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
“启蒙”时代的雪国与舞女
近日,村上春树的御用翻译林少华撰文称,莫言与村上的区别是庄稼汉与都市人的区别。这句话说的膈应,不过也有一定道理。中国历来不缺乏书写乡村的作家,莫言、余华、贾平凹等等,都是以乡村成名。直到近些年,城市文学才开始大量出现,并受到村上春树等一干日本作家的影响。
时间拉回上世纪80年代,经过了30年的封闭,与世界隔绝太久,世界的大门一经敞开,作家们开始疯狂,“启蒙”时代来临。卡夫卡、马尔克斯、福克纳、川端康成,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由于文化的相近,以及《追捕》、《望乡》等的风靡,日本作家的“身影”在当时随处可见。
莫言曾多次澄清,《红高粱》并未受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影响,虽然两者有着惊人一致的开头。他把一切赞誉送给了川端康成,“高密县东北乡原产白色温驯的大狗,绵延数代之后,很难再见一匹纯种。”——《白狗秋千架》里第一次出现的高密东北乡,灵感便来源于川端康成的名作《雪国》,“从此,我就高举起了‘高密东北乡的大旗,如同一个草莽英雄现世,创建了自己的文学王国”。至于莫言和大江健三郎的友谊,早已被世人熟知。
日本文学细腻、冷峻、情色、人性的写作风格,打破了中国苦痛伤痕或者革命叙事的壁垒,那是一个全新的而又莫名熟悉的世界。这种认识,余华体会很深。“战后,日本青年面临各种心灵困境,但川端康成写母亲失去女儿,平静地看着死去的女儿,给她化妆,说女儿像一张出嫁的脸。用这种优雅的语言更能表达母亲的悲痛,不像伤痕文学,都是对‘文革的控诉。这比哭和喊更有力量。”余华说,他从川端康成那学到对细物的描写是如何有力量。
村上春树的中国接班人
文学的影响是深邃的,经历了简单的模仿,对新鲜事物的膜拜,接下来,村上春树和渡边淳一等人的出现,又使得这种影响向纵深发展。
村上春树的小说影响了一批中国年青的女作家,虽然安妮宝贝和卫慧从未公开表示过她们的创作跟村上小说有直接关系,但春树的笔名,则直接与村上有关。
上海女作家潘向黎,在小说《白水青菜》中写了一个成功的男士另觅新欢的故事,其中一个叫嘟嘟的女子是一个疯狂的村上迷,不仅收集各种版本的村上小说,就连晚上做菜也按照村上爱吃的菜谱做。
小资教主村上春树,在中国有着广泛持久的影响力。《挪威的森林》成为青春文学抑或城市文学的“鼻祖”,你会在新世纪的几乎所有类似的小说中找到它的影子,无论是慕容雪村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还是韩寒、郭敬明等一干新概念作家的作品,都有着挥之不去的村上痕迹。
郭敬明曾说,自己最爱村上春树,他那种病态般的城市书写,完全是村上的一个翻版。只不过,形似而神不像,有了外壳,而没有十足的文化内涵。郭敬明说自己最讨厌鲁迅,而村上恰恰从鲁迅的作品中吸取营养。
除了村上春树等人,一批新的日本作家继续进入中国市场,比如东野圭吾。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辑曹阳,曾翻译过渡边淳一的作品,他评价东野圭吾:“我有一种预感,继渡边淳一和村上春树之后,‘东野圭吾热会引领日本作家在中国的第三次大流行。”
反观三十年文学变迁,实际也是不断城市化的过程。我们会发现,而今流行的很多作品,在精神气质上已与日本文学很是接近。这种接近有两者逐渐趋同的因素,还有日本作家的影响已深入到作家们的方方面面。
鲁迅们的“辫子留存日本”:学科学,学救人
不同于莫言、余华等人“隔岸观火”式的学习心态,清末民国时的一大批有留学日本背景的作家,直接从日本文学中发掘自身的写作潜能,在汉语改造的过程中有所突破,比如鲁迅、郁达夫、郭沫若等等。
1923年10月,郁达夫说:“在日本现代的小说家中,我所最崇拜的是佐藤春夫。他的作品中第一篇当然要推他的出世作《田园的忧郁》。我每想学到他的地步,但是终于画虎不成。”《田园的忧郁》是一部“私小说”,以病态般的敏感真实反映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飘溢着忧郁之美。被誉为中国私小说家的郁达夫借鉴了《田园的忧郁》,《沉沦》就是典型。佐藤春夫孤傲的反叛深刻影响了郁达夫。
而谈到反向影响,鲁迅在日本有着广泛的影响力。时至今日,在仙台,每年鲁迅的诞辰,都会举办一系列的活动来纪念这位来自中国、东亚,代表整个弱小民族奋起抗争的精神导师。
不过,郁达夫后来因佐藤春夫的军国主义思想而与之决裂,周作人做了汉奸。不过在周作人看来,他所依附的是日本的文化,这也是那个时代作家们的纠结所在,日本对他们来说绝非后来的莫言等人文学的营养那么简单,而是他们文学以及人生的启蒙之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