作者内心世界的展露,它是内外统一的表现。他认为通过鉴赏可使作者与读者的心灵世界得到交流,使作品的价值得到实现。[1]
为了克服鉴赏中出现的偏私或愚惑,加强自己的修养,刘勰提出:
“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
所谓“六观”的批评方法,也就是从“位体”、“置辞”“通变”“奇正”“事义”“宫商”这六个方面对作品进行分析以品评作品,鉴别优劣。分别来说,“位体”就是作品中的思想情感、主题、结构、整体风格等;“置辞”是指作品中语言的安排和修辞手法的运用;“通变”就是“资于故实”而“酌于新声”(《文心雕龙·通变》),是指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发挥创造;“奇正”则是指作品的思想和风格既要纯正典雅又要新颖独特,按刘勰的说法就是要“执正以驭奇”(《文心雕龙·定势》)“酌奇而不失其贞”(《文心雕龙·辨骚》);“事义”是指引用事例、引用成辞,也就是用事、用典;“宫商”就是指作品的声律和音乐美。刘勰是“六观”这一理论的提出者,也是这一理论的实践者,在《文心雕龙》的《辨骚》篇中,“六观”说也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批评实践。[2]
下面我将用刘勰“六观说”的理论粗浅地分析一下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
这首词是苏轼悼念亡妻之作,一观位体,就是观察作品的内容与文体形式是否切合,包括作品中的思想情感、主题、结构、整体风格等。从情感上看,哀婉悲凉,表达了对亡妻深厚的感情和真挚的怀念。题目中点名“记梦”,十年生死,如今只有梦里相逢。“两茫茫”一词,代表了一种双重的苍凉。诗人失去了妻子,只觉茫茫然,九泉之下的妻子又何尝不是呢?诗人的心情与亡故的妻子依然是紧紧相通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白描的手法,质朴的语言,但却给读者传递出了痛彻心扉的凄苦之感,也给全词定下了悲惋的主调。苏轼的这首悼亡词,将内容与形式结合得非常紧密,做到了凝练的抒情。梦境中,妻子正端坐小轩窗前,“对镜贴花黄”,梦醒后,只有冷月松冈相伴,爱人已不知所踪。另一方面,梦境虽然是虚幻的,但梦境中的感情却是真真切切,发自肺腑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日思夜想的亲人就在眼前,多少话语却都无从说起,唯有眼泪能够表达。有的时候,无言的境界往往胜过了千言万语。用“位体”这一观,就能很好地体会出作品中的真切情感。
二观置词,就是观察作品的修辞艺术,如果用《文心雕龙·附会》的比喻,则“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词的第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符合《镕裁》篇的“撮辞以举要”,点明了空间和时间。后句则用比喻的手法,“尘满面,鬓如霜”,十年的时间让青丝变成白发,而诗人也已饱受了生活的风雨。下阕转向梦境,运用白描手法记述了还乡情景,虚实结合是主要的艺术特色。
第三观奇正,第四观通变。正如黄维樑在阐释六观时所说,奇正和通变并不是很容易区分,可以把他们当做用比较和透视的方法来衡量作品的整体风格。[3]奇正是通过与其他作品的比较,以体现该作品的整体表现是正统的还是新奇的。宋词虽作为宋代的一代文学之胜,但其在唐代被视为小道,难登大雅之堂,直到宋代以后才逐渐与五七言诗相提并论。相比作为正统的“诗”来说,“词”是一种新变。[4]五代以及北宋时期,描写女性的词大多数格调不高,描写的内容也往往境界狭窄。即便有柳永这样的新变诗人,也难免为歌妓之故,有些低级趣味的描写,严有翼在《艺苑雌黄》中评价道“大概非羁旅穷愁词,则闺门淫裹之语”。但苏轼这首词开拓了词的内容,丰富了词的表现力。宋词中虽然也有不少悼亡词,但这首《江城子》应该说是第一首。将悼亡与伤时结合,既有对亡妻的哀思,也有对自身命运的慨叹。后虽有贺铸“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亦有陆游“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但依然动摇不了《江城子》在悼亡词史上的地位。
五观事义,就是观作品的题材、所写的人事物等种种,包括用事用典等。《文心雕龙·谐隐》中说道“辞浅会俗”,也就是说,言辞浅俗,适合普通读者的口味。《江城子》所写所感都质朴真切,能够契合一般读者的审美体验,能引起读者广泛的共鸣,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六观宫商,是指作品的音韵运用如何。《江城子》的词调,凡是韵脚,都是平声韵,三、五、七言时而相迭,时而相间。全词音韵十分和谐,与诗人委婉凄楚的感情相协调,整首诗歌跌宕起伏,映衬出诗人不平难抑的思绪。
陈师道曾赞苏轼的《江城子》“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今天我们重读这首词,仍能清楚地看到字里行间蕴含的血与泪,仍能清晰地听到作者那痛彻心扉的悲叹。用刘勰的“六观说”看苏轼的这首词,更是能够遵循审美的认知过程,对其有更深刻的理解和把握。
[1]张少康.中国文学批评史教程(修订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2]袁济喜.新编中国文学批评发展史(第二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3]黄维樑.中为洋用:以刘勰理论析莎剧《铸情》[J].中国比较文学,2012年第4期
(作者单位:河北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 冯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