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夫
日前,故乡传出一蹊跷之事,虽纯属意外,但偶然中有必然。
七月流火
“这天热死个人!”这天,一早出门的蒋大鹏被暑气逼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埋怨着走向了院门。“舅舅快上车,车里凉快。”院门口停着一辆五菱面包车,蒋大鹏的外甥孬蛋蹦出了车,打开副驾的门让舅舅坐进了车。
“舅舅,今天去哪儿?”蒋大鹏故作不高兴地说:“上班时不准叫舅舅,叫厂长。告诉你多少次了,你咋这么没耳性。”“嘻嘻,这不是没在厂里嘛。”“胡说,你这一摸车就是上班。”“是厂长,今天去哪儿?”蒋大鹏靠在了座椅上,高兴地说道:“还能去哪儿,进城去国土局。昨天那个王科长来了电话,土地证总算办了下来,让今天去取。”“哎呀,这是好事呀。半年过去了,总算有了结果。你老人家为这事可是花了老鼻子钱了。”说着,他又拍着方向盘感叹着问道,“舅舅,这车可不如咱原来那辆车好使。如今证办了下来,咱那车他们也该还了吧?”蒋大鹏想起往事就心烦,说:“你咋有那么多的废话,赶紧开车。”
新书记
去年末,当了八年高庄乡书记、五十九岁的汪涛,县里照顾基层干部,把他调整到县里一个局当了书记,进了县城就等着退休享福了。乡长刘大奎也五十多了,但他没能接任书记,县里认为他的冲劲不够。县里下派一个新书记到高庄乡,新来的乡党委书记叫周萍,三十多岁的她原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省城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她的眼光开阔目标远大进取心强,主动要求到乡镇一线工作。
走马一上任,周萍就把乡里的十几个村庄集镇走了个遍。她把了解的情况捋了捋,高庄乡地处黄淮平原的中部,没矿没资源的全靠在土地上刨食,如今粮食卖不上价,又没啥企业,那有限的商业税收使乡里财政很是有些拮据,常常寅吃卯粮。乡里的干部教师不说奖金,就是工资往往都要拖后两三个月才能发放。周萍思索再三,要想尽快改变高庄乡的面貌必须招商引资走工业科技发展道路。
于是,周萍召开了乡党委扩大会。一开会,乡里十几杆烟枪聚在一起喷云吐雾,顿时就把小会议室弄成个云遮雾罩。这是高庄乡的老习惯了,过去的书记称他们开的是神仙会,他们在云雾缭绕中经常扯的是闲篇。周萍整理文件到得稍晚了些,她一推开门就被那迎面扑来的浓烟呛得咳嗽起来,她疾步走到会议桌前主席的位置上,伸手就把旁边乡长刘大奎嘴上的烟扯掉摁灭在烟灰缸里,同时大声命令道:“以后开会不许吸烟,小韩把窗户都打开。”刘大奎咧嘴笑笑,这妮子风风火火的可别小看她,也许她能推动乡里的工作。其他的烟枪看见乡长都没说啥,也麻溜地把自己手中的烟灭掉。通讯员小韩把窗户都打开,一股冷冽的清风吹进来,空气立马清新起来。
周萍开始讲话:“弹丸岛国日本人口密集没有资源,但却是个世界经济大国,就是靠的科技工业。咱们南边的江浙也是平原,乡镇人口比我们还密集,人口平均土地比我们更少,但他们却很富,靠的是啥?是发展科技和乡镇企业。在座的诸位都比我年纪大,都是老兄,老兄们,咱们乡不能再因循守旧浑浑噩噩过下去了,咱们必须奋起。但光靠从土里刨食那是不行的,我们必须走科技企业强乡的道路。在座的各位必须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地去招商引资,在我们乡建设高科技的工业园,使我们乡迅速地腾飞。今后我们的干部提升和奖金都要与此项工作挂钩。”周萍点燃了自己上任的头把火。
