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涛
家谱的本质,其实是一种生命之链的延续,一个家族繁衍的历史记录。也只有家谱,能够让哪怕是最卑微的平民,能够出现在文献记载的历史中,留下曾经生存过的印记。
上世纪初,梁启超曾说:“我国乡乡家家皆有谱,实可谓史学瑰宝,如将来有国立大图书馆能尽集天下之谱,俾学者分科研究,实不朽之盛业也。”
2007年,他的这一预言变成现实——第一部全面收集海内外华人家谱资料的工具书《中国家谱总目》问世。这部由上海图书馆主持编纂的千万字巨著问世后,其电子版将适时上线提供检索服务,人们可以在网上输入宗族堂号、始祖及始迁祖、名人和聚居地等信息,查寻自家的千年历史。鼠标一点,就能实现问祖寻根的梦想——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件新奇美妙的事情。
其实很多人都曾经和家谱亲密接触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大多数都有一个抛弃未用、来自家谱的名字。那些按照家谱的辈分而约定俗称的名字严肃、规矩、乏味古板。很多年里,家谱的意义,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要抗拒的名字——祖先在几十年、几百年前的家谱里,就已经定下来的名字。
我们没有意识到,在这背后,家谱的本质,其实是一种生命之链的延续,一个家族繁衍的历史记录。也只有家谱,能够让哪怕是最卑微的平民,能够出现在文献记载的历史中,留下曾经生存过的印记。
家谱的魔力
2005年7月,一个名叫柳哲的人曾在中国博客网发表了一篇《中国家谱文化复兴宣言》。这个号称姓氏家谱研究专家的人,据说要“在当代致力于复兴家谱、家族文化”。在他看来,“家族文化毫无疑问是未来文化发展的方向”。
柳哲所总结出的柳姓家谱里,几乎将柳姓名人一网打尽,还稍带上了黄帝:祖先是黄帝,往下柳下惠、柳宗元、柳永、柳贯,都——在列。还有一件让柳哲颇感得意的事情是:他还考证出联想集团总裁柳传志,是柳永后人,他在文章里提到,他曾见过柳传志一面,问他是否柳永后人,柳传志的回答是:不知道。
在今天,随着城市化的脚步渐渐蔓延到乡土中国,不同地区间人们不断地流动和迁徙,人们的家族意识也越来越淡漠。但重修家谱,却成了一种聚合力,重新勾起了人们对传统中国家族和家族文化的美好记忆。而且,在时代的变迁中,在一个个家族经历动荡和离散之后,家谱成了重新认祖归宗的重要依据,以及对于先祖的珍贵纪念。
近年来,人们又从家谱中发现了新的魔力,发现尘封的历史典故,找到新鲜的姓氏名字,挖掘名人祖先,都成了查阅家谱的乐趣所在。
上海图书馆的汇总统计数据表明,上海是收藏中国家谱最多的地区,共18000种;其次是台湾和北京地区,分别为10234种和8102种。在国外,美国、日本、韩国、新加坡、加拿大以及欧洲的英国、法国、德国、荷兰、瑞典等国均有家谱收藏。
据说胡适热衷于劝人写传记,因为他痛惜中国传记文学缺失,希望保存真实的史料,他在自述里说:“赤裸裸地叙述我们少年时代的琐碎生活,为的是希望社会上做过一番事业的人也会赤裸裸地记载他们的生活,给史家做材料,给文学开生路。”
一种精神的寄托
日渐城市化的现实,让现代人对家族的观念会越来越淡漠,中山大学历史系主任、家谱研究专家刘志伟教授认为,人们对于家谱的热情,并不仅仅是出于家族观念,而是出于人类本能的情感和心理需要,“我们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就是我们肯定会好奇想知道我从哪里来,这是人类的天性,最基本的情感需要。”
如果说家谱以前的出发点是认祖归宗,强调观念上的意义,而今天,人们却更多地倾向于它的实际作用。清皇族后裔至今还在全国分布广泛,其中很好玩的一个现象是:正支的皇族后裔很少自己冠以爱新觉罗姓氏,但旁支的就喜欢这么叫,尤其是在书画界。醇亲王载沣的长孙、北京市崇文区副区长金毓嶂,不喜欢提起爱新觉罗这个姓氏,认为在这个时代根本没必要提皇族身份。女画家毓紫薇却认为用爱新觉罗·毓崛这个正式的名字,对她的事业有帮助,人们只看到爱新觉罗几个字,就会更认可她的画,画会因此好卖一些。
对于城市人群来说,家谱的意义在于:多年计划生育的结果,使家族网络越来越小,而重建家谱所带来的社会关系网,会成为更加实用的社会资源。而在乡间,对家族中有地位、经济条件好的人来说,家谱是一种可供炫耀的文化资源,而各种颁谱仪式,则是家族力量的集中展示。而对那些经济窘困的族人来说,重修家谱,可能意味着做工时能多条门路。此外,有人以家谱来打造旅游品牌,带来实质上的利益。有人以家谱来吸引海外华人寻根,进而招商引资。
当整个社会的发展,清晰地显示出以地缘取代血缘的历史趋势时,人们期望从家谱中得到一种精神的寄托,实现问祖寻根的梦想,满足各种现实的需求……几千年的浩浩中国家谱里,人们可以各取所需,物尽其用——这也许就是家谱在新时代的生命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