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依赖自然的——乔纳森·休斯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捍卫和建构

2014-12-03 13:15:05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日照276826
东岳论丛 2014年8期
关键词:马尔萨斯环保主义者休斯

(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日照276826)

(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日照276826)

面对当代的生态危机和环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挑战,休斯以马克思主义的经典文本为根据,从人与自然的相互关系出发,围绕着人对自然的依赖,解释了自然的限制及其相对性、生态依赖原则和生产力的良性发展,阐明了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意义,为解决生态问题提供了一个有益的框架。休斯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既揭示了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洞见,也有其内在的缺陷。

人;自然;生态;马克思主义

生态环境问题一直是人类面临的重要问题,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生态危机更是突现出来。生态危机不仅成为人类生存的巨大威胁,而且也对马克思主义形成了新的挑战。生态危机对马克思主义提出的挑战是:生态环境问题的存在对马克思主义的意义是什么?如果生态环境问题的存在对马克思主义有意义的话,马克思主义能够给这些问题的研究和解决贡献什么?正是带着这些问题,乔纳森·休斯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经典文本出发,针对绿色环境保护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曲解和指责,在承认人与自然双向互动的基础上,以阐释人对自然的依赖为中心,表明得到恰当解释的马克思主义可以针对威胁和危害当代社会的生态环境问题提供一个解释性的和规范性的思考框架。

一、自然限制及其相对性

当代绿色环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指责之一,就是认为马克思主义只是强调人对自然的控制、支配,没有看到自然对人的限制,本质上表现了反生态的倾向。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人(社会)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基本内容,也是休斯解释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意义的基础。在休斯看来,马克思主义在人与自然关系上的基本观点是,人与自然之间是动态地相互作用的:“人类和非人类的自然之间的关系是双向的。人类受非人类的自然的影响,反过来人类又影响非人类的自然。”①从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出发,马克思和恩格斯既承认自然环境对人的限制,又指出了自然对人的限制的相对性。

休斯指出,环保主义者之所以看不到马克思主义关于自然限制的观点,据以否定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意义,是因为他们的自然限制观点来源于马尔萨斯的学说,而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进行了批判,使得他们对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批判作了片面的理解。

马尔萨斯在他的人口论中,提出了人口增长与生活资料之间的关系:“人口若不受到抑制,便会以几何比率增加,而生活资料却仅仅以算术比率增加。”②由于人口增长与生活资料的增长不成比例,生活资料的短缺就给人口的快速增长施加了限制。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当代绿色环保主义者“通过把即将发生的由无限制的呈指数速率增长的需要和满足这个需要的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所引起的危机的马尔萨斯的同样逻辑应用到每一个所谓的原因里,从而扩展了马尔萨斯的影响”③。他们基于马尔萨斯的基本观点,把短缺的概念“从马尔萨斯所关心的人口数量导致的对食物需求的增长,拓宽为一个更为普遍的人类需求得以满足需要的各种资源的短缺以及对资源需求的增长”④,进而提出了“增长的极限”的观点:“如果当前世界的人口,污染,粮食供应和资源消耗的增长趋势继续不变,那么在未来的100年以内的某个时间里,这个星球将会达到增长的极限。”⑤。在绿色环保主义者那里,自然的限制表现为社会必须适应增长的确定界限。

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就彻底地批判了马尔萨斯的观点。总的来说,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的批判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批判了马尔萨斯理论的与解放不相容的、保守的意识形态动机和意图;第二,批判了马尔萨斯人口理论的核心主张,即否定了由人口数量增长导致的人类需求将不可避免的增长直到受到资源短缺的限制这一主张;第三,批判了马尔萨斯关于人类缺乏满足其需求的现有手段是对生活资料的直接和绝对的自然限制的后果这一信念。

