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 伊格尔·哈里切夫刘宪平译
周边万岁,俄罗斯
——一则吊胃口的侦探故事
[俄罗斯] 伊格尔·哈里切夫刘宪平译
黄昏快到尽头时,缓缓抹去天边最后一道色彩。万事无头绪的这个大国首都正在踏入梦乡。随着遍布视野的万家灯火一处接着一处熄灭,一切便消失在了蒙蒙夜色中。
坐落在莫斯科僻静角落里的一幢漂亮房屋里,人们开始了夜生活。一些本分的住户观赏起电视节目,另一些住户在晚餐中享受满足,其他人有的喝酒,有的做爱,还有的吵起架来。生活在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
位于十二层的一套住宅里的情形却是例外,紧张的脑力劳动进行得正酣。伊万·莫列夫院士在最后一次核对计算结果,这是一条终结的直线。它只是好钻研的大脑经过努力所达到的漫长路途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激昂的情绪逐渐支配起年纪不轻的院士。再坚持一下,一点点就行。最后一搏。
院士的工作台被数不清的书籍包围,它们或在书柜里排成长长的队列,或躺在椅子和桌子上。把词句打印在纸质载体上做记录从而统治思维,天才知道叫约翰·古登堡的那家伙在猴年发明的这个方法。
时间继续迈出自己矢志不移的脚步。黑夜在完全符合自然规律地降临着。刚才还闪烁的窗户在黑暗中一处接一处地熄灭。于俄罗斯而言,正是在这一档口发生了重要的事件:莫列夫院士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工作,终点直线走到了尽头。
“有啦!”他兴奋得近乎疯狂地喊道,“找到啦!”
是的,他发现了寻觅多年并且每天都在追求、无时不在渴望的东西。他发现的是拯救俄罗斯的公式。真是无尚的幸福啊!院士,这位文雅端庄的长者,情愿像鸟儿那样飞向云端。
“玛莎!”他在众人已浸入梦乡的住宅里奔跑起来,“玛莎!”
女儿出现在门口上,她年轻漂亮,像平面模特那样形体优美。父亲的叫喊吓坏了她。
“爸爸,出什么事了?”
“玛莎,我把这件事做出来啦!听见了吗?我把它做出来了。我付出了平生精力啊。它将有效地帮助我们的国家。现在你有权为自己的父亲骄傲。拯救俄罗斯的公式找到了。真遗憾,你妈妈没能活到这幸福的今天……”
院士的目光有些模糊,然而只是瞬间。他抄起电话筒,拨通了克里姆林宫。
“莫列夫院士打搅。我需要立刻与总统通话。这事极其重要。”
“总统早就离开了,目前正在休息。”话筒里传来回答。
这个意外是令人不快的。对于祖国、对于历史都如此重要的时刻怎么能去休息?!只有他才能如此。
“请呈报总统,公式发现了。明早我亲自把它送到克里姆林宫。请安排车辆接我。”他放好话筒,看了一眼女儿,“家里有什么喝的吗?我们要庆贺一下。”
院士喜欢优质白兰地,酒柜里恰好就有他喜欢的那种。造型美观的深色花纹玻璃瓶里是亚美尼亚名牌红酒。褐色液体斟满高脚杯。玛莎给自己倒了干红葡萄酒。
“爸爸,为你的成就干杯!”她看着父亲,目光充满爱戴和钦佩。
“这是全俄罗斯的成就。”
白兰地敷住舌头和上颚,很是惬意。院士品味着高档白兰地。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就在同一时刻,这幢房屋里的另外一套住宅里,一群神情严峻的人被召集在一处光线昏暗的大房间里开会。
“他得到了公式,”其中一位年长的、留着整齐小胡子的、看上去最重要的中年男子说道,他犀利的目光使他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善主。“是动手的时候了!”
“一号方案?”在座的一位问道。
“是的,我们要把它落实。按约定方式联络。注意,可别掉链子。”
“瞧您说的,我们决不会掉链子。放心好啦。”
首都的清晨繁忙而沉重。太阳津津乐道于重新放射光芒。白昼的生活运转起来。
一辆漂亮的小轿车沿着马路疾驰,强劲的马达轻松地带动起车轮。拐进一条寂静的胡同后,小轿车停在了一幢结实的住宅楼前。两个身着黑色制服的魁梧男人踏上柏油路,朝这幢楼的正门走去。
“我们去莫列夫院士那儿。”其中一人冲值班人打招呼道,并出示了克里姆林宫的证件。
值班人点点头。神情庄重的男人走了进去。电梯顺从地敞开门,接着又把厢内的空间同外界隔离开,这两人就被运载到了第十二层。
悦耳的歌声响彻莫列夫院士的家。房门打开,门口站着玛莎。
“您好!”一个男人说道,“我们来找莫列夫院士,上级吩咐我们陪同他去克里姆林宫。”
玛莎吃惊地看着他们。
“爸爸……他……在四十分钟前走了。克里姆林宫已经派车把他接走了。”
“这不可能啊!
“的确是这样的!”
黑衣人闷闷不乐地拿出手机,给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拨电话。
“除了我们,您是否还安排别人来接莫列夫院士了?没有?奇怪。院士不在家。他女儿确认已经有人从克里姆林宫来过……他会不会就在总统身边?没有?我马上回去。”
“你们可以给我解释点什么吗?”玛莎格外不安起来。
“现在不行。”男子朝电梯走去,阴沉着脸说。同行的那位一言不发跟随其后。
克里姆林宫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正在进行极其重要的谈话: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人把他带走了。”汇报的正是同莫列夫院士的女儿交谈过的那个男人,“自称是克里姆林宫的。假使您没有派遣其他什么人,也没有其他人做这样的安排,假如他又不是正常离开的,并且没有在总统身边,那他又能在什么地方呢?”
疑惑不解的气氛弥漫起来。大家明白发生了不测。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使劲挠起胡子。凝固的沉静中响起他柔中带刚的声音:
“院士被挟持了。有人启图阻挠我们拯救俄罗斯。”他探询的目光扫过在场同事们的脸。“我已经汇报总统,说公式终于找出来了,总统正期待着院士的到来。我们怎么办?”
“必须采取行动寻找莫列夫。”在座的中间一位强硬的家伙提出建议。
“这是不言而喻的。难道不明白嘛,不会很快就找到他。即使最终能找到,可是眼下总统在等着莫列夫。更何况他期待着院士呕心沥血推算出来的公式。”
“应该给总统提出一些别的什么建议。”一位同事彬彬有礼地说。
“那是什么?!”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有些发怒了。
“比如说吧……俄罗斯主义。”
“俄罗斯主义?愚蠢。这个主义已经寻找多年了,但毫无结果。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坚信俄罗斯有自己特殊的发展道路……我们不应当把其他国家拿来作榜样。我们凭借自己的智慧生存。西方不能对我们发号施令,东方也一样。”
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慢腾腾地挠了挠胡子。
“就算如此,我们向来不在意西方还是东方。”
“别这么讲。”一个下属激动地说,“我们的钱从来都存在西方。”
“不要搞错,”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打断了下属的话,“那是私人的钱。国家大事上西方不能指挥我们,尽管我们偶然做出听话的样子。”
“俄罗斯主义就是在广袤的俄罗斯团结起犹太人和乌克兰人。”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的助手,一个机智的年轻人提出排他的主意。
“我看呀,不妨提出一个纲领性口号。比如,‘今天的一代人将生活在公民社会’。”一个戴眼镜、留短发的人说。他的着装显然不够庄重。“口号指明方向。比如,过去我们朝着共产主义方向努力,甚至睡觉时、吃饭时,对不起,还有蹲在坐便器上时也不例外。今天,我们迈向另外一个目标。重要的是需要动起来,因为生命在于运动。”
“纲领性口号,荒诞无稽。”又有一位与会者口气温和地说,他光秃秃的前额格外显眼。“河流改道可以拯救俄罗斯。把西伯利亚的河水引入中亚地区的荒漠,我们将赚回数百亿美元,并且控制住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水非石油,欧佩克也管不了我们。”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声音从专用机上传来,醒目的双头鹰——俄罗斯国徽——代替了机壳上的数字按键。这是总统的直线电话。在最近一段时间连续发生一系列事件的背景下,铃声犹如不祥之兆。在场者的表情都凝固住了。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抿住薄嘴唇,拿起听筒:“是……是的……没有……我马上就过去。”
国家最重要的办公室里优雅的装修令人印象深刻。昂贵的深色调木制家具使人心平气静。总统端坐于宽大的工作台后,这儿是领导国家的最为重要的操纵点,总统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住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
“我还要等多久?莫列夫院士在哪里?”
