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全刚
中国文学,从纵向看,它包括上古文学和古代诗歌、先秦历史散文、先秦诸子散文和魏晋南北朝的诗歌、小说,以及现、当代文学;从横向看,它涵盖了古代和现、当代的诗词曲联和散文、小说、戏剧等多种文学品类。就文史而论,可以说中国文学是祖传文学,就文体而言,中国文学则是母体文学, 其它文学门类则是子嗣文学、 后昆文学。 对联文学,从对联的文体形式、文学特性和表现手法来看,它是一种独立文体,但是它独立而不孤独,独立而不独占,它有海纳百川的包容性和相濡以染的亲和力。 它与诗词曲的关系, 可以说是兄弟姐妹的关系。 它与其它文学门类的关系可说是睦邻致亲的关系。 这种文学关系从对联产生的那天起就确立了。 而且这种关系具有文学的稳定性、超越性、穿透性和覆盖性。 它将在中华文明的历史进程中天长地久, 万古流芳。
第一,对联与诗的关系笔者在《释对联乃诗中之诗》一文中阐述了『对联具有久远的诗联鼻祖』、『对联具有古典诗词的品格』、『对联具有诗词文化的特殊效应』。『诗的声韵、对偶、字句、章法、规则以及诗的意境、诗味和写景、言情、托物、寓意的赋、比、兴的创作手法,在对联创作过程中都能运用和体现』。这就说明对联与律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古典诗歌、特别是律诗中,既有诗的声韵、章法,也有联的对偶、语调。所以对联与律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存、相辅相成。例如唐代杜甫的《绝句》: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既是一首歌颂春日的好诗, 又是两副描绘春天的妙联。又如唐代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亦是一首千古绝唱的五言绝句,也是两副名骚古今的佳联。还有五言、七言律诗中的颔联和颈联, 都是两行格律严谨的诗联。例如唐代李商隐的五律《晚情》中的』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诗联并蒂,妙趣横生。 再如宋代文天祥的七律《过零丁洋》中的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也是诗联合一的英雄赞歌。
到现代,人们最新创作的古体诗词,亦有奇妙的颔联和颈联。 例如著名诗人林从龙先生,在纪念诗圣杜甫的《巩县兴建杜甫陵园喜赋》一诗中,就有『万里川原存浩气,千秋诗史仰高山』。『何堪老病催舟发,犹冀青春作伴还。』
当代著名诗人霍松林在《纪念杜甫研究会成员》七律中有联:山川浩气钟诗圣;禹稷仁风启后贤。目悸诛求朝忍泪;心惊蜂火夜难眠。就对联文体而言,自古以来许许多多的奇联妙对就是两行绝妙的诗句。例如宋代宰相王钦若年轻时在猪皮上撰写一联:龙带晚烟归洞府;雁拖秋色过衡阳。明太祖朱元璋的春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清代阮元的题写联:千秋怀抱三杯酒;万里云天一水楼。清代郑板桥的春联: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现代文学家郭沫若的嵌名联:泽色绘成新世界;东风吹变旧山河。以上各类对联,都是令人眩目、振耳发馈的动人诗句。
第二,对联与词的关系词是一种长短句的诗体, 自古以来,一直以唐诗宋词并列对举, 又各具风骚,并成为文学史上最有成就的文学体裁之一。 就语言方面而言,人们创作诗词要求与音乐密切配合,就必定要与汉字四声结合,并要有一定的格律声韵,并牵涉到平仄对仗和词性规则。在唐、宋词中就有『青峰』对『翠峦』,『夕曛』对『斜阳』、『征雁』对『飞鸿』、『霜娥』对『桂魂』的对偶词语,并在许多作品中出现对联句式。如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词《菩萨蛮》,下阕就有: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唐代诗人刘长卿在《谪仙怨》一词中有:『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 『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北宋词家苏东坡在《水调歌头》一词中结尾句:『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 』北宋词家秦观在《水龙吟》一词中有对偶句:『破晓轻风, 弄晴微雨。』『花下重门,柳边深巷。』秦观在《八六子》一词中有联语:『夜月一帘幽梦, 春风十里柔情。』『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北宋词家晏几道在《鹧鸪天》中有联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南宋词家陆游在《临江仙》一词中有:『半廊花院月,一帽柳桥风。 』宋代词家辛弃疾在《木兰花暖》一词中有:『落日胡尘未断,西风塞马空肥。 』元代词人元好问在《鹧鸪天》一词中有:『三杯渐觉纷华远, 一斗都浇块磊平。』 『鸳鸯只影江南岸,肠断枯荷夜雨声。』这些词牌中的词句,都从各个角度体现了对联与词的内在联系。