毋庸置疑,作为新马尔萨斯主义者的当代绿色环保主义者当然不能接受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的批判,然而一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也误解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的批判。例如,泰德·本顿(Ted Benton)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的批判失于严厉,他们否认所有自然限制的存在或低估所有自然限制的重要性,因此为了创造一个具有生态意义的马克思主义,有必要修正马克思主义⑥。针对环保主义者的指责和一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的误解,休斯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的批判并不表明他们否认自然环境的限制,相反,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批判中包含许多要素,这些要素修正了当代环保思想中关于自然限制的粗糙僵硬概念,丰富了自然限制的含义。从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的批判中,我们可以看出:

第一,马克思和恩格斯不仅从未说过否认自然的限制,而且明确地指出人类单纯地征服自然肯定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人类对自然的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又取消了”⑦。因此,否认自然的限制是与马克思主义不相容的:“如果说马克思和恩格斯真的否认自然限制对人口增长和资源消费设置了任何约束,那当然是站不住脚的,而且与他们声称提供的唯物主义理论相冲突——这种唯物主义将人类看作是拥有物质需求的肉身存在物。”⑧

第二,对人来说,绝对的自然限制还是相对遥远的事情。恩格斯说:“当‘密士失必河流域尚有足够的荒地可供欧洲的全部人口移居’的时候,当地球上的土地才耕种了三分之一,而这三分之一的土地只要采用现在已经是人所共知的改良耕作方法,就能使产量提高五倍、甚至五倍以上的时候,谈论什么人口过剩,这岂不是非常可笑的事情。”⑨在环保主义者只看到科学技术造成生态破坏的消极影响时,恩格斯看到了科学技术进步的积极作用,也就是科学技术的进步可以推迟自然限制的到来。

第三,自然限制“不单是自然作用的结果,而是人类与自然相互作用的结果;因此限制只是在抽象中才是绝对的,而在实践中它们相对于人类知识和社会组织,因为人类知识和社会组织不同程度地限制或促成自然潜力的实现”⑩。

在休斯看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的批判不仅说明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作家们明确承认自然对人的限制,而且更重要的是表明了马克思主义的自然限制概念明显地优于马尔萨斯及其追随者的自然限制概念。马克思主义的自然限制概念的优点表明在:其一,由非人类的自然施加给人类的限制取决于一定的目标或价值背景,人类的目标和价值决定了自然限制的种类和范围,因此自然限制在很大的程度上依赖于人类的活动、利益和评价;其二,自然限制与技术状况密切相关,在较低技术水平阶段上的许多自然限制到了较高技术水平阶段上就不存在了,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不断地打破此前自然施加于人类的限制;其三,自然限制受着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组织形式的影响,特别是资本主义社会组织形式推崇的片面的发展必然处处受到自然的制约甚至惩罚,而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社会组织形式主张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则前所未有地将自然的潜力大大发挥出来。

总之,马克思主义的自然限制概念承认了自然、技术和社会的相互关联性。自然世界限定了人类能够做什么和生产什么,而同时,人类又通过自己的技术和社会组织形式改造自然世界,从而改变着这些限制。但这种改变的程度和种类也受着自然的限制:自然是可塑的和可改造的,但这不是无限的。只有看到自然限制的相对性,坚持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才能真正地理解和把握自然限制,看到马克思主义在自然限制问题上的生态学价值。

二、生态依赖原则

马克思主义所确定的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关系对我们理解生态问题是至关重要的。一方面,如果人类不受自然的影响,那么无论是被人类行为还是自然进程导致的自然系统的破坏,都不会产生生态问题;另一方面,如果人类单方面地影响自然,那么我们将无法防止自然灾害或者改善我们的生态。显然,这两个方面都是荒谬的,因而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具有生态意义的学说当然肯定人与自然的交互关系,肯定双方互为因果。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相互作用的认识构成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的必要条件,只有在这个框架中才能理解生态问题。