乡财政所长刘云发话:“我有个小学的同学叫蒋大鹏,他是蒋家村本乡本土的农民,他从小就是个淘孩子,偷瓜摘枣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的啥都干,就是书读不好,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十四五岁他就跟着村里的叔伯们到南方打工,广州、深圳、东莞他打了个遍,一打就是二十多年。这小子机灵活泛很快就超过了他叔伯们,慢慢地就从一个打工仔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看来他在外是挣了大钱,前几年他在村里盖起了有高高围墙的三层的小洋楼,那可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楼房。去年他回来过春节,约了我们几个同学在一起喝酒,这小子口吐狂言‘要自己建厂当老板。今天听了书记的话,开阔了思路眼界,我觉得应该把他拉回来在家乡建厂,让这个穿了洋装的土老鳖也为自个儿家乡建设出点力。”
周萍闻听很是高兴,忙表态:“刘所长的提议很好,下去你就与你那个同学联系。”
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来了枕头,下午下班回到家的刘云在饭桌上听到妻子小梅说:“我那同学的哥今天从东莞回来了,那个显摆,到家就请客,让他妹子带个厨子去帮忙。哼,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她哥在外混挣了两个钱嘛,又不是她的钱。”说着还撇了撇嘴。刘云知道妻子是在嫉妒同学比她钱多,也知道妻子说的同学是在前街开饭铺的蒋燕,也就是蒋大鹏的妹子。他顾不得妻子吃醋,忙吩咐妻子:“去把那两瓶‘郭家老烧拿来。”郭家老烧是本县的名酒,味正价廉,县里乡里请客都爱喝郭家老烧。
“怎么你也要去巴结他?你可是个吃皇粮的,咱又不求他带着出去打工。”小梅瞪着吃惊的眼问道。“什么巴结,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和你同学她哥不也是同学嘛,给他接个风也是应该的。”说着推开饭碗,拎着两瓶酒出了门。
蒋家村离乡里也就二里来地,刘云抬脚就到。当他进了那栋漂亮的小洋楼推开屋门时,就看到他的那个同学蒋大鹏,还有村支书、村主任和会计等一班村干部正在喝酒,他喊道:“好你个大鹏,回来也不告诉老同学一声,喝酒也不叫我。好,我这不请自到,随你个份子。”说着把两瓶酒蹾在了桌上。几个村干部忙站起让座,蒋大鹏也笑道:“我准备明天就去拜访你老兄,没想到你狗鼻子尖,隔着几里地还能闻到酒香。快来,先喝三杯。”
在南方当包工头的蒋大鹏口袋里确实有了些钱,他是个有心的人,要不也不能从那些出来打工的同乡中脱颖而出当上包工头。近几年来他考虑到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光给人家打工虽然是包工头挣钱多,可还是个打工仔听他人的吆喝,哪天人家一翻脸自己还是要滚蛋,这不是个长法。他暗中比较那些老板们也不比他多个鼻窟窿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蒋大鹏自己未必不能当老板,有了想法的他就把自己定位于未来的老板。以老板们为师,他把那些管理、生产、销售等经验一一记在本子上,暗中学他们的一招一式,他决定自己办个厂子当自己的老板。二十多年的打工生涯和他近几年的留心观察,他看中了电子元件生产,这玩意儿只要有机械和原材料,后边只是个熟练工而已。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用电子元件的厂子多了,销路肯定是不成问题的。他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卷吧卷吧行李和存款,趁着就要过年打包回了家乡。
