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的星星·组诗·

罗爱玉

牧羊的星星·组诗·

罗爱玉

在清江，做一尾鱼真的很幸福

灿若绿珠的岛屿是掉进水里的一首诗

我愿，做一尾轻舞水袖的鱼

在你的柔波，桨声灯影，新鲜如露的啼啭声中

用最美的形容词

低吟你的蓝，你八百里的辽阔

悠悠诗词撑一竿青篙。轻一些，再轻一些

别惊醒吊脚楼，娉婷的影子，绕在乌篷船上的歌谣

这丝绸样的蓝里，裹着无尽的婆娑

紧拽故乡，还有所期待的鸬鹚，请不要

衔走我的惊喜，灼热，和心跳

请让我，把一种温润，一朵朵涌起的

禅意的花，一浪浪

扛着号子的春潮，粘在我的人生，做封面

我的动，就是一条江的动，我的幸福

就是一条江的幸福

母亲的瓦罐

雪，大朵大朵地落下

母亲的瓦罐咕噜噜冒着热气

白萝卜煮肉的香味

漫过炉火，漫过土墙，不动声色地唤回

一大溜汲着鼻涕的孩子们

多少年了，我仍期盼大雪落下

悄悄地落，让我在钢筋水泥筑起的城市里

再一次嗅到瓦罐的香味

让我堆砌的文字从物欲的高速路上

决然掉头，长出质朴，长出善良

母亲的瓦罐

一生煮菜，煨粥，少言寡语

暗藏着光芒

子夜的小村

我想藏起子夜的静，子夜的

凉，子夜一波一波

涌起的黑，失聪的山坳里

再一点点收拢

子夜虚妄的翅膀

让油灯下的母亲

缓缓剥开手中的棉花，将一朵朵的白

细心地拢起，搂在怀中，沾上微热的体温

把一世的亲昵

还给自己

或者，把洒落一地的心事

拌些又细又长的期盼，熬成药

轻敷被时光吹散的乳名

瘦成鹤影的狗吠

还有那张开袋子，日渐逼近的风霜

真想，用成片的春天，裹紧子夜

就像母亲在老屋的

一个角落，裹紧

朵朵的暖

牧羊的星星

请给一根红头绳，一个旧书包，一个花团锦簇的

春天，她不再光着脚丫跟着雪花

奔跑，青草绵延的山岗上

她怯怯的眼神，悄悄拴住羊羔的四蹄

请给她一缕炊烟，一对打工归来的

父母，一把毛茸茸的惊喜和欢欣

举着明晃晃刀子的秋风

不再像撒欢的羊羔

舔干她，被生活压扁的脸

请给一根长长的线，把她从天堂里牵下来

或者，给她一双翅膀，沾满

大朵大朵的幸福，红肿的眸子不再在夜里

紧盯那些清脆的齿痕

给她一个阳光点点的家吧，让牧羊的星星，化为一汪春水

在琅琅的书声中，安居

请允许

酥软的橘色，细细的五线谱

白天，我也爱上了

掩上窗帘，撑灯。

假装一脸嫣红的女人，在一张纸上

让糖果怀孕，河流怀孕，树叶沙沙地走动

让再小的善也开满花

让再小的花也满眼明眸

请允许我，就这样

不缓不慢地叙述

不缓不慢地

喝光所有出租屋檐下的滴水

请允许，允许，我往棱棱角角的城市

塞些什么

结成暖

风，吹柔了一条河流

这条酣睡的河流，从侧面看，像极了

一只正在被窝里打呵欠的羊

也许，他嗅到了泥腥，青草的味道

梦见了有根，有茎，有歌谣的故乡

多么激动啊，他轻轻跃过那一道土墙

白云，东一朵，西一朵

脖子上挂着一串幸福的羊儿们

正在山岗上追赶，他听见了银铃般的笑声

仿佛朵朵舒展的浪花

在绿海中舞蹈，在阳光下梳理多姿的春天

