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奥多·德莱塞对舍伍德·安德森的影响

2014-12-01 15:59方智敏
文学教育 2014年12期
关键词:西奥多安德森

方智敏

内容摘要:西奥多·德莱塞开创的“美国梦”幻灭主题,简洁质朴的粗犷语言,以及自然主义的艺术手法等,都对舍伍德·安德森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关键词:西奥多·德莱塞 舍伍德·安德森 深刻的影响

西奥多·德莱塞(1871-1945)和舍伍德·安德森(1876-1941)都是美国现代小说的先驱和重要作家, 都对美国现代主义文学产生了重大影响。德莱塞是美国杰出的自然主义小说家,他率先如实地描写美国城市生活,在艺术手法上独树一帜,对美国的自然主义小说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安德森是典范的美国现代主义作家,他不仅开创了短篇小说形式的许多新技巧,而且深远地影响了短篇小说的文体和整整一代追随他的美国作家。

德莱塞和安德森都来自贫困的家庭,自幼短衣缺食,跟随着家人到处迁移,饱尝了家庭穷困的痛苦。成年后,两人都经历过一次精神崩溃和住院治疗。相似的出身和经历使他们在芝加哥相遇后,成为了始终不渝的朋友。面对美国20年代开始的经济危机,德莱塞和安德森从20年代末开始与美国共产党合作。1931年,安德森和其他一些著名作家参加美国共产党组织的“德莱塞委员会”,前往肯塔基州哈兰县调查罢工工人悲惨的生活境遇。1931年,德莱塞写了《悲惨的美国》(Tragic American)。1935年,安德森写了《迷惑的美国》(Puzzled America)。他们在书中都对美国当时的经济危机作出了反思,陈述己见,表达了对美国前途的极度关注。1941年,安德森去世后不久,德莱塞就在《小说杂志》(Story Magazine)上撰文悼念老朋友,对安德森的一生和他的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肯定,称他为典范的美国作家。

1912年11月27日,安德森突然扔下了在伊利里亚办公室正在处理的生意业务,离家出走。直到后来被人送到克利夫兰医院家人才知道,他被医生诊断为精神崩溃症。这次的危机是安德森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出院后,1913年,安德森携家人再次前往芝加哥,在那里,他重操旧业,又干起了先前擅长的广告撰写员一直到1922年。这是安德森文学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个时期。在芝加哥期间,安德森加入了芝加哥文艺复兴小组,得到了小组成员的热情鼓励和支持,特别是西奥多·德莱塞和卡尔·桑德堡。芝加哥文艺复兴小组的活跃期大约是从1912到1925年,小组成员除了安德森,主要还有德莱塞,艾德加·李·马斯特斯,卡尔·桑德堡,维切尔·林赛,弗劳埃德·戴尔等。芝加哥文艺复兴小组旨在忠实地描绘美国现代社会,在日益发展的工业化和物质化的重压下,传统乡村价值的消失和美国梦的幻灭。

德莱塞帮助安德森出版了他带来的两部长篇小说:《温迪·麦克弗森的儿子》(Windy McPhersons Son, 1916)(小说中的主人公寻找生活的意义,但没有找到),和《行进中的人们》(Marching Men, 1917)(一本社会小说,主要关注宾州的工业主义对人性的摧残)。这两本书的销路不错,因此,安德森后来辞掉了广告撰写员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文学创作中。在芝加哥的文学生涯使他抛弃了在广告业上的任何幻想,同时也帮助他培养了自己的美学观点和文学抱负。在1915年的深秋,安德森在芝加哥的住所构思创作了《俄亥俄州的温斯堡镇》(Winesburg, Ohio)的系列故事。这些故事虽然是快速写成的,但却经过了精心的构思和几度修改。1919年结集出版的《俄亥俄州的温斯堡镇》,以其深刻的内省,创新的艺术手法,以及对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畸人们的同情获得了国际声誉,奠定了安德森在美国文坛上的地位。

