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6日,是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我心目中十分敬重的老首长秦基伟100周年诞辰。
从抗日战争到抗美援朝战争的10多年间,我与秦基伟同在一支雄师劲旅中战斗和工作,他一直是我的直接首长。他指挥我们千军万马下太行,逐鹿中原,驰骋淮海,纵马长江,进军赣闽、两广和云南,解放西昌,剿匪平叛川滇黔边,血战朝鲜战场,经历时间之长,行军路程之远,打硬仗、苦仗、恶仗和胜仗之多,在第二野战军军史上都是少见的。十五军发展之顺利,战绩之辉煌,声誉之远播,与秦基伟的名字紧紧联在一起。他襟怀坦荡,光明磊落,无私奉献。对党无限忠诚,对祖国和人民无限热爱,对人民战争和人民军队建设无限执著;他盛名贯耳,功高传世;他的英雄业绩、崇高品质、好学要强的性格和活泼洒脱的精神风范,一直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千军万马下太行
抗日战争时期,时任八路军太行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兼中共地委书记的秦基伟,领导根据地军民开展了5年艰苦卓绝的反“扫荡”、反封锁、反蚕食斗争,打出了一片新天地,他的名字享誉太行山。到了抗日战争的最后一个年头——1945年8月初,蒋介石对人民力量的日渐壮大心怀恐惧,便以“最高统帅”的名义,命令八路军、新四军“就地驻防待命”,妄图垄断对侵华日军的受降权,抢占抗战胜利果实。
善于治军的秦基伟,为了适应向日伪军发起大反攻的需要,推动部队整编工作,决定于8月12日在河北省赞皇县李川沟召开出击动员大会并举行阅兵,同时指定时任一分区主力第十团团长的我为阅兵总指挥。他说,阅兵是古今中外军队鼓士气、增斗志、壮军威的通用做法,我们也可以运用。于是,数千名八路军战士和武工队员、游击队员、民兵、民工队伍,按照他的命令,肃立在村头临时平整过的广场上。
上午10时,阅兵开始。秦基伟先是由我陪同检阅部队。继之,他向部队发表了讲话:“同志们,我们已经度过了最黑暗的时期,小鬼子完蛋了。可我们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蒋介石现在下山摘桃子来了,抢夺抗战胜利果实。我们怎么办呐?”我随即带头高喊“捍卫胜利果实,坚决斗争到底”!部队热烈响应,喊声如雷。秦基伟又说:“对!我们的刘邓首长决心集中太行、太岳主力开展大反攻。我第一军分区的任务是,由北向南出击平汉线,收复失地,开辟战场,准备应对大规模的内战!”阅兵完毕,部队和民兵、民工士气高涨,求战心切,在秦基伟的号令下,千军万马分成数路,浩浩荡荡地杀下太行山。
8月18日,秦基伟挥师包围赞皇县城。他来到我们第十团指挥所,对我说:“这是一只病老虎,不要逼,逼急了病老虎也能伤人。”他还出了一个绝招:围而不打,用“吓”和“拖”的战术,把敌人吓成一只狗,吓成一只猫,最后吓成一只猪,叫他们乖乖地爬出来。
遵此命令,部队找来了几十只土喇叭,成立了“喊话队”,昼夜不停地向城内喊话;还组织了几十名伪军亲属喊话,母亲唤儿子,妻子喊丈夫,儿女劝父亲,声泪俱下,哀告不绝。这一手特灵,城内伪军军心动摇,成了惊弓之鸟。19日,秦基伟为了强化“吓”和“拖”的战术效果,指挥部队实施了半小时火力攻击,敲山震虎。果然,敌军大乱,溃不成军,一批批地逃之夭夭。20日,逃敌全部投降,赞皇遂告解放。随后,我军又于9月21日解放临城,9月22日,解放内邱县城、高邑县城。9月23日,总攻邢台,秦基伟亲临第一线指挥,10名战士抱着100多公斤炸药包轰开了通路,部队乘守敌惊慌失措,像潮水一样冲入城内,打进敌指挥部。战斗胜利后,他嘱咐我说:“老向,这是我们目前解放的最大一座城市。向部队讲清楚,要严格执行纪律,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不该拿的东西不拿,做到秋毫无犯,树立良好形象。”
此后两个月内,秦基伟还指挥太行第一支队参加了解放邯郸和临铭关战斗,一路兵锋所向披靡,连克数城,战无不胜,取得了对日伪军大反攻战役的重大胜利。
