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仨兄弟

刘社平

兵团仨兄弟

刘社平

一天晚上，路青青同屋的知青回家探亲了，路青青拿出父母寄给她的一些好吃的东西，又在炉子上炒了几个菜，摆在了临时搭的小桌上，她又找来了好多报纸把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跑到窗外朝里看看，没一点亮光，这才放心地到了连部。

一进门见大钢在看报纸，“你到我宿舍去一趟。”路青青对大钢说。

大钢猜出路青青的意思，故意端起架子说：“快熄灯了，有事明天再说。”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不听就算了。”说完路青青就走了。

大钢一听有重要情况，他现在正渴望得到各方面的情况，便一点也没犹豫跟着路青青到了她的宿舍。

一进屋，路青青就把门给顶上了。大钢看见小桌上放着两碗菜，还有一瓶酒，便说：“你不是说有重要情况要说吗？”

“是呀，你坐下咱慢慢说。”青青打开瓶盖，每人倒了半碗酒。“来咱先喝了这碗酒再说”俩人边吃边喝，一瓶酒一会儿便喝完了。

路青青喝得满脸通红，感到全身热乎乎的，她无意中解开了上衣的扣子，两个乳房露出了一半，大钢看着青青胸前的那道乳沟，眼睛都直了，性的欲望占了上风，他顾不上多想，一把把青青搂在怀里……大钢满足的同时也有些后怕，趁着天黑他悄悄地溜出了路青青的宿舍。

一年多过去了，三钢初中毕业后也分配到了这个连队工作。连里把他分到马车班跟车，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能吃能干，玉米发糕他一次能吃三四块，还要喝一大碗菜汤。干起活来，他跟的车次次都是第一。一到星期天闲着没事，他到马棚帮着张大爷扎草，马车班的人都特别喜欢他。

每年一到冬闲，连里就开始挖大渠（排碱渠），每天的任务是七米宽的渠，一米六的深度，每人分三米。三钢每次都是第一个完成，完成后他又去帮一些老同志和挖得慢的女职工。喇叭里天天能听到表扬三钢的声音。

有天晚上，团里电影队到连里放电影，翠英早早就在荧幕前面放了两个凳子。电影快开始了，翠英找到大钢两人并排坐在一起看电影。

上次翠英爸给大钢爹提亲，大钢爹虽未答应，翠英却不弃不舍的喜欢着大钢，她不放弃任何一个和大钢在一起的机会。她就是想在人多的时候和大钢在一起，让别人感觉他俩在谈对象。路青青在一边看着大钢和翠英又说又笑的样子，气得直跺脚。

转眼又是一个春天，副连长王锁柱领着职工往地里拉肥料。休息时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抓了些磨合烟卷了一根就抽了起来。

路青青看到翠英三天两头把大钢叫到她家吃饭，心里非常生气，她几次找大钢想见见面，大钢不是说有这事就是有那事，拖着不和她见。

有天晚上，大钢陪着上级领导喝酒，喝完酒送走领导，他醉哄哄地敲开了路青青的宿舍门，路青青也感到很兴奋，还来不及说话，大钢已经把她按在床上，满足欲望后，夜里大钢东倒西歪地回去了，不料，从路青青宿舍出来，被夜巡的民兵王忠看见了。

脑子不转弯的民兵王忠认为大钢和翠英谈对象，无意中把大钢到路青青那里的事给翠英说了。翠英一听，肺都气炸了，她二话没说便跑到路青青的宿舍门前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女人，勾引我对象，真是臭不要脸。”当时正值食堂开饭时间，到食堂打饭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一时间，大钢和路青青的事成了连队的新闻，搞得大钢几天不敢出门，还有人把这事反映到了营里。