几轮酒过去,蒋大鹏向他的乡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投资在县城边租赁块地办个厂,你们看咋样?”村主任蒋超闻听就抢着说话:“叔,太行了,到时可别忘多照顾咱蒋家人。”“那是,亲不亲故乡人。我回来办厂就是想让大伙都能挣上点钱。”刘云插话道:“我说你小子,建厂咋不在咱自己的乡里,跑到县城边费那个事干啥。”蒋大鹏嘲笑道:“我的大所长,你是井里的蛤蟆见识短,工厂都是围绕着城市转,那里水电物资周转都方便。你见哪个老板把厂建在穷乡僻壤里。”一句话堵得刘云半晌说不上话。也是,高庄乡离县城有个六七十公里,被称为这个县有名的西伯利亚,刘云被噎得只有喝酒的份儿。还好他是乡里的财政所长,村干部都把他当为财神爷,酒桌上的村主任和支书会计轮番着和他碰杯敬酒,遮住了他的尴尬。喝到热闹处不免又是吆五喝六地划拳行酒令,那晚地上的酒瓶子就横七竖八地扔了五六个。
第二天刘云一上班,就急急地去了书记办公室,把这个事汇报给了书记。周萍说:“你怎么就只会喝酒,而不把乡里的意思说清楚,咱乡地里的苗咋能放在他人地里长。刘所长,你再去找你那同学告诉他,厂子建在乡里水电土地都给优惠。我告诉你刘所长,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厂建在咱乡里。如果这个厂子出了乡,我就把你刘后边的所长两个字取消了。”周萍看着刘云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复又拍着他肩说,“老哥,帮帮我的忙,如果你能说服这个厂在咱乡建成,我就提你接任退下去的王副乡长的位置。”
刘云出了书记的办公室,小眼睛骨碌碌转了又转,他们这几万人的大乡,几百人的乡镇干部,副乡长可就只有那么几个,那可是个甜馍馍,众人谁不想吃。如能当上副乡长,他这一辈子也就值了。他想出了一个计谋,那晚他与老婆在床上办完了男欢女爱的事后,说出了书记许的愿。小梅的手在丈夫汗津津的胸上划拉着,问道:“事成真的让你当副乡长?”“那还有假,书记说了‘谁招商引资多谁就上,这是论功行赏。”小梅是乡中心小学的老师,她想起同样是老师的副乡长老婆周丽,课教的没她好,可每次年终奖都是一等奖,校长教导主任见她都笑容可掬。几个同事在一起拉闲嗑,更是颐指气使显出一副官太太的气势。她和其他同事虽然看不惯周丽的做派,但她心底还是暗暗地羡慕。如今丈夫也有了当副乡长的机会,她义不容辞一定要帮丈夫这个忙。刘云看见妻子点头同意了,又附耳交代了一番话。
次日小梅一下课就直奔了前街蒋燕的饭铺。两个女人躲进了一个小隔间,关着门叽叽咕咕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当晚蒋燕就去了哥哥家。
蒋大鹏从县里考察刚回来,他被县周边的地价吓住了。县城如今在扩建,县城周边的地价嗖嗖地飞涨了上去,那里的每亩地如今要价都在近百万元。这严重影响他后期建厂、买设备、招工人的资金。他犹豫了,这个老板看来还是不要当了。
妹妹到来一开口,他就闻到了新的商机。妹妹没有这个心眼,这一定是乡里的意思。他问:“妹呀,这是谁叫你来的?”蒋燕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他点起了一支烟,喷云吐雾地思索着,半晌他向妹妹交代着:“好吧,明天你叫我那同学去你那,我跟他好好喝几杯。”
刘云蒋大鹏这两个老同学在蒋燕饭铺的小隔间里又相聚了。两人点上烟斟满酒,边吸边喝地聊了起来,一番闲话伴着几支烟燃尽几杯酒喝干,谈到了正题。蒋大鹏透过烟雾缭绕看着老同学,叹着气说:“哎呀,你咋不早说,这可咋好,我已经在那边相中了一块地与他们都谈好了,就等着交钱盖房了。”刘云喷出一股浓浓的烟雾,诡谲地一笑:“你小子又在蒙我吧,去一次县城就能谈好?听说县城边的地价可贵的上了天。”蒋大鹏看着眼前这位知根知底的老同学,脸皮红了红讪讪地笑了:“你小子还是那么鬼,啥都瞒不住你。是的,我和那边刚接触,正在谈地价。”刘云推心置腹地说:“兄弟你傻呀,你那钱也不是大水漂来的。在县城边建一个厂,放在咱自家乡里能建两个。”复又拍着胸脯说:“兄弟你如果要在自家乡里办厂,我一定让乡里给你最大的优惠。”“真的?”刘云看着蒋大鹏不相信地睨着眼看向他,刘云生气了:“我好歹是乡里管财政的所长,这点事还能说了不算,你就放心吧。”蒋大鹏“呵呵”笑道:“不是我小瞧你,等真正到了买地、建厂、盖房时恐怕你还真的是说了不算,那要老大点头才行。”刘云与蒋大鹏碰了一杯后,说:“好,我就叫书记给你回话。”
