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陆铭
经济全球化推动了基于全球价值链的新型国际分工体系的建立和发展。浦东与我国其他地区一样,依靠丰富的劳动力资源、较强的产业配套和加工制造能力融入全球价值链。随着全球化2.0时代的来临,应集聚高端要素,从嵌入全球价值链到重塑全球价值链,提升全球价值链地位,促进浦东转型,推动城市功能升级,构建全球城市的核心功能区。
全球价值链的形成与“第一波全球化红利”。经济全球化不断深化,促使国际生产活动由一国内部或区域间的分工转变成全球范围内分工,一个产品的形成经历了研发设计、原材料选配、生产加工、营销物流等若干阶段,这些不同环节在国内外不同地区布局,在空间上前后有序的承接关系形成了链条,每一个环节都有价值创造和利润分配,形成全球价值链。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实践证明,我国定位于“GVC低端”的增长战略是具有高度成效的。在第一波经济全球化的深入过程中,我国产业以不同的方式快速地融入到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当中,获取“第一波全球化红利”,地方产业只能走“低端嵌入”道路的方式嵌入到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当中,即只能凭借低廉的劳动力、土地和自然资源优势从事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加工、组装、制造等环节的活动。
这些环节是属全球价值链的“非战略环节”,是位于U形的“微笑曲线”底部,相对于研发、设计、品牌运营、营销渠道等战略环节,它属于低价值环节。如世界名牌Hugo Boss的精品衬衣在美国纽约的售价高达120美元,而中国的制造商只拿到了其中的10%,渠道商拿走了总价值的60%,剩下的30%给了品牌商。因此,在第一波全球化红利中,跨国公司和国际大买家主导着全球价值链的利益分配格局,我国地方产业的企业只能分得很少的利益。随着以卡特彼勒、通用电气、陶氏化学等为代表的美欧制造业巨头纷纷将部分产品生产线撤离中国,随着耐克和阿迪达斯将其在中国的工厂迁至越南、印尼、缅甸等价值洼地,随着中国制造业劳动力成本的不断攀升,中国第一波 “全球化红利”将趋于结束,而随着全球化2.0年代来临,第二波“全球化红利”正在展开。
“第二波全球化红利”。跨国公司生产活动价值链中不同环节的空间布局是以全球为操作平台的,已不再局限于产品制造过程本身的全球布局,具体表现在跨国公司区域总部、研发中心的全球扩散,形成了所谓的“第二波全球化红利”。第二波全球化红利有别于依托低要素成本参与国际分工所获得的第一波全球化红利,其核心是基于庞大的市场需求,吸收国内外高级生产要素,如技术、人力资本等来带动经济的转型升级。在这个大趋势下我们应改变片面的“以市场换技术”的外向产业发展战略,尽力吸引全球高级生产要素向中国集聚。在这个层面上,浦东新区应担当“先行军”的新角色。
从嵌入全球价值链到构建国内价值链。学术界通常把发展中国家产业升级路线概括为 “工艺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链条升级”的序贯过程。但在实践过程中,这一过程并不会顺序实现的,全球价值链的控制者(国际大买家和跨国公司)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会帮助发展中国家进行工艺升级和产品升级,但却会阻止发展中国家进行研发设计、品牌运营和渠道建设(即功能升级)。与此同时,从其他国家发展经验看,那些融入GVC底部的后进经济体,很难在发达国家主导的GVC下实现价值链攀升和产业升级;而那些起初以定位于GVC低端后来却转型为并行地构建根植于国内价值链体系的后进国家和地区的企业,却出现了逐步的产业升级,形成了一定的国际竞争力。因此,为了避免与国际大买家和跨国公司发生正面冲突,有必要充分利用庞大的国内市场来建立一条与全球价值链平行的国内价值链(NVC),通过对国内外高端生产要素的吸引,推动国内价值链的攀升和升级,带动全球价值链的攀升和升级,提升地区在国家或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最终完成全球价值链的整个升级过程,实现我国产业突破低端锁定。
占领国内价值链高端,重塑全球价值链。伴随着产业升级而来的产业扩散,不同国家和地区采取的形式往往不同。如日本、韩国由于大企业比较发达,对外扩散主要通过跨国公司的直接投资、以跨国公司的内部配套方式来实现;而新加坡、中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中小企业比较多,则更多通过在外地建设产业园区的方式来实现。而上海这类大型城市可以借助企业在内地扩散为契机,利用自身管理优势,通过产业资本运作来发展内地园区建设和管理等相关产业,从而帮助上海企业实现生产制造环节在内地的扩散,提升产业链高端企业在全国乃至全球配置资源的能力,成为产业链条上的核心企业。
而处于产业功能突出的浦东,其产业应该处在国内价值链的高位。和其他地方相比,浦东的财税政策、商务成本已经不占优势。坐拥先行先试上海自贸区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加之在科技、金融和航运、贸易等领域的领先优势,因此当前的浦东不仅是对外新一轮开放的新战略,促进投资、贸易、金融便利化,更肩负着中国更深层次参与全球价值链,提升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历史重任。运用新的技术、新的模式,少消耗土地、能源,同时又带来高附加值的产业,是浦东最理想的选择。而所有这一切发展的动力更多来源于高端要素的集聚,如人力资本、技术和制度等要素投入,从而对产业的上下游资源形成强大的整合和控制能力,占领国内价值链的高端,实现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的目的。