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目光不敢直视。
“莫列夫院士……失踪了,他随身带着公式。”
开始了沉重的停顿。一个人在努力理解听到的话,另一个人则在掂量刚刚说出来的话。
“就是说……嗯?”总统勉强地张开嘴,“失踪了,怎么回事?相关机构和部门呢?他们都盯什么去了?”情理之中的愤怒代替了惊讶:“要刻不容缓地找到他!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否则……”总统使劲挥着手指,“否则你要承担全部责任!我要给你好看,让你知道我是谁!”
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惊慌失措地点着头。
“已经采取了措施……我这就去督办……这就去……”
他离开了一号办公室,把主人单独留在了里面。
总统无法自已。院士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拯救俄罗斯的公式。就是说,不能指望昔日的超级大国在不远的将来重振旗鼓了。这是令人难以容忍的。
总统恼怒地抄起话筒,待线路接通后,威严地说道:“我要知道,采取了哪些措施来寻找莫列夫院士?”
同一时刻,另一间办公室,格外焦急的国安局长正在给自己的下属——体格健壮、仪表堂堂的普罗宁少校下达任务。专线电话的尖锐铃声令他浑身一颤,急忙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我亲自督办这个案子。”国安局长的声音突然变得悦耳柔和,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上方,“案子的侦查工作由我们优秀的专家普罗宁少校直接抓……不,不是,瞧您。我们敬重老一辈专家。不过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这是他的嫡孙……是的……我随时向您汇报……好的。”国安局长小心翼翼地把话筒放回原处,忐忑不安的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下属:“您看,总统亲自过问,此事非同小可,可别掉链子啊。”
“绝不会的。”少校果断地回答。
离开领导办公室的时候,普罗宁少校在思考如何行动,侦查工作从哪里入手。他外表英俊,体力充沛,目光敏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身着有光泽的深灰色便装,这同他的外表非常相称。
他决定首先去犯罪现场,就是莫列夫院士的住宅。
少校的座驾是一辆地道的老“伏尔加”。它迅速走完了该走的路程,突然出现在僻静的小街上,在院士家的楼下熄了火。满载刑事侦察专家的面包车跟在后面停了下来。
“去哪里?”门厅值班员声调严厉地问道。
“去莫列夫院士家。”
“不行。”
“为什么?”少校感到莫名其妙。
“进进出出的什么人都有,后来院士就失踪了。”
“正是,正是。”少校附和道。“我就是为此而来。您把一切都给我讲讲吧。”
他掏出证件,证明自己不是随便的什么人,而是普罗宁本人。
“行动吧!”少校对自己的下属命令道。
刑事侦察专家们像蟑螂那样在门厅里四下散开,到处寻觅罪犯留下的蛛丝马迹。
“您看见什么了?”少校问值班员。
“没有什么特别的。来过两个人,自称是克里姆林宫的,跟您一样,把证件拿到我眼前,然后就上楼了,十分钟以后同莫列夫院士一起下了楼。半小时过后,又来了两个人,也说是克里姆林宫的,照样拿出了证件,上了楼,十分钟后就下来了。”
“和莫列夫院士一起?”
“他和第一拨人走了,”值班员理由充分地反驳道,“就是先来的那两个人。”
少校点头表示同意。不回到家里的话,不可能出去两次。得到的信息使少校很满足,他接着就来到十二层,摁响了院士家的门铃。主人的女儿玛莎打开了房门。
“我是普罗宁少校,”他自我介绍说,“在执行寻找莫列夫院士的任务。”
“我是他女儿,请进吧。”
年轻姑娘的美貌令少校眼前一亮,可是自己在执行任务。他极力做到聚精会神,给刑事侦察专家们布置完任务后,才盘问起玛莎:“您为什么断定带走父亲的人来自克里姆林宫?”
“因为父亲对我说,‘玛莎,克里姆林宫派人来接我了。’”
“那些人什么样?”
“正常样子,穿黑制服,同后来的另一拨人一样。”
“您就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吗?”
“没有。”
“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明显标记吗?”
“其中一个人个子很高,简直是巨人,另一个人年纪大些。”
“这很重要。您父亲随身带了什么吗?”
“他的公文包。”
“除此就没有其他东西吗?”
“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玛莎有问必答。同这个相貌英俊、和蔼可亲的少校打交道很愉快。
“拯救俄罗斯的公式是怎么一回事?”少校继续问道。
“是父亲发现了这个公式,他说过。可我就知道这么一点儿。我弄不懂怎么回事。”
“您父亲真是了不起!我以为你会效法他,做他的助手。”
“我没有,我是学艺术设计的。”
“嗯……也不坏。”少校有些迟疑地说。
这时,趴在地板上的刑事侦察专家叫他。少校对玛莎表示了歉意,然后加入到下属的行列中。那位趴在地板上、用放大镜仔细研究门厅地毯的家伙,发现了一丁点儿大的一块琥珀。
“这是您的吗?”少校询问玛莎。
“不是。”
“事情很清楚。这个痕迹指向波罗的海国家。”他在凝神思索后,不容反驳地说着,并把这一小块琥珀放进了胸前的小口袋里,然后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发现鼓舞了少校,他打算继续顺着这条线索调查胆大妄为的犯罪行为。
“尽可能地把一切拍摄下来。”他对下属说,“我先走了。需要仔细斟酌。”
“请您务必找回我的父亲。”玛莎央求道。
“我会做到,”少校语气肯定,“非常高兴同您相识,尽管在这种场合感到很遗憾。”
他恭敬地点点头,离开了案发现场。院士女儿神情忧郁地目送他离去。
夜色给这个大都市蒙上了黑披肩,窗户不再闪烁,数以百万计的居民臣服于梦撒开的大网,只有市中心地区一幢大楼里的一扇窗户还发出耀眼的灯光。少校在窗户后沉思着,他板着脸在办公室里前后不停地来回踱步,仿佛奇怪的钟摆。
“线索有了,可是它要把我们引向何方?”少校给自己提出这个难题。他猛地走到桌子前,抄起电话筒。
“手印有结果吗?马上拿过来!”
等候的工夫,少校在办公室里踱步的频率更快了。下属送来了几页报告。少校急匆匆地浏览了新鲜的信息,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下属。
“什么,竟然没有旁人的手印?”
“确实没有。”
“看来罪犯挺有经验啊。莫非是什么其他情况?得琢磨琢磨……你们走吧。”
独自留下来的普罗宁少校仍然被运动所吸引。
“线索来自何方呢?”少校边走边不断重复地喃喃自语。
门后出现一位不速之客:局里的值班员。他因无所事事而闷得发慌,想随便找个加班的人攀谈一下。少校的助手阻挡住了不速之客。
“不行,少校在思考问题。”
“我们俩去帮助他思考不是更好吗?”
