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宇
在漫长的古代先民生活中,除了火之外,人们还用兽皮当衣服和被褥来防寒保暖、抵御潮湿。虽然天冷时,兽皮能起到保暖作用,但时间久了极易出现脱毛及糟朽问题,难以长久使用。于是,聪明的先民们开始寻找其他代替品。他们发现用羊毛捻线织毯能够弥补兽皮的缺陷,还能抵御我国北方寒冷的天气、隔离湿气。至此,织毯技术慢慢传播,日常生活中,逐渐有了毯的身影。
《物原》说:“毯,毛席也,上织五色花”,“神农做席,尧始名毯”。书中记载了远古时期地毯名称的演变。然而,几千年后,丝绸之路释放出让地毯在中原地带生根发芽的能量,也改变了地毯的身份,毯摇身一变,身份高贵了起来。这皆因织毯技术复杂、羊毛获取不易,再加上运输成本高,因此成品价格昂贵,地毯通过丝绸之路来到中原后就被少数贵族垄断,“毯席干贝,亦比千乘之家”。
家必富贵
地毯的图案纹饰与史前的陶器及殷商时期的青铜器一样,记载着中华民族的历史变迁、宗教信仰、民俗风情及对“美”的创造与追求。
中国最早的毯是收藏在甘肃博物馆的新疆东汉毯。在新疆出土的地毯有更早的,如新疆楼兰的战国羊毛地毯残片是至今在我国发现的最早的手工打结羊毛地毯实物标本,但从染色、做工来看,它还不是手工打结地毯起源标本。
1959年,新疆民丰县北的尼雅遗址夫妻合葬墓中,出土了一块由棕、红、中黄、浅黄、白等颜色组成的地毯残片,在这块毯旁边还出土了一只与现代地毯厂使用的铁耙子极为相似的木手。这块毯子被证实是东汉时期织毯,现收藏于新疆博物馆。此毯采用的打结方法至今在中国、波斯、土耳其等国仍在使用。可以断定,虽然中国西北地区出土了很多地毯,但真正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还属两汉时期的手工打结地毯。
唐代宫廷设毯坊与毡坊,专为统治阶级织造地毯。诗人白居易在《红线毯》一诗中说:“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由于南宋迁都杭州,丝绸业发展迅速,但地毯织造业未见规模。直到元代,地毯织造才得以空前发展。因地毯是蒙古族人民生活中的必需品,统治者更加重视地毯的生产。宫廷依旧设有专门的毯坊和毡坊。地方政府、诸王公贵族名下也有手工业局院,在元大都,仅宫营地毯作坊的织毯工匠就有2万户以上。尽管如此,这还不是地毯发展的最高峰。
伴随着明清紫禁城的修建,以及明式家具和清式家具鼎盛时期的到来,地毯迎来了它的辉煌时代。整个明清紫禁城出现了“凡地必毯”的景象。明朝政府接管了元代毯坊,清代皇帝又从各地调手艺高超的毯匠到紫禁城专为皇家织造地毯。宁夏毯、藏毯、新疆毯、蒙古毯、北京毯均被装饰在各个殿堂中。这几大类别的地毯确定了中国手工地毯的织造技术和艺术风格。
大清皇帝偏爱地毯如偏爱瓷器。雍正五年(1727年)八月二十五日,太监刘希文传旨:“圆明园万字房通景壁前,着画西洋吉祥草毯子呈览。”十月初一日,太监将画样呈皇帝御览后,皇帝提出修改意见:“周围的万字锦边不好看,另画碎花,其地的颜色不必染黄。再圆明园殿上的毯子花样亦不好,尔等亦画样。”几经修改,待织出的地毯铺在圆明园万方安和屋内时,已是第二年的五月了。由此可见,在皇帝心中,毯是多么的重要。
