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钢
羊眼
◎王文钢
小区东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建了座烧烤城。说是城,其实也就是围了院墙,散布着几十家烧烤摊。每当黄昏的时候,城里就有青色的烟雾冉冉升起,空气中飘浮着浓重的孜然和烤羊肉的香味儿。
公交车、私家车、电动车……无数双眼睛朝这里张望着,同时嘴里、脑里,都回荡着羊肉串的香味儿。
夏天,是个挥汗如雨的季节。那些烧烤摊前,摊主挥的是顾客满座带来的兴奋和欣喜,吃客挥的是大快朵颐带来的满足和快意。
黄波烧烤,是烧烤城的佼佼者。老摊子,味道好,种类全,顾客多。摊主黄波也从十几年前那个青皮精瘦的小伙,成长为现在肥头大面腰包坚挺的滋润主儿。
十五年的烧烤生涯,熏黑了黄波原先白净的脸。想当年,黄波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小伙子。找不到如意的工作,就跟着父亲学做烧烤。
原先,黄波的父亲经常从乡下买来活羊,现杀,现做。这样,能让吃客对羊肉的真假没有疑议。一到黄昏,黄波家的烧烤摊前就人流潮涌。
黄波结过婚,父亲就不干了。黄波一个人打理,虽然忙些,但总能应付得了。
不再杀羊,是黄波感觉能忙完理由中关键的一条。羊肉都从农贸市场卖羊肉的那里拿。
清早,黄波起来,骑着摩托车就朝农贸市场驶去。至肉摊前,用手摸摸,用鼻子闻闻。肉摊主就不高兴,说你都是行家了,还要摸?还要闻?
黄波说,只要干一天,我都要摸,都要闻!
羊肉摊主自顾笑了下,手里忙着割肉。对于他来说,黄波是个大客户,怠慢不得,想摸就让他摸,想闻就让他闻,这肉,反正不假!
有一天,黄波来了,跟摊主说,今后,多给我留点羊眼。有个老板的儿子特喜欢吃羊眼,一次都吃几十个。
黄波住的小区位于郊区,烧烤城不远处就是大片的田地。还有一片杨树林。黄波一开始干的时候,这里的杨树苗还很小,很幼弱。六七年间,树苗长成了大树。树林在烧烤城东北,所以说,刮东风的时候,烧烤城的烟雾就朝小区方向飘去了。
这时候,黄波就没心思干活了。他媳妇小娟已经跟他搭把手好几年了,看他发愣,就嗔骂他,说他脑子老是走神儿,想啥呢!
黄波说,没想啥,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外婆家的时候。
黄波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那时养了十几只羊,黄波经常跟着小舅去田野里放羊。
黄波现在的脑际里总还是回荡着那些羊的咩咩叫声。以至后来,父亲让他买羊杀羊,他总是提不起精神,甚至后来放弃。
快三十年了,黄波的脑子里,经常飘出一些东西。外婆家后那条清清的河流,那片静静的杨树林,那些叽叽喳喳飞过的鸟儿,当然,飘动最多的是那些白云一样的羊,咩咩,咩咩,有时他会从梦中醒来。
后来的一天,黄波去农贸市场拿羊肉,看到肉摊上没有几个羊眼,就问,我不是让你给我准备一些羊眼的吗?
羊肉摊主说,这几天,羊不多,一只羊只有一双眼,我哪里找那么多羊眼。
黄波就叹口气,拎起羊肉走了。
那天黄昏,那个老板的公子在家人的陪同下,准时来到黄波烧烤摊坐下。老板过来点菜,青椒四个、茄子两个、烤鱼四个,外加一斤羊肉。
黄波忙碌起来。先上的青椒茄子烤鱼。羊肉串烤好,撒上孜然辣椒粉,端上去后,他忽然想起今天他们没要羊眼。
就顺口问了句,咦,今天你家公子咋没要羊眼?我给他准备了几十个羊眼呢!
谁知不问不要紧,这一问,老板的公子忽然哭了起来。八九岁的小子,哭起来蛮伤心的,抹着眼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黄波蒙了,怎么了?我没惹你家公子啊!
坐在公子旁边的老板娘叹了口气,前天周末,我带他去我乡下的娘家走亲戚,回来就变得不喜欢说话了!他还说,看到外婆家的羊老是用眼盯着他,那天回来就哭了,跟今天一样。
黄波听了,心里一动,鼻子一酸,应承几句,去忙了。
当天晚上,黄波早早地收了摊。回到家,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泪流满面。出来时,就跟媳妇小娟说了,小娟,我不想烤羊肉串,不想烤羊眼了!咱干点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