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uoyoushigejishiguan
我的耳朵十年前就聋了
我的嘴巴九年前就哑了,声音不知去向
我的牙,黑黄不白,已经没了智齿
我的眼睛再过十几年就要瞎了
我的鼻子,因为术后呼吸困难,喉管太小
时常鼻塞
我的头发白了一半,掉了些许
我的智商正在衰退,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
我的口袋,租不起七十五平米的房
买不起二手车,养不活自己的父母
也没钱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和高跟鞋
你经常跟我生气
我的身体,已经累得生不了我们的孩子
——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在很深的夜里,我说给你听:我的呼吸
熟睡在我怀里的小女孩
我选择睡去,意味着醒来
我选择活着,也意味着死去
我选择爱你,也意味着背离
我选择坚守,也意味着不告而别
但最后 我没有勇气
在凌晨
醒来、死去、背离、不告而别
这些命运多舛的船,和我一起搭上野火不尽的车
有一次,母亲查出我的诗里有个“错别字”
我知道那是两个可以通用的词
但我仍然露出一副装着错误的脸,低下头看着母亲
我要在她面前,永远是一个不识字的学生
我想只有这样可以让小学还没毕业的母亲
像个教授一样教我这个大学生
像小时候我聋了之后
教我不断矫正发音
不断改写每个字的一撇一捺一样骄傲
我时常感动这样的画面:
我抱着你,你睡在我的怀里
正好这时,有人打电话给你
我正听见。 我喜欢听你
眨着蓝色的瞳眸
幸福地对所有人大声说
“哦,我和左右在一起”
亲爱的盖,天黑了我在等你
天亮了我还在等你
西翠花山上的草房子空了
我们一起搬一些星星进去住吧
在任何地方,别人多称我左右
但在我们村,村人总喊我左聋子
对于这个村里的俗称,我习惯了
并以微笑回应他们
我们一家人也习以为常,并将它当做
村里人友好的象征
但有一次,村里的人办婚礼
有一个小孩在很多人面前
大喊:左聋子,左聋子
我爸听后火气很大,愤然走过去
将那个小孩狠狠抓住,扔进水沟里
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个场面,镇住了在座的所有人
自那以后,很少有人那样喊我了
祈求,我所有的脚印,在许愿树下开出迷人的花朵
祈求,赐给我爱,我情,我疼
祈求,赠我一双可以疗伤的手,抚平母亲
脸上黝黑的皱。 祈求
封我神医之名,医好父亲
常年劳累的顽疾。 祈求
把我的耳膜移植到大姐失聪多年的耳里
让她听见小孩嘶叫妈妈的哭声
祈求,我所有饱受苦难的亲人
能在晴空下像神一样壮丽地活着
祈求,祈求我所有写过的诗句
在我睡着之后,都变成真的
我差一点就拥抱了你,在一刻钟
我差一点就拥抱了你,在兰州
在风刮得像割玻璃的凌晨
第一次见面,车刚出站,你熟悉得像我
当兵五年归来的堂兄
坐在出租车里,你多次露出虎牙,对我傻笑
我慌张掏出纸笔,却什么话也写不出,只好假装很冷
路过黄河口岸,我看见我们挨在一起的影子
我小心翼翼把它捏在手心,生怕它无故跑掉
两天的时间真短。我扳开手钟,拼命将它向后拨弄
但时间也很孤独,伤得只剩雁过留声
要走了。 我在人群里不断回头
你立在原地,眼中的泪光颤颤跳动
你走后,我把在兰州的一天
不断唠叨成我的一生
将来我要这样活过余生:
简单的房子里只有一把木椅,一张云床。珍惜简单的家具和简单的人。 给理想配上蔚蓝的布
多余的东西不要侵进来,包括阳光和有毒的灰。
不买人情,不欠世故。 不许车往人来,风轻不必云淡
养一只蜘蛛,辨别遗老的方向。 特别允许:织一张干净的网
一张就好
藏尽古书,度完光阴。 吻够爱人睡眼惺惺的唇
我挖了一个坑。 挖了一会儿
看着它
又把它埋上。 我为命运埋下的纸钱
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