第三,对联与曲的关系元曲和唐诗、 宋词同为我国文学艺术发展史上的三座高峰。 元曲包括散曲(小令、带过曲、散套)和由散套组成的曲文,它的词、曲仍然属于诗歌范畴,同样有一定的平仄音韵,词性格律规则,许多曲子作品,无论是本色派还是文采派,都具有浅显、明白、平实和华美、绮丽、典雅的对偶句式,例如元好问的﹝黄钟﹞·人月圆·卜居外家乐园中就有:『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其﹝仙吕﹞后庭花破子中有: 『玉树后庭前,瑶华妆镜边。』元曲大家关汉卿在﹝仙吕﹞一半儿·题情中有:『云鬟雾鬓胜堆鸦,浅露金莲簌绛纱。』元曲大家马致远在﹝双调﹞夜行船·秋思中有对偶句:『斐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和『露摘黄花,带霜煮紫蟹。』元曲名家张养浩在﹝双调﹞水仙子中有对偶句:『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在﹝双调﹞折桂令· 过金山寺中有:『诗句成风烟动色,酒杯倾天地忘怀。』 『元曲名家白朴在﹝中吕﹞满庭芳· 渔父词中有:』是非海天惊地险,水云乡浪静风怡。在﹝双调﹞·折桂令·风雨登虎丘中有:』琴调冷声闲虎丘,剑光寒影动龙湫。『在﹝双调﹞卖花声· 悟世中有:』富贵三更枕上蝶,功名两字酒中蛇。 『白朴在﹝中吕﹞阳春曲中有:』从来女子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 在『﹝越调﹞天净沙·春夏秋冬四支曲子中就有对偶句:『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 』『云收雨过波添,楼高水冷瓜甜。 』元曲的这些对偶句,有些不是格律对联,却有对联的雏形。这也充分表明了对联与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第四,对联与其它文学门类的关系笔者在二零一二年写的《对联文化的包容性和独立性》一文中指出:『对联语言艺术与其它文学门类的语言艺术一样,与中国文字的起源和对偶词语的产生有着直接的关系。』 『中国文化的多元性、多样性的结果,不是互相排斥和分裂那一种文化元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 明代以后的小说、 散文和戏曲中的联文共处,都是对联文化整体合一境界和容度的表现。』对联还具有海纳百川的兼容并包的文化特质。 由此看来,对联是一种和谐文学,它在其它文学门类中,往往都有其文体的身影和作用。 如笔者在《中国四大古典名著对联勾沉》一文中,列举出《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中,每部巨著都有对联二百副以上。 因此,这四部巨著既是小说,又是诗书,又是联书。 在古典戏曲中也有不少的对联作品,丰富和影响戏刡的情节, 美化戏剧中的人物形象,烘托事件的因果。 例如,张梁森先生编著的《名著联语集萃》中就收录《重解元西厢记》中的五言联三十三副、七言联十七副、《琵琶记》五言联十七副、七言联二十八副、十一言联三副、十二言联四副、 十五言联四副、 二十字以上两副、《牡丹亭》五言联十八副, 七言联六十三副、《西厢记》收入六言联十七副。《金瓶梅》收入七言联六十二副,十一言联十六副,十二言联六副,《长生殿》收入七言联十五副,《海孽花》收入七言联二十副,《金屋梦》收入十二言联十五副。 如《董解元西厢记》有『澄澄水映千江月, 淅淅风筛一岸蒲』,『行色一鞭催瘦马, 羁愁万斛引新诗』;《长生殿》中有『 生前英勇安天下,死后威灵护殿门』、『夜月歌残鸣凤曲,天风吹落步虚声』;《牡丹亭》中有『功名富贵草头露,骨肉团圆锦上花』、『三生石上看来去, 万岁台前辩真假』;《金屋梦》中有『眉弯新月远,山淡画出双娥; 眼里秋波,碧水盈念一笑』,『五岳虽尊, 功业让此峰独占; 一山特立,造化遍天下难齐』。 如此种种,举不胜举。
综上所述,对联文学与其它文学门类的关系,是千百年来中国文学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也是对联文学的内在要求和文化特征。 这种客观现象对中国文学的发展起到了潜移默化和推波逐浪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