“嗯……好吧,我们试试看!”少校的助手反常地同意了。“请进,”他推开门:“少校同志,我们找你。”
他们俩出现在办公室并没有惊扰少校。脑力劳动继续进行着。
“少校同志,指挥员的举止应该是怎样的?”不速之客问道。
少校丝毫没有猝不及防的样子。
“问题提得好。如何对您简单解释呢……”少校从纸袋子里摸出几块单身汉常食用的普通三明治,在桌面上把它们摊放开,“假设吧,这块黑鱼子酱三明治代表指挥员,其余的,芝士三明治和香肠三明治,都是部下。指挥员在进行侦查,他的位置应该在哪里?在前边嘛!”少校把黑鱼子酱三明治摆在了其他三明治的前方:“敌人采取偷袭,目的在于妨碍侦察,他们不择手段地开始进攻。指挥员在哪里?他在后面,指挥反击。”少校以果断的动作把黑鱼子酱三明治的位置换到了后面,“敌人的猛烈进攻被击退。侦察工作顺利地接近尾声。就要执行逮捕了。指挥员在哪里?又在前边啦!”他的手迅速地把鱼子酱三明治换了地方:“敌人企图撤退。追击。指挥员在哪里?又在前边了,在疾驶的军车上!这就是指挥员的位置!”少校在亢奋中结束了讲话。
聆听中的不速之客和少校的助手都不约而同地张开了嘴。
清晨的来临就是为了刮胡子、刷牙,然后去上班。它是出发点,是起始时刻,是起跑线。
今天,少校睡醒后不必赶路上班。作为文化人,他还是刮了胡子,刷了牙,毕竟一切必需品办公室里都有。他不是头一次在办公室过夜。少校精神饱满,仿佛是在舒适的床榻上睡了一个好觉,准备行动了。
摆放在办公室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名为“非常早上好”的剧目,其内容枯燥乏味。开始时几个活泼的姑娘唠叨那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然后走出来一个胡须格外长、但目光幼稚的矮个子男人。他被五个小男孩簇拥着走在林荫道上,男孩子都拿着国际象棋盘。
“我们是象棋之家,”男人说,“个个都是冠军,年纪最小的也不例外。每个人都是自己级别上的优胜者。现在我们去电视演播室,给大家讲述我们是如何做到的。一会儿见!”
“千万可别!”普洛宁少校嘟囔着走到门口,“我要去莫列夫院士家。”他对助手说:“需要再次询问他女儿。”
结实耐用的“伏尔加”顺从地轰鸣起来,疾驶在这个大都市数以百万计的机动车辆之间,每一辆车都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飞奔。
在市中心的一条街道上,他看见一条巨幅标语:因为有我们,国家才生存。下面落款为“俄罗斯磐石党”。
“没错,”少校想,“人们忙于创造性的劳动,而我们……我们好比社会的清洁工。撒尿应该去茅房……殊途同归嘛。”
再次来到僻静街头这幢已不生疏的楼房下。“伏尔加”停在了距离大门不远处。少校离开这辆秉性刚烈的车子。他在门口遇到两个人,他们拖着一个抖动的麻袋从里面出来。少校礼貌地让路,看着他们走向一辆轿车,然后才走进大门,并朝值班员点了点头。他到达十二层时,发现院士家的门敞开着,他摁了门铃,但没有人露面。少校果断地迈进房门,朝几个房间和厨房张望了一番:不见玛莎。
“被挟持了!”少校迅速奔向电梯。
“他们说什么了?”他冲值班员喊道。
“谁呀?”
“那两个拖着麻袋出去的家伙。就在两分钟前。”
“说是要再询问院士女儿几个问题,他们还出示了克里姆林宫工作证件。”
少校飞奔到自己的车子前,马达轰鸣起来,“伏尔加”像脱缰的野马,一下子蹿了出去,直追带走了玛莎的那辆外国名牌轿车。
少校始终青睐国产设备。“它们丝毫不逊色,”他自言自语道,“只不过没装空调呗。我还没有娇惯到夏天车里必须有冷气,冬天必须有暖风的程度。”忠实于主人的“伏尔加”这次同样没有丢人现眼。一分钟以后,少校已经看见了必须截获的那辆外国名牌轿车。
令人眩晕、同时魅力十足的追捕吸引着少校。英俊的少校在车流中左右穿插前后躲闪,逐渐逼近了嫌疑犯,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了。蓦然间,一个庞然大物完全有悖交通规则地冲着“伏尔加”斜插过来,横在眼前,两车几乎相撞。这是一辆专用于崎岖山路而非宽阔柏油路的大型越野吉普车。
“国家安全局。”少校叫喊着,把头伸出车窗,并展示了证件。
“国家杜马。”少校听见回答,同时看见了相应的证件。
“我在执行任务。”
“我也是。”
少校怅然若失。
“您违反了交通规则。”少校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我?!你吱吱吱叫个啥,还没到季节呢。违章的是你。谁的车便宜,谁就该让路。”
少校明白了,争执下去毫无意义。
“要不是公务火烧眉毛,我非得跟你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可惜你公务火烧眉毛,否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捍卫自己的权利。我就不信你的钞票比我多。”
少校倒车绕过这辆可恶的越野吉普,继续追赶已经跑出去相当远的那辆外国名牌车,重新全神贯注于追捕。少校的驾驶技术娴熟到家了,他熟练而灵巧地避开障碍物!有那么几分钟,他几乎就要追上乘坐着嫌疑犯的外国名牌车了,谁料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突然背信弃义般变成了红色,交通工具的铁流也在瞬间屏息不动了。从密密麻麻的待在原地的车辆中间钻过去绝无可能。少校焦急地朝前方张望。
“机动车太多了,”少校恼火地想,“遇到追捕这种特殊情况,应该临时性地禁止它们上路才好。”
“接济接济一战残疾军人吧。”近旁传来带鼻音的说话声。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他胡子拉碴,枯瘦虚弱,目光混浊地看着少校,仿佛得到施舍与否都无所谓。此人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
少校把手伸进口袋,摸出几枚硬币,递给他几个卢布,并问道:“参加过布鲁西洛夫突破战?”
“正是,”残疾人振奋地点点头,“正是。当年我们也给德国人施舍了。祝您健康啊!”
轮椅未及离开,跑来一群皮肤黝黑的孩子,并且齐声央求道:“给点钱吧,给点钱吧!”
少校无意听下去,于是又丢过去几枚硬币。紧接着出现了一个老太婆,眯成缝的眼睛透出一股严厉:你敢不给?
就在这时,信号灯变成了绿色,车群卯足力量活跃起来。少校重新获得了继续追捕的机会。他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追赶上了凶犯,并试图超车。就在这一瞬间,这辆外国名牌车阴险地来了个急右转,停在一处不大的院落跟前。少校的“伏尔加”开过去一点儿后,停在了马路牙子旁。他猎鹰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危害俄罗斯安全的那帮家伙。
少校清楚地看到,两个男人从后备箱里拖出在莫列夫院士家装上车的可疑的麻袋,把它抬进了院子。普罗宁少校下了车,悄悄跟在后面。
他从正门走进去,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在侧面值班台后站着脸色阴沉的保安。
“国家安全局,”少校边说边掏出证件。“那两个带着大麻袋的男人在哪里?就是刚刚进来的。”
保安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什么男人?我没看见一个人。”
普罗宁少校心里明白,保安同歹徒是一伙的。
“那我就得检查一下这幢房子了。”
“请便。”
少校查看起房间:桌子,椅子……确实空无一人……
同一时刻,国家最高办公室里也在行动。为国家未来操劳的总统拿起专线电话话筒,接通了国家安全局局长。
“莫列夫院士怎么样了?”总统有些不耐烦地问,“我在等侦察结果……好吧……那就随时报告。”总统转身面向窗户,目光严峻地凝视着克里姆林宫的高墙。伟大的俄罗斯。一切都由他操持。他手指伸向按钮:“报纸和信件,还有茶水。”
少校打开下一间房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瞬间响起铃声。
“我在听,”他饱满的声音在走廊传开,“是的,局长同志,多少有点眉目。根据现有情况判断,线索来自波罗的海。眼下我正在追查罪犯……我会及时汇报。”
少校只顾说话,没有发现他追捕的歹徒就隐藏在敞开的门后,话音未落,罪犯抡起棍子击中了他的头部。少校失去了知觉,昏倒在地板上。
此时,远离这处令人起疑的院落的地方,正在进行重要的谈话。
“波罗的海国家的线索?我对此表示怀疑。”总统有些气恼,“起初是加里宁格勒,现在又是这里。我们要采取相应的对策,石油管线要绕开波罗的海国家……你及时报告情况吧。”
“遵命。”国安局长干脆地回答。
“你刚才怎么说的?”总统转身询问留短发、戴眼镜、穿着随意的那个人。
“人民大众是政权的源头和载体。”来访者解释道,“因而,政权始终来自人民。人民责备、谩骂、甚至抨击政权,就是责备、谩骂和抨击自己,所以,不必惧怕人民的责备、谩骂和抨击。”
“明白了。”总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少校恢复知觉后,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天花板下,没有罩子的灯泡光线昏暗。看不见任何家具,玛莎坐在地板上哭成泪人。
“没事,”少校眉头紧皱,摸着受伤的后脑勺说,“我可找到您了。”
“我们如何逃脱啊?”
