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涌动的悠远回声
——读《车延高自选集》

2014-11-14 19:52王新民
中国诗歌 2014年10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王新民

时代涌动的悠远回声

——读《车延高自选集》

■王新民

拥抱高贵的诗歌精神

诗歌从它诞生之日起,就从未离开过它所置身的时代。不同时代,尽管不同的诗人和他们的作品会发出不同的声音,但可以肯定,这些声音中,必然隐含着那个时代的回声。任何一个时代的诗歌,其本身所呈现出来的整体态势,都会让我们清晰地看到那个时代诗歌主流精神的具体指向。古希腊荷马时期的诗歌是这样,西班牙黄金时期的诗歌是这样,中国古代唐宋时期的诗歌也是这样。从《诗经》到《离骚》,从李白的《静夜思》,到辛弃疾“尚能饭否”等忧国忧民的抒情诗,距离现在已经一千多年,时代在不断地变化,诗歌也在不停地创新,即使是“现代朦胧诗”的那个年代,诗人们也并未因为身处灾难而颓唐。他们关心民生疾苦、人间冷暖,用自己的笔写下了许多具有艺术感染力的诗歌。北岛的《回答》、《迷途》直击社会利弊,用象征艺术和暗指手法,直陈变态社会的黑白颠倒;舒婷的《致橡树》、《无题》抒发了诗人的人格理想、艺术追求,大胆表达出了新时代的爱情。这些都是诗歌界的佼佼者,他们寻找生活真善美的感情价值观,都有着难能可贵的精神世界。在当下,虽然由于自我的迷失和理想的不确定,导致不少诗人精神上的空虚,但也有如车延高这样一些在彷徨中追索的诗人,他们不畏世俗的讥诮,用自己独特的风格探讨诗歌的新意,用理想、理智去超越自己。

诗不能没有精神的支撑,诗歌内部存在的哲学意义、积极的生活态度、向上的精神力量,都是精神的表现。建构诗歌的精神,是当前诗人应当肩负的时代责任。车延高是一个具有社会担当意识和批判能力的诗人,他的作品无疑契合了时代对诗歌创作的精神诉求,具有较强的当下性意义。车延高说:“诗歌对我来说,是从政过程中观察生活的另一只眼睛。有了这只眼睛,可以使我在讴歌生活时有一种清醒,眼睛不离泥土和根,不忘生活的另一个侧面,这样写作才会和社会息息相关。所以我写诗时追求一种坚持和对生活的切入,抗冰雪,抗震,奥运会,我都会让我的笔站起来说话。”车延高的诗歌既充分表现了对社会底层人群的人文关怀,同时又保持了诗人精神和人格的高度独立性,其作品在远离尘世喧嚣的同时,为自己的心灵营造了理想的居所。

车延高的诗歌是人本主义的诗歌,对生命和存在的正视与介入、追问,是他诗歌的主体特点。车延高的诗歌不但承担了诗人自己的情感和生命,也承担了见证诗人所身处的时代和历史,在道德、美学、政治、审美、思想等方面体现人本主义影响力,影响了受众的心情、知识、人格、性格、境界、智力、情感等,进而深入并折射出时间和时间的终极之物,体现人之所以作为人的情感高度、精神高度和智慧高度。在车延高的诗歌里,我们看不到逃避现实的吟风弄月,故作高雅的无病呻吟,他是一位生活的行吟者,是一位具有人间情怀的赤子。在《那个洗衣服的人呢?》中,他念想着的是为救落水孩子而把灵魂交给了水塘的“那个洗衣服的人”;在《把自己当扁担的人》中,诗人关注着的是“在很多街边和路口都能找到他们/他们吃饭的家伙就是一根扁担/因此人们就用这两个字称呼他们/他们穿着城里人很少见面的旧军鞋/裤管挽得高高的/让健壮的肌肉向路过的人展示自己的实力/他们习惯于扎堆儿/三五一群,在树荫下躲着/他们习惯坐在自己的扁担上”的“扁担”。厚厚的一本《车延高自选集》中,我们丝毫读不出车延高官场应酬与做秀的痕迹。

