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做女人

毛利

琼·里弗斯去世的消息在中国没激起多大水花，中国人会认为老太太忒会折腾了，整容过度不说， 80岁还在脱口秀舞台上又蹦又跳，说着重口笑话——这么大年纪还在为生活奔波，看起来太可怜。不过，谁都没法把琼·里弗斯当成一位老奶奶来看待，人们可能不喜欢她，但没法不敬佩。

想起我身边一个五十岁的远房阿姨，做了二十年寡妇把儿子抚养成人，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因为她还没退休，有两天忙着加班，对家里不管不问。已经承蒙她照顾三十年的儿子，跑来教育她：“做奶奶的义务就是带小孩，你怎么能跑东跑西不带孩子？”假如琼·里弗斯发声，她大概会说，当妈的肯定后悔，当年不如把儿子喂给鳄鱼，还能换一个快活人生。在2014年的东方，一个女人最多撑到四十来岁，她的人生已经开始没什么色彩，倘若当上了祖母，就等同于走入了奴隶制社会。所以琼·里弗斯逝去的今天，我必须要纪念她，正是因为她，我才对自己的老年生活不感到恐惧。

别的女星，因为害怕被识破衰老，所以谈起整容史都是遮遮掩掩的态度。在这方面，琼·里弗斯绝对坦白， “我脸上挨刀的次数超过一座冰球场。”就是她本人的名言之一。她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是整得太多，还是整得不够，我就想做琼·里弗斯。”早年看的一本她的自传中，重重提及了里弗斯跌宕的过去：被电视台开除，老公自杀，事业冻结，经济破产……但不管生活如何艰难，里弗斯还是要笑。人家可不会因为生活太惨，就变成《渴望》里的刘慧芳。

这让我想起最近电视台热播的《卫子夫》，主演说她饰演这个角色，找的是刘慧芳的感觉。这终于捉到了能抓住“中国心”的关键：要让一个女人过得够惨，最后再给她莫大的荣耀。

要我说，比起做一个德高望重子孙满堂的老年妇女，我的样本会定义成琼·里弗斯，我想在70岁时，还能从自己的账户上拿出一笔钱，毫不畏惧说，我要去整一次容，拉拉那些快要垂到地上的皮。我的儿子或者儿媳不会冲出来说：“你真是为老不尊，该把钱留给孙子上大学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