“我会想办法。反正不会如此困着。”
他爬起来,仔细地检查了墙壁,判断道:
“此处没有暗道。”
少校试图把房门卸下来,但房门纹丝不动。
“您身上带着爆炸物吗?”
玛莎摇头否定。
“遗憾啊……需要琢磨琢磨……”
眉宇间闪烁聪慧的少校前后踱着脚步,突然停下,似乎恍然大悟。
“手机呀!”少校拍打自己的衣兜,手机不在。“抢走了。混蛋!”他果敢的目光盯住了玛莎。“您的手机在吗?”
玛莎再次摇了摇可爱的小脑袋。
“我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穿衣服,就被抓住带走了。他们要把我怎么样?会杀了我吗?”
“他们不敢……只要我在。”
“我父亲在哪里?”
“眼下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能找到他。”
少校重新在房间里踱起步。突然,门锁里响起钥匙拧动的声音,房门接着敞开了。挟持玛莎的一个家伙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厚,典型的歹徒模样。他冷笑着讲起话,带有明显的波罗的海口音。
“稀客啊!普罗宁少校,见到您很高兴。您在寻找莫列夫院士?”
“这是我永远不会承认的。”少校昂着头说。
“您找不到他的。”
“我们走着瞧……”
歹徒嘲讽地看着他:“喂,您怎么还没有被提拔?赫鲁晓夫时代就是少校了。”
“那是我的祖父。”
“什么样的前辈造就什么样的晚辈。你们俄罗斯有这个谚语吧?”歹徒笑得令人厌恶。
“俄罗斯还有这样的谚语:无论绳索多么盘根错节,总能捋出头绪,纵然延伸到波罗的海地区。”
“不要自作聪明。这次是您活到头了。假使您还没有儿子,那永远也不会有了。”
“这是幽默吗?”少校惊讶地问。
“英国式幽默。”暴徒笑得更狂妄了。
玛莎和少校被捆绑起来,带到户外,先后被塞进一辆大车后面的宽敞行李箱里。于是,少校压在了玛莎身上。
“您真不知羞耻!”玛莎涨红了脸,“您怎么能允许自己这样对待我?要是手能腾出来,非抽您嘴巴不可!”
“小姐……”少校在窘迫中解释着。“小姐,您有配偶吗?”
“没有。我未婚。那您呢?”
“我是单身。”
“您莫非是在向我求婚?”
“暂不考虑这事……”少校不知所措地嘟囔着。
“臭不要脸!”玛莎气呼呼地说罢,不再作声。
深夜。玛莎和少校被带到了莫斯科河边,正对克里姆林宫的地方。被聚光灯自下而上照亮的克里姆林宫教堂和宫殿在寂静中巍然屹立,它们才顾不上每天发生在近旁的喧嚣和忙乱。歹徒从行李箱里抬出了少校,然后往他双腿上绑哑铃。
“你们不会得逞的,你们的诡计也妨碍不了俄罗斯的复兴。”
“您还是为自己想想吧,而不是俄罗斯。”歹徒说。
“祖国高于一切!”
“嗯……嗯……”
沉重的哑铃捆绑好了,少校被推进了河里,玛莎则被带回。
平静的河面闪烁着路灯映照的光亮。一艘潜水艇浮出水面。舱盖打开以后,两个男人爬到了甲板上。
“那是炸弹吗?”其中一个人问。
“不是……不像,又是瞎扔的垃圾什么的。”第二个答道。
问话的那个人发现躺在甲板上的是一个人。
“快来看呀!……这是总统吗?我们救起来的难道是他?”
“哪门子的总统?”第二个人俯身看躺在甲板上的那个人激动地说,“这是我们的普罗宁少校。他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还拖着哑铃?喂,少校,少校!”
普罗宁睁开双眼。
“她在哪里?那帮人把她带走了吗?”
“您的哑铃①在呐,”第二个人安慰他说,“在这里。”
少校气恼地甩开哑铃,结果一个踉跄险些从甲板摔下去,金属坨子几乎把他丢进水去。那两人勉强把他扶住了。
“快把这荒唐的哑铃给我解掉!”少校发怒道。
潜水艇员忙活了一阵子,才解开绳索,取下哑铃。少校要把哑铃扔进水里,第二个潜水艇员制止住他,说:“留着吧,我锻炼身体用。”
少校不满地哼唧了一声,要求道:“把五号专用装备给我拿来。”
潜水艇员耗费了很大气力才把一个沉甸甸的木箱从舱门里搬出来,并帮助普罗宁摆渡上了岸。少校从箱子里取出零件,码放在柏油路面,然后组装起来,三下五除二,一架三角动力滑翔机出来了。
“感谢你们配合。”少校公事公办地说,“我该走了。”
马达轰鸣,少校向上飞去,翱翔在莫斯科的夜空。夜间鸟瞰莫斯科,多么美丽的城市啊。万家灯火赏心悦目,令人心头温暖,水银灯光下微微泛亮的马路犹如神秘的线条画。少校无暇欣赏美景,他的目光在搜寻祖国的敌人。
少校精神过于集中,无意中撞上了一幢高层大厦,整个人飞进一扇窗户,直接掉在了躺着一位等候得已经惆怅起来的大块头美女的床上。她美丽的脸庞上,惊恐的神色很快就被心满意足的表情所代替。
“你动作好神速啊,一飞进来,马上就开始。你向来都走窗户吗?简直太棒了。”
少校企图挣脱热情万般的拥抱,但没有得手。
“要不,把衣服脱掉吧?”美人问。
少校无济于事地同她争斗着。
这时,房门打开了,走进卧室的居然就是那个歹徒。他一眼看到少校,眼珠子剧烈地乱转起来,说:“是你?!胆大包天!”
少校不再抵抗,紧紧贴靠住充满激情的美人,而后者转而试图摆脱他。
“这是我回应你们的阴谋诡计。”
“不是我的错啊,”美人辩解道,“是他自己从窗户飞进来的。”
“我的新伎俩怎么样?”
歹徒一把抓住少校,把他拖向窗口。
“您是哪路子幽默?”