《车延高自选集》里有一首诗叫《一瓣荷花》,它曾经被许多诗评家所赞许:“我来的时候一朵荷花没开/我走的时候所有的荷花都开败了/像一个白昼轮回了生死/睁开大彻大悟的眼睛/一只是太阳,一只是月亮/脚下的路黑白分明/命运小心翼翼地走/起伏的浪花忽高忽低,揣摸不透/只有水滴单纯,证明着我的渺小/有时,我已穷极一生/只能采下一瓣荷花/而一夜湖风,用一支笛子/吹老了整个洪湖”。这首诗具象而又抽象,能沉下来更能飞起来,紧贴大地而又翔舞高空,接触尘埃但却能够清水洗尘。诗人用那种隐约的开阔,灵魂高悬与贴地飞行的神圣和智慧,抚摸高贵、建造灵魂、抵达终极,抒发了自己对时光和命运的独到而深刻的理解。诗人那种专注于灵魂的探索,精神的叩问,可以令人领略到一种摇曳多姿的诗歌风景。而且这首诗的诗歌意象具有深广的阐释空间,荷花象征的可能是一个理想,可能是一份爱情,也可能是我们追求的美好事物。这首诗看似平淡,却因为点出了我们每个人习焉不察而对每个人具有重要意义的时光和命运的冲突,充满智性的隐喻和映射,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其意境深远,耐人寻味。

生命中那段难忘的炊烟

车延高是一个具有真挚乡土情怀的诗人,他的乡土诗歌写作,是有感悟,有灵性的写作。他的诗既有历史的想象力又有个人生命的体温,甚至还有更为可贵的,对于“乡村”语境的重新追问和思忖。作为一个“原生态”写作诗人,其诗歌写作的纬度中,“至苦无迹”的语言背后是一片澄清诗意的领地,同时也不乏“疼痛感”的散发与释放。在中国人的意识中,故乡、大地、生命本源、传统、祖国,隶属一个修辞系统,它们之间有着极为自然的符码互涉、衍生的关联。在车延高的诗里,老家、父母、妻儿,这些频频出现的亲情意象,成为他诗歌灵感的原发场,既有“上一辈人盖着黄土睡了/这辈子的人拍拍裤管儿进城去了/我嚼着麦粒,和麦子一起苦想”的社会观照,也有“父亲的脸上就有神话,埋在/比树皮粗糙的皱纹里/我从小就读,一直没读懂”的醇厚亲情,还有“我在等,等你被灯光放大成剪影/贴在一次次拒绝我的玻璃上”的温馨爱情,更有“很多声音从窗格和门楣里出来/都是我背得出来的脸,和泥土一样厚道”的浓浓乡情。

时间的暗河上,记忆的阴影让诗人不断倒回到往昔,但这种倒回早已不能洞透一场弥天的大雾。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人与“故乡”存在着本源性的联系,这种联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场景的转换而加深。无论是“脸上的微笑很累”的母亲(《我咬着牙发誓》),“每天的咳嗽跟着我”的父亲(《等我知道回头时》),“涮一涮我吃过的碗,喝那口汤的满足”的嫂子(《让我记住母爱的人》),还是槐花树下的姐姐(《今年的槐花那么好》),美若桃花的二姐(《日子就是江山》),远在墨尔本的女儿(《提心吊胆地爱你》、《女儿》、《熟悉你十八岁的微笑》),都是诗人至真至性的写照。乡土的根性情怀使得车延高的诗歌呈现的是对大地、乡土和亲情的敬畏、朝圣和卑微而感恩的情怀。对于诗人车延高而言,乡村景观在现代化城市阴影的笼罩中是无比尴尬的,过去时代乡村生活的朴素、温暖已经被渐渐吹响的秋风冻得瑟瑟发抖,乡村的记忆沾染上了浓烈的萧瑟气息。在车延高的乡村生活和乡村记忆中,几乎不可能再像海子那样怀揣着无限膨胀的农耕情怀的乌托邦幻想而沉入茫茫的乡村墓地。尽管他仍然本能而自觉地热爱着乡村,眷恋着乡村,思念着家乡的亲人,但是,他也更加清醒而无奈地意识到,在一个愈益物质化和城市化的时代,乡村的田园生活只能是一种虚无的梦想。

