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紫莹
(郑州大学外语学院)
从后殖民角度解读《告诉我要杀谁》中主人公的身份迷失和构建
贾紫莹
(郑州大学外语学院)
《告诉我要杀谁》是印度籍小说家奈保尔的一部杰出的短篇小说,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印度青年从印度来到伦敦后寻求生存的生活状态,和在新的环境中他所经历的身份迷失和身份追寻的过程。本文运用了当代后殖民主义理论,特别是霍米·巴巴的“模仿”思想,通过分析主人公追寻自我文化身份到迷失自我的过程,探讨了西方文化对前殖民地人思想的侵略和渗透以及这些人在文化归属问题上的困惑和迷失,揭示出放弃本土文化而一味追求西方文化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一个新的身份,反而会导致人格的分裂和自我身份的迷失。
身份迷失 身份追寻 模仿
在当代后殖民主义文学中,很多文学作品的主题都是聚焦在了“身份的迷失”,作品都表现了前殖民地者面对宗主国文化时,他们思想所受到的影响和渗透,并在此之下经历的身份的迷失和不断地追寻构建新的身份。对于刚摆脱宗主国殖民统治的殖民地者来说,他们面对着双重文化,骨子里有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又被宗主国的文化所渗透,但与宗主国文化格格不入,从而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在这个社会中,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无法真正融入,因此陷入了孤独、虚无之中。印度籍小说家奈保尔的短篇小说《告诉我要杀谁》以此为主题,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印度青年身在异国他乡的生存状态,和在此环境中他所经历的身份迷失和身份追寻的过程。
“流散(Diaspora)”一词出现在西方的语言文化语境中,它形容的是一些前殖民地的流散者宗主国在施加的文化霸权的影响下,对自己本土的传统文化渐渐疏离,甚至对其产生反感,认为这样的文化是落后的、愚昧的,而对西方宗主国的文化充满向往。渐渐丢失了原本的身份,但却很难融入新的社会文化中,成了内心孤独的社会的边缘人。小说主人公“我”身处伦敦文化背景下,就是这样一个流散者的典型的代表。
在小说的开头就体现出了主人公身份的迷失和不确定:“我失去了所有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朋友就是弗兰克……他们知道要去哪儿……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儿。我只能等待将要发生的事。”“我”像一个浮萍一样,不知该何去何从,也体现出了主人公内心的孤独、失落,缺少归属感。
之后,作者就开始了叙述自己小时候在印度家里,并且描述了生活中的小事情。父亲、母亲和姐姐都没有接受多少教育,思想简单。我们生活得很穷苦,家人似乎对这种生活习惯很满足,但“我”却觉得那种生活十分老套,令人鄙夷。在小说中,处处都可以体现出主人公对印度本土传统生活的局限有所不满。而“我”的叔叔是名律师,他受到过良好的教育,生活在伦敦,有着体面的工作,因此,从小到大,“我”一直将他作为我心目中的“大人物”。叔叔也是我们一家人的骄傲,每次他来我们家,都成为村里关注的大事情。“我”喜欢他说话的样子和举止,内心里觉得那是文明的属于伦敦白人的方式。其实,在这里,“我”的叔叔代表的就是印度本土人眼中的西方宗主国世界,我对生活在那里、受教育充满了向往,希望成为叔叔那样的人。而相比之下,对代表了本土文化的家人父母,我却充满了鄙夷和不满,甚至称自己的母亲为“愚蠢的女人”。主人公急于摆脱印度本土局限的环境,内心对自己原本的身份开始否定、摆脱,已经开始迷失了自己的身份。
“我”向往伦敦的文化和生活,渴望成为叔叔那样的人,但遗憾自己错过了机会,于是便将希望寄托于弟弟犹达身上,四处借钱送弟弟去伦敦读书。其实主人公向弟弟犹达身上寄托了自己改变身份的愿望。但在叔叔家里,犹达受到了不好的待遇,婶婶和她的两个女儿对其态度恶劣,生活上十分刻薄。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正是站在宗主国的角度以白人的眼光来看待我们这些人,在她们眼里,自己所代表的白人是文明的、进步的,而我们这些充满印度本土文化的人就是落后的、愚昧的、心里有所看不起的。也正是这种眼光和排挤,使漂泊在伦敦宗主国的前殖民者与这个新的环境、文化格格不入,不被接受,被排挤在社会的最边缘,丢失了过去,却又不能融入现在的社会,引起了身份的迷失。