“我也是英国幽默。”
歹徒把少校往窗口拖拉的工夫,后者发现了茶几上的“伦敦旅游指南”。歹徒把少校从破碎的窗户扔了出去,回过头去找妻子算账。
谁也违背不了地球引力。少校掉下去了。窗户飞驰而过。突然,奇迹发生了,少校的皮带挂在了外墙的一个凸出部位,倒悬于空中的他正好看见窗户里有两个赤身裸体的姑娘亲昵地拥抱在一起。其中一人看见了倒挂窗外的少校,她一脸不满地走到跟前,拉上了窗帘。
“伦敦旅游指南,”少校寻思道,“英国式幽默。事情没那么简单。波罗的海的线索显然指向了伦敦。这背后究竟是谁呢?不列颠的同行?北约?还是昔日的同胞?他们当中谁最感兴趣于俄罗斯的事情总是一团糟?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个躲藏在伦敦苟且偷生的家伙。他想证明,这边缺少了他就不行。”
清晨降临时,少校依然被突出物钩住倒挂在空中。这一时间段是市民洗漱的时候。少校是有教养的人,他很乐意加入其中,赶上饭口也不会拒绝。可是……首要的是工作。
近旁的窗户依然被窗帘遮掩,隔壁房间的窗户大敞,少校看见了电视机,正在热播“非常早上好”节目。几个好动的姑娘唠叨了半天,然后走出个胡子蓄得过分的男人,他被一群拿着、背着、抱着乐器的男孩子围在当中。
“我们是音乐之家,”男人说,“人人具有超强的技艺,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我们会使用各种乐器。现在我们去演播室,向大家讲述我们是如何做到的。再见!”
“可别了。”少校嘟囔着,目光转向地面。
他看见了一幅大标语:多亏有我们,你们才得以生存。落款是“俄罗斯磐石党”。
“党有脑子吗?”少校想,“或者只有一帮党员?……无论如何,入党也是一种荣尚,而且要有担当。”
这时,少校看见了那个歹徒和他的妻子,他们双双走向那辆熟悉的外国名牌车,入座以后,车子驶离了庭院。少校记下了车号:“哦,是三个七啊。有过这么个牌子的波尔图红酒,祖父和父亲都喜欢喝。”
窗帘在这时拉开了。窗户里是昨晚的那两个姑娘,她们披着睡衣。一个走过来打开窗户,看见了少校。
“您怎么还在这里?您就这么有瘾偷看我和女伴做事?您真够倔犟的!”
“帮帮忙,让我和你们在一起吧。”少校悄声央求道。
“玩3P?……我们还没有这种打算,何况是和男人。”
“我马上就走,只要帮助我进屋,我不能再悬挂空中了,工作太多了。”
两个姑娘合力把少校拽向窗户,并协助他爬上了窗台。
“谢谢啊,门在哪里?”
“怎么,您就不愿意和我们多待一会儿?”
“当然愿意,但现在不行。”少校环视一番房间,“你们这里好温馨……唉,首要的是工作……”
英俊的少校离开了大失所望的姑娘,乘电梯下到一层。就在楼房旁靠近绿色灌木丛中间的地方,出现一个身穿运动服、手拿提兜的小伙子。
“哥们儿,要手机吗?便宜啊。”
“要。”
小伙子把手伸进裤兜。你猜怎么样?少校看见了自己的手机!玻璃面上有一条裂缝。这是一个月以前普罗宁少校在同恐怖分子格斗时碰坏的,当时子弹耗尽,不得不使用它来击打罪犯。
“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没有意义。你要吗?”
“当然要。”少校利索地抓住对方的后脖领子,“说,从哪里弄来的?”
“顺来的。”小伙子拖着哭腔回答。
“从谁那里?”
“一个男人,高大的,壮实的。”
一切都明白了。这并非什么奇迹,实属情况巧合。
“你自由了。”少校松开了对方的后脖领子。
“钱呢?”
“快点滚吧,趁我还没逮捕你。你得感谢我正忙着呢。”
手机失而复得,简直太及时了。
“上帝还是存在的。”少校想着,拨通了长官的电话。
“局长同志,普罗宁报告,波罗的海的线索显然指向了伦敦。”
“您这么认为?”听筒里响起局长的声音。
“我相信,事实的力量是无情的。似乎这是那个藏匿于英国首都的家伙在施诡计。”
片刻的停顿后,听筒里传来:“好吧,继续吧。得让我随时掌握情况啊。”
普罗宁随后就联系上自己的助手:
“通缉牌号为三个七的车辆。”他下达命令,“刻不容缓的,我等结果……什么?去机场了?那我也去。不,不需要协助。”
少校又握住了方向盘,风驰电掣般驶向机场。
同一时刻,在国家最重要的办公室里,总统与被紧急召进克里姆林宫的国家安全局局长在谈话,职位非常高的那位大领导也在场。
国安局长报告说,根据综合情况判断,波罗的海线索指向了伦敦,然后便缄口不语了。总统不欣赏听到的这番话,不满地看着眼前。后来,他终于说道:“就是说,波罗的海线索指向了伦敦。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昔日的寡头闲不住。需要采取措施,一切必要的手段都可以实施……您可以走了。侦缉过程中要随时向我汇报。”
“遵命。”国安局长站起来,忠心耿耿地注视着总统。
和总统留在一起的是胡子拉碴面庞消瘦的来访者。前者目光焦虑地看着他说:“我们要采取哪些步骤?”
“我们把一些实例搞成公开性的成果。”对话人心平气和地说,“抛给报社和记者。要同石油垄断者有个了断。”
“同他们有什么问题?”
“正是我要说的,没有任何问题。”
航空港。飞机轰鸣,机动车来往穿梭,乘客和送行的人们忙乱成一团,接机的人群急躁不安……
普罗宁少校在偏僻的角落里监视着货运区。歹徒、他的手下以及他妻子,围着一个集装箱转悠,而且不时令人生疑地四下张望。
过了一会儿,这个集装箱被装载进了飞机的货舱。普罗宁少校小心翼翼地朝飞机走去。突然,一个边防军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盯了你好久。”国境线的保卫者洋洋得意地说,“打算飞走?”
“有这个可能。”
“交钱吧,现如今是开放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有钞票。”边防军人暗示性地抬起手指。
少校掏出皮夹,递给国境线保卫者一张绿票子。
“就一百?少了。”
“再也没有了。”
“去你的吧。就算今天你捡了个大便宜。”边防军人转身走开了。
少校悄悄接近飞机。货舱门敞开着,近旁没有任何人。少校敏捷地钻了进去。铝合金板隔断的空间里立着一个集装箱,装运复印机的纸箱子摞成了堆。
普罗宁少校在集装箱内仔细观察,目光撞上了两双神情恐惧的眼睛。这是被绳索捆绑和被胶条封住嘴巴的莫列夫院士和女儿玛莎。片刻间,玛莎也认出了少校,胶带下面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一反应令少校感到愉快。
少校打开集装箱,上前为玛莎解绳索。他灵巧的手指开始解绳扣,可是,还没有解完,歹徒的一个同伙出现了。少校毫无惧色地扑上前与歹徒搏斗,只使用了几个进攻招式,就把可恶的对手制伏。少校骄傲地朝玛莎转过身来,没有发现歹徒在身后悄悄接近。玛莎唔噜唔噜发出声音,企图以眼色来警告少校。
“我让那小子不能动弹了,”少校安慰玛莎的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重重一击,失去了知觉。
少校躺在地上,歹徒站在一旁冷笑道:“这次我要把你搞定,现在什么也救不了你。”
舱门关闭了,发动机放声欢唱起来,飞行员在驾驶舱内得到了起飞指令。
飞机急速行驶,越来越快,然后腾空而起,一个劲地爬高。少校苏醒过来,他也被捆绑住了,但嘴上没有封胶带。他看看院士,再看看玛莎。
“我会有办法的。”他许诺道。
就在这瞬间,响起了音乐声:手机叫了。
“想和谁通电话?”话没说完,少校就恍然大悟,“是我的电话。”
口袋里的手机继续热情洋溢地播放着巴赫在很久以前谱写的曲子。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它,少校发愁地叹着气。
歹徒的妻子朝集装箱里张望。
“是您这个淘气的家伙呀?您怎么在这里?飞行期间不得使用手机。”
她从少校的衣兜里摸出手机,关了机。
“我想和您做昨天晚上没来及做的事情,”少校轻轻对她说,“给我松绑。”
玛莎显现出愤怒的神色。大块头美女走到少校跟前,拥抱他,亲吻他,说着悄悄话:“你从窗户进入我的生活,带我去飞翔吧。”
玛莎扭转过身去,她愤恨不已。
“我老公打算把你扔下飞机。”美女说。
“随他便,只要临死前能拥抱你就足矣。请解开我手上的绳子。”
她给少校解开绳子,马上就拥抱起来,少校试图挣脱——满不是那么回事啊。玛莎瞥了他们一眼,再次扭转过身体以示抗议。此刻,歹徒出现了,他气得不能自持,像一头狂怒的河马吼叫着。美女基本已被吓傻了。少校径直冲了上去。
普罗宁少校勇敢地同歹徒搏斗起来,尽管后者要强壮得多。一对一格斗的结局已命中注定。歹徒撞到堆起来的货箱,沉甸甸的复印机纸箱砸中他的头,一下子裂开,一摞摞卢布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歹徒的视线模糊了。
“这是什么?”他惊讶地问。
“卢布跌了?”少校调侃道。
“怎么会呢,后果如此严重……”歹徒昏厥过去。
少校把歹徒结结实实地捆住,接着为玛莎松了绑,但后者马上扇了他一记耳光,少校又为院士松了绑。
“我的朋友,谢谢您啊,您拯救的是俄罗斯,而不是我本人。”院士感激地看着他,使劲握着手。
大块头的美女一下子搂住了院士的脖子:“我真高兴您得救了,我一直为您担心。”
院士不知所措,该怎么办呢?
