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河
硬币上的菊花黄了
◎王明河
我要结婚了——
莼子觉得这句话像群麻雀,叽叽喳喳,正从自己颤动的心田飞向嗓门,可没想到,它们中途会遭遇侵扰。
当时,莼子正在往门外走。突然,她发觉有人拽她的裙摆。
小筱!莼子转过身说。先前出门的那双船一样的运动鞋也闻声止步,呈丁字形泊在傍晚的霞光里。
莼子知道,小筱是运动员吉杯的儿子,不满四岁。
这时候,莼子心里产生了一丝愧意。因为刚才只顾和吉杯谈婚论嫁而冷落了小筱。莼子弯下腰,亲了亲小筱的额头。
小筱似乎不大领情。他先拿手背碾碎额上的唇印,然后奶声奶气地说,我不想让你跟俺爸结婚。
嗯?
我不让你跟俺爸结婚!小筱一字一顿地说。
好。莼子微笑着说,同时拿手去抚小筱的头。
小筱挣脱掉莼子的手,跑到屋的深处,捧起了那只“愤怒的小鸟”——白鸟造型的存钱罐——又像刚才一样摇晃起来。当当单调的声响似乎有意告诉莼子,里头只有一枚硬币,但却无法言说它的身世。
莼子后来才知道,这枚硬币也是一个弃儿。
妈妈弃家远嫁那天,小筱在她睡过的被窝里发现了它。当时,上面开着菊花,下头卧着“1”。小筱在电话里告诉了妈妈,要把硬币还给她,还问妈妈啥时回来?妈妈哂笑着说,硬币我不要了。回去?那得等硬币上的菊花黄了。结果妈妈没了音讯,菊花也没黄的意思。小筱急了,经常两掌合十罩着硬币摇晃……有了这只白鸟之后,他摇得更勤。他认为,硬币上的菊花总有一天也会像楼下临街的那棵小树上的叶子一样被风儿摇黄……
现在,莼子就站在小树旁。她调皮地说,老吉,我不想急着去坐婚姻的小船。
莼子,别拿小孩说的话当真好不好?吉杯瓮声瓮气地说。
不好。莼子撒声娇,然后坚定地说,俺俩是结婚,不是私奔,家庭所有成员必须都同意才行。
至于如何让所有成员同意,这个在莲花桥“零食码头”打工的长相娇柔秀发披肩身着收腰V领连衣裙的清纯女孩,一时间还真没办法。不过,当她再次面对“愤怒的小鸟”时,突然就有了主意。
小筱,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但我和你一样喜欢你爸爸,让我彻底离开他是需要时间的。莼子真诚地说,这样吧,从今天起,我来一次往白鸟肚里塞一枚硬币,等塞满了,我就再也不来了!
莼子边说边掏硬币边塞,结果,硬币咣一声掉到了地上。她知道,这是小筱躲闪所致。
小筱满脸狐疑地看着莼子,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原有的那枚硬币倒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把白鸟递向莼子……
从此,莼子来一次塞一枚硬币。当然,也有例外。
那次,莼子来时正碰上小筱在画鹅。莼子清楚,小筱绘画还处在涂鸦阶段,但她却说他把鹅画活了,还说小鹅穿着嫩黄色的外套比唐老鸭还可爱。以资鼓励,莼子多塞一枚硬币,但她很快发现,小筱眉宇间欢快的小河里竟泛起了忧虑的浪花。
莼子偷偷地笑了。
当临街小树上的绿叶又开始变黄的时候,小筱迎来了他的四周岁生日。专程来为他过生的莼子却无比忧伤。她说,小筱,白鸟喂饱了,陪你吃罢蛋糕,我就该跟你说再见了。
不再见。小筱诡秘地说,它肚子还瘪着呢?
钱呢?
倒出来了,我想请您去莲花桥吃烤黑鱼。
我送你们去。刚从外面进来的吉杯乐呵呵地说。他买了辆皮卡,二手的,在替人送货。
莼子喜不自禁。她抱起小莜原地打转,边转边说,吃烤黑鱼喽,俺一家三口去吃烤黑鱼喽。
他们穿上莼子事先买好的亲子衫,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家门。可在上车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一枚硬币从小筱身上滚到车下,莼子忙伏身拿手去够。结果,吉杯一踩油门,咣一声,莼子看到了硬币上的菊花由黄变红了,但小筱的哭喊声年轻的莼子却永远也不听到了。
莼子阿姨,我让您跟俺爸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