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组诗]

有所思 [组诗]

南子

倾诉

像天空借助一场雨水

我想倾诉

像对恋人那样

说出“爱情”“命运”或者“死亡”

但多数人还不知道

这些词 有它所独自承担的沉默和重量

我认识的事物太少

我认识的事物太少——

只知道

鸟是投掷在天空上的黑汁

云是落在失意者身上的伤疤

湖泊是轻的 一把椅子使人失重

而内心的道路 往往始于一次背叛

我知道弱者 永远是强者的敌人

葵花低着头

对所有隐形的事物忏悔

以极度的谦逊 摇撼我的灵魂

我还知道

相爱者把阴影写进骨骼

力量在失去

肉体因冷却而获得了轻盈

只是——我所知道的

是否就是这个世界的表象？

就像我懂得 信仰在这个时代如同黄金

无知而昂贵

我忍住行将腐烂的躯体

不给一座山冈多余的树林和石头

——我认识的事物真的太少

就是这样

使我免于衰老的

使我免于衰老的

不是时间 不是

生活分泌出的锯齿形的阴影

也不是像神一样

给烈火添水的爱情

——虽然 它曾以极度的谦逊

摇撼过我的灵魂

真正使我免于衰老的

是大自然

它不统治 不命名

以自己的痛苦

挤压出比词语更大的甜涩果实

我沿着它

回到最初的饥饿

这万物之所 是否来自遥远的内部？

我深躬

连绵、沉睡着的山川的堤岸就在我的腹中

说吧 痛苦

痛苦有着无边无际的繁茂

它从不闪烁

不带来新的事物

甚至不融化 不消失

时间也对它束手无措

它有过高傲 却从不发声

像我呼之欲出的嗓音

要么是一场大火

要么是一地灰烬

所想

在一个牧场和另一个牧场

人吃着羊 谈论着羊

谈论着它们的毛皮和芳龄 以及

与弱者一样的胆怯 温顺 易受惊的性情

羊不知道 人有时也是羊

是它们的

从一个栅栏跳到另一个栅栏的同类

春日迟迟

春日迟迟 带着秘密成熟的危险

向勒紧了一个冬天的孤独

向混浊的镜子 向失败者的晚餐

向弯腰的路人

向睡眠中的雨和雨中缩水的花园

向即将到来的松弛的夏天

也向集体中一个惊慌失措的人

去清算

这个冬天的所有过失

十四行

晚睡的人

如我 常常对着窗外马路上的行人微笑

为这平安度过的一天

和即将到来的明天

风吹送着每一个路人到睡眠的角落

他们疲倦而困顿的脸

沿着蒙尘的街树缓缓展开

一如展开这弱小的 挣扎的

被无尽命运拍打的细枝

路灯 有一瞬间的闪亮

只有我看见了

他们对着不说话的星空 草丛 沟渠

对着整个黑夜的踌躇

悄悄伸出呼救的根须

人世间

在人世间

我似乎走得太快——

没来得及成为寂静的一部分

没来得及成为相爱的布谷鸟

咏唱无尽哀歌的一部分

甚至 也没有让我内心的善

像此刻的雨水一样

顺着人类斜斜撤离的目光

平安 优美地落下

我走得是这样快

越来越少的话语

比厌世者

更早说出内在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