逐鹿中原
1947年6月30日,刘伯承、邓小平亲率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一、二、三、六纵队,一举突破蒋介石自以为可抵40万大军的“黄河防线”, 拉开了逐鹿中原的序幕。
遵照中央军委和刘邓首长的指示,第九纵队与第四纵队以及战场起义的原西北军第三十八军编为“陈(赓)谢(富治)集团”。8月21日起,部队南渡黄河,跨越陇海路,开辟豫西根据地,两克洛阳,参加平汉、豫东战役,解放郑州,有力地配合了刘邓大军的南下作战。
郑州战役之初,刚成立的第九纵队并未担任重大角色,按新任九纵司令员秦基伟的说法,“小弟弟依然是小弟弟,尽管换了件把新衣裳,吃了几顿肉,多了几件好枪好炮,一旦大战来临,老大哥还是抢头阵的”。他一再强调,仗怎么打都行,但准备要充分,要把小仗当大仗准备,次要方向的仗也要做主要战场上的准备。
为确保郑州战役先机制敌,秦基伟决定先打好“间谍战”。为此,他派出两位副旅长和纵队侦察科长以及部分团营连级干部,抵近郑州城,采取化装潜入、抓捕“舌头”和火力侦察等手段,获取了大量情报,并由此作出3点判断:一是郑州之敌守备空虚,信心不足,弃城逃跑的可能性大;二是敌向北逃跑的可能性大;三是基于以上两点,我之战术构想是必须先敌控制黄河沿岸到郑州之间的通道和要点,并做好阻逃打援准备。
战役情况的发展,果然不出秦基伟所料。郑州守敌见势不妙,于凌晨弃城向黄河大桥方向逃窜。秦基伟对我们说:“敌变我变!将攻城战转变为野外歼灭战。”当时,邓小平和陈毅正在第四纵队指挥所。秦基伟在电话里向他们报告了最新敌情和自己的决心。邓小平说:“我看可以。你们一定要歼敌于运动中,不能让它跑掉了!”秦基伟说:“政委放心。我的网已经形成了,它跑不掉。”陈毅接过电话筒,说:“秦基伟,这一回就看你的啰!打得好,我到你那里给你唱《借东风》。打得不好,是要打屁股的。”秦基伟信心百倍地说:“陈司令员,你等着吧!九纵这个小兄弟长大了。打完郑州,我们进城还是听梆子吧!”陈毅朗声大笑:“好,秦基伟,一言为定,你请客。”
几个小时围截激战后,郑北战场形势呈白热化,部队一度打得很艰苦。秦基伟亲自跑到我的二十六旅指挥所,给前沿部队团长打电话:“要坚决顶住!郑州之役全胜,此是关键一着。全体共产党员、革命干部要做战斗先锋,勇于牺牲,为取得最后胜利,坚决顶住敌人的垂死挣扎!”他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战场。
大门关住了,接下来是一场浩大的野外追歼战。九纵和华野十四纵密切配合,歼敌1.1万余人,缴获各型火炮82门、各种枪支4100多件、汽车30多辆。两个纵队在黄河铁桥上胜利会师,郑北歼敌之战落下帷幕。此役,是秦基伟在解放战争中指挥的漂亮仗之一。战后,陈毅高兴地对秦基伟说:“九纵已经成熟了,可以打大仗了。”
驰骋淮海
1948年秋冬之际,人民解放军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与国民党军主力云集于江苏徐州周围,展开了一场旷古未有的战略大决战。
淮海战役打响后,九纵司令员秦基伟、政委李成芳首先率部圆满完成了袭取宿县、出击浍河的任务,继而参加了分割围歼黄维兵团的作战。黄维兵团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之一,是诸兵团之中最能打仗的一支主力部队。所以说,我军分割围歼黄维兵团的任务十分艰巨,这是一着险棋。
11月27日11时,秦基伟指挥九纵二十六旅、二十七旅白昼出击浍河,经过一番顽强战斗,攻下了敌7个村庄阵地,基本上把当面之敌第十四军打瘫痪了。
然而,浍河大出击尽管对黄维兵团形成巨大压力,但敌人的实力仍十分雄厚,而且很快收缩防御,构筑起成群地堡,并倚仗强大火力、凭借村庄进行顽抗。我进攻部队低估了敌转入防御后的能力,在接敌运动中一批批指战员倒下去,伤亡较大。在第一线指挥作战的秦基伟,对此早有察觉,他严肃地对我们说:“不能把 ‘拼老命的政治口号当成战术思想,拼老命不是死拼,敢拼不等于乱拼。要严令各级指挥员,必须爱惜阶级兄弟的生命,充分发动群众,认真研究战术,摸着石头过河,要以勇敢加智慧,砸碎敌人的硬核桃!”