没过两天，营里派了两个人专门调查此事，先找到路青青，路青青一点也没隐瞒地把前后经过如实地说了一遍。当调查人员问大钢时，大钢心里明白，一旦承认，自己就完了，说不准别人会来批斗自己，他说啥也不能承认。大钢背着牛头不认账，却反咬一口：“我是干部，怎么能干出那种事！她可能喜欢我，但我是有立场的，我以党性向毛主席保证，我和她没那种关系。”听着大钢那么肯定的表态，调查人员也拿不定主意了。

过了一会，另一个人说：“好办，把翠英叫来问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一会翠英来到了办公室，“你是听谁说的，还是你自己看到了？”调查人问着翠英。“我听王忠说的”，“那你去吧王忠找来”。

王忠一进门，看见调查人员严肃的样子，他又看了大钢一眼，大钢瞪了他一眼，他双腿都哆嗦着。

“王忠同志，你不要怕，希望你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王忠看了看大钢，大钢向他努努嘴。

王忠会意地抖了抖肩膀说：“那天队长陪领导喝完酒，他叫上我又去巡了一圈，走到路青青宿舍前，听到有人说话，我们听了听觉得没什么，我看队长喝多了，就送队长回家了，这肯定是有人诬陷队长。”王忠违心地说了谎话。

调查组的最后结论是：王大钢同志是忠于毛主席的好战士，工作积极，没有生活作风问题。同时还决定由王大钢同志担任八连文革小组组长。

大钢和王忠陪着调查组两个人到食堂又美美地吃了一顿，送走了那两个人。

大钢拍拍王忠的肩膀，好样的，以后的队长就是你的了。王忠高兴地说：“谢谢队长，你以后叫我干啥我干啥。”

路青青吃了亏又挨了骂不说，还说她勾引革命干部，她想不通，一肚子委屈，想找大钢谈谈，当她找到大钢，大钢心里清楚他虽然喜欢这个漂亮的女人，但如果再继续下去，自己的前途就没了。于是大钢板着脸没好气地说：“谈什么谈，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以后别找我了。”说完大钢就走了。

路青青气得直咬牙，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大钢不仅躲过了这一劫不说，又升了官，他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他更张狂了，连里的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就连他爹副连长王锁柱说的话也不听了。

翠英是民兵连民兵。一天晚上她站岗巡逻，和另一个人交班后，正准备回家，看到连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悄悄溜了进去，看到大钢还在写着什么。大钢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一看到翠英，就顺便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我刚交了班，来看看你不行呀？”翠英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给大钢倒了杯水，双手递给了大钢。

王翠英也是23岁的大姑娘了。她是老八路王宝义的小女儿，个头不太高，脸盘比较大，全身胖乎乎的，脸上还长了好多“小豆豆”，她和路青青相比就差远了。大钢压根就没有看上她，翠英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大钢，可她一直追着大钢，给别人说大钢是她对象。为这事大钢教训过她好几次，但翠英就是不弃不舍地追着他。

两人刚聊了几句，电灯突然熄灭了。大钢知道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因为连队是自己发电，都是这个时间停电。

大钢说：“走，快回家吧。”起身便往门口走去，从窗口还能透进一丝光亮，翠英一下冲过去抱住了往门外走的大钢。

有了和路青青的那些事，大钢心里也有些害怕，便说，“别这样翠英，这是在办公室，让人看到咋办。”

“哪里有人，深更半夜的，换我站岗的人，我让他去“马号”看看，好长时间才能回来。”翠英说。

大钢意图掰开搂着自己的翠英，可翠英死死地抱着大钢不松手。“我都喜欢你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知道么？”翠英说着，踮着脚，双唇已贴到王大钢的嘴上。大钢无法抗拒一个女人的灼爱，也不知不觉地和翠英热吻了起来……