“去驾驶舱。”少校果断地说。
几个人朝前走去。
驾驶舱里有两名飞行员,他们看到进来的人不禁大吃一惊。
“我们这是往哪里飞?”少校不客气地问道。
“伦敦。”
“计划改变了,掉头回去。”少校要求道。
“头儿呢?”一名飞行员问,“我们只服从他。”
“头儿已经被逮捕了,他对一切负全责。不过,我想,他还不是你们中间最重要的,还有比他大的头儿。”
另一名飞行员见状,掏出手枪,冲着少校就是一枪,子弹反弹,击中正在操作的飞行员,开枪人急忙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少校把两个飞行员的尸体拖了出去。飞机在自动航行。
“您会驾驶飞机吗?”
“我无所不能。”少校自信地坐在了驾驶员的皮椅上,目光朝脚下看去。“停车踏板在哪里?”
“应该在右边,”院士结结巴巴地说,“左边是离合器。刹车时请不要太猛。来,我们合作吧。”
院士在另一侧的沙发椅坐下。
“那我就履行空姐的职责。”大块头美女显然是在奉承院士,“要不要上兑苏打的威士忌?”
“我是爱国主义者,”院士活跃起来,“伏特加,我只要伏特加,特别是上乘的亚美尼亚白兰地缺货时更得如此。”
玛莎一副委屈的样子,一声不吭。
普罗宁少校和莫列夫齐心协力驯服飞行器。年轻人的坚毅同科学家的经验结合在一起。飞机在空中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动作,一会儿快速爬高,一会儿直扎地面,就像轰炸机俯冲。每当此时,恐怖的神情便凝固在这几个忠厚老实的人的脸上。
同飞行器的搏弈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在共同努力下,他们终于把这桀骜不羁的家伙降落在一座小城郊外的一片空地上。几个人依次下了飞机,迎面跑过来很多当地居民,众人的目光专注,神情凝重。
少校环顾四周,看见远处坐落着几处豪华宅院,而在它们后面是连成一片的废弃房舍。当地居民跑到跟前,熟练地把飞机按部位拆卸。
玛莎看着少校,斥责道:“男人都一个德行,先是在我面前表演一番,然后换一个人,钻进了她的窗户……”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
“那个晚上在河边我从你身边被带走,你就没难过一点儿吗?”
“当然难过,但是,职责高于感情。我是战士。”
“那为什么您还未婚?是离婚了吧?”
少校一副窘迫样。
“我根本没有结过婚。”
“为什么?”
“您知道的,工作很多。再说,还没有遇到我甘愿为之牺牲自由的那个她。”
这番话令玛莎很中意。
“那就庆贺一下我们大家被解救。”她建议道。
“去餐厅,大家去餐厅。”黏住院士的大块头美女激动地叫道。
“本来嘛,我得去克里姆林宫。”少校吞吞吐吐地说,“总统在等我。不过,我也饿得饥肠辘辘了。我们走。”
他们徜徉在被废弃的小城,寻找餐厅。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的房屋、杂乱的街道、肮脏的水洼,这一切完全有悖于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现实。文明的唯一标志是醒目的大幅标语:多亏有我们,你们才得以生存。落款是“俄罗斯磐石党”。
标语旁一当地男人好奇地观察着这几个诡异的人在街头移动。
“你们这里有饭馆吗?”少校上前询问他。
“有啊,”男人热情地答道,“怎么会没有?我们这里同所有地方一样,一应俱全。饭馆正好就在路旁。听见了吗?那边响枪的地方。”
“这里为何如此萧条?”院士用手指了指四周,并非故作惊讶。
“这还用说嘛,做什么都缺钱,所以就萧条呗。”
“那城郊的独宅独院怎么回事?”
“那是本地官员的宅子,这还用说嘛。”
“嗯……”莫列夫院士点头表示理解。
饭馆附近,黑社会正在争夺地盘,而且异常激烈,子弹飞来飞去。待在饭馆里的警察闲得慌。普罗宁少校把身边的一个地痞推开,因为这家伙妨碍了一行人的正常行走。四个人终于走进饭馆,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料到,外表完全不起眼的这幢房子里有这么奢华的内涵。
“嗯……”少校故意说,“假使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光顾一下的。您喜欢吗?”他转身问玛莎。
“糟糕透顶的鉴赏力。”
少校随机应变道:“所以我要说,可以光临,但没人愿意。”
屋里没有一个顾客。四个人在一张餐桌前围坐下。服务员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们一眼,递过来一本外壳皱巴巴的菜单。
“你们这还没有食物中毒的吧?”少校快活地问。
“还没给谁下过毒呢。”服务员冷淡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怎么不见顾客?”
“在街上哩,他们要了结自己的事情。听见了吗?”依然可以听到街上传来的激烈的对射声。
“难道他们对您家菜肴口味的评价不一?”
服务员对少校的提问置之不理。
“你们准备点什么菜?”
服务员把顾客的要求记在纸片上,然后离开了。
少校和玛莎对视着,他们非常愉悦地坐在一起。罗曼蒂克的精神流质把两人联结起来。
“遗憾啊,这里没有填馅儿鱼。”院士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我想吃。我妈妈做的填馅儿鱼真棒!简直是神话!好吃得不得了!”他朝女儿转过身来。“玛莎,你还记着奶奶做的填馅儿鱼有多好吃吗?”
玛莎点头:“我爸爸特别喜欢吃,有时会说,玛莎,做一份填馅儿鱼来!”
饭馆里笼罩着寂静,除去窗外的枪声,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同一时刻在飞机里,当地居民按部位拆卸的作业仍在进行。被少校第一个搞定的歹徒的同伙苏醒过来了,他扭动几下脑袋,发狂地转动眼睛,艰难地爬起来,给歹徒松了绑。当地居民忙于重要的事情,顾不上注意他们。
歹徒和同伙爬到飞机外,朝四下仔细观察一番。
“不像英国,”歹徒做出判断,“喂,哥们儿,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当地居民压根儿不搭理他,全神贯注地像抱着婴儿那样抱着沉甸甸的纸箱从旁走过,无暇旁骛。半晌,歹徒恍然大悟,算是明白了人家试图要拿走的是什么东西。他朝那个男人扑过去。
“还给我!”