乡土诗风不但使车延高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童年记忆、乡愁与文化,而且也使他的诗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那如烟的往事如同一些不经意的场景,被很多人所忽略,但车延高却能从中找到自己切入诗意的突破点,即一种无法言说的内心潜流,它们是散淡的,零碎的,无法忘却的。于是,在他的诗歌里,敬意、怜悯、崇拜,这些古典情怀便成为诗人对待乡村的主要精神内核。诗人常常会借助创造性的想象,让乡村成为接通地气的精神源泉,诗人以丰富的美好意象为困居都市中的诗歌提供了富有生命的空灵境界,获得了清新爽朗的诗意。乡村对于诗人并不是遥远的过去,而是亲近的现在,《车延高自选集》中的乡土诗,承载了诗人童年的乡村经验和美好的乡村记忆。乡村有“让我记住母爱的人”;有“撕白纸,去卷揉碎的旱烟末儿”的父亲的手;有“一直忘不了她洗衣服时的模样,白净的腿泡在水里,一缕秀发在自己的额前打秋千,她很像画里的人”。车延高躬下身子和过去对话,他甚至会趴下身体倾听那些陌生而久违的声音。他也会躺在曾经繁茂田野的植物之中,透过斑驳的叶片观察那些从天空洒下的时间的秘密之光。车延高以天才的“透视能力”挑战物性,向严格的逻辑学和唯物论争夺诗性,在自己的诗歌文本中把乡村升华到了一个令人敬畏的“神龛”之上。他卑微、虔诚的诗人之心,一次次让我感动。

一路走来,一路感慨,一路抒写

以普通日常生活为言说对象,通过生活细节的打捞与铺展,车延高的诗歌真实地记录了作者视域之内的身边俗事。他的诗歌容纳了海量鲜活而赤裸裸的真实,表现了生活自身的多样性。他有很强的捕捞和加工诗歌信息的能力,作品有明确的精神指向,所以能够让哲理的意旨,超越狭隘的社会学意义上的“日常生活”涵盖,在更为广阔更具象征意味的“荒原”上,展现人的原始生命力。生活对于他,不是泥沙俱下的诗歌“原料”,而是细化成某种悠扬的曲式。车延高在摒弃以往诗歌写作中的政治说教、道德训诫和灵魂塑造的非诗歌元素的同时,在不疏离诗歌最珍贵的精神气质的前提下,打通了诗歌应该拥有的精神通道,从而避免了当下大量诗歌写作者迷失于“日常生活”,丧失自我反省和批判能力的盲目和浮浅。因此,车延高的诗歌能够巧妙地唤起或迎合积淀于中国读者审美心理深层的求真求实的集体无意识。

车延高以普通日常生活为言说对象的诗歌,不是那种靠艺术技巧取胜的什么流派,伴随着技艺的炫新与不着边际的现代人的愁绪与苦恼,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一路走来,一路感慨,一路记载的文字。诗歌与诗人是互证互现的伴生物,诗人将自己的命运寄存在诗歌里,交给诗歌来整理,在类似于日常的生活描写中,他的文字流泻着自己明净得如同山涧流水一般的情怀,表达出自己高远的人生怀抱与超脱的精神风貌——这其实是一种境界,一种旷世的人生境界。只有在世界上找准自己的立足点,天性的旷达和秉持纯粹的精神,才会有这样高远的人生志向,也才会有如此淡远的艺术品格。波德莱尔认为“丑恶经过艺术的表现化而为美,带有韵律和节奏的痛苦使精神充满了一种‘平静的快乐’,这是艺术的奇妙的特权之一。”车延高就是这样在习以为常的具象中,展现人生的各个层面,拒绝把生活的空虚理想化,拒绝表面的欢娱自足,返回存在的本质层次,把社会病态诉诸笔端。

车延高的诗歌,给读者展现了一位男性诗人心胸的博大与气概,男人难得的柔情与细腻,同时也展现了社会下层民众在人海中经历的折腾与冷暖。在题材的选取与焦点的关注上,车延高对于那些“非生活”的东西是排斥的,不予理睬的;在诗歌境界的营造上,不是刻意地为生活蒙上一层自欺的面纱,然后将自己快慰地寄存其中。让他纠结更多的心事是责任,是生存,是爱心,是给予。对于记忆中的日常事物和日常生活,他习惯从另外一个角度进行挖掘,像《日子就是江山》:“二姐说不管先后,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大姐说路要走日子要过的,你别后悔/二姐笑了,我们是三足鼎立/心和心扭在一起,日子就是江山”。这些文字给我们带来的是一种陌生的新奇感,其中流动的是一种异样的冲动,是一种变换了视角的哲理。正是这种对日常生活的日常书写,往往更能让人深深地反省自己在对待日常事物时的心灵钝化。

