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谷丰 原籍江西,现居东莞。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东莞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小说、散文、纪实文字等多部。
东莞县丞唐岐是在1730年毒辣的日头底下突然产生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的。
那个时候唐岐的官轿正好经过柏洲边那片水田,闷热使县丞撩开了官轿两边的布帘,让刺目的阳光和乡野的农事猛烈地闯进来。县丞就是在那一刻看见那个羸弱的老妪踉跄着栽倒在稻田中,她的白发像黑夜的一道闪电刺进了唐岐的眼睛,让县丞感到了痛楚。
县丞吩咐停轿。唐岐从轿内走出来时,邻近田里割稻的农夫已经快步赶了过来。在别人的搀扶下,老妪坐了起来,她那打满补丁的衣裳沾满了泥水和汗水,草屑挂在她那凌乱的头发上。老人双目紧闭,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填满了风霜和疲惫。
唐岐第一眼就判断出了老妪的年纪,白发和皱纹无法掩饰一个人的花甲年轮。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生他的时候,正是二八年华,但儿子从小多病,几次死里逃生,多亏母亲费尽心机,把他抚养成人,待儿子寒窗苦读博取功名,位居东莞县丞时,母亲却老了,满头青丝被岁月染白,她咳嗽时弯腰曲身的情景,每每刺痛他的心。
唐岐看那搀扶老妪的农夫,年龄和自己相仿,肤色黧黑,粗手大脚,看着老妪痛苦的样子手足无措,他心中的火就腾地点燃了:炎天暑热,何忍心让你老娘下田劳作!
老爷,我……农夫被县丞的呵斥吓了一跳,他想站起来,却又怕怀中的老妪倒下去。
你娘一把年纪,还让她下田割禾,做人不尽孝,你就不怕老天惩罚你!唐岐手指着汉子骂道。
老爷……汉子还想说下去,但愤怒的县丞已容不得他解释。
一把年纪的人,经不起日晒劳累。你快把她送到阴凉的地方歇息,醒来后不得再让她下田割禾!若不是农忙,光阴金贵,本官今日当棍棒惩戒不孝逆子!
县丞的怒骂震动了山野,惊飞了草中成群的蝗虫,四周田里收割的农夫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涌到了老妪身旁。
那棵大叶榕树就立在离老妪倒下的水田不远的土坎上,榕树高大粗壮,它的气根像小树一般分孽成一片小型的森林,它那苍翠厚实的叶子撑起山野的一片绿阴。几只白色的高脚鹭鸶从树上扑起,扇着翅膀,轻盈地落在那些刚刚割过禾的田里。唐岐没有感受到这种人与鹭鸶天然组合的乡村风景,他还在为那个不体恤老人的农夫生气,他还想把那个汉子再训斥一通。
县丞的怒气和心思都写在脸上,表露无遗。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瘦小的驼背老人。唐岐一眼就看出了老人的辈分和意图。
老爷请息怒,你错怪了坤仔,他不是卢婆的仔,也不是她的亲戚……老人轻轻地对唐岐说。
县丞轻轻地哦了一声。驼背老人小心地抬起头,他看到县丞老爷脸上的诧异,还有逐渐平和的神情。
老爷,坤仔是我们柏洲边最孝顺的后生仔呢,他不仅孝敬父母,对别人也有善心。他同卢婆非亲非故,这一年多,像仔一样地帮助卢婆,砍柴挑水,犁田耙土……
唐岐打断了老人的话,性急的县丞问道:卢婆的仔呢?莫非卢婆生养的是忤逆的畜生?
唉!!驼背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望着县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县丞见不得他的子民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他大声说,本官公正廉明,有何隐曲,尽管道来!
老爷在上,请恕小民直言。老人顿了顿,缓缓说道:“卢婆丈夫早死,守寡养大一个儿子。那仔并非不孝,只是手脚有些不干净。去年春荒的时候,担心老娘饿死,就偷了温塘一家大户的薯种。被人家告至官府,打入牢中。卢婆那仔精熟犁耙,田里工夫,样样在行,若不是下在牢里,卢婆六月暑天何须吃这种牛马之苦?