一幅幅水韵悠悠的画，如一首首小令

悬挂在窗口

她们的白裙子，忽闪

忽闪。他眼角湿润了，来自故乡的风

悄悄吹柔了，一条怀春的河流

蛇

它一直像裹着黑毛巾的妖

不停地怀孕，那停不下来的

舌，似刀影，在我心头，囤积着一些锋利

今天，假若我舀起它的骨，一片一片吞下它的肉

吞下它带血的利齿，吞下一些事实

我和它，浑然一体了

也许，我也会藏匿在生动的意象中

藏匿在，一张诡秘的作战图里，兴奋地，张开嘴

我想在大雪封山的时候来看你

我想在大雪封山的时候来看你，一支箫，一袭白

衣

偎在你胸前，轻抚绵绵的古音

你成了我的天空

一片白，除了你，没有谁

会用冰天雪地的情怀，这样爱我

纯净得没有一丝胭脂的世界里

你调集一生的笑意，种植在我的心口

水，开始动情

我试着切断潺潺的小溪

切断松涛，鸟鸣和马蹄

在你怀中，独醉成一朵花

夜暖。打开细软的秘密，打开渐渐鼓起的

念想，一点点的回忆

白茫茫的雪，成为我们隐居的爱情

让我们白发苍苍

亦无法，慢慢地松开手，相忘

想你

亲爱的，一路开心吗

脸上是否也爬满了天气

想你的时候，只有躲在酸酸的凉风里

一片一片，写些盈盈飞舞的童话

直到每一处，被时光搂着

不加修饰的

小脾气，都像你

打开眼中的桃花雨，我大朵大朵

给三月的唇，输血

假如有天，情感的河流突然干涸

那让春天心跳加速的文字

瞬间消亡

我拿什么，坐在深夜中

漫游

六月，我虚构了一场雪

六月，虚构的雪

纷纷扬扬，我喜欢它的冷，它的艳

它汹涌的寂寞

喜欢看一个四十岁的女人

把孤傲，矜持，扛不住的痛

藏入深深浅浅的脚印

再把自己

沦陷的心情，紧一紧

隐进弧形的风中

六月，我还想再加一勺艳遇

搅起一座城池的涟漪

让一场雪覆盖

另一场雪随时会滚落下来的

脆弱，和丰腴

我想送半个天空给你

一只只鸟，从身边飞过

哪一只衔着你的笑声

我想送半个天空给你

我的心，就是你自由行走的江湖

不必把诺言砌进时光。就这样

不远不近地

靠着

我是你的天涯

我是你的自言自语

中秋

今夜，我用瘦瘦的月光

搓洗一个影子

搓洗，你在春天埋下的

一片伏笔

搓着，搓着

搓出了

一行泪

这行泪，拖着长长的尾巴

鹅毛样纷飞

删掉

多想，删掉你的影子

删掉你的ID

删掉你暖暖的眼神

你的咳嗽，笑容，和急促的喘息

甚至删空，所有花开的日子

让回忆成为陡峭的悬崖，天空骤黑

在桃花雨一瓣一瓣濡湿期待的夜里

不停地删。直到有一天

把你的名字删成碎片

这磨砺的利器，如一根骨头，刺穿我的心

然后，以一个优雅的姿势转身

在泪水淹没之前

轻轻倒掉

囤积在心底的千副药方

亲，我们在这盛唐的山水中居住吧

亲，你小小爪子提着的一朵云

擦亮了盛唐的繁华，诗词悠扬，轻歌曼丽

我解开春天的纽扣，一缕云烟，几抹嫣红

还有藏在花瓣中的心事，给你

梳洗河山

亲，我们在这盛唐的山水中居住吧

在李白漂洗的月光下吹笙

数不清的红尘和释然，纷纷落下

亲，我们也把盈盈的幸福种在贵妃的荔枝里

一曲箜篌漫过万里的辽阔，三分媚，七分柔