智慧应该是自我最深的心灵体现,它涉及一种本源的道德感,否则就会外失自然之感,内乏性灵之气。诗歌应该有一种智慧,这种智慧应该抵达一种使命感,它或是责任,或是一种对责任的启迪。车延高以平静和超俗的社会心态,面对纷繁的生活世态,毫不吝啬自己的感情,不断地在智慧的思辨中,放纵着自己的激情,以其心灵的体验,体验着生活中平凡人物的所思所想。这就使车延高的“日常生活”写作,极大地避免了世俗化、平面化、游戏化和批量复制等写作中的诸多顽疾。车延高的诗歌立足于“日常生活”,但又去除了“日常生活”表面、浮浅的文化形态,他的诗歌始终能在世事浑浊物欲横流中,弥漫出一种纯朴的神态,流露出一颗天真的赤子之心,当然也有对个体生命和现实的深入到骨髓的感悟。因此,在他的诗歌中,那些不经意的日常生活片段,那些平淡如水的场景或细节,似乎都具备了一种力量,这就是一种智慧的力量。他的诗歌明确地告诉我们,健康明丽的人生和个性所涉及的智慧的启动力在哪里,生命的支点又是什么!

真实记录“底层”的声音

底层是一个包容一切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们的苦难却又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生活空间。真正的“底层写作”,总是一些能够从漫长岁月的劳动传统中,继承并滋生出抗衡和消解苦难,追求自由、理想的文化品格,比较本色地表达出下层民众,尤其是那些飘泊在都市边缘的人群和“打工者”的生活面貌及情绪世界的写作。在民间,在深邃的底层空间,纠葛着诸多的矛盾、焦虑和困惑,某种程度上它又是时代经验中的一个痛点和敏感点,从这个意义上说,“底层写作”本身具有巨大的书写潜力。

车延高是一个具有社会担当意识和批判能力,同时又保持精神高度独立的诗人。在《车延高自选集》中,我们不难发现,车延高是真正关注社会最底层人的生活和命运的。他的许多诗歌作品告诉我们,这个社会财富价值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所创造的,底层的劳动人民是值得我们去尊重和关怀的。因此,关心底层劳动人民的生存状况,关注底层劳动人民代代相传的情感变化和思想变迁,用诗歌讴歌传唱劳动,辐射人文关怀,是车延高诗歌创作的一大课题。“不知是脚手架的疏忽,还是他的疏忽/一个删繁就简的跌落,丈量了他的一生/就像一只椰子离开了树/用自己的生命在僵硬的地坪上谢幕/制造了一个简单而又沉重的音符/血汩汩地流出,就像红叶铺出一个季节/他伏在那里,睡着一般的静/是他亲手浇成的地坪接住了他/如同接住一个从天而降的婴孩/只是把哭声掐断,让长期的劳累由此结束/刚才他还在脚手架上眺望家乡所在的方位/天地就如了他的愿,他真的要回家乡了/回到剪断过脐带,想离开又离不开的地方/只不过他是以一捧骨灰的身份回去/他居住的房子将是一座坟/他要睡的床是身子下那一片黄土/陪伴他的是一丛丛无人问津的野草/只有秋风可以听懂他一语不发的哭声”(《回到剪断脐带的地方》)。车延高几乎是怆天呼地地为一条瞬间消失的生命而悲鸣,为民工们的不幸遭遇而痛心疾首。他们是如何来到这个“剪断脐带的地方”的?又是如何让自己的灵魂永远飘泊在那一片陌生的,“只有秋风可以听懂他一语不发的哭声”的土地上的呢?疼痛瞬间触到了诗人最柔软的地方,诗人追问苍天,苍天也无语而泣。

农民工不仅参与了中国的城市化建设,他们还为城市的建设和繁荣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且,今天的城市再也离不开他们。诗人以尊重的眼光去打量来自乡下的农民工,他认为,这些来自乡下的农民工虽然穿着土气,且没有多少本事,但他们有“一双勤劳的手”,愿意做“城里人看不上眼的活儿”,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和他们手上的茧一样厚道,能吃苦”。在车延高眼里,这一群城市里的打工者并不是所谓游荡在城市里的“多余人”,不是他们离不开城市,而是城市离不开他们。对于城市,扁担认为“你拿出该拿的钱/我拿出更多的汗水”;管道工说“发现自己挺有价值/城市的一段梗塞被他的手排除了”;修自行车的“心里明白,自己从事的不是技术活儿/只是谋生的简单劳动/就因为别人瞧不起,不愿干/他才端了这个饭碗”;擦皮鞋的女人“我很满意地递过一元钱/她很庄严地接过一元钱/我的笑和她的笑握手”。再卑微也要有尊严,再贫贱也要能自由地表达意志,再羸弱也要拒绝那些强加于己的东西,诗人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赋予了他笔下的农民工应有的尊严。车延高的诗歌正是因为真实记录了“底层”的声音,因为拥有底层生活沉重而苦难的底色,因为体现了一种不屈和奋斗的精神,所以才能够让我们读后难以忘怀。