驼背老人看来是个读书识字的人,话说得简洁而有条理,听得唐岐脸色开朗,不时点头。
既是这样,我是冤枉了好人。县丞看了一眼树下的卢婆,在众人的呼喊中微微睁开了眼睛,坤仔慢慢地喂她解暑的凉茶。
唐岐将目光从榕树下转过来,眼睛里一片金黄。柏洲边靠近官道的地方一展平阳,稻田一垄一垄地连成一片。烈日下,稻穗低头,田野里闪烁着一层晃眼的亮光,还有一丝丝草香,不绝地钻入鼻腔,那是农作物成熟的浓烈气息。
唐岐回到轿边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汗,他觉得七品官服的背后有些湿溻。大榕树下,有人扯开长调,呼唤凉风。唐岐静下心来,果然就感觉到了山风一阵一阵吹来。风中,夹带了一个农夫的山歌,粗犷,豪放,一直传到了他的心里。
立秋唔割禾,
一夜蚀一箩。
耕田打草堆,
穷人无夜粮。
唐岐从广州府来东莞上任的时间不长,却走了不少地方。他不是那种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很多时候,他只带三两个贴身衙役,漫无目的地走到远远近近的村庄里去。偶尔,他也会换上便装,独自一人,悄无声息,鱼一般地游进了东莞的汪洋大海。当他的脚步走过一条条平直的石板官道和狭窄松软的乡间小路之后,他脑子里便印上了樟村、板桥、三屺、乌石岗、石井、柏洲边、榴花、温塘、榴洲、石滘、沙腰、梁家村、深涌等众多乡土的地名。这些地名由于沾了阳光的气息和炊烟的味道,印象深刻,一点都不比围绕县衙而生的市桥、登云坊、仓前街、凤台街、兴贤、和阳、寺前、旨亭、宝积巷、里仁巷、紫泥巷、福德巷等市井地名淡薄模糊。
再上轿之后,唐岐突然就有了心事,仿佛有一块石排燕岭的红石压在心上,越来越重。
回吧!县丞撩开轿帘,对走在前头的衙役说。
老爷,不是去石龙吗?衙役回过头,一脸不解地望着唐岐。
署衙里还有件公事未办,改日再去石龙。县丞硬邦邦地把这句话丢在毒日头里,放下了轿帘。
官轿转了一个方向,在吱呀吱呀的节奏声中,唐岐的心思离开了身边黄澄澄的水稻,走远了,走到无人知道的寂静中去了。
1730年的时光和雍正的威名连在一起。那个朝代东莞的道路松软,即使是青石板铺成的少数几条官道,也一律狭窄,它没有如今高等级公路的收费亭和绿化带,所有的道路,都无法隔断官员和百姓的相遇和对视。正是在这样的情景中,沉默的县丞遇到了铁匠高佬蔡。endprint
高佬蔡独特的身材总是容易使人联想起鸡群中的独鹤,唐岐县丞轻而易举就从一伙割禾的汉子中认出了这个东莞远近闻名的铁匠。高佬蔡解下了腰间的皮裙就不是了手艺精湛的铁匠,他变成了农夫,赤裸着身子,挑着一担湿谷,汗水像珍珠一样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滚动。
汉子们也看到了县丞的官轿,虽然没有威严的锣声和吆喝,也没有回避和肃静的禁牌,农夫们也早早就闪到了路边。没有人会想到县丞的官轿会在他们的身边停住。
唐岐从轿子里走出来,除了铁匠高佬蔡,乡间的农夫们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这个闻名全县三坊一厢四乡十三都的父母官。
“高佬蔡!”唐岐喊了一声。
农夫们都避开了,挑着担子闪到路边的树阴下,只有铁匠放下担子,垂手站在赤裸裸的日头底下。
去年这个时节,铁匠高佬蔡犯了罪案,多亏唐岐县丞明察秋毫,从刽子手的刀下救了他一命。
去年的凶杀案让东莞富商陈光祖一家十几口人命丧黄旗山。官府在杀人现场除了看到横陈的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还有两把雪亮的弯刀。那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官兵在刀上看到了“高佬蔡制”的字样。县令宣聪看了一眼那刀,立即下令将铁匠高佬蔡戴了枷锁,打入死牢。
铁匠高佬蔡在东莞县衙的大堂上几番皮开肉绽,死去活来,他死不承认杀了陈光祖全家。但是弯刀上的名字铁证如山,东莞的铁匠,除了高佬蔡,谁打得了夺命不眨眼的宝刀?
