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
我和父亲走在漆黑的楼道里,
父亲不断打着火机。
每次极为短暂的亮光里,
拐角处的木头箱子
都好像走到聚光灯下的年轻演员。
他们紧张,不工于念白。
下一个观众,或许是住在隔壁的
理发师。
他凌晨归来,还是个学徒,
有了两个孩子。
等我们一搬走,戏院就关门了。
再也没人知道,戏院的名字
就是打火机的牌子。
打火机就是票根。
他们的戏一直超出我的年龄,
我很想认识他们的编剧。
因为那些亮光,让我想起东区夹竹桃
浮起的白花,好像夜里
熄灭的白色蜡烛。不知道这些烟雾,
是一年里的第几次了。
只有一辆公车经过这儿。每天两班,
时间不定。车来的时候,栈道那边响起哨声,
接着,一辆面包车就从雨幕里钻了出来。
整个台风季,我们都没怎么出门,
靠草鱼干改善伙食。
我坐在窗前数公车,看看上车的有没有异乡人;
你看着电视里的记者,咬着吸管,
像咬着一面露营结束后卷起的蓝色的旗。
风暴使大海更轻,也使我的恐惧更轻。
我想起童年时代,大人们去山里取竹子造纸。
下过雨的山峰也不甚清楚,白雾从山谷里流淌下来,好像清晨洄游的白鲫。
车子启动的时候,山里传来卖雪糕的吆喝声。
我急了,因为外婆说过,山里雪糕不常有。
可是我们的车已经飞快地绕过那白色的鱼群,
像一艘潜艇,黑麂附体,沉入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