翠英走后，大钢知道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

翠英自从和大钢有了那事之后，觉得大钢就是她男人了。一个多月后，翠英无缘无故地恶心、呕吐，她母亲一看就知道这是怀孕的反应。

“你看没结婚就干出这事，丢不丢人。”翠英母亲数落着女儿。

说归说，毕竟女儿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

翠英妈给丈夫老八路商量该咋办。

“咋办，生米已煮成熟饭，叫她俩赶快结婚。”老八路不假思索地说。

“去，把那小子叫来。”老八路没好气地给翠英说。

不一会，大钢跟着翠英来到老八路的家里。

老八路把翠英怀孕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又说：“我们的意见是你俩尽快结婚，否则让大家知道让营里知道，你这队长也别干了，对谁都不好。”

大钢低着头，也不敢看一眼老八路，他心里明白，老八路根红苗正，营里和团里领导和他关系都不错，虽不喜欢翠英，到了这份上，也只能和翠英结婚了。

几天后，大钢和翠英就举行了结婚仪式，团里、营里还来了不少人。营里的一个领导还给他俩做了证婚人。连里大部分人都参加了他俩的婚礼，因为婚礼仓促，大钢家里又没有房子，老八路在自己家里腾出一间房作为他们的新房，老八路家里的院子坐满了人。

证婚人还发表了简短的演讲：

翠英是个有眼光的女青年，大钢又是一个大有前途的好青年，他俩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希望你俩结婚后，继续革命不停步，早生贵子接好班。

好，好参加婚礼的人不停地喊着，鼓着掌。

大钢爹王锁柱和老伴菊子、二钢、三钢坐在一边，谁也高兴不起来，谁也没说一句话。

路青青知道大钢和翠英今天结婚，自己跑到野外大哭了一场。

又是一场批斗会开始了。指导员朱华年老多病，几次游斗后，实在受不了，突发心脏病被送往了医院。

连长封忠信死活不承认他有男女作风问题。今天又被五花大绑，胸前还挂着“大流氓封忠信”的牌子，他老乡的老婆胸前挂着两只破鞋和他并排跪着。陪斗的还有右派王汉民和几个老九。

连长死活不认账，挨了不少枪托子。几个人害怕挨打，嘴里不停地喊着“我是右派，我是叛徒”。

批斗会开完，在连里游行一圈后，其他人因认罪态度好被放了回去，唯独连长又被关在连队边的一间屋子里。

在黑洞洞的房子里，连长封忠信怎么也想不通，他心里琢磨着，必须申诉，便拿起笔来给党中央毛主席中央写信：

党中央，毛主席：

我一九五六年响应号召支边来疆，一心一意忠于革命，还当了连长，我们连年年先进，和我一同支边的老乡劳累过度去世了。我经常照顾他的家人，却污蔑说我和战友媳妇有男女关系，我向您老人家保证，我决没有干过那些事……

信写完后，他把信藏在了内衣口袋里。却在另一张纸写下了“我没干那事”五个字交给了看守。

看守把信交给了大钢，他看了一眼，从嘴里冒出一句，“嘴硬，看你能撑多久。”说着带着几个人到了关着封忠信连长的房子里。

几个人一进门就开始拳打脚踢，还用鞭子抽他，封忠信的鼻子嘴角都流出了鲜血，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被抽打得裂开了几个口子，不料藏在内衣口袋里的信也掉了出来。

大钢捡起来看了看，“你要告状是吧？我叫你告！我叫你告！”说着对着连长的胸口又是几脚。

大钢那帮人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封忠信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觉得伸冤无望，他实在想不明白，我们的党怎么了，我们的国家是怎么了。

第二天，看守打开那间房子时，吓坏了，连长封忠信用裤腰带吊死在房梁上。

看守赶快把连长上吊的事报告给了大钢。

大钢一听，也慌了神，他心里清楚毕竟出了人命，而且还是连里的主要领导。

他想了想，给手下几个人吩咐了一番，把连长死亡的事报告给了营里和团革委会。很快营里和团里派人调查了此事，他们找了几个人随便问了一下，最后定的是自杀。

大钢又逃过了一劫，也没有承担任何责任，他又装着很关心连长的样子，安排木工加班打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早早地给连长封忠信下了葬。