集聚高端生产要素,提升浦东发展能级。产业的创新升级与高端要素的集聚提升彼此互为条件、互为结果。在其升级过程中,要素流动和产业调整的结果是,高端要素如人才、技术、信息、知识不断集聚,推动高科技、高品质、高效益的高端产业如金融、传媒、咨询、会展、教育、医疗、法律也高度集聚,推动城市在更高层次上获得更强大的集聚规模效应,其集聚效应得到加强。产业升级与高端要素的创造、集聚、提升密切相关。
在经济全球化、知识化的现代国际竞争中,创造、提升与使用高级生产要素即高端要素的效率比拥有基本生产要素的多寡更重要。随着浦东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高密度集聚与空间有限性的矛盾渐渐突出,诸如地价高涨、交通拥挤、环境污染等各种城市问题相继出现,低端要素集聚带来的不经济压力必定推动城市低端要素向外扩散和低端产业向外迁移,以缓解发展压力。
近10多年来,随着中国市场在全球影响力的持续提升,越来越多的跨国公司希望在上海设立亚太区总部甚至全球事业总部、全球性研发中心。上海在吸引跨国公司地区总部集聚方面,正处于历史性的战略机遇期。特别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扩大内需政策正进一步激发国内市场的增长潜能,为逐步提高的劳动力素质和相对完备的配套能力,为吸收高附加值、高技术含量外商投资创造了相对充裕的条件,而跨国公司将全球战略重心从欧美市场向以中国为核心的亚太区新兴市场转移的趋势也日益突出,这带来了整个价值链的转移。截至2013年12月底,上海已累计吸引跨国公司地区总部393家,成为中国内地跨国公司地区总部最集中的城市,其中截至2012年底集聚在浦东的跨国公司地区总部达193家,占上海的半壁江山,2012年浦东经认定的企业研发机构数为440个。无疑,浦东将肩负如何进一步吸引全球高端要素在中国集聚的重任。
浦东可以借助其区位优势,重点引进和培育产业链中附加值高的投资、研发、销售等处在“微笑曲线”顶端的企业,这些企业往往拥有其在全国乃至全球价值链中的核心利益,具有全球资源配置的能力。在第一波全球化红利结束后,浦东就需要集聚高级要素,包括技术研发、产品设计、市场渠道开拓、品牌运营等所需的高素质的人力资本、专利技术、标准、市场势力、管理等高端要素,提升浦东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
全面优化高端要素集聚环境。一是推进政府服务创新和管理创新,提升审批服务效率。深化行政审批制度改革,全面清理并进一步减少、合并行政审批、服务事项,实现审批、服务内容、标准和程序的公开化、规范化。二是加强政府指导、协调和督查。推动成立相关工作领导小组,协调解决工作中的重点和难点问题。三是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应用,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工作机制。四是加强品牌建设。支持企业制定实施品牌发展战略,打造自主创新产品品牌和企业品牌,提高企业品牌影响力。
全力提升高端要素集聚规模。一是支持高端创新创业人才的聚集。打造面向国际、国内高端人才绿色通道,对高端人才来浦东新区创业和工作,在人才引进、子女入学等方面给予支持。大力引进留住高层次人才和积极储备培育优秀人才等。二是支持金融资本的聚集。推进浦东综合改革试验区建设,探索金融创新服务的新模式,促进科技与金融的结合。深入建设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和企业融资信用体系,加快打造专业型股权投资体系,创新金融工具,加强与金融机构的全面合作。完善融资担保体系,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三是支持科技中介机构集聚与规范化发展。强化各类协会服务企业的功能。探索和完善管理体制,引导和聚集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机构、评估机构、技术咨询机构、技术代理机构、专利和商标事务所、反盗版机构、标准申请等各类科技中介服务组织。四是支持要素市场建设与完善。大力发展资本市场、技术市场、人才市场、生产资料市场、土地市场等要素市场,为各类要素市场建设提供政策和资金扶持,促进各类要素有序流动。
充分发挥高端要素引领功能。一是支持交易平台的建设。建立新技术和新产品展示、体验、交易中心,促进自主创新技术、产品的推广和交流,加强信息披露度,提高成果转化率。二是支持产业培训机构的聚集。引导技术培训机构、从业资格培训机构等资源集聚,鼓励产业培训机构引进和培育高端创新人才。三是支持信息服务系统的建设。通过整合资源,建立共建共享机制,建设适应企业创新需求的社会化、网络化和多样化的信息系统,为企业提供新产品发布、知识产权交流、融资、技术转让等信息。四是支持配套服务的优化与提升。鼓励各类展览展示中心、会议中心、购物中心、酒店、餐饮服务等机构提高服务标准、提升服务质量,培育一批认证服务机构和信用机构,打造优质的商务服务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