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芳的诗

2014-11-14 23:29阮雪芳
作品 2014年9期
关键词:坐火车剃须刀空旷

文/阮雪芳

一枚醒着的钉子

深夜,地球上的一个国家

国家的一个省份

省份的一座小城

一条江,江边的

一个人,站着,好像一枚钉子一枚醒着的钉子

冷冷地钉在地球表面

大 树

大树已经拔走

只剩下一个土坑

一撮鸟毛和树叶

下一个坚硬的洞

只剩下你

和风

不胜其烦地

探讨着它剩下的内容

简单爱

我爱一小片阳光,以及它

投落在地上的阴影

我爱午后美丽的飞行物:蝴蝶

晚霞,蝙蝠……

我爱这一不小心就陷入的

秋天,秋天宽阔的

江水

曾经的倨傲、暗自的悲喜

一切都在水面

渐渐隐退、和缓,如此美好

坐火车

坐火车的时候

我没有关注身边的人

也没有去望一望窗外闪过的

田野和高山

阳光和雨丝

省和市

坐在火车里的人

跟坐在山坡的人

跟坐在高楼上的人

跟坐在天桥下的人

有什么不同

坐火车的时候

这个想法

像固执的钉子一样

进来

回 答

夜已这么深——

我删除属于我的东西——

衣服,发夹,银手链

我让不属于我的进来——

海水,雨的气息,消蚀的感觉,刀尖

一个人看江水

一个人看江水

静静的江水

有着缓慢的苍茫

空旷的对岸上站着另一个人

风很大

暮色低垂

两个人不说一句话

两个人想说的话

都被这苍茫的江水带走

偏 爱

时常人们因着喧哗,会说

我喜欢——寂静,那声音

像风停止在窗外

似乎这样,大家都

有了一颗水做的心

近来,我却偏爱动的东西

争食的鸟儿,奔涌的乌云

哐当的电车,骤然袭来的雷电

和你有力的敲门声

一把剃须刀

当你少女时,一把剃须刀引起你的好奇

在父亲用过之后,你拿起来,往脸上

推,像小小的割草器划过早晨的嫩枝

当你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

一股吉列剃须泡沫的味道

扑面而来。你感到清冽的泉水

涌动,从身体的某处

在你年老时,一把剃须刀

将会带来什么。当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现在,你坐在客厅

透过镜子的影像,儿子

那个年轻人正第一次使用

你微笑,看着

幽微之物

我喜爱幽微事物不动声息的呼吸:

一只在稻叶上缓慢爬行的蜗牛

草坪下兀自升起的露水

从一个小洞穴疾走到另一个小洞穴的沙滩蟹

贫瘠土地上麦粒的水分

傍晚时田野里烤焦土豆的气味

许多时候

爱的幽微

只是一种无力的冒犯

当我越过言语

听见嘶叫的马匹消失

新月在天,众鸟飞尽

季 节

旅途中一个夜晚

我独在客栈喝酒

已是八点

天空依然明亮

雨的闪光送来一场秋霜

落叶飘旋像远行的游子

没有记号

每一片

都是肉身坠落的

萨克斯

——窗外

夏天结束的声音

像裹进时间壳里的秒针

嘀嗒,嘀嗒

亲爱的速度

风逼近一只蝴蝶

这强烈的气旋

途中,火车呼啸而过

恰好与狂野的内心接轨

热带雨林

美洲豹击穿

羚羊纯净的哀伤

不可冒犯的神秘之物

生命伊始,那跑得最快的一个

成为你

像一滴水追逐着另一滴

运行的轨迹

仿佛饱满之后

那一夜我们走在山中

那一夜我们经过山谷

草叶封住虫鸣

深涧里弥漫雨腥味

空旷的静寂

犹如一张翻转过去的脸

模糊的内里像星球那样

古老而孤独

这么多年,每到夜晚我们都靠

灯光走路

那一夜我们走在山中

整个沉入黑暗

穿透某种对生命无法把握的恐惧

我们紧紧地攫住彼此

即使彼此攫住

身体也是单独

空白的部分

即使空白

身体也成了锋利的部分

给我们打击

突然,一阵细碎

无名的花香浮动

在空气中

生命解除束缚,耳朵重新听见

我们走出了

深不见底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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