安德森把德莱塞当作自己的兄长和导师,他认为德莱塞率先真实地描绘了美国的城市生活,是个勇敢的开拓者。安德森在献给德莱塞的短篇集《马与人》的前言散文诗中写到:“德莱塞的脚步正在踩出一条小路,沉重的,粗鲁的脚步。它们穿过谎言的原野,踏出了一条小路。不久这条小路会变成一条大街,头顶上将有许多巨大的拱门,精心雕刻的尖塔直插云霄。沿着这条街道,孩子们边跑边叫,‘看看我,看看我和我的新时代的伙伴们都做了些什么!——慢慢地忘掉德莱塞沉重的脚步。”“在美国追随德莱塞的那些喝墨水的同仁们,那些散文作家们,他们要做许许多多德莱塞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的路途漫漫,但因为有了他,那些追随他的人将永远不必面对那条穿过荒野的,被清教徒们拒绝的路,而这条路德莱塞曾独自面对。”[1](11)

安德森还衷心地赞美德莱塞朴实与美的个人品质:“很久前,当他任《描画者》杂志的编辑时,有一天德莱塞和他的一个女朋友去参观一个孤儿院。那个女人曾经告诉我那天下午在那座巨大,丑陋的灰色大楼里的故事。德莱塞坐在一个平台上,看上去是如此地沉重,笨拙和衰老。看着那些穿着统一的小制服的孩子们排队走进来时,他把一条手帕折了又折,折了又折。‘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那个女人说,这是西奥多·德莱塞的真实写照。他的内心衰老了,他不知道怎么对待生活,因此他用简朴、诚实的语言把所看到的生活说了出来。”[1](12)

安德森在德莱塞的《美国悲剧》(An AmericanTragedy,1925)出版后曾发出由衷的感慨:“毫无疑问,在写作界存在着两种人:一种是对人类,对人的生命充满着真情实感的作家,另一种则是卖弄辞藻,制造廉价小说而自诩的作家;他们之间具有明显的差别,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是对德莱塞最中肯而明确的肯定,安德森认为德莱塞确实是一个用自己的作品来表达对人类,对国家,对生活的最美好的期望的作家,这一丰富而真实的感情在他的杰作《美国悲剧》中达到了高潮。[2](215)