第二天晚上,书记周萍和乡长刘大奎拉着高庄村的村干部约见了蒋大鹏。书记拍板以7万元的价格出让给蒋大鹏一亩乡所在地高庄村的土地,条件是必须招一批高庄村的年轻人进厂,乡里帮着办一切手续。高庄村的干部和蒋大鹏都同意,协议就签了下来,周萍一只手按在了蒋大鹏的手上说:“老哥,我们乡的工业发展就要靠你这个带头人了。我是个急性子,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个月咱就开工建厂。你忙着厂里的事,我和乡长帮你跑手续。”蒋大鹏激动了:“书记,我也不叫你书记了,就叫你妹子吧。妹子这样看得起我。好,我明天就找人建厂。”
签约后周萍书记和乡长刘大奎走在回乡政府大院的路上,刘大奎不无担心地说:“周书记,这一亩地的归属土地证咱乡土地所可是办不下来,那要有县里国土局批。听说那国土局里的人可大着呢,可是不太好说话呀。”周萍“咯咯”地笑出了声,说:“我说老哥,只要他开工,就开始为咱乡建设出力,就税纳到咱乡里。以后的事总会有办法。”说完往自己的寝室走去。瞧着书记的背影,刘大奎心里暗道,这妮子鬼心眼咋就这么多,自己真是不如她。
第二天蒋大鹏就找了施工队,不出一个月,在一挂长长的鞭炮声后,鲲鹏电子元件厂正式动工了。在高庄前街开饭铺的蒋燕,初中毕业待在家两年的闺女进了乡财政所,她的儿子孬蛋也跟着舅舅成了厂里的工人。厂里为了迎来送往壮门面,蒋大鹏花了二十多万买辆面包车,他让孬蛋学驾驶考了个驾照,给他当了个专职司机,既拉他又拉货。
厂房在高庄乡政府所在地东边拔地而起。营业证工商证等也都逐渐办了下来。但土地使用证一时却没有办下来。刘云传来了书记的话,“你只管干起来,土地使用证以后再说。在咱乡的一亩三分地我看谁还能把咱咋样。”过了年,蒋大鹏投资150万元的鲲鹏电子元件厂投产了,果然县里的土地局没来人找麻烦。
开工还没一个月,合作银行乡里的信贷员找上了门请蒋大鹏喝酒。酒酣耳热间信贷员主动向他贷款,信贷员拍着胸脯说:“大哥,我这手头有两三万流动的资金,你先用着?”蒋大鹏考虑着还贷的利息,笑笑和信贷员碰了一杯,说:“老弟,我现在还不缺钱,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
奔波
鲲鹏电子元件厂生产的产品是家电必不可少的配件,蒋大鹏在南方打工时就知道江浙一带有很多生产家电的乡镇企业,这些厂家需要大批鲲鹏电子元件厂生产的配件,他办厂定位瞄的就是这些企业。蒋大鹏进的机器是好机器,用的又是些家乡人,他开给家乡人的工钱比南方低,又有乡里的各项优惠政策,他的产品自然就物美价廉,他不愁销路。生产很快就转入了正轨,蒋大鹏就开始把精力转向了销售上。他拎着个黑包装着合同,让孬蛋开着车带了一箱厂里生产的配件就跨过了长江。他和孬蛋在江浙各个乡镇没明没黑地转悠,逢家电企业不论大小他是必进。他请这些厂家的供销经理们吃饭喝酒,但这些经理们酒桌上称兄道弟,拍着胸脯好似两肋插刀一副江湖义气的样子。可酒足饭饱后一抹嘴就都又变了嘴脸,拿着他厂生产的样品嗤之以鼻,他们不相信他这个长江北偏僻农村小小的新建厂,生产的配件会好过他们用的老厂的质量。他们要么一口拒绝,要么就订那么一点点,就这好像还是给了他好大的施舍。几个月下来,蒋大鹏和孬蛋竟没推销出多少订单。
夜晚,路边的鸡毛旅店中,孬蛋用开水给甥舅俩各自泡了一碗方便面端到小桌上。蒋大鹏打开了一袋从超市买来的凤爪,拿出从家乡带来的“郭家老烧”,用牙撬开瓶盖倒在了桌上的两个茶杯里:“孬蛋,来喝杯解解乏。”孬蛋:“哎”了一声端起杯子与舅碰了一下,“吱溜”就灌进喉咙里一大口,蒋大鹏也抿了一口。跑了一天的甥舅俩都快饿晕了,就着凤爪和郭家老烧甥舅俩碗中的方便面很快就一扫而空,酒也见了瓶底。孬蛋把最后一滴酒倒进喉咙里后,不免有些沮丧地唉声叹气道:“舅,这些人不识咱这金镶玉,可咋办?”蒋大鹏一瞪眼:“我都给你说过多少回了,咱办事时叫厂长。你怎么就没记性。