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雷蒙·威廉斯的现代悲剧观

2014-12-01 04:29唐颖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4年11期
关键词:雷蒙威廉斯悲剧

唐颖

内容摘要:雷蒙·威廉斯是20世纪重要的文化批评奠基人,其《现代悲剧》在建基于对自古希腊以来的悲剧传统理论的梳理之上,系统阐述了现代语境下悲剧概念及内涵。本文认为,雷蒙·威廉斯的现代悲剧观念产生于对悲剧死亡论的质疑及本人的现代性体验,核心在于重新确立了日常经验和个人感受的重要性,而情感结构概念的引入则使其完成了对不同时代动态意识和共同生活体验的把握,从而使现代语境下的“悲剧”得以在文化层面得到正名,并拥获开放而普适的定义。

关键词:雷蒙·威廉斯 悲剧 情感结构

自二十世纪始,“悲剧死亡论”即作为现代语境下的西方文学论争之一产生了巨大影响。雷蒙·威廉斯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家,也是悲剧死亡论反对者的代表,其代表作《现代悲剧》立足于对古希腊以来各个时代传统悲剧理论的梳理,发展了“情感结构”概念以对悲剧及其各部分进行了重新诠释和解读,更将革命引入悲剧言说的考察范围,由此拓宽了悲剧的内涵和外延。

一.“悲剧死亡论”之辨

美国文论家斯坦纳作为悲剧死亡论的扛大旗者,在《悲剧的死亡》中具体对此进行了阐发。他认为悲剧之于人类处在更为高尚的地位,只有语言因素、物质环境与个人天才三种因素共同具备才能够产生严肃剧,而只有具备特殊调子(particular note)的严肃剧才是悲剧,悲剧的衰落也历经了近似悲剧与非悲剧的阶段。此外,斯坦纳虽已经意识到悲剧一词的不同使用范畴带来的涵义混淆现象,“语义学领域的名词悲剧和形容词悲剧的就像它的起源一样保持着不确定性,这种极端的不确定使自从亚里士多德以来所提供的无数悲剧的正式定义变得武断而又缺乏说服力。充其量,每种定义或多或少仅仅是局部的分裂,至多适用于特殊的目的,如道德的、美学的或政治的,等等。”其仍坚持将悲剧作为戏剧概念单独考量,其悲剧死亡论也主要是从悲剧的文学性概念上生发而来,因之其悲剧实际上主要指古希腊和伊丽莎白时代的悲剧,这就与雷蒙·威廉斯广义的悲剧概念产生了分歧。斯坦纳从戏剧形式的角度出发否定现代悲剧产生的可能性,而后者不仅选取现代悲剧作品对其进行质疑,更在广泛的现代意义上指出了悲剧产生的必然。

在斯坦纳看来,在根源上促使悲剧急剧衰落的因素集中于观念上的改变,“在笛卡尔和牛顿时代之前,雅典悲剧所隐含的想象模式一直都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和思想。在这之后,古代的情感习惯和物资及精神经验的等级秩序被抛弃。”人们不再将自然现象和人物行动归咎于神话或宗教因素,转而因为理性主义的巨大力量而变得无所畏惧,这也是雷蒙·威廉斯主要涉及到并用于批判的悲剧死亡论的决定性因素,他在《现代悲剧》一书中提到:“在搜寻悲剧之历史条件的时候,我们要找的不是关于命运、神灵统治或某种无奈意识的特殊信仰,类似这样的观点支撑着前面提到的那个说法,即悲剧过去依靠的是持久的信仰,现在已经没有可能,因为我们缺乏信仰。”立足于历史发展过程中信仰与经验的张力,雷蒙·威廉斯从信仰的时代性特征对斯坦纳的悲剧死亡论的这一主要来源进行了批判。

二、悲剧传统之变

缘于对悲剧死亡论的质疑,雷蒙·威廉斯试图重新为现代意义上的悲剧正名。选择从历史传统出发重新寻找悲剧的普适性分析方法,古希腊时期历来被视为悲剧发展的巅峰,其最重要的独特性在于它的合唱,真实的古希腊悲剧,是由几个属于特殊的统治家族的历史构成。这些家族介于人神之间,高贵的行动和英雄境界是悲剧行动普遍性的必要条件,它属于广义的悲剧行动,而非个体英雄。其体现的不是某种形而上的立场,而是一种可以共同拥有的集体性经验。而雷蒙·威廉斯指出,今天为人理解的古希腊悲剧实际是19世纪的产物,是后来人人为将古希腊悲剧进行系统化而完全忽视时代性决定的情感结构,因此古希腊以英雄为主角的悲剧更多具有抽象的普遍性意义,主人公置身于普遍必然性之中或其对立面。

而悲剧发展到中世纪已发生变化:悲剧变成展示某种普遍规律例如命运的例证,但个体可在外部力量为他设定的范围内进行选择,它往往指涉世俗地位的变化。因此中世纪悲剧中的主人公虽为显贵,实际上是世俗之人,世俗权力和精神信仰产生了对立,由此雷蒙·威廉斯指出“中世纪情感结构中一个真正新颖的概念,是把命运放在人的普遍而共同的天命之外,这就是说,如果你登上命运的轮盘,它最终会把你摔下来,但你先前曾有机会选择是否登上去。这种把人和世界分离开来的激进的二元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正是被提到的人类有机会选择是否登上命运的轮盘,使中世纪悲剧中的主人公具有了世俗性和真实性。

