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童
下午,因感冒又买了一条新被,
感冒药和一瓶蛇胆川贝糖浆。
回来的路上,看到街道和路灯杆,
像一条仰面朝天的死蜈蚣和它的腿脚。
归家吃药,看张爱玲《异乡记》,
天逐渐黑下来,睡意便悄然而至。
城市安静得如同在井底,而我
就是井底洞穴里试图冬眠的青蛙。
但睡眠时断时续,睡一会儿就会
醒来。一扇不断开合的门。
隐约的一群窈窕轻盈的春燕
像字母W一样在门框里飞来飞去。
曾几何时,我们在雨幕中相遇
在盗火的使命中相遇
也许我们将相遇于更早的时代
相遇于唐朝的酒肆和宋朝的街头
以及古巴黎餐馆的酒柜边
被三万里远的雷霆击中之时
我们便拥有了相同的黑暗
那时,我们选择以梦为马
每个人心中饱含着一颗斩蛟之心
在披覆整个旷野的孤独中踽踽而行
再次相遇时,我们已遍体鳞伤
用舌头和泪水温暖着彼此的躯壳
面对时代的荫翳和
诗歌本身存在的千万个问题
我们再一次陷入各自的紊乱
用啤酒煮沸垂死的身体
用狡黠的曙光擦拭多雨的空心
面对生存的道场,世俗的讨伐
面对沉疴加身,无所适从
我们彼此间的沉默越积越深
但,不怕。我最最亲爱的朋友们
我愿成为你们心中最旷达的那个部分
也许还包含着我的狷狂和在风声鹤唳中
练就的一颗滚圆的狮子吼
以此赞美最黑暗的你们和疯人院里的时光
冬日温暖的阳光,
在莫须有的日子里吱吱唱着。
窗外,两三声鸟鸣文煮着旧梦。
这犁头铸就的小世界,
似乎“在阳光里盹着了”。
“整个乡村,
已没有人愿意耕种和读书。”
当护士们拥有了色情,
便完全忘记了悬壶。
伦理的鸟鸣已逝,
承载鸟鸣的柳枝又会在明年春发几枝?
虚空中折一枝新柳,却又恍惚间不知赠与谁。
我已不敢送别,
因我丧失了全部的学问和礼仪。
但我似乎还活着——
在死里活,在疼里活,
在“一袭爬满了虱子的袍”里活。
没有风从窗口处跑进来,
但我的骨骼依然自我散佚着。
一整个下午,我都躺在床上,
怀念一只名唤天命的乌鸦。
前几日,它敛翅伫立在田埂头,
像极了多年前的一位剪手远眺的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