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 娟
理智与感性的抉择
——评《十九号房》
◎牟 娟
在多丽丝·莱辛的文字里,总有一个不安的灵魂在悠游,穿梭于理智与感性之间,似在作最后的对决,但最终谁也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二者既是胜利者,又是失败者。这便是莱辛的高明之处,她的故事里永远留给我们无止境的想象。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这个故事,我想,是个理智发挥不了作用的故事。”一个问题随之浮现于脑海:理智输给谁了?噢,对,应该是相对的感性。理智的女人——苏珊,中产阶级知识女性,拥有不错的工作。近三十时,她理智地选择了婚姻。婚后,她理智地辞去工作、怀孕、买房、生儿育女。在他人眼里,苏珊和同样理智的丈夫——马修简直是天作之合;在他们自己眼中,他们是有个性的,不同于身边一切朋友,“因为罗林夫妇的婚姻是以理智为基础的”,一切恰到好处。
理智,多么晃眼的俩字眼!发生问题时,苏珊总能理智应对,包括丈夫的出轨,她依旧理智地拒绝“不忠”二字的出现并原谅了丈夫。在常人看来,这是令人费解的:苏珊为何能理解地原谅其丈夫?因为她是“独立”的:她不想被丈夫举动牵绊着,她不想完全依附于丈夫。可是,这种过度的理智最终却使苏珊走上了不归路。
丈夫、小孩、房子、庭院这个大组合需要苏珊,她在这个组合中越来越觉得灵魂不属于自己。等到最小的双胞胎上学后,苏珊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时间和自由。奇怪的是,一旦有了“自由自在”的时光,她反而变得更没有安全感了,于是,她想尽办法不让自己闲下来,尽量做些琐碎之事。但是,一旦她去花园安静地独处时,“她的敌人——气愤、不安、空虚之情,管它是什么,反正似乎特别逼近她。双手不停工作,倒使她觉得较为安全。”因此,苏珊认为她需要真正的独处,需要一个不被他人打扰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于是,她的寻找“房间”之旅便开始了。
在这寻找一个属于她自己房间的过程中,先后出现了“四个房间”:家里的卧室、“妈妈的房间”、离家不远的维多利亚区的旅馆的房间、离家较远的“十九号房”。空间上,这四个房间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时间上,完全自由的时间越来越多。由此可见,苏珊想要逃离家庭生活的束缚,想要拥有自己能完全支配的时间与空间,想要找到一个真的“自我”。最后,她在“十九号房”里找到了“自我”,可却丧失了在家庭的地位,成了“多余人”,家庭不容她,世界不容她,她找到的“自我”毫无存在的价值,因此,她选择了死亡:肉体死去,灵魂升华,纯粹的“自我”便实现了。
在塑造苏珊这个悲剧女人时,多丽丝·莱辛从其内心对话着手,她以其细腻的笔触刻画了一个心里充满困惑和矛盾的病态女人。莱辛一再强调苏珊理智,结果苏珊却被理智弄昏了,其行为变得诡异,与社会完全格格不入的她最终走向了毁灭。
很多人不解女主人公苏珊的行为,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她真的是再幸福不过了!可是,苏珊却一点都不知足,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多丽丝·莱辛作为一个女性作家,她天生对女性拥有灵敏的嗅觉。或许说,苏珊在某方面就是莱辛的化身。莱辛在《我的父亲母亲》中写到过自己的童年经历:不听从母亲的安排,独自逃到离父母遥远的地方。非洲的艰苦生活,造就了其十分独立的个性意识。苏珊在意识到没有自由后,想要寻求独立。可现实是残酷的,她的行为不被丈夫所理解,因为她与社会背道而驰。社会的主流是什么?对了,这个故事来自莱辛1963年的短篇小说集《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20世纪60年代末,不正是女权运动的高潮?那么,苏珊所处的环境应该就是磨灭女人个性和自由的父权时代,苏珊便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
看似婚姻美满、生活幸福的苏珊,却在家庭中丧失了“自由”:失去了与外界的交流与联系,完全围着丈夫和家庭转。可其理智和感性产生了严重的冲突,丈夫的背叛让她极为不安,她的内心有个魔鬼在叫嚣。她勇敢地面对内心的魔鬼,努力寻找自我的独立空间。“十九号房”,便是苏珊心灵的栖居,她的灵魂最后也安放于此。
狭小又廉价的十九号房间给苏姗带来了自由,而带庭院的大房子却充满了魔鬼,让苏姗感到窒息,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对男权社会的讽刺。只有在十九号房,苏珊才真的感到前有未有的自由和轻松,每一分每一秒都真切地属于自己。可当丈夫发现了这个地方后,苏珊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可她却没有屈服,反而用自己的死诠释了她对自由和独立的执着追求。同时,她的自杀无声地反抗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抑和摧残。
纵然苏珊的命运是悲剧的,可她却是一个勇敢者:敢于违背社会体制,敢于追求自我。她不甘于沦为男人和家庭的附庸,她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控诉父权社会,她用死亡证明了自己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没有父权社会存在的地方。
对于苏珊而言,她的死意味着感性战胜了理智;对于多丽丝·莱辛而言,苏珊的死则意味着理智战胜了感性。理智与感性,谁也没有占到优势,这一场无声的较量,正是莱辛想要诉说的:女性不是男人和家庭的附属品,而是一个拥有自我、真正独立的个体!
(作者单位: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 徐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