男人一声不吭地同歹徒争斗起来,但力不从心,败下阵来,不过,他又毫无怨言地返回飞机。
歹徒和同伙艰难地跋涉在肮脏的道路上。同伙吃力地拖着那个沉甸甸的纸箱。他们终于来到横幅标语“多亏有我们,你们才得以生存”跟前,其色彩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一个男人坐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走过来的这两个人。
“有没有三个外地人从这里走过?”歹徒问道。
“没有,”男人和善地答道,“假使您询问的是四个人,我会告诉您,问三个人的话,那就是没有,没有过去三个人。”
“四个人?哦……是四个。请问,有没有四个非本地人从这里走过?”
“有过。”
“他们去哪儿了?”
“去饭馆了。”
“饭馆在哪里?”
“就在路旁。听见了吗?就是有枪声的地方。”
得到详尽的回答后,歹徒们继续自己不轻松的路程,并且很快就来到了饭馆附近。划分地盘的事还未结束,而且愈演愈烈。高大的歹徒把一个妨碍自己行走的地痞拨拉到一边。
走到饭馆跟前后,他从窗户朝里窥视了一番。
“在这呢,”歹徒告诉同伙,“还有她……我要叫她知道我的厉害。”他心头充满愤恨:“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
同伙径直朝入口走去,一声怒吼追赶上他。
“站住!”
“为什么?”
“你傻啦?人家能看见我们。得从另一个方向进去。”
迂回战术是奏效的。他们溜进饭馆后门,歹徒使用托盘击昏服务员,吩咐同伙换穿服务员的衣服。几分钟过后,同伙面目一新地现身。歹徒也已把一包白色粉末倒进了伏特加。这些事情做妥后,同伙端起盛着菜肴和酒水的托盘,朝四位顾客走去。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您?”目光敏锐的少校说。
“我们同乘一架飞机,我先下去了。请您快把酒喝了吧,要不马上就会涨价的,那时您不得不多掏腰包了。”
少校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给自己和其他人包括冒牌服务员,斟了酒。
“请您同我们共饮,我请客。”
歹徒的同伙不敢拒绝,他端起高脚杯。
“为拯救俄罗斯干杯!”院士举杯,大家一饮而尽。
“请主人也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吧。把他叫出来。”少校吩咐冒牌服务员。
冒牌服务员脚步踉跄地回到后厨,摇摆着通报歹徒客人招呼他过去喝酒,话没说完就倒下了。歹徒阴沉着脸走进餐厅。大块头的美女看见他后,吓呆了,片刻后神经质地叫喊道:
“亲爱的,看见你我真高兴!”
“我们俩一会儿再算账。”歹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来呀,我们一起喝,”少校提议道,同时给歹徒斟了满满一大杯伏特加,“你不敢喝吗?”
歹徒傲慢地看了一眼少校,接过酒杯,口气干脆地说:
“为胜利干杯!”
“为我们的胜利干杯!”少校的口气强调了“我们”。
大家都是仰脖喝尽杯中酒。片刻后,歹徒倒在了地板上,接着昏睡过去的是玛莎、院士、以及紧紧抓住院士手不放的大块头美女,唯独少校清醒着。他来到街上,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美好的天色使四周充满诱惑力。一片寂静。黑社会之间的事儿已经摆平,四下倒毙着犯罪团伙的头头脑脑们。
一辆大吉普停在饭馆不远处。少校看了一眼,转身回到饭馆里,揪起歹徒,勉强把他拖到街上,弄到吉普跟前,打开后门,把笨重的身体塞了进去。歹徒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不知所措地看着少校,嘴里冒出一句话:“你为什么没睡着?”
“高度的责任心使我头脑清醒。”少校骄傲地回答。
歹徒微微点头,又昏睡过去了。
少校把歹徒的同伙也拖了出来,同主人安置在一起,然后是多情的美女。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玛莎抱出来,安置在后排座位,莫列夫院士则被安置在前排座。他睡得香甜,脑袋偏向一侧,心爱的皮包摁在膝盖上。
做完这些耗费体力的事情,普罗宁少校从兜里掏出手机,电磁波传向了莫斯科。
国安局长办公桌上若干装置中的一个叮铃铃响起来。局长拿起听筒,只听到:
“这是普罗宁少校,请允许报告:一切正常。莫列夫院士和我在一起,阴谋制造者被拘押,我正把院士带往克里姆林宫。”
“谢谢,少校。”局长说,“我是相信您的。目前您的位置?”
“某处荒乡僻壤。”
“要不要给你们派车辆去?”
“没有这个必要。我搞到了一辆车,可惜,不是‘伏尔加’,不过能顶事。”
“祝你们顺利到达莫斯科。”
局长随即与克里姆林宫通电话。当话筒的另一端终于传来熟悉的嗓音时,局长连珠炮似地兴奋报告:“总统先生,请允许报告:莫列夫院士找到了,普罗宁少校正把他带往克里姆林宫。”
“谢谢这个好消息,谢谢你们尽职尽责。”话筒那边挂机了。
总统放下一个话筒,又拿起了另一个。他急着下达指令给职位非常高的那个大领导。接通以后,总统以宣告胜利的口气说:
“莫列夫院士找到了,普罗宁少校正把他带往克里姆林宫。必须做好准备,刻不容缓地做出决定,如何使用公式。”
“好,”话筒里传来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的声音,“事情会搞定。”
这时,普罗宁少校朝近旁的一辆警车走过去,坐在里边的交警正闲着没事干。
“国安局的。与我同行的是位重要人物,克里姆林宫正等着他呢。请您为我们顺利抵达克宫提供保障。”
交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少校。
“我凭什么要做这件事?重要人物多着呢……我有自己的事,我没有时间。”
说完,他把头扭了过去,似乎身边没有任何人。少校想了一下,俯身以令人信服的口气说:“好吧,我说实话。这是科普捷夫和索尔采夫②团伙的头目。”
“什么?他们联手啦?”警察显得惊恐万状。
“是的,他的绰号叫院士,严酷得犹如大象。”
“你怎么不直说?我们护送你们。”交警接通了车顶的警灯。
他们风驰电掣般地驶向莫斯科。警车在前面开道,蓝色警灯快乐地闪烁着,警笛偶然尖叫两声,昭示路人行驶中的是非常重要的车队。
少校顽强地抗争着睡意。他开通空调,车厢里立刻充满凉爽的冷风。
“这个破玩意儿,”少校调侃外国汽车,“瞧,这种破车其实能坐的,并不比‘伏尔加’差呀。本该如此。”
首都到了。执行极其重要任务的机动车朝市中心疾驶。警灯不知疲倦地闪烁,清脆的警笛声提醒着路人。大家避开他们,让路给他们。
克里姆林宫一步一步地接近:红色砖墙,高耸的塔楼和圆拱门洞下的通道。警车在五十米外刹车停下,吉普车径直驶向大门。
“国家安全局,”少校通报着,“总统召见。莫列夫院士和我在一起。”
“我们知道,”警卫回答,“已经在等候你们了。”两名警卫朝车子走过来,其中一人走向驾驶一侧车门。
“您是普罗宁少校?我们有明确的指令,请您坐到后排座去。我们奉命把你们送过去。”
少校耸耸肩,离开驾驶座位,移到后排挨着玛莎坐下,后者挪了挪身子挤出一点地儿,可爱的小脑袋靠在他肩头,少校喜笑颜开。第二位陪同人员也坐在了一侧。吉普车启动后,坐在少校身边的人迅速从袖口拿出浸透了乙醚的毛巾,捂住少校的脸。普罗宁昏迷过去。
总统焦虑地不停用手指敲击桌面。院士仍没有送到克里姆林宫。
“抱歉,我必须通电话。”总统打断交谈者的话,走向电话机。几秒钟以后,听筒里传来国安局长的声音。
“请您说。”
“莫列夫院士在哪里?”