下葬那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仍有不少职工给他们老连长送最后一程。在他们心里，老连长能干心眼好，乐于助人，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连长封忠信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趴在棺材上哭成了泪人。妻子断断续续地哭喊着：“老头子你冤呀，你冤呀。”不少职工也抹着眼泪。一些人过去把他们一家人拉开。

就这样一个在八连工作和战斗十几年的一条硬汉，就永远埋在了远离家乡的新疆戈壁滩上，却也永远埋在了八连人们的心中。

连长封忠信去世有一段时间了，连队刚风平浪静了没多久，却又发生了一件事。

在一次连里讨论文革会议上，会议快结束了，一排排长李国成突然站起来说：“我必须揭发一件事情，正因为这么长时间才说，是因为他是连领导，又是组长他爹，所以我一直没敢说，是我对毛主席不忠。”李国成接着说：“春天在拉肥料中，王锁柱把印有毛主席他老人家头像的语录卷了莫合烟抽了，这是严重侮辱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行为”。

“什么，有这事？你说的话要负责！”大钢怀疑地问李国成。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如果说假话任凭组织处理。”李国成肯定地说。

“行，如果开大会你敢不敢站出来揭发？”王大钢问道。

“敢！”李国成肯定地说。

没过几天，批判王锁柱的大会如期开始了。

大钢一上台就下令把人压上来。

王锁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两个人抓着胳膊反扭着压到了台上。

“为啥，为啥？”王锁柱不停地嘟囔着。

“为啥？”开春拉肥料时，你把印有毛主席头像的毛主席语录卷莫合烟抽了，你是对伟大领袖的最大不忠！”李国成站起来说道。

王锁柱努力地回忆着，他觉得有这么回事，由于经济紧张。王锁柱一直都将报纸裁好装在身上卷烟，但报纸上有没有毛主席像就记不清楚了，他知道再辩解也无济于事。

“是，是我侮辱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辉形象，我有罪，我有罪……”王锁柱不停地说。人群中有不少人议论着：“什么东西，自己老爹也斗。哎！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吗？”在王大钢看来毛主席就是比爹娘还要亲。

接着，王大钢宣布撤销王锁柱副连长职位，李国成接替到连里工作。

会议没开多长时间就结束了，人们都各自回家去了。

下午开饭时间，路青青拿着碗，用筷子不停敲打着碗底，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什么，有人给她打招呼，她也爱理不理。摇摇晃晃地往食堂走。有人说她得了“相思病”。

第二天中午，人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连队给树林浇水，每个林带席子里都灌满了水。

路青青爬在林带席子里，一起一伏反复做着游泳的动作，穿着的裤子掉到了脚跟，身上只剩下一件的确良衬衣和大花裤头子，的确良衬衣被水打湿后紧紧地贴在了她身上，两个高高的乳房看的清清楚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女青年把她连拖带拉弄到了宿舍里。

大钢知道后，想去，又害怕路青青看到他后会有反常反应对自己不利，他让李国成安排一名女青年专门看她和照顾她。

二钢和三钢知道老爹被批斗后，气不打一处来，三钢拉着二钢去找老大大钢。

一进大钢家门，二钢就说：“你今天斗这个，明天斗那个，现在开始斗爹了，地里草比人长得高，这些你好好看看，你干点正事行不行？”

“你懂个屁，现在是巩固文化大革命胜利成果的时候，是爹咋了，这是路线问题，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大钢训斥着二钢。

“二哥，他就不是个人，走。”说着三钢拉上二钢走了。

二钢视力不太好，两年前就戴了一副眼镜，个头比他哥矮一些，身体瘦些，但很精神，虽然干了几年农活，因为他在浇水班经常轮班。在大太阳下暴晒的机会不多，脸蛋还是白白净净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平时的话不多，连里有些人还没见过他。