休斯把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交互关系的观点具体化为两个生态原则:生态依赖原则和生态影响原则。“(1)生态依赖的原则说明,人类为了生存而依赖自然,因此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都离不开自然,而且他们所面对的自然的特征会对他们的生活进程造成重要的因果影响。(2)生态影响的原则说明,人类行为会对自然造成重要的影响(无论是否有计划)。”(11)当代环保主义者对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作了片面的理解,他们往往认为这两者是不相容的,因而马克思在强调人对自然的影响时低估了人对自然的依赖。休斯不同意环保主义者的观点,在他看来,不能把生态依赖原则和生态影响原则理解为相互独立的;相反,生态依赖原则和生态影响原则是互补的,两者共存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但为了反击环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批评和消除人们的误解,休斯主要阐释了马克思主义所蕴含的生态依赖原则。

休斯认为,马克思不断地肯定一些非常类似于他所称之为生态依赖原则的东西,其经典文本证据体现在马克思的许多重要著作的重要段落中。例如,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说:“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地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2)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说:“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13)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说:“劳动作为以某种形式占有自然物的有目的的活动,是人类生存的自然条件,是同一切社会形式无关的、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条件。”(14)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说:劳动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占有自然物,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15)尽管马克思没有使用生态依赖这样的术语,但这些段落显示出马克思对生态依赖原则的明确认同。

休斯从马克思的经典文本中解读出马克思关于人类依赖自然观点的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一个有生命、有思想的人得以存在的必要条件是一个早已存在的物质现实,人不可能脱离这个现实而存在。这个人类存在的物质前提不仅限制了人类的意识,而且约束了人类的行为。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相反的历史唯心主义否定的正是这个前提。休斯也将这一点具体称之为“生存依赖原则”。(16)

第二,人类在这个物质现实面前不是完全消极被动的,它积极能动地改变着这个现实。所以,这个限制和约束人类活动的物质现实,在任何时候都不是“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达到的基础上”。(17)

第三,人类对物质现实的能动改变作用不是独立的、任意的,它依然受这种作用运行于其中的环境的限制和约束,并依赖于外部现实。所以,马克思认为对外部现实的占用成为所有历史的一个“基本条件”(18)或“一般条件”。(19)

在马克思关于人类依赖自然的观点中包含着一个重要的观点,那就是强调人在依赖自然时的能动性。在休斯看来,强调人的能动性是马克思主义生态依赖原则的一个重要特点,但一些环保主义者正是抓住这个方面,把它解释为马克思主义对生态依赖原则的否定。绿色环保主义者之所以据此否定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依赖原则,是因为尽管他们承认人类依赖自然,但他们并不继续承认自然还依赖人类。他们把自然看作是天然的、未损坏的,没有受到人的任何干预的,自然与人完全无关。他们在自然观上犯了与旧唯物主义一样的错误。事实上,正是马克思认为自己赋予了唯物主义迄今为止“被唯心主义发展”的“能动的方面”(20),使得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不同于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特别是费尔巴哈“直观的”唯物主义,实现了唯物主义的革命变革。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那里,自然正是那种处于人与自然互动关系之中的“人化了的”自然,“人类对自然的改变并不必然与人类对自然的依赖相矛盾,并且实际上人类对自然的改变是社会的一个生态视角的重要组成部分。”(21)也正因为如此,这一点说明了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依赖原则决不是一个孤立原则,它与生态影响原则相互渗透、密不可分,说明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双向互动的。

为了否定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依赖原则,一些环保主义理论家还否认马克思有始终如一的关于人与外部自然关系的观点,认为在早期马克思和晚期马克思之间存在着一个“生态学上的断裂”。在一些人看来,早期马克思论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表现了生态论题,但晚期马克思的著作没有发展早期的观点(22);而另一些人则持有相反的看法,他们说只有在马克思后期著作中才包含了生态依赖原则(23)。然而休斯反对所谓的马克思的“生态学上的断裂”,他认为马克思前后期强调的重点虽有变化,即“从人与自然关系的一般陈述到一个更加具体的对人和非人的自然之间的特定的互动分析的转移”(24),但马克思在肯定生态依赖原则上是始终如一的。他说:“我们已经看到,在马克思对生态依赖原则的坚持这一更加具体的问题上,人类作为自然的一个依赖部分的概念贯穿于他在成熟期的主要著作中:从1846年他对历史唯物主义早期的详尽阐述,经过19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直至1875年他的经济学著作。”(25)所以,主张马克思“生态学上的断裂”违背事实,不能令人信服。