亲啊，你浅浅的香气醉倒了我，这是你赐给我的天下

我闭上眼睛，和打开的江山，一起飞

金银花

撑着油纸伞，坦然地开在

无人路过的小径，柔软的爱，环绕着青砖黛瓦

一片片鹅黄，盖过了你的娇嗔

清香，淡雅，晶莹

你是小镇掌心开出的朵朵形容词

你是谁眸中难以抹去的剪影

微风掠过，袅袅炊烟中，你开成平平仄仄的一首诗

一低头，一场纷纷扬扬的江南雨

飞抵，滴不尽的绿

演绎成，曼妙的意境

三月的秘密

今夜，打开一坛老酒，打开了

封存多年，不曾与红尘有染的秘密

库水，红叶，毛茸茸的

春天，踉跄着，一起无声地诵读

那片瓦蓝瓦蓝的辽阔

一次次的潮，在我们心中涌起

多想重走一次青春

在那片山林里认养一大群儿女

杜鹃，野草，羊群，马齿菜

随便撷一片柳叶，也让她怀春

我们可以随便找个理由

想走就走，去厮守，没有血缘的亲人

厮守，马蹄哒哒的光阴

那种勃发的激情，诗意的怒放

颤抖的幸福，只说给三月听

喜欢和一个人出去走走

喜欢和一个人出去走走

牵着手，踏着春天的鼓点，在路上

奔跑，轻启朱唇，所有的花

便开了。心情不好时，亦会像火车样

拉着脸，尖叫，霸气的晚点

风，慢慢地吹着，卷着舌

彻夜失眠。

踮脚，窃窃地笑，看他怎样笨拙地

仿着《关雎》的情节，敲开

一水之隔的那扇窗

这个秋天，我决定去寻找一片月光

随喜是一种善行。这个秋天，我决定去

寻找一片月光，馈赠给

在某一角落，躲闪的车前草，被扑棱棱的

秋风，折瘦的落叶

有一种箴言，必在流水低伏的背影里

等待。我拔掉蓬乱的羽毛，净身

止住欲笺的心事

空灵的青灯，燃尽微凉的夜，调节着

一座雨水丰盈城市的气候

声声木鱼划开的流年中

我注定，只是一个过客

从容进出

月光，漫了过来，喂养的词就那样远了

我轻拈一枝花，河水样澄澈，平静

仿佛不曾挣扎过

亲爱的，我怎么能忘了呢

早上为我买回早餐时，我怎么就没想起呢

亲爱的，我忘了

就像烧开水时忘了拔电源

出门时，不牵着你的手就没了方向感那样

我真的忘了。我是一尾慵懒的鱼

已习惯了在一条有些卷边的河流里

暖暖地晒着阳光，用7秒钟的记忆，忘却所有的路口

十五年前的今天，倏然打开，仍让人心跳

一只在时光中浅浅隐去的蝴蝶，也兀自张开了翅膀

十五年，恍然觉得幸福来得有点快，房子有了

车子有了，儿子下巴已开始

泛起了茸茸的胡须。黑色斑，颈椎病，也为我们预备好

亲爱的，接到你百里之外的问候时

才感觉自己不够细心

我要用秋天的恬淡锁住这个日子，等我俩

矮成一对撑着伞的蘑菇时

在慢慢变软的落日下，静静地打开，摸摸它的笑容

九月的风暴

火车进站的一瞬间，你被虚拟的影子

绊倒，火车吸尘器样，瞬间把黑压压的人群

吞进腹中，没有谁能为一个人的摔倒

而让时间停顿。

多想，往眼泪里塞点什么

火车哐当哐当地奔跑，不回头

你险些再次滑倒

只好拽紧一些星星点点的回忆

作拐杖

心平，浪静。别轻易为离别写下卷首语

别用幻想和隐痛，绊倒自己

火车卷走的只是九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