后来唐岐在高佬蔡的铁匠铺里发现了那个花重金定制杀人宝刀的客人无意中遗留的一张借据,通过那张纸上的蛛丝马迹找到了那个来自番禺的凶手。
高佬蔡正欲下跪,被唐岐扶了起来。
铁匠说,老爷在上,如今小人只打制锄头菜刀门鎝锅铲了,更不敢逞能斗强,惹祸上身。
未必,未必,在恶人手中,菜刀亦可夺命。只是,发现恶念之人,务必速来衙门举报!唐岐和颜悦色,停了片刻又说,立秋过了,遍地还是金黄,眼看季节就要过了,春差日,夏差时啊!
高佬蔡回答道,村里劳力少,都忙得屙尿的时间都没有。我那铁匠铺都关了几日。前几天温塘一个老人割禾中暑,半夜里一命呜呼了。铁匠的话不稳定,飘忽跳跃,一下扯到了死人身上。但是,铁匠高佬蔡的话却把县丞唐岐的心重重地撞了一下,他久久没有作声,在毒辣的日头里,县丞看着高佬蔡挑着沉重的担子,一颤一颤地到晒谷场里去了。
唐岐在毒辣的日头底下种下的想法没有晒死,最终在县衙大堂的清凉中萌芽了。那时县令宣聪正在挥毫作诗,他蓬勃的兴致和翰墨的芬香氤氲了肃静的衙门。
唐岐的话犹如耳边霹雳,让宣聪县令重重地吃了一惊,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县令用一种狐疑的眼光和怪异的神态久久地打量着他的副手。
牢里的囚犯,哪一个不是凶恶之人?你放他们回家割禾,等于放了笼中的猛虎,一旦归隐山林,就要伤人性命的啊!
宣大人所说甚有道理。但这些囚犯都是农夫,知晓乡间的苦楚,这个时候让他们回去耕种,想必会回归人性,断不会再添罪孽。唐岐一边欣赏县令龙飞凤舞的草书,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十天时间不长,但也夜长梦多,谁敢保证他们不再犯事,按时回来?这事断断难行,万一有个差池,你我乌纱都将不保!