一天夜间,第八十一团班长牛盈连和两个战士在执行侦察任务时,匍匐至敌鹿砦跟前,靠着堆土包、挖交通壕,居然生存了一天。秦基伟得知此事大喜:“这不就是我们战士的一大创造嘛!起名叫‘敌前近迫土工作业吧。”于是,全纵队开展了大规模的敌前近迫土工作业。一夜之间,堑壕、交通沟、猫耳洞遍布,并且一直延伸到黄维的鼻子底下。正如秦基伟日记所写:“午前视察阵地,往返均较安全,部队接近敌前沿仅30公尺。”
12月6日16时3分起,部队遵照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的命令,向黄维兵团发起总攻。被俘的囯民党第十八军军长杨伯涛哭丧着脸说:“面对共军依托堑壕逐步蚕食的战术,高级将领一筹莫展,毫无对策。”后来,秦基伟回忆起此事,说:“哎呀呀,那真不得了,工事越是抵近敌人,对他精神上的震撼也就越大。我们挖到一村就攻歼一村,那敌人当然怕得要死。”
12月15日,总前委命令向黄维兵团发起最后攻击,担任纵队第一梯队的我二十六旅,最先冲进了黄维兵团部西马庄,进而夺占了双堆集以东的炮兵阵地,并控制了赖庄临时飞机场。随之,九纵与友邻部队一起攻进了敌核心阵地双堆集。在20多天的日日夜夜里,第九纵队这支成立不久的野战军经过苦战、血战,全歼黄维兵团,为淮海战役第二阶段目标圆满实现,做出了不凡贡献。
纵马长江和南征
1949年2月,第九纵队改编为第十五军,隶属于以陈赓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第四兵团,秦基伟任军长,谷景生任政治委员。就在这料峭的冬末春初,第十五军作为第四兵团的先遣部队,冒雨取捷径,隐蔽进至安徽省望江县之太湖、泊湖地区,掩护兵团主力展开于沿江北岸,开展水上大练兵,为南渡长江做准备。
一天,秦基伟陪同兵团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郭天民等来到江边勘察地形。当他的目光落在对岸香山时,头脑中很快形成了一个基本的战术构想,遂对我们3个师长说:“船往上拖,水往下流。古有诸葛亮巧借东风,而今,我十五军巧借流速,飞兵直下,出敌之不意。”
随后,他又带着各团的干部来到江边勘察了好几天,终于定下了计策:明确以我们四十四师为第一梯队,务必于当夜渡过长江,抢占香山,夺占黄山。我当场表示:“请军长政委放心,我师坚决完成任务!”接着,秦基伟和谷景生神色肃穆地代表军党委,将绣有“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字样的两面旗帜,分别授予我四十四师一三〇团(红军老二团)和一三一团两个突击团。
4月21日15时,秦基伟命令炮兵开始试射,引诱对岸敌军火力暴露。16时45分,炮兵开始实施效力射,首发炮弹即把对岸的灯塔摧毁,实现了秦基伟“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指示。23时,秦基伟见东北风起,遂果断地下达命令:“起航突击!”
我师第一梯队航渡编队如同离弦之箭,飞流直驶大江南岸。
不一会儿,对岸敌军万炮齐鸣,江面上掀起冲天水柱,突击船队有的被打散了。秦基伟对我说:“向守志,偷渡不成了,就按计划强攻。命令二梯队起航,成败在此一举。”我回道:“是。请军长放心!”