为什么皇帝如此厚爱地毯?皆因“不计成本”。古代地毯选料精良,只有上好的羊毛才能织造地毯,而这些羊毛全部分布于宁夏、新疆、内蒙一带,那时的羊吃的是一点污染也没有的绿草,尤其是宁夏滩羊,喝的是贺兰山流下来的天然雪水,产出的羊毛纤维均匀、手感柔软,有绒毯之称。织出的毯踏上去极富弹性,用手摸如绸缎般光滑。染羊毛的染料也是从天然植物和矿物中提取,如花果树木的根、茎、叶、皮,其中不乏藏红花等名贵的中草药材。天然染料染出的地毯色泽柔和,颜色历百年、千年不褪。
意必吉祥
中国古代纹饰有“言必有意,意必吉祥”之说。它们所表达的含义——富、贵、寿、喜四个内容是认知民族精神和民族旨趣的标志之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地毯的纹样非常丰富。动物类有龙、凤、麒麟、狮子、鹿等;花草类有牡丹、桂花、茶花、西番莲、梅兰竹菊、缠枝、卷草等;佛道类有佛八宝、暗八仙、佛人、金钢杵、万字等。不同类别地毯上面的纹饰还和当时的宗教信仰及政治策略有关。
宁夏毯分两大类,一类是寺庙毯,一类是礼品贡品毯。寺庙毯多佛道符号,礼品贡品毯多吉祥富贵符号。这和当时的历史背景有一定渊源。1697年,康熙皇帝将贺兰山以西的阿拉善划为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的和硕特部驻牧地,立阿拉善厄鲁特旗。1730年,雍正皇帝在阿拉善设定远营,以扼守贺兰山通往内地的隘口。与此同时,藏传佛教传入阿拉善,大规模建设寺庙,朝廷指定在寺庙内铺宁夏毯。还有一部分进贡朝廷,作为特供毯。这个做法既拉动了当地织造业的繁荣,还实现了清政府施行“怀柔”政策的策略。清政府为加强对边疆少数民族的统治,实现国家统一,对蒙藏民族采取“因其教不易其俗”、“以习俗为治”的方针。“兴黄教以安众”,反映了清政府尊重蒙藏宗教信仰的想法,同时拉近地方和中央政权的关系。所以,我们才看到宁夏毯与藏毯中有那么多与佛教相关的符号。可以说,上面的每一个纹饰符号都表达了当时社会大一统的呼声。
西藏地区盛传藏传佛教,有寺庙毯和民用毯两类。与宁夏毯一样,寺庙毯纹饰多佛道符号,且多采用“黄教”崇尚的黄色。民用毯则多鲜艳的花卉纹及来自中原丝绸的纹样。
与藏毯相比,新疆毯除了表现本民族特色外,还深受伊斯兰教影响,纹饰图案带有异域风情。如各种颜色的花草、穆斯林神灯、巴旦果、麦加之石等都是主要的装饰题材。新疆毯中最著名的是盘金丝毯和盘银丝毯,就是将金银丝用四股或五股金丝或银丝合捻后,盘成“人”字纹与彩色丝绒花纹共同组成富丽图案。这种毯量非常少,目前在故宫博物院和布达拉宫有少量收藏。
自古满蒙是一家,清代满族先祖与蒙古族人生活习惯相似。清太祖时期,八旗军的大帐内就以毯做内饰。入关以后,从顺治起,宫中设毡、毯、帘三项为一库,并配置工匠。因清政府在漠南蒙古新建寺庙,蒙古毯纹饰也多佛教符号。不过包头的“白三蓝”毯则像“元青花”一样名扬四方。
北京毯制作工艺虽然自元代就已发展成熟,但并未在民间流通,只在宫内织造,至清晚期发生根本变化,由宫廷转向民间,跨入近代地毯生产行列。因是皇家用毯,故宫廷奢华味道浓厚,纹饰常根据宫内各殿功能所需而设计。龙纹、锦纹、云纹、海水江崖纹、缠枝莲纹、各种花卉纹等常见,这些纹饰明确传达着皇权的不可侵犯。
(摘自《中国收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