三钢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连里也有几个姑娘向他示爱，家里也给他介绍过几个对象，他全都装傻，一个也不上心。他也有自己的算盘，他觉得国家不可能长期这样，他暗下决心不考上大学，不混出个人样，绝不结婚。

路青青成天疯疯癫癫，有时候发作几个人都按不住。

大钢觉得不是个办法，一天他把李国成叫去，让他以连队的名义给路青青湖北老家去封信，把病情告诉路青青的家人，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没过多久，路青青的父亲从湖北来到了连队，看到女儿成了这个样子，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路青青的父亲是一名退休工人，头发已经花白，看上去还是憨厚老实。

大钢代表连里专门来看了路青青的父亲。

“大叔，我们没照顾好路青青，她得了这病我们心里也很难受。”说着从衣服口袋掏出500元钱送到了路青青的父亲手里。“这是连里的一点心意，你把青青带到大城市里好好看看。”大钢接着说。

路青青的父亲也不问问女儿到底咋回事便说：“青青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

两天后路青青的父亲带着女儿回湖北去了。

大钢和李国成同时走进办公室，一进门李国成就冲着大钢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行，我想路青青父亲肯定会大闹一场，没想到，你就这么容易打发了，我一定要向你好好学习。”大钢对着李国成笑了笑。

转眼，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又一个春天到了，冰雪已开始融化，似冻非冻的泥土路实在难走。

王锁柱被撤职后，被安排在野外养鸡场，一个人喂了500多只鸡。

三钢正准备到食堂打饭，养种马的张大爷找到他说：“快到鸡场看看吧，你爹病了一天了。”三钢放下碗筷，在泥泞的路上向养鸡场走去。

三钢气喘吁吁地到养鸡场后，膝盖以下都被泥巴糊满了，上身也花花点点都是泥水，他顾不上收拾直奔他爹的床前。

“爹，你哪里不舒服。”三钢急切地问着他爹。

王锁柱欠了欠身子说，“不碍事，就是有点发烧头疼”。三钢摸了摸他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三钢找了条毛巾，用凉水拧了一下敷在了他爹的额头上，又喂了两片退烧药。“你别管我了，天快黑了，快去把鸡喂了，饲料我都搅拌好了，只要你吹几声哨子鸡就回来了，你再把鸡下的蛋都收回来。”王锁柱吩咐着儿子。

三钢照着他爹说的，把搅拌好的饲料倒在鸡槽里，吹了几声哨子，果然四面八方的鸡飞也似的往家跑，趁着鸡吃食时，他提起一个大框子到鸡窝里收鸡蛋，一不小心有两个鸡蛋碰破了壳，蛋清顺着裂纹渗出了一些。

王锁柱看着儿子满身泥巴提着一筐鸡蛋额头上冒着汗冲他笑了笑，这也许就是对儿子的褒奖吧。

“收了多少鸡蛋”，王锁柱问三钢，三钢不假思索地说366个。

王锁柱斜了一下身子从枕头边取出一个本子记上了。

三钢不好意思地说：“不小心有两个鸡蛋碰破了皮，待会我给你煮了吃了吧。”

一听这话，王锁柱的脸一下就变了。

“孩子啊，这是公家的鸡蛋，咱可不能吃呀！”

王锁柱也没给儿子讲什么大道理，又把那个本子拿出来，把366个改成了368个。

“那破鸡蛋？”三钢不解地想问他爹怎么办。

“没事，养种马的张大爷每天早上领6个鸡蛋喂种马，明早给他就是了。”

晚饭，是昨天送的铁锅玉米饼子，三钢到外边拔了点苜蓿用水一煮放点盐就是菜汤了。

吃完饭已经是凌晨了，三钢随便洗了洗躺在爹的床边久久不能入眠。

那年夏天特别热，八连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团里给八连一个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经过连里研究和群众投票，决定让三钢去。

大钢高兴地想讨好家里人，趁这个机会缓解一下和家里人的矛盾，他赶快跑到家里给他娘菊子说了，他娘菊子听说后也挺高兴。

三钢回家听说后，说啥也不去，“我不去！我天生不是那块料，让二哥去吧！”