为了照料在伦敦学习“航空工程”的弟弟,“我”来到了伦敦,开始谋生,拼命赚钱。来到了这个他向往的充满文明的地方,“我”渴望快速融入这个新的环境、新的文化,成为这个社会的成员。于是,主人公开始了模仿周围的一切,学着按照他所羡慕的伦敦人那样的生活方式开始自己的生活。他渴望通过模仿有所改变,并特别欣慰于这样的改变。他发现弟弟被接到叔叔家生活一段时间后,他的举止言行都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有了伦敦人的那种文明,主人公从内心深处是羡慕弟弟的:“他的口语中开始有一点点优雅的重音……这种发音方式是受过教育的人的发音方式。我喜欢他的这种新的说话方式,尽管这种说话方式让我羞于看他……”[2]74这句话中“受过教育的人”指的就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有修养的人。“我”之所以羞于看他,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弟弟尤达已与自己不同,弟弟受到了文明的良好的教育,而自己从没受过西方良好的文化教育,因此是个粗俗的人。而这也体现出了在主人公的心中,宗主国文化是先进文明的,而传统的本土印度文化却是落后、不文明的。
“模仿”(mimicry)是霍米·巴巴提出来的后殖民理论术语,指被殖民的属民自觉或不自觉地采纳征服力量即西方国家的外在形式并内化其价值观和准则。[2]主人公模仿着西方宗主国白人的生活方式,但在模仿之中,自己与原有的本土文化越来越疏离,甚至背弃了印度本土文化,走向了精神放逐之路,并企图在新的文化中建构新的文化身份。他努力工作,拼命赚钱,赚得越来越多的钱让他感到了满足,找到了自信和存在感。“那钱让我觉得整个伦敦都是我的……”主人公觉得自己重新又找到了新的身份。
霍米·巴巴指出:“如果坚持母国文化认同,那么移民在新的移居地将永远是他者;如果采取认同新居地的态度,则将被同化而失去固有的文化特征。”[2]36-37因此,当模仿者面对宗主国文化和母国文化的冲突时,他会趋向于认同宗主国文化,失去自我“固有的文化特征”。[3]176在小说中,主人公是为了在新的环境中获得生存才进行模仿,这种模仿只是在一些表面上的效仿,例如从说话的语音上、衣着打扮上和言行举止上等,而内在并没有完全抛弃掉原有的传统文化,因此这种模仿是无法获得宗主国文化的认同的。
对伦敦的向往,渴望成为那里的一员,像宗主国的白人一样生活。主人公努力地适应、模仿着伦敦的一切,抛弃了那个他所看不起的印度本土传统文化,但是却仍然无法融入这个社会。在这里,他永远是受人排挤的“他者”。到最后,他所经营的店铺用掉了他的全部财产,而最后却失败亏损。不仅如此,在这个白人社会他永远被当成他者,每天受到这个社会给予的不公的待遇,处处受到歧视和凌辱。社会上处处以白人利益为先的规章制度也使得他的生意进行得举步维艰,面对种种,主人公彻底崩溃了。然而最后彻底将主人公摧垮的是他最在乎的弟弟尤达,弟弟一直是他的希望,自己来到伦敦寻求生存以及所经历的一切苦楚都是为了弟弟能够在这个文明的新环境中有所成长,有一个好的前程,而弟弟却对他的种种遭遇无动于衷。最后,主人公发现弟弟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在学习航空工程或计算机,而是颓废不堪,一无所成。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未来也没有了任何希望,内心被摧垮了。在小说的最后,他悲叹道:“我看到我杀了自己。我最后的一点勇气也渐渐消失了。我一直知道那个我要买下伦敦的幻想是愚蠢的。现在那个幻想破灭了。”这也就最后表明了主人公重新追寻构建新的身份的失败,在宗主国社会文化中,再次迷失了自我,丧失了身份。
这篇短篇小说,展示了主人公在面对西方宗主国对印度本土文化的渗透时迷失了自己的文化身份并努力通过模仿构建新的文化身份,但最后失败再次迷失身份的全过程。这向我们揭示了西方殖民文化对被殖民的第三世界本土文化造成的种种破坏。第三世界的人们面临着文化认同的危机,他们盲目地去模仿、追寻西方文化,试图能在新的文化中重新构建自己身份,而背弃原有的身份。但“背弃”和“模仿”并不会带来一个新的文化身份,反而会促成自我身份的丧失。
[1]孙妮.V.S.奈保尔小说研究[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 2007.
[2]刘象愚,罗钢.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3]梅晓云.文化无根——V.S.奈保尔为个案的移民文化研究[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3.
[4]罗世平,刘德刚.后殖民主义小说与主题性[J].当代外国文学,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