三、生产力的生态良性发展

为什么一些主张马克思“生态学断裂”的人断言在马克思的后期著作中放弃了生态依赖原则呢?环保主义者断言这种放弃的理由是,马克思的后期著作论述的人类对自然的改造观念与生态依赖原则不能兼容。然而,休斯指出,改造自然不等于单纯地“统治”、“支配”自然,人类对自然的改造不但不与生态依赖原则相矛盾,而且两者是一个恰当地理解生态问题的概念框架的必要构成部分。因此,为了确定马克思对人类改造自然的具体论述与他对人类依赖自然的肯定相一致,有必要考察马克思给出的对自然改造的特定论述,而这个论述的中心是他的关于生产力发展的论点,也就是弄清马克思对生产力发展的阐释和这种阐释的生态意义。

要回答为什么人们会认为生产力的发展可能产生生态问题这一问题,我们需要知道马克思主义的生产力及其发展是什么。根据马克思的说法,生产力由劳动力和生产资料构成,而生产资料包括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因为生态问题产生于人与自然之间的交往,而马克思对劳动过程的论述揭示了劳动过程是人与自然的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过程,说明了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都来自于自然并始终是自然的一部分。如果把生产力仅限于生产资料的自然成分,生产过程就是从自然中无限地索取而不顾其有害的无意识后果,那么,生产资料的自然成分在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中便可能产生生态问题。

批评马克思主义的环保主义者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技术决定论,这表明他们把生产力的发展等同于技术的发展,而技术的发展将不可避免地导致生态问题的恶化。但休斯认为,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技术只是生产力的一部分,生产力还包括劳动者的体能、原料和自然给予的生产资料”(26)。

当然,虽然不能把生产力与技术等同起来,但技术在生产力中占有重要地位,它是生产力中的基本要素。“事实上已经表明的是,只有通过发展生产力的技术元素,人们才能充分地增强他们的生产能力。”(27)所以,考察生产力的发展不能不考察技术的发展。技术发展的负面影响已经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比如,新技术可能并且经常耗费更多的原料,并且比它所替代的技术带来更多的污染。环保主义者据此认为,生态破坏的深度和广度随着技术的发展而增加;因为现代技术的复杂性和精密性,不管采用什么样的预防手段和措施,都不能完全避免像三哩岛、切尔诺贝利那样的灾难事故。

然而,在休斯看来,不断增长的新技术只是创造了增加生态问题的可能性。虽然新技术增加了对生态的潜在破坏,但是它们也可能提供更多有效的控制技术,这些控制技术将会减少潜在的生态破坏实际发生的可能性。所以,“问题并不是这样的后果是否可能,而是它们是否是所有形式的技术的一个不可避免的伴随物,或者在另一方面,是否存在满足马克思的生产力发展准则而又能避免这样后果的技术发展形式。”(28)休斯指出,存在着不同的技术发展的标准,被这些标准所定义的技术发展的类型可能会在它们所带来的生态后果方面有所不同,也就是说,技术发展可以采取不同的形式并服务于不同的目的,并产生不同的生态结果。

虽然马克思本人没有明确地说明技术发展可能遵循不同的路径,没有明确说明生产力发展会有不同的形式,但在马克思那里,“生产力的发展不是一个单线或一维的过程。既不存在它必须遵循的单一路径,也不存在能够衡量所有这些发展的单一的实质性标准。所有生产力的发展共有并符合的一个特点是,它们以某种方式对人类生存所面临问题的解决方法作出了贡献并促进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但这些利益和问题会因物质的和社会的环境以及不同的社会群体,而表现出不同的变化”(29)。这样看来,在马克思所提出的生产力发展标准中,理应包含着避免或解决生态问题。因此,马克思所推崇的生产力的发展就是一种包含改善生态的良性的发展,它不是增加生态问题,而是减少或解决生态问题。正是因为作为历史唯物主义核心范畴的生产力能够沿着保护生态环境的生态良性发展道路前进,就为一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铺平了道路。