宣大人放心,这些人犯短暂回乡耕作,乡邻甘愿担保。何况,人心肉长,古代鲁山令元德秀,放强盗出监,终以杀虎赎罪……
宣聪县令打断了唐岐的解释,他叹了口气说,古代确有先例,只是如今人心浮躁,怕是不可照搬的。
见县令口气有些软和,县丞便摘下了顶上的官翎,上前一步,放置公案之上。大人不必多虑,此事我以顶戴担保,十日之内,如一人未回,我这乌纱就自己摘下了。见宣聪神情严峻,唐岐就缓了口气说,大人近日正要休假回乡,下官斗胆自作主张,大人只当不知……
宣聪沉默不语,他端过茶碗,缓缓地揭开盖子,他不想让县丞从脸上看出他的心思。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宣聪县令的夫人怀了身孕。夫人前两胎生的都是千金,这让三代单传的老爷心里多了许多忧虑和忐忑,他想访个算卦之人,断一断夫人腹中的血肉。那一天,县令外出,被人冲撞了仪仗。宣聪疑心是刺客,便绑入衙门审问。那人自称算命先生,可卜人吉凶,测人前程。县令便问可否知人胎中男女,半仙称小菜一碟,不在话下。宣聪便请出夫人,朗朗念道:乃生男子,载寢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寢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然后问那算命先生,弄璋乎?弄瓦乎?半仙只是个乡间俗人,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懂得县令大人的引经据典,以为老爷口中的“璋”和“瓦”是小孩的玩物,便胡乱说道,璋也弄,瓦也弄。宣聪县令发了雷霆之怒,下令手下痛打。半仙疼痛难当,杀猪一般嚎哭。唐岐县丞于心不忍,喝住那班凶神恶煞的公人,附在县令耳边轻语一阵。唐岐说,算命先生虽不懂得《诗经·小雅·斯干》,但所言未必不吉。我观夫人胎气神情,真有龙凤双胎之兆啊。
两月之后,县令夫人果真生下一双龙凤。宣聪大喜,与唐岐把盏,推心置腹,把县丞奉成神明。
宣聪县令休假的那天,县丞唐岐亲自下到狱中,下令将东莞柏洲边、樟村、板桥、乌石岗、桔洲头、沙腰、深涌等村十四名囚犯放出牢狱。
眼下农忙,你们家中父母年迈,不胜劳累。为怜悯百姓,不误农时,本官放你等回乡耕种,七月二十四处暑之日亥时之前回监收禁,能允诺守信者,当下即可启程。
见囚犯们满脸愕然,直直愣在阶下,唐岐又重复了一遍。
扑通一声,一个颊上有道刀疤的汉子上前一步,跪在县丞面前。老爷仁慈,小民无处感恩,一定守法,十日之内准时回监……
一众囚犯,跟在刀疤汉子后面,齐齐跪下,把头在青砖地上,磕得山响。
唐岐县丞认得,刀疤汉子阿坤,正是前几天在柏洲边田里收割水稻时晕倒的老妪卢婆的独生儿子。这个因为偷盗罪而被打入大牢的后生仔,长得和卢婆十分相似,唐岐一眼又回到了柏洲边的稻香里,他瞬间就感觉到了炙人的日头。endprint
大家起来吧。县丞说,时辰不早了,各位速速回去。记住那个日子,七月二十四日的亥时就是你们诚信的大限,也是本官前程的大限!
日头西斜的时候,东莞县丞唐岐站在衙门口,看着十四条汉子在官道上走远,走远,彻底消失在时间的深处。此刻,唐岐的心里,十五个吊桶在幽深的古井中开始了七上八下。
其实,心中忐忑坐立难安的不止是县丞唐岐,远在梅州休假的县令宣聪也时刻焦躁,状如热锅上的蚂蚁。因此,当七月二十三日宣聪提早回到东莞县衙的时候,唐岐便吃了一惊。
宣大人假期未满,为何就匆匆回来,莫不是对下官放心不下?唐岐县丞一脸惊讶地问。
县令没有立即答话,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唐岐心中早已明白,县令是放心不下那十四个囚犯。那些年轻气盛的汉子,哪一个不是放归了山林的猛虎?如果他们拒绝约束不再回监,如果他们放纵恶念,杀人放火……唐岐从县令的脸上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
衙役送了香茶上来,唐岐揭开盅盖,屏息闻香,然后有滋有味地啜品起来。好茶!唐岐大声赞叹,他想让爱茶如酒的县令放松到香茗的境界中来。
宣聪县令一点都不为唐岐的赞叹打动,他依然沉浸在昨晚的梦中,他在思忖,是否要把那个藏在心中的不祥噩梦和担忧敞开,让他一贯信任的县丞窥见?
