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劲松
对于诗歌而言,在这个文学狂欢化的时代,或许愈发突显出其写作的难度。人人皆为诗人不过只是表象,背后潜藏的可能是诗歌写作的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正因如此,撼动人心的佳作才更加难觅,当然也就更加值得品读。此等不俗文字,纵然栖身于隐秘角落,总会与知音不期而遇,譬如,阮雪芳(冷雪)的诗歌。
当我读到“深夜,地球上的一个国家/国家的一个省份/省份的一座小城/一条江,江边的/一个人,站着,好像一枚钉子/一枚醒着的钉子/冷冷地钉在地球表面/”这样简洁有力的句子的时候,我的内心深处瞬间闪出一个声音:“多么恰切的比喻!多么跳跃的思维!多么强烈的感染力!”更重要的是,透过那枚冷冷的钉子,我看到了一个卑微却不苟且的生命,他的存在不容忽视。揣摩整首诗,时间与空间融为一体,仿佛一部文艺片的开头,镜头由远及近,而那位无名之人,就像是一个浩瀚宇宙中的参照物或者坐标点,倏然闯入镜头之中,正有待辨别时,镜头却戛然而止。此情此景,我想多数读者都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他从哪里来?他又要到哪里去?诗人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无需知晓,但脑海中留下的深刻印象,断然久久抹之不去。
如果说文如其人的话,那么,阮雪芳的诗歌就像她的笔名冷雪一样,具有一股天然的清幽之气。无论是《一枚醒着的钉子》,还是《一把剃须刀》,亦或是《那一夜我们走在山中》,读来都有一种怅然若失却又意犹未尽之感。而倘若从文本结构和情感铺陈予以考察,则会发现阮雪芳的诗歌总能于不动声色之中,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意蕴深远。譬如:《一个人看江水》,又譬如:“许多时候/爱的幽微/只是一种无力的冒犯/当我越过言语/听见嘶叫的马匹消失/新月在天,众鸟飞尽/”。此时此刻的她,无疑是一位冷静的表达者和呈现者,且在视角和情绪的冷静之外,力求从思想艺术上达到一种无限的高度与深度。
相较于某些空洞而宏大的词汇,阮雪芳尤为偏爱鸟毛、树叶、蝴蝶、晚霞、蝙蝠、蜗牛、露水、麦粒、田野、高山、阳光、雨丝这些幽微之物。正是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意象,彰显出诗人柔软而丰富的内心。就此而论,我敢断定她是一位热爱生活并有着非凡洞察力的诗人。
此外,在文字和情绪的处理上,阮雪芳显得节制而又审慎,她追求的绝非“无所不见”、“无所不言”,恰恰相反,精炼之余多有留白,却自在、流畅。就如马拉美所说,诗歌是一种“克制的行动”,或者如雅克·拉康所言,诗歌是一种“恰当的言说”。正是这样一种特性,才让她的诗歌传达出通透世事般的澄明、宁静。她用她与众不同的文字,建构了完全属于自身的诗歌文本,照亮她自己灵魂的同时,也让我得以洞见一种可贵的诗歌理念与精神,即:“真正的诗歌就是外化的另一种生命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