休斯从生产力发展的革命性效应方面解释了马克思的生产力良性发展思想。休斯指出,马克思探讨生产力的主要兴趣在于解释从一种社会形态到另一种社会形态的转变,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生产力发展的关键作用是为社会的革命性转变创造了条件。休斯把这一点称之为生产力发展的“革命性效应”。革命性效应又包含两种具体效应:破坏效应和促动效应。破坏效应是指发展到一定程度的生产力可以破坏一个旧的社会形式的生存,促动效应是指生产力必须达到一定的发展程度才有可能创造一个新的社会形式(30)。就破坏效应来说,马克思要打破的那种束缚生产力发展的桎梏就是那种束缚生产力良性发展的桎梏(比如资本主义),在那种桎梏下,如果生产力继续高速发展,它所带来的就是巨大的生态问题;就促动效应来说,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所创造的社会形式(比如社会主义)“不仅限制发展的生态后果,而且允许存在这样一个可能性,即这些后果被在生产技术中的生态效能的提高所抵消”(31)。这说明,社会形式或结构影响着生产力发展的轨迹,一个符合生产力发展的新社会能够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减少污染,更具有生态合理性。这也为马克思痛斥资本主义提供了生态根据,为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提供了生态根据。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力的发展是为了追求利润而非生态可持续性,最终破坏了人类生活的前提条件。生态上健康的生产力发展必须超越资本主义,从而限制这种破坏式发展。社会主义提供了组织生产和分配以满足社会需要、消除过度生产和其他浪费生产形式的可能性,超越了资本主义的反生态特征。所以,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不仅是生产发展的必然,也是生态发展的必然。

马克思心目中由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所创造的社会形式就是共产主义。为了共产主义的成功实现,“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是绝对必需的实际前提”(32)。因为在共产主义社会里,生产力高度发展,提供了大量的财富以满足人们的需要,所以可以按需分配。然而,尽管生产力的发展伴随着人类需要的不断扩展,但这些需要的满足在共产主义社会里并不必然导致进一步的生态破坏,因为马克思并不赞成产出的无限增长。为了使共产主义成为可能,所需要的不是技术能力的普遍增长,而是具有生态效能的增长。“的确,如果共产主义要求生产力发展的理由是为了使人类需求的满足成为可能,那么生产技术中生态效能的提高或许被视为发展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部分,因为在其他方面所接踵发生的生态后果将对那些需求构成一个威胁。”(33)因此,生产技术的生态效能的增加是生产力良性发展的内在要素,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必要的技术先决条件。

四、结语

总之,在休斯看来,虽然马克思确实谈到人类支配自然,但他也强调人类依赖自然,人与自然处于相互作用之中。休斯从马克思主义的一些基本论题出发,重新解读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本,以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观点为基础,重点阐明了此前往往被一些人忽视的人对自然的依赖,坚信马克思主义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研究生态问题产生的原因及其解决办法的有益框架。可以说,休斯依靠仔细研读原文,揭示了环境问题对马克思主义提出的问题和挑战,确定了马克思主义为分析环境问题提供的洞见,洞察到了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意义,基本上完成了自己为自己规定的任务(34),确立了一种新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休斯的这种立足于经典文本的研究方式及其所构造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于我们捍卫马克思主义,反击和消除包括当代绿色环保主义者在内的形形色色反马克思主义者甚至一些所谓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批评、曲解和误解,把握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意义,基于人与自然互动关系来思考和解决当代人类面临的严重的生态问题,从增加生态危机方面批判资本主义,从解决生态问题方面说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和深刻的启示。