从秦基伟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他还不是那么放心。因为当时我军的炮兵火力有限,对敌压制不够,再加上敌江岸还设有水雷、地雷等障碍物,会给登陆部队造成极大杀伤和困难。
突击船队进至江岸百米左右时,敌火力更加猛烈,红三连船上老船工中弹倒下,船桅杆被炮弹削断,船只失去控制。指导员周福祺指着那面“打过长江去”红旗,高声呼喊:“我们不能辜负军、师首长的信任,真英雄真好汉,关键时刻是考验!”
南岸守敌眼见解放军开始登陆,就用火焰喷射器封锁滩头。我突击船队的英雄指战员们冒着敌人的火力,奋不顾身地抢先登陆,并在岸上燃起了篝火,3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登陆成功了!
多年以后,在谈到渡江战役时,秦基伟说:“知天知地,就是要学会利用天候地理条件。我们装备差,兵力不足,靠什么?靠战术,靠指战员的勇敢加智慧,还要依靠天候地理条件。凭着浓雾,溯水拉船,如猛虎静卧于吉水一带,起航渡江时如蛟龙出海,顺流急下,叫做奇兵飞流下香山,出敌不意啊!占领香山,又是放火,又是吹号,杀声震天,搞得沸沸扬扬,从心理上给敌人很大震慑和压力。”
万里长江横渡告捷,江南国民党军纷纷南逃,我军展开千里追击。秦基伟向我们3个师长严肃交代:“必须马不停蹄地奋勇追击,不为小股敌人所阻,不为成群逃散之敌所滞,不为缴获所拖累,不为城镇所羁绊,不为高山、风雨和人困马乏所动摇。总而言之一句话,一个铁的决心,就是追!追!追!追上大块头之敌并将其全歼!”
我们遵此命令,日夜兼程,冒雨穷追猛打26天,行程750多公里,战斗12次,歼敌1.2万余人。一路之上,指战员“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大无畏英雄气概,促成了“兵贵神速”,入赣闽,逼上饶,取南平,威慑福州,一路席卷,所向披靡。随后,我们在秦基伟和谷景生的统率下,又参加了两广战役,入粤桂追歼穷寇,解放西昌,驰骋川南平定匪患,连战皆捷,十五军这支胜利之师开始扬名全国。
血战朝鲜战场
1950年9月15日,美军在朝鲜西海岸仁川登陆后,长驱北进至鸭绿江边,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处于危亡边缘。
10月29日,秦基伟赶至重庆,参加了中共中央西南局会议,主动请缨参加抗美援朝。当秦基伟率领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十五军于1951年3月底跨过鸭绿江时,正赶上第五次战役的准备阶段。从4月22日开始,他指挥十五军担任第五次战役的第一梯队,痛歼美军第三十八团并展开群众性对空作战,取得了击落敌机56架、击伤27架的辉煌战果,受到志愿军司令部的通报表扬,实现了出国作战开门红。战役任务完成之后,志愿军由三八线以南向北回撤时,风云突变。联合国军运用“磁性战术”,攻占志愿军中部防线,企图截断志愿军东线主力兵团的退路,使得某些部队出现了罕见的混乱。司令员彭德怀为此痛心疾首,命令十五军迅速在金化以南芝浦里地区组织防御,至少坚守7天,掩护志愿军东线兵团调整部署。
秦基伟临危受命,立即部署三道防线,号令各级指挥员:“要与阵地共存亡!半步都不能后退!”从5月29日至6月7日的10天中,秦基伟指挥十五军在芝浦里地区,顽强阻击了联合国军在强大飞机和炮火掩护下的猖狂进攻,毙伤敌5700多人,击落击伤敌机4架,粉碎了联合国军攻占铁原、金化,切断志愿军东线兵团退路的企图。彭德怀在激动之中,特地给秦基伟发来一封充满感情的电报:“秦基伟,我十分感谢你们!彭德怀。”
1952年3月,第十五军奉命接替第二十六军的防线,在朝鲜中线的平康、金化、淮阳地区约30公里宽大正面上组织阵地防御。这是一项战略意义十分重大的艰巨任务,用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的话说,“中国军队控制的铁三角,是联合国军的心头大患。”
所谓铁三角,是指铁原、平康、金化三郡的简称。平康位于三角形顶端,铁原、金化分别位于三角形东、西两个顶端。有人把朝鲜半岛比作人形,铁三角正处于人的肚脐偏上的心窝地区。当面之敌为美七师、韩二师和韩九师一个团,共3万余人。其阵地前沿位于西方山、391高地、中墨谷、上甘岭、下所里、外也洞一线。
秦基伟向我们3个师的师长、政委分析战场形势,说:“敌人进攻方向不外乎两个:一个是四十四师防守的西方山方向为主攻,五圣山方向为辅攻,这种可能性较大。二是四十五师防守的五圣山方向为主攻,具体地点以攻击忠贤山为主。”他又说:“兵团首长和我最担心的是西方山方向,山顶坡缓,纵深一马平川,便于敌人机械化长驱直入,如果口子一开,那必定是防不胜防,堵不胜堵。”我说:“请军首长放心,四十四师要用一切手段阻止敌军突破阵地!”