“普罗宁少校早就该把院士带到您那里了。”
“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我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我会尽快搞清楚。”
“立刻给我搞清楚,马上汇报。”总统仔细地放好话筒,身体转过来,“请继续说吧。”
善于思考和富有经验的谈话人顺从地点点头。
“就是说,他们处心积虑地描述俄罗斯人天性的阴暗层面,似乎俄罗斯人只会琢磨如何坑害邻国,而且只有在极权压制下才会正经地工作。这颇具煽动性。为什么只是俄罗斯人?”
“您是想说,俄罗斯人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想说,俄罗斯联邦的人全都是这样……”
这时,国安局长在一个劲地给普罗宁打电话,可少校的手机就是不回应。
“这会是什么暗示吗?”国安局长不安地想,“难道又是谁在捣鬼?总是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何时才是个头啊?”
清晨没有带来任何变化。疲惫不堪的国安局长不断试图接通普罗宁少校的电话,但无济于事,又一次徒劳的尝试后,依然是占线声。
“肯定是某些人做的局。”束手无策的国安局长想,“而且永远不会完结。那国家可怎么办?”
漆黑一团的屋子。厚实的窗帘完全遮挡住了令人开心的晨光。房间里的人费了很大劲才相互辨认出来。
“院士,您在吧?”普罗宁少校小心翼翼地问。
“在。”
“玛莎,您呢?”
“我也在。”传来温柔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圈在这里?”院士好奇地问。
“防止我们见到总统。”
房门意外地被打开,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脚步沉重地走向被囚禁者。
“少校,怎么样,得手的是我们吧?”传来歹徒的声音。
“事情下结论还早。”普罗宁少校自信地回答。
“还有什么可观察的?把你做掉不就完事了。”
“您才没有这个权力呢。”莫列夫院士极其愤慨,“别碰他。听见了吗?”
“和您的账,我们也会算清,别着急。”
歹徒打开电视机。正在热播“非常早晨好”节目。荧屏上出现一个胡子蓄得过分长的男人,他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孩子们手持各种各样的运动器具。
“我们是体育之家,”男子说道,“人人都是体育健将,年纪最小的也不例外。我们从事各种体育项目。现在我们去演播室,给大家介绍,我们是如何做到的。一会儿见!”
“可别了,”少校似乎被吓着了,“我就不喜欢这个。”
歹徒见状,把音量调大了。荧屏里好动的姑娘们没完没了地耍起嘴皮子。闹哄哄的一家子开始占据演播室。那个大胡子男人被赋予庞大的规划:“运动固然好,做爱也不坏。如何使它们相互兼容?做法很简单,生育孩子,和他们一起从事运动。就拿我们家做例子来说……”
少校无法再容忍下去,扑向歹徒。他像一名真正的军人、战士,像斯巴达斗士那样勇猛搏斗。但力量悬殊,普罗宁遭受击打后失去了知觉,大脑不再控制肌肉。院士也发怒了。
“喂,你这恶棍!”他毫不畏惧地冲了上去。
几秒钟以后,他也败下阵来。
“你打击了俄罗斯的智慧……”在摔倒的瞬间,院士说出这番话,然后失去了知觉。
歹徒狞笑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战胜了对手。他朝坐在角落里的人转过身去。玛莎神速地抄起凳子,冲了过来。凳子落在歹徒头上,响起清脆的声音,歹徒惊讶地哼唧了一声,栽倒在地。
“少校,醒醒,”玛莎拍打他的腮帮,“快醒醒啊!”
少校的左眼先睁开,然后是右眼。
“我在哪里?”
“快起来,趁那坏蛋还昏着。那边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快呀!”
少校跳起来,摸到开关,在灯泡点亮的光线下,看见角落里……是职位非常高的那个大领导。
“好啊,这就是幕后的家伙……”少校疑惑不解地说,“给我布下假线索。”
“我承认没有充分估计到您的灵敏,它和您的机智和悟性同样是超人的。”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捋着胡子,犀利的目光盯着少校,“我给您钱,很多的钱。您就把发生的一切都忘掉吧。”
“不,祖国是无价的。”少校毫不迟疑地回答。
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没有善罢甘休。
“普罗宁,听我说,我可以保证您的美好未来,您理应得到的远比现在拥有的要多。”
“应得到更多?也许,我实质上就是比自己多得多。”
“您这是怎么讲?”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谨慎地询问。
“在俄罗斯,不只是诗人,连特工人员也胜于自然人的自己,甚至市政设备的普通技术员也如此,因为这是在俄罗斯,这里的一切都胜于它本身的自然属性。”
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对此困惑不解。少校斥责道:
“您为什么要组织挟持莫列夫院士?”
“为了获取公式……如果一切保持现有状态,我们有利可图。”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声音微弱地说。
“指的是谁?您吗?”
停顿。
“是我们……”他软绵绵地回答,沮丧地盯住自己的脚。
“那人民呢?你们为俄罗斯人民想过吗?”
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把头一扭,无言以对。
少校充满信心,他迅速同自己的领导通电话。
“局长同志,普罗宁向您报告:指向伦敦的波罗的海线索显然是延伸到了莫斯科,而且进了克里姆林宫,牵连其中的是那位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
“什么?!”
“是的,正是那位职位非常高的大领导。”
“您这么认为?”
“我确信。事实是无情的力量。根据他的指令,我和院士先后被挟持。不过,现在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您打算如何行事?”
“现在我就把院士带往克里姆林宫。”
“您需要协助吗?”
“不必了。”
“那就行动吧。”
在国家最重要的办公室里,总统正通过电话听取国安局长总结性的汇报。
“总统先生,紧急情报。根据普罗宁少校取得的最新资料,曾经指向伦敦的线索……最终……总之……这条线索……”
“请说吧,最好实话实说,即便是苦涩的。”
“线索延伸到莫斯科,甚至进了克里姆林宫。”
含义深刻和凝神思索的停顿。
“就是说,波罗的海的线索进了克里姆林宫?”总统终于开口了,“我怀疑,对此我表示怀疑……莫列夫院士在哪里?”
“普罗宁少校正把他带往您那里。”
“好吧……”
波罗维兹塔楼的拱门格外显眼,少校驾驶的车子驶了进去。经过克里姆林宫宫殿和教堂后,车子穿行在宽阔的伊万诺夫广场,经过钟王和炮王以后,车子在栖身着总统办公室的一幢古老建筑跟前刹车停下。普罗宁少校把莫列夫院士拉出车,抱进室内。院士在梦中甜蜜地笑着,心爱的公文包被紧紧贴靠在身上。哨兵向他们行致敬礼。
冗长的拱顶走廊远远地朝前伸展,仿佛没有尽头。走廊里是响彻脚步的回声。
就是这扇门。少校把院士抱进了最重要的办公室,放在沙发椅上。总统走过来。
“请允许报告……”少校欲开口,总统慈父般温暖地制止住他: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您承受了巨大的困难,真是好样的。俄罗斯得救了……”总统为普罗宁少校佩戴勋章,“这是名至实归的奖励。祝贺您,上校同志。”
“是少校。”
“是上校。”总统语气肯定。
普罗宁醒悟到眼前的事情。
“俄罗斯万岁!”
“万岁!”总统附和道。
普罗宁走出办公室,迎接他的是同样满意的领导,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故作殷勤的笑。然而,普罗宁只看见了玛莎一个人。
“怎么样?”她的目光充满爱。
“奖励了我。授予我上校军衔。我当然高兴。不过,违背了家庭传统。祖父是少校。父亲呢,他本应该成为普罗宁少校的……现在不得不再生育一个新的普罗宁少校了。”
“为此,我打算助你一臂之力。”玛莎乐滋滋地说,“你对我求婚吗?”
“我求婚。”
热吻中,他们的嘴唇融合在一起。
注释:
①前一句少校使用代词она询问玛莎在哪里;哑铃是阴性名词,也可以使用она表示。此处在搞笑。
②此处指的是莫斯科州的两个以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著称的城市。
栏目责编: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