对一些社会问题,车延高有时以故事化的构思来展现,如长诗《丰姿》以第一人称描写乡村少女的都市人生,情节繁复、过程清晰,冷静叙说,诗人不予直接评价。“我把母亲的目光砍断在村头的小路/泪水打湿了青草,还有我的心,我揣着/属于自己的十八岁,这是股份,这是资本/这是妈妈为我开的私家银行/我顶着如花似玉的光环,去为深圳的繁华开光。”十八岁,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龄,本该有着太多美好的憧憬,但是在这里它仅是“股份”和“资本”,她就在这样一个如花的年龄,走进了繁华的都市,开始了自己人生的又一个阶段,但是她得到了什么呢?女企业家或女强人终于获得了人们所谓的成功,可是这种成功的背后是什么呢?她把上身“给了电脑”,下身“给了奔驰”,还得到了“一张很严肃的离婚证书”。《丰姿》以女性的视角,写出了一个从乡村走出的女孩,在潮涌潮落,风云激荡的社会中,成长的艰辛和华美表面背后的心酸。《丰姿》揭示了在现代商业文明的大潮中,普通人的精神和心灵无所归依的尴尬,表达了诗人对社会丑恶的悲愤和对现实的忧虑。它留给读者的启示是:物欲横流的社会,物质的极度富有,并不能填补人们精神的空虚和贫乏。

陶醉在油菜花渲染的浓浓春意里

车延高描写民俗风物的诗歌,常常以东方文化物象为载体,不时荡起古典诗歌的悠长回声,在沉静、徐缓、透彻、自明中,通过东方式的“体验”展现生命的律动,追求与大自然融合无间和天人合一的诗境。车延高所表达的诗境,是一种人格化、抽象化、形象化、情感化相互比拟,相互交叉的全方位的意境。诗人无限倾向于大地的歌唱和人类高贵心灵意境的营造,他摒弃晦涩和虚无,以其深沉、凝练的笔触,写出了不少富有哲理性、探索性的诗作,如《蜗牛》、《李白》、《早晨》、《岁月》等。他把深情的目光投向变动着的社会人生和平凡人物的故事,善于从万花筒般风风雨雨的生活中,寻找时代的灵魂。在《永远乌黑的黑发》、《把自己当扁担的人》中,车延高以一种崇高的境界和执着的追求,让诗歌的翅膀腾飞在人类心灵明亮的天空。工业文明的进步让人类心灵和肉体的栖身之地早已被糟蹋得不堪入目,我们的生活因为价值取向物质化而变得庸俗而忙碌,对物质的倾心追求使我们连身体都无法顾及,哪还有心思去考虑心灵的渴望呢?因此,像车延高这样能返身关注心灵世界,能为自己的灵魂和情感留一席存在空间的诗人是值得肯定的,至少他的作品让我们在冰冷的物质世界里看到了生活的暖色和人类本质的精神需求。

车延高描写民俗风物的诗歌,不是先锋诗歌评论家所讥诮的那种农耕庆典仪式,而是个体生命体验的巧妙传递,是诗人对生活充满激情和希望的热情表达。《有一种陶醉》写的是诗人让自己陶醉在油菜花渲染的浓浓春意中,体会到人存在的幸福;面对漫天飞雪时,他看见的是“太阳从山那面来,有上升的温暖/一群大雁回来,走成天空的诗/一片麦地泛绿,写出泥土的赋”(《简洁创造了圣洁》)。诗人在核心意象统领下,写出的诗句凝练、含蓄而且深刻,既大气淋漓,又柔软细腻。车延高描写民俗风物的诗歌作品不仅数量大,灵活多变,而且形成了一套意象群和冷静节制的叙事抒情风格。车延高在创作民俗风物的诗歌时,似乎有一种内在、自然的先天优势。他的基本原料和色调是绿色的,他的精神资源来源于大地,来源于我们民族的伦理、道德、激情这些东西。构成车延高诗歌动人的部分,主要还是来自我们民族生活深处、大地深处的诗意,是那种大量涵盖了我们民族精神元素和风土元素的原生态。因此,他的诗给人一种非常充沛的东西,有一种使人感觉到浑厚、质朴、深邃的,源自大地的力量。