“胡说八道，是组织决定的，你不去算了，你说让谁去谁就去啊？”大钢生气地给了三钢一句，说完就走了。

几天后，连里又决定让工作了四年，只上了三年小学，一直跟他爹在野外给连里放羊的穆江生去上这个大学。

三钢放弃了去上工农兵大学的机会，扎根连队的行为，又受到了连里和大家的好评。

在整个夏收工作中，他的那马车拉的最多，跑的最快。

有天上午，天特别热，晒得大地热烘烘的，三钢正在往车上装草，正巧，大钢陪着营长检查夏收工作，营长看见三钢满头大汗给大钢说：“这小伙子不错。”“他是俺弟弟。”大钢给营长介绍说。

夏收很快结束了，三钢被评为先进个人，加上营长的表扬，三钢被提拔为青年排当副排长。八月底又光荣的加入了党组织。

三钢一心想上大学的愿望无法实现。而只上了三年小学的人都能去上大学，他埋怨自己没那个命，他试图想改变一下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可怎么干也干不过别人。他思来想去，决定去给连里放羊，一边放羊一边还能看看书，求学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渴望也能给自己上大学找个机会。

想好后，他给连里一说，连里就同意了。这样三钢就当了一个羊倌。

一九七六年是个大灾之年，元月周总理逝世，八月唐山发生大地震，九月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九月九日上午十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无论是正在下地的职工，还是在家的老人和儿童，都不相信，认为天都要塌了，有些人失声痛哭，有些人默默地抹着眼泪。

听完这个广播后，大钢擦了擦眼泪，立即召集领导开了个会，决定组织悼念活动。开追悼大会那天，全连所有大人小孩都集中到篮球场上收听中央台的广播。当哀乐响起时，全场人员哭声一片，有一个老太太还当场哭昏了过去，被抬回了家。

收听结束后，大钢走到人群前面，手里举着小喇叭，泣不成声地说：“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大钢照旧延续着过去的做法，要求每天晚上各班自行组织学习。也许时间长了，人们慢慢厌烦了这种生活方式，参加学习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些年，手里没钱不说，肚子还是吃不饱。前两年有些人家喂个鸡，喂个羊在大钢指挥下都被民兵没收了。很多人有怨气也不敢吭声。

最近有几家又开始喂起了羊，养起了猪。这家看那家喂，都慢慢相互模仿，养家畜的人越来越多了。

大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还了得，他绝不容忍资本主义复辟，必须刹住这股风，他暗暗下着决心。

第二天，连里召开了连排长会议，会上他决定由三钢带上几个民兵挨家挨户没收家畜。

“要干，你干，我可不干这缺德事，现在家家户户都吃不饱肚子，人家不偷不抢，不耽误生产，喂个猪、喂个羊怎么就是资本主义。”三钢顶了一句。

“不干是么，不干我撤了你！”大钢严肃地说。

“撤了我也不干。”三钢说完就走了。

大钢只好又安排李国成完成这项任务。

李国成带着几个人挨家挨户地搜，有的赶快把羊藏了起来，胆小的就被他们把家畜拉走了。来到职工李爱军家，羊圈里有几只羊，几个人刚想去抓，李爱军从屋里出来，顺手拿起一把铁锹，“住手，我看你们谁敢动”。一看这架势，几个人又缩了回去。

李国成看这情况也没了办法，他吩咐手下去把组长叫来。

一会儿工夫，大钢来了，看着双方对峙的场面，他也不想把矛盾激化。

大钢放慢语气说：“爱军，你擅自养羊，上边也不允许，这次行动是革委会的决定。”

“谁的决定我也不听，中央一号文件让大家致富，我就养了几只羊，违反啥政策了，反正我要羊不给，要命有一条。”李爱军回敬了几句。

看这架势，大钢也没法了，只好带着人撤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