1952年10月14日凌晨3时,范佛里特指挥40架飞机、320多门大炮、127辆坦克,发动了“金化攻势”,以罕见的炸弹炮弹火力密度,倾泻到我上甘岭阵地上。上甘岭顿时一片火海,岩石变成了粉末,我阵地地面工事大部被摧毁 ,坑道内许多指战员七窍出血,一些人被震死。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火力准备之后,美七师三十一团、韩二师三十二团及十七团1个营,共7个营兵力,分6路向上甘岭左右之597.9高地、537.7高地发起猛烈进攻。与此同时,美韩军队又以4个营兵力向西方山和芝村方向实施进攻,企图牵制我四十四师部队,分散秦基伟的视线。
在前方电话线被炸断、电台被炸毁、话务员被震死、一点信息都得不到的紧急关头,秦基伟却临危不惊。他走出道德洞军指挥所,立于山坡一块山岩上,注视着正南方烧红的半边天,他在观察,在捕捉信息,在深深地思考着。
坚守上甘岭的四十五师一三五团,与进攻之敌鏖战至日暮黄昏,虽然伤亡很大,但除597.9高地、537.7高地表面阵地被敌占领外,主峰阵地仍在我军手上。
随着前线传回的信息越来越多,秦基伟担心上甘岭阵地上的四十五师伤亡过大,火力不够用。他在调整部署的同时,亲自给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打电话,要来了一个“喀秋莎”火箭炮营。10月19日17时30分,在“喀秋莎”火箭炮营和103门火炮一次齐射后,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指挥在坑道内待机的6个连,向占领597.9高地、537.7高地之敌发起攻击,激战至半夜,全部恢复了表面阵地。秦基伟在这天日记中写道:“战斗的紧张激烈和残酷性是朝鲜战场上一年多所没有的情况,敌人伤亡8000余,我四十五师伤亡也在3500左右,在一个东西4公里南北3公里的阵地上,敌人使用了5个团的兵力进攻,我反击部队亦使用了22个连队和强大的炮火同时参加了这个地区的反击作战。”
范佛里特对丢失两个攻占的阵地十分恼火,下了更大赌注与秦基伟较量。10月25日,美韩军以3个加强营兵力,在30多架飞机和强大炮火掩护下,疯狂反扑。双方激战终日,反复争夺40余次,敌军再次占领了表面阵地。
秦基伟具有极其不凡的顽强毅力。他在道德洞坐镇指挥,连续7个昼夜未睡过一分钟觉,神经高度紧张。面对不断传来部队伤亡巨大的消息,他对崔建功说:“告诉同志们,十五军的男人流血不流泪。谁也不许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伤亡再大,也要打下去。为了全局的胜利,十五军打光了也算不上什么。”他重重地说:“丢了五圣山,你崔建功可不好回来见我喽!”崔建功沙哑着嗓子说:“一号,请你放心,打剩一个连我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当班长,只要我崔建功在,上甘岭还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秦基伟说:“请告诉部队,打到最后一个人,我秦基伟上去守阵地!”他这誓言般的声音,很快传遍了上甘岭,传到十五军每个指战员耳边,成为鼓舞指战员英勇战斗的号角。
由于两军拉锯式的反复争夺,表面阵地多次易手,四十五师3个团多数连队只剩十几个人,有些连队全打光了。10月21日,秦基伟与志愿军代司令员邓华通话说:“建议暂停反击,前沿部队转入坑道,学他个孙悟空,钻进敌人肚子里闹他个天翻地覆!并以小分队活动与敌人周旋,牵住敌人的牛鼻子。同时调整部署,整补部队,抓紧准备决定性的大反击。”他的意见得到邓华的完全同意。
部队转入坑道斗争后,敌人截断水源,对坑道施放毒气、烟熏火烧。坑道越炸越短,伤员和烈士遗体越来越多,饮食生活越来越艰难,指战员们忍受着极大的困苦,以英勇无畏的献身精神和钢铁意志,为人类的生存极限创造了一个制高点。