车延高描写民俗风物的诗歌如青山含情,浅草有意,春江欢歌,牧童短笛,“春风又绿江南岸”,“矣欠乃一声山水绿”,给人带来大自然的无限生机,给人以知足长乐的满足感和宁静至远的哲思。他诗歌中的“草原”不仅风景优美,而且还洋溢着厚重的古文明的气息,因为那个象征着诗人所追求的灵魂高度的“你”,是从“三星堆启程”的,而诗人用诗句营造的“草原”,是“必经之路”。我们还可以从《骑半个月亮去接你》中,领悟那片仅属于诗人灵魂的草原与现实生活是两重世界,草原是他灵魂的皈依之所:“我现在闭目在最高的峰顶,下不来/用一双超度的眼睛眺望你,你还是太阳/在我的另一片天空,修一条天路”。那片草原、那座山峰永远留存在诗人的心灵深处。车延高民俗风物诗歌的意象营建严谨细腻,像一幅幅画展现在读者眼前,在与读者心灵产生默契的瞬间,诗人已将不惜忍辱负重,执着寻求理想前景的思想意识,转移给了读者,并留给读者十分广阔的思索空间。

在漫长的诗歌创作历程中,车延高一直在追求突破,追求诗歌阳刚大气、深挚细腻、传神写意、腾挪自如的艺术效果。他创作的《琴断口》、《时间是说话的青天》与《一树光宗耀祖的花香》等从沙漠的牛骨头里品味“现代的唯美”的怀古诗,还有献给西藏的组诗《属于世界的脊梁》以及《用今世的灵魂刻字》、《每棵草都是它们的祖宗》等还把眼光投向了远古。诗人创作的路子越来越阔达,文笔运用也越来越自由。其实,车延高所有类似的诗歌作品,都流淌着强烈的拥抱自然的真挚情怀,正是这种炙热感情的强烈抒发,才把我们带到了他的艺术世界中,体验到他的心灵诉说,并进而更真切地领略到高山原野和大江大河动人魂魄的无言大美。

在岁月的缝隙里游走

毫无疑问,车延高的诗歌蕴含着一种信仰的力量,它既是诗人与自然进行沟通的桥梁,又是诗人让生命获得真谛的哲思。作为五十年代出身并在文革动乱中成长起来的一代,车延高更多地经历了政治和经济浪潮的风云激荡和个性时代的多重浸染,在内心认同、情感向度、价值取舍、人生遴选等诸方面都迥异前人。所以,诗歌成为他敞开个性与率真的天地,生活给了他敏锐、细腻、清新的艺术创造力,也给了他阳光一般透亮的心地和永远向上的精神追求。所以,当车延高执笔为文的时候,就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文字构建的世界里,投射进自己心灵的光与影。于是,在他清浅的文字里,便流淌着无穷的诗意,流淌着人性美,流淌着温暖。

对于车延高来说,诗歌是在岁月的缝隙里绽放的花朵。这花朵必须经过岁月风雨的清洗和打磨之后,才能开放得更加璀灿夺目。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诗歌所要求的诸如情感的浓度、思想的厚度、道德的亮度、题材的宽度等,以及诗歌中隐忍的忧伤之美、猛烈之后的冲淡之美、调侃之下的血性、彻悟生死的豁达等,都是一个诗人在岁月的洗礼和磨砺中才会渐渐形成的。因此,从这样的角度来观察车延高的诗歌,我们看到的是诗人在岁月的缝隙里游走的身影,诗人将自己步履所经的苍茫,眼光所及的景象以及心灵在时光映射下的变化,尽情地用诗歌的方式加以呈现。其中,有些诗歌在对往事的怀恋中,展示着岁月的世事沧桑;有些诗歌提着思想的利器,直刺蒙着灰尘的鄙陋生活;有些诗歌以岁月给予的那种俯瞰尘世的姿态,写着薄冰一样的人生;有些诗歌站在遥远的岁月深处,深情地抚摸着那些浸满自己旧时记忆的物件;有些诗歌在细碎的生活中,寻找着更有意义的生存之道;有些诗歌一直在探寻一条生命中更有尊严的途径;有些诗歌在回望故乡时,复活了已经渐渐远逝的有风有雨的乡村生活;有些诗歌则只是喟叹那些随着消散的炊烟一起模糊了的容颜。车延高在他的诗歌中,掺杂进了自己生命中的那些陈旧却不陈腐,老道却不老朽的各种滋味,诗人在文字的丛林中奋力前行,不断探索,力求拓宽诗歌的写作路径,找寻更多适合当下诗歌创作需要的写作方式,写出了许多耐人寻味的优秀作品,绽放出了许多绮丽多姿的诗歌花朵。