直至悲剧观念发展到世俗悲剧及黑格尔时期,悲剧理论的抽象意义重新占据主体地位。世俗悲剧中悲剧必须体现某种道德理念,所以,这种道德观念变为一种意识形态,强加在经验之上。这是一种“诗学的正义”,其实质是遮蔽了更加难以接受的现实生活。而黑格尔则完全将悲剧归咎为无可避免的伦理冲突。人的行为体现了不同的伦理力量,均具有合理性但也互相妥协、碰撞,甚至会毁灭代表这些力量的个人,但这一种悲剧性的解决超越了单纯的怜悯和恐惧,使最高的绝对力量即永恒正义获得了胜利。

从雷蒙·威廉斯对传统悲剧理论的梳理可知,悲剧理论总是在抽象及世俗的偏向性间交替发展,而在斯坦纳的悲剧死亡论中,止于十七世纪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悲剧实际上是忽视并异化悲剧内涵的结果,因此前者同样尝试从个体经验和日常生活经验出发对悲剧意义进行重构,以此证明悲剧概念同时代性联系,而非抽象超验的特定存在。

三、重构“悲剧”与“情感结构”

雷蒙·威廉斯针对悲剧死亡论及其个人的悲剧经验体会对现代悲剧的定义做了重构,其最大特点即是将悲剧的定义重新还原成一种日常经验,并强调时代背景下个人体验的动态和变化,“如果我们把称为悲剧的现代经验作为讨论现代悲剧的起点,并将其与传统的悲剧文学和理论联系起来,那可能会引起极大的震惊,或者被人简单的从更为传统的角度指责为无能。”其对现代悲剧的把握更多具有文化批判的色彩及方法论色彩。斯坦纳尽管已关注到悲剧定义的宽泛性和不确定性,但雷蒙·威廉斯在现代语境下重新定义悲剧时,首先就从文化层面将其纳入了更广阔的视域:“悲剧是一种特殊的事件,一种具有真正悲剧性并体现于漫长悲剧传统之中的特殊反应”。强调了悲剧在的经验性和感觉性。具体言之,其对悲剧的定义核心在于对个人经验的重视和强调,这种个人经验并非是“私人性的、个人特癖的甚至是孤立的经验”,而是一种具有时代特征和经验、能为普遍思维所理解的世俗感觉,在雷蒙·威廉斯看来,悲剧死亡论在现代语境下仍大行其道的原因正是对日常经验的忽视,因此他尝试恢复对世俗感觉的重视,并将悲剧视作特定时代人们意识的凝结和反映,“我建议我们回归普通的悲剧经验,因为它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的,他们也一定会试图理解它”。

因试图将日常经验,具有时代特征的意识在文化层面上进行整合和定义,雷蒙·威廉斯提出情感结构(structure of feeling)的概念,并将之成功运用于对悲剧的考查和分析。在对现代悲剧的定义中,情感结构更具有了方法论意义,它即成为悲剧特殊意义的凝结点,也是造成现代人对传统悲剧理解正确与否的关键,“成功的文学作品应该将整体现实经验具体化,使潜在的感觉结构明朗化。一定社会的感觉结构是多元的,它们随时代变化而变化,体现感觉结构变化的文学作品的表现手法也要发生相应的变化,从而导致文学形式的变化。”事实上,情感结构当中核心的情感正表达了雷蒙·威廉斯对个人经验参与度的重视——意识形态已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具有阶级性的概念,情感结构则是雷蒙·威廉斯从现代性角度出发进行的反拨。“意识形态要作用于个体,它必须与每个个体的经验事实发生关系,这是一个互动的关系,并会在结合中发生变化,所以他的情感结构不仅仅是意识形态或个体经验,而是个体经验中的意识形态或意识形态下的经验事实。”可以说,情感结构成为了雷蒙·威廉斯在文化批评领域中联结社会与个人的纽带,由此悲剧的普遍性和个人化得到协调。

综上,雷蒙·威廉斯的现代悲剧理论不仅使悲剧在定义上获得厘清,将戏剧形式同其他思想领域联系,更将现代语境下广泛的文学体裁乃至革命运动纳入悲剧进行考查,其核心即在于重新将日常经验和个人感觉放置在悲剧的内涵当中,并强调使用情感结构来沟通个人与社会,同时沟通传统与现代的联系,以此把握悲剧的独特意义。“进一步把悲剧看成是一种生活观,一种对具体生活事件和生活体验的解读和反应,是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意识形态教育和影响的必然结果,从而把一向被学院派奉为专利的高雅的悲剧艺术日常化、社会历史语境化和政治化”,由此不仅有利于辩证看待悲剧的历史发展过程,更对解决现代语境下的诸种危机和问题提供了新的思考维度,富有指导和借鉴意义。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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