几天后,兵团代司令员王近山给秦基伟打来电话:“老秦,十五军打到这个地步,已经到了极限。现在有两条路:一是顶着打下去,二是退一步再说,由你选择。”秦基伟说:“王司令员,信不过十五军吗?为什么不打?从这十来天看,范佛里特的底气不过如此,我的意见是坚决打下去!”王近山说:“我知道你。我个人也是主张打下去,但是打,要想办法,不能光靠硬拼。我这里赶紧给你派部队去。”
10月25日,十五军召开作战会议,发扬民主之后,秦基伟说:“目前,整个朝鲜的仗都集中在上甘岭打,这是十五军的光荣!十五军已经打出了很硬的作风,咬着牙再挺一挺,敌人比不了这个硬劲。上甘岭打胜了,能把美军士气打下一大截。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往往也是敌人更困难的时候,这就要与敌人较量胆魄和意志。上甘岭战斗要坚决打下去!我们就是要和美国人比比这个狠劲凶劲!”会上,秦基伟决定从二十九师八十五团、八十六团、八十七团各抽调部队支援上甘岭的反击作战。
第二天,王近山调十二军副军长李德生和三十一师增援,配属十五军作战。十二军部队到达上甘岭积极投入战斗,与十五军一起又消灭了大量的敌人,巩固了上甘岭阵地,直到上甘岭战役结束。
当时,板门店谈判正在进行,双方都在等着上甘岭的消息,谁家部队在上甘岭打得硬,谈判桌前的腰杆就硬,底气就足。因此,兵团、志司、军委总参乃至毛泽东,都在关注着上甘岭的一得一失。
范佛里特不曾想到,攻占两个高地会引发一场拉锯式的恶战。他更没有想到,攻占表面阵地后却像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于是,他惊叹道:“共军都是用烈性酒麻醉了的疯子。”
上甘岭战役,于1952年10月14日开始,11月25日结束,志愿军共毙伤俘敌2.5万余人,击落击伤敌机270余架,最终守住了阵地。作战中,志愿军伤亡1.15万余人。此役,创造了现代战争史上坚守防御作战的光辉范例。12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庆祝上甘岭前线我军的伟大胜利》社论,指出:“亲爱的上甘岭前线的朝、中部队的指战员同志们!你们以无比英勇顽强的精神所进行的胜利战斗,不仅大量歼灭敌人有生力量,而且使美国侵略者在政治上遭到了严重打击。”“你们的胜利更具有特殊重大的意义。”
彭德怀用对比的语气赞扬他的爱将秦基伟,他说:“范佛里特那一把子年纪了,跟我们血气方刚的秦基伟军长抵杠,那哪是对手啊!”
一直关注上甘岭战役的毛泽东,于1953年6月16日,在中南海丰泽园菊香书屋,罕见地单独接见了秦基伟。毛泽东说:“上甘岭打得很好。上甘岭战役是个奇迹。它证明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骨头比美利坚合众国的钢铁还要硬。这个奇迹是你们创造的。”毛泽东破例单独接见秦基伟,是对秦基伟的最高奖赏。
驰名中外的上甘岭战役,为将星秦基伟的战争岁月,划上了一个漂亮圆满的句号。(题图为秦基伟与向守志(左)在一起)
(责任编辑:徐嘉)
链 接:向守志,1917年出生于四川宣汉,1934年参加红军。1935年随红四方面军参加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太行军区第十团团长。解放战争时期,任太行军区独立第二旅旅长,晋冀鲁豫、中原野战军第九纵队二十六旅旅长,第二野战军第十五军四十四师师长兼政治委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十五军四十四师师长,十五军参谋长、军长。1959年被任命为西安第二炮兵技术学院院长,后调军委炮兵副司令员,第二炮兵首任、第四任司令员,南京军区司令员。他是中共第十二届中央委员。1987年被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1988年被授予上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