车延高总是从中国文化的大背景出发,站在人性哲学的立场上,以理性的目光,全面审视和分析人性的发展,以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性感,对社会的某些狭隘性认识提出挑战,他的诗歌因此排斥了人性的低劣,提升了人性的极大包容性。而且他用的是白描手法,力求零度抒情,不带有个人感情,通过自然描写,把人物写得有血有肉,拉近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开掘个人心路和生命体验。他的诗歌情感细腻,往往能从生活细微的地方开掘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诗歌题材,而且写得摇曳生姿、动人心弦。所以,他的诗歌淡定自若,气若幽兰,体现了一种自然的人性之美,加之其诗歌题材的日常化、平民化,在浅谈细语中便给予了我们一种存在的希望。尤其不凡的是,车延高的诗歌无论是对人性的纯美刻画,还是将人性深处的善良,通过生活的细节不经意地表达出来,编织成一幅绝美典雅、平淡悠远的诗歌图画,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用文字着意表现高尚透明的人格、纯净的灵魂以及对生活的诗意追求。

优秀的诗歌,最重要的一点是文字中表达性情的真诚与否。所谓神之高妙,高就高在情感的真挚和诚恳,高就高在表达的是人类最美好的东西。文字或朴实、或繁复,倒也在其次,精神上的浮光掠影、花拳绣腿,终留不下永远不朽的佳作。难得的是,车延高不以所谓诗歌的章法拘泥自己,率性所为,信笔写来,真情自然流露。所以,读他的诗歌,你也不必郑重,只是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就是了,峰回路转之处,自然有奇妙风景在。其实,诗歌的艺术,是向心灵逼近的艺术,愈是逼近作者心灵的作品,就愈有韵味。另外,我认为车延高的诗歌,具有一种纯朴天真的心态,如风拂水面,自然成纹,起伏有致,精湛曲折。自然的景物,自然的人心,自然的笔墨和不露痕迹的随意抒写,一切都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读车延高的诗歌,总能从中领略到一种敏锐、细腻和朴素的“诗情画意”,一种富有人间烟火气息的“诗情画意”。

并非闲话

在中国历史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和做官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优秀的官员,都应该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虽然随着社会、政体的变革,今天做官再也不要求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但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总会给人一种高贵高雅的感觉,总会给个人带来一种优雅优美的情怀。

车延高是一座大城市的高官之一,在他荣获鲁迅文学奖之前,似乎很少有人关注其诗人身份与创作实绩。近几年,他手持利剑,奋勇进击,先后占领了《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歌月刊》等二十多种国家核心期刊的大片领土,并结集了六部诗集和散文集,出版了书画作品集。如果我们将社会角色与私域形象分开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这样说,作为领导者的车延高,是一个在社会公共领域中的“超我”替身,作为诗人、作家、书画家的车延高,则是一个在文艺界私域中的“本我”真身。这样的“本我”真身,在中国越多越好。车延高获“鲁奖”时,因为他的职务原因,网络、文坛曾提出许多质疑,当时我就说:你们不要乱说,要认真地研读一下他的作品才有发言权。更重要的是你们还要读读武汉的《芳草》、读读武汉的《汉诗》、读读武汉的《中国诗歌》,哪一个没有车延高倾注的心血?!武汉的文艺繁荣和发展,哪一处没有留下车延高的“美谈”?!我真切地希望中国的文艺奖,多颁给那些真爱文艺的高官,因为这样,中国文艺的繁荣和发展,才真有希望,中华文明建设与精神家园建设才会喷射出高尚高贵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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