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说话（五章）

浙江 陈于晓

对着镜子说话（五章）

浙江 陈于晓

归 途

对岸还在吗？苍苍茫茫。

所有的石桥、木桥，以及水中之路，都隐在了渐起的水雾中，仿佛已经不存在了。昔日的渡船，也已化作片片木板。这片片木板，漂浮在水面上，像雨打风吹中的浮萍。

她应该在对岸，他需跋山涉水而来。

当他踏上这苍茫之水，一片片的木板，便化作了小舟。但是这些小舟摇晃着，水花四溅，溅湿了他的衣裳，也溅湿了她的心。

水波一遍又一遍地涌起，涌起在辽阔中。

汹涌的波涛，将对岸的她淹没，也将他的归途淹没。

悬 崖

一只兔子，来到悬崖前，它警惕地闭上眼睛。兔子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了悬崖。

一只鹰，落在悬崖间的一棵树上，翻动着翅膀。在鹰的眼中，是没有悬崖的。

这棵悬崖上的树，是攀援着悬崖而生的。这棵树的心中，是系着悬崖的。

在梦中，我经常飞越悬崖。我想飞就飞，不想飞了，就停留在一块石上。但每次，我俯冲向从前的田野、从前的村庄时，我会一下子从空中掉下来，然后，我就惊醒了。

其实，悬崖在上，我在下，我只是一个在低处行走的人。

孤独的阵地

面对着蜂拥而来的敌人，他站在城头，站在高处，挥舞着有力的手臂，高呼着，他们将与阵地同在。

他们将倾城而战，无论老幼。为了最后的胜利或者最后的失败。城门一次次地被打开，然后又被奋力合拢。敌人一波波蜂拥而上，又一次次退却。

直到城墙终于塌陷。敌人像决了堤的洪水，迅速将整个城市，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尘埃落定。尘埃落定之后，城市已化作一片渐渐清晰的废墟。

马蹄声远去。他站在废墟中，依然挥舞着他那有力的手臂，高呼着，他们将与阵地同在。

天地安寂，并且空旷。

对着镜子说话

你不知道，镜子有多深，有多长，有着多少悠远的时光；你也说不清，这么多年了，镜子里埋着多少的秘密。

你亲眼看到，童年的花草和外婆家的小桥，随着一条小河流进了镜子里；还有蝴蝶和在芬芳田野上漾动的蝴蝶结，也都飞进了镜子里；你梳妆时落下的黑发，也被收集在镜子里，但你给镜子的是黑发，镜子却悄悄还给你越来越多的白发。

异乡的日子里，你一遍遍地擦洗，擦洗这蒙上了尘土的镜子，却怎么也洗不净流来淌去的月光和乡愁。有一天，你想捞起童年的星星，你跑到镜子中去，翻遍了旧年的草丛，你以为你就要找到星星了，但一转身，就什么都不见了。

当岁月已深，你归于淡泊。你学会了对着镜子说话。你对着镜子说话，镜子一会儿远离你，一会儿又亲近你。

最后，镜子碎了，碎成了无数个你眼里的世界。

核

起先我以为你是一株春笋，应着雷声和雨点的召唤，你破土而出。泥土母亲担心你受冻，给你穿上了很多的衣裳。

你长一截便脱下一件衣裳，粉嫩的身子渐渐地坚硬，你挺拔。但有一次我看到的是一个弯曲的你。当有一块巨石挡住你的成长时，你顽强地从石缝中挤了出来。你的不屈不挠，让我打心底里佩服。

但后来他们说，你只是一枚茧，你把自己紧紧包裹在里面，在默默地等待。你是一条毛毛虫还是一条春蚕，我不得而知。你会成为一只蝴蝶吗？我想为你粘上一对翅膀。

当一点点地褪尽时间的光华，你其实只是一只核，一只有着生命无限力量的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