德莱塞对安德森的影响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是“美国梦”幻灭的主题。德莱塞是美国作家中第一个提出“美国梦”幻灭的主题,它无情地撕下美国社会,特别是大城市那种温情脉脉的面纱。《嘉丽妹妹》的意义在于写出了“美国梦”成功之后的幻灭感,《美国悲剧》则是对扭曲人性的“美国梦”进行了犀利的批判。这一点在安德森的许多作品,如《俄亥俄州的温斯堡镇》,《鸡蛋》,《兄弟之死》,《林中之死》等得到了深刻的表现。但安德森强调的是, 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加快进程中,随着乡村传统文化的消失,“美国梦”迫使那些乡村市民的人格产生了畸变。第二是德莱塞粗犷的文风,用直叙和白描的手法,简洁质朴的语言,真实而有力的文笔描写了美国社会残酷的生存竞争和弱肉强食的现象。安德森在《为粗犷申辩》中指出:“但有人问我,为什么粗犷和丑恶是必然的?为什么德莱塞先生不能以老一辈美国人那样的心态来写作?为什么他看不到生活中的乐趣?我们想听健康有益的调子。马克·吐温的作品里就有健康和欢快的东西。为什么今天就不能得到同样的健康和欢快呢?对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这样:我觉得一个象德莱塞先生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健康正常的。他忠实地描写他生活中的所见所闻,而真实的东西总是健康有益的。马克·吐温和惠特曼写的是另一个时代,是森林和河流的时代。在他们那个时候,美国生活的主角是吵吵嚷嚷、爱吹牛皮的放筏工人和胸脯上长毛的伐木工人。今天可不一样。今天美国生活的主角是工厂工人。我们懂得了这一点.就可以开始用新的眼光来看待今天小说家的任务了。我认为,小说家的艺术创作应当有别于哲学家的逻辑思考,这其实是不言自明的。真正的小说家是为他那个时代的生活而痴醉的人。他的一生应当在人民中间度过,而不是闭门索居。在小说家的脑子里,形形色色的人物一群群地列队走过,其中突然显现出一个角色来。如果小说家对这个人物的生活有锐敏的观察,而他的生活又是粗犷原始的,那么这个人物也应当是粗犷的,他的行为表现也应当是粗犷的。”[3](437)第三是德莱塞的自然主义艺术手法,包括象征,对比,反讽,开放式结尾等。象征是重要的自然主义艺术手法, 其作用是用来强化某种特定的自然现象或社会现实。德莱塞在他的三部曲中采用了许多动物形象作为象征,其中最著名的是龙虾和墨鱼的相斗,象征着美国社会弱肉强食的争斗。安德森作品中也有不少的动物象征意象,如在《我想知道为什么》和《变成女人的男人》中的赛马,象征着力量,纯洁和美。在《鸡蛋》中,安德森用畸形的小鸡来象征畸人,把鸡蛋作为“美国梦”的象征——既容易破碎,孵出的小鸡又往往是畸形的。对比就是把两种对立事物或同一事物的两个不同方面并举出来加以比较,使之相反相成。在《珍妮姑娘》中,德莱塞用珍妮的天真,纯洁,无私和白兰德的卑鄙,虚伪,自私进行了鲜明的对比。在《我想知道为什么》中,安德森用顿悟的手法,把马的世界中的真善美与人的世界中的假丑恶进行了鲜明的对比,突出了人性的复杂和不可理喻。反讽是指文本中的词语受到语境压力而发生意义上的扭曲,它往往所言非所指,而且同文字表面意义完全相反。如德莱塞的《嘉丽妹妹》,它并不是对“美国梦”的歌功颂德,而正好是相反。安德森在《一个现代派画家的胜利》中用隐含作者的手法对故事叙述者的贪婪和丑恶加以反讽,对美国社会的那种狂热的拜金主义感到痛心疾首。德莱塞在小说的结尾常常不给出故事的结局,如《嘉丽妹妹》,而是用一种模糊的描写来暗示将来,暗示将来可能是更糟糕的结果,或者由读者自己去猜想出故事的终结。安德森也喜欢开放式结尾,在《俄亥俄州的温斯堡镇》的最后,乔治·威拉德离开了生活多年的温斯堡,他要去哪儿,去干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卡静指出:“在安德森的书里老是有一种意象——人生象是个门户很多的屋子的意象,人们敲着门,溜进了一扇也无非是被拦在另一扇门的外面,就象在梦里一般。人生与他是一个梦幻,而他和他的人物仿佛老是在梦幻的走廊里走动着。这人生的屋子是属于谁的?究竟怎样才可以走出屋子?他的书里无人知道,而安德森是最不知道的。”[4](202)

亨利·丹·派帕认为,一战后的一代作家都深受两部小说的影响,其一是德莱塞的《嘉丽妹妹》,其二是安德森的《俄亥俄州的温斯堡镇》。“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涌现出来的作家们,必须对这两部著作所代表的自然主义传统的影响做出反应:要么采纳并进行加工——就如多斯·帕索斯、理查德·赖特、约翰·斯坦贝克和其他许多‘抗议小说作家那样;要么融入并加以改变,使之成为更带悲剧色彩的文体——就如福克纳、费茨杰拉德和海明威那样。”[5]

参考文献

[1]Sherwood Anderson,Horses And Men[M],New York B.W. HUEBSCH, Inc. 1923.11-12.

[2]毛信德.美国小说史纲[M].北京: 北京出版社,1988.215.

[3]Sherwood Anderson, An Apology For Crudity[J],The Dial, 1917. 8:437-438.

[4](美)舍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M]. 吴岩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202.

[5]虞建华等著.美国文学的第二次繁荣[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82.

(作者介绍:福建江夏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美国现代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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