然而,休斯虽然主观上是在捍卫和建构一种生态学的马克思主义,但他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在客观上却有可商榷之处。其一,休斯在整个论述中仅仅围绕着人对自然的依赖来阐释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意义,不仅对其人与自然双向互动的核心论点论证不够,而且忽视了马克思主义所包含的更加丰富和广泛的生态学内容。因此,他所建构的这个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框架仍是片面的和不完整的。其二,为了说明他自己的论点,休斯在许多方面对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文本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了过度诠释,这与环保主义者一样也有曲解之嫌,不过是从相反的一面。休斯犯此种错误的主要原因是,他虽然从马克思主义的经典文本出发,但在解释这些文本时却过多地受当代一些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影响。其三,为了避免一些反马克思主义者对历史唯物主义机械性、还原性的责难,休斯转向了分析的马克思主义。他站在分析马克思主义立场上,指责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是神秘和模糊的,转而采用分析马克思主义者科恩的功能分析法,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进行了功能主义解读。抛弃辩证法无疑削弱了他分析人与自然互动关系的力度(35),功能主义也不是马克思主义文本的题中之义。其四,休斯指责马克思无视生态问题的道德评价,夸大了道德论点的无效性,从而主张一种“广义的、非工具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广义的、非工具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既不同于生态中心主义(自然本身有与人类同等的生存权利),也不同于人类中心主义(人类应当以一种工具性关系统治自然);“广义的”人类中心主义就是将非感知自然的价值建立在对人类生命价值所作的贡献之上,“非工具主义”表明它不单单从工具性方面看待这种贡献。休斯进而把他自己主张的这种所谓的“广义的、非工具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纳入到马克思主义的视角之中,这在名义上是补充和丰富马克思主义,但实际上是背离了马克思主义。

[注释]

①③④⑧⑩(11)(16)(21)(24)(25)(26)(27)(28)(29)(30)(31)(33)[英]乔纳森·休斯:《生态与历史唯物主义》,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23页,第59页,第67页,第74页,第80页,第126页,第127页,第144页,第140页,第142页,第182页,第182页,第182页,第287页,第195页,第211页,第211页。

②[英]马尔萨斯:《人口原理》,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7页。

⑤Meadows et al.The Limits to Growth,London:Pan,1974,p.23

⑥Benton,“The Malthusian Challenge:Ecology,Natural Limits and Human Emancipation”,in Socialism and the Limits of Liberalism ed.by P.Osborne,London:Verso,1991,p.247.

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519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621-622页。

(12)(13)(17)(18)(20)(3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版,第 45 页,第 67 页,第 76 页,第 79 页,第54页,第86页。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8页。

(15)(19)[德]马克思:《资本论》(第 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 208页,第 208页。

(22)Capra,The Turning Point,London:Fontana 1983,p.216.

(23)Timpanaro,On Materialism,London:New Left Books 1975,p.41.

(34)Terence Ball,“Ecology and Historical Materialism”,in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96,No.2,p.408.

(35)Paul Burkett,“Analytical Marxism and Ecology:A Rejoinder”,in Historical Materialism,Vol.10:1,180.

[责任编辑:杨晓伟]

人是依赖自然的
——乔纳森·休斯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捍卫和建构

铁省林

B089.1

A

1003-8353(2014)08-0038-0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诠释与重构研究”(12BKS063)阶段性成果。

铁省林(1963-),男,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哲学博士。

[基金项目]本文研究受到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诠释与重构研究”(12BKS063),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六批特别资助项目(2013T60683),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2批面上资助项目(2012M521372)的资助。

[作者简介]王增福(1982-),男,山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博士后,哲学博士。

猜你喜欢
马尔萨斯环保主义者休斯
疯狂忒休斯
马克思主义视域下对马尔萨斯“人口论”的批判超越
马尔萨斯的忧虑与当代国人的困惑
人口与经济(2019年6期)2019-12-17 07:58:42
支票簿环保主义者
英语文摘(2019年8期)2019-11-04 00:57:30
新形势下的人口增长
你,站住
畅谈(2018年19期)2018-01-22 08:36:02
“鼠”满为患
环球时报(2017-09-12)2017-09-12 06:45:54
休斯的告诫
救生船伦理:反扶贫之例证(节选)
英语学习(2012年3期)2012-04-29 00:44:03
大生意和一张机票
知识窗(2010年4期)2010-05-14 09:0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