磁盅里的香茗彻底凉了,宣聪终于心不在焉地品了一口,他没有感觉出极品佳茗义宁双井的醇厚和幽香,却把那些酝酿得熟透了的豆子倒出了竹筒。昨天晚上,县令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了门前的池塘里,有条黑鱼跃起,将一只白鹅一口吞下。随之,一阵风从水面上生起,瞬间便飞沙走石,他头上的乌纱随风飘起……县令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这个不祥的噩梦让他想起了县丞唐岐的惊世之举。宣聪就在无比的后悔中坐到了天亮。
唐岐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有力的理由让县令放心,他努力表现出一副轻松的神情,但是,县令脸上的焦躁和内心的忧虑也像哈欠一样地感染过来,让他心里渐渐地压上了一块石头。
在宣聪县令的埋怨和后悔中压上的那块石头很快就从唐岐心中卸掉了。那个时候司狱突然来到,向两位大人禀报,三屺和温塘的两个人犯自动归狱了。
唐岐县丞没有显露声色,但是他看见了宣聪板结的脸上开始了融霜。
处暑这个节气来临的时候正是月亮隐没的日子。当昼白日,蝉在榕树上长一声短一声地鸣叫,心静的人,觉得那是一种自然的歌声,和谐悦耳。入夜之后,萤火虫便紧跟在蝉的身后轻盈地出来了,没有了月光的掩护,流萤便精灵一样地在暗中浮动,凉风也就在人静的时候出来,悄悄地把白天的炎热和疲劳洗去。
夜已经慢慢深了,整个县城早已静下来了,从县衙这棵树上分蘖出去的市桥、登坊、仓前、凤台、兴贤、和阳、寺前、旨亭、高第、宝积、里仁、紫泥、福德那一条条街巷,都已被浓酽的夜色吞没了,只有县衙门口的几盏灯笼,还在照亮着官府的威严。
时光在远处悠长的更声中一点一点地流逝,宣聪县令和唐岐县丞端坐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等待着那个约定时辰的到来。
十三个在县令县丞老爷慈悲恩赐下回乡耕作的人犯,在七月二十四日午时都陆续回归了牢狱,只有柏洲边的疤脸阿坤,依然不见踪影。两个时辰前,宣聪县令就已经下令,只待时辰一到,衙役捕快们就将出动。
夜深了,黑暗已经浓酽得像宣聪县令挥毫的墨汁一般,宣聪已经坐不住了,他数次离开坐椅,在公堂中来回踱步,然后走出衙门,往黑暗中眺望。
当更声又一次从衙门口的县正路上走远的时候,唐岐县丞也有了几分不安。他端起茶盅,脑子里突然浮现起了衙门里的快马。县衙到柏洲边的路程,在马蹄声中,只不过是一袋烟的时间啊。
最后的时辰不可抗拒地临近了,唐岐也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县衙的门口,满天一片星斗,他的眼睛花了,一瞬间,他看到了衙役捕快们的快马。
就在唐岐县丞绝望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远处的黑暗中闪起了一点光亮。唐岐擦了一把眼睛,看到那亮光变成了一团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当那亮光变成一个火把的时候,一个人影扑通一声倒在了衙门口的石狮子面前。在灯笼的照耀下,唐岐看清了那人头上的伤口和满身的血污。
疤脸阿坤!唐岐听见司狱惊叫一声。
1730年东莞所有的稻香,就在七月二十四日亥时涌到了县丞唐岐的心房。当一个新的时辰来到的时候,他知道了疤脸阿坤那个晚上的经历。在那条没有人迹的山路上,他遇到了一被毒蛇咬伤的老人。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条,帮老人扎住伤口,然后背到东莞远近闻名的蛇医刘家中。路上的崎岖和黑暗,让阿坤失足跌落到一丈多深的沟中。
这个时候,亥时的更声响了,梆子在他的心上重重地敲响。抬头的时候,东莞县丞眺望到了黄旗山上巨型灯笼的亮光,那是东莞八景中的首景黄旗岭顶挂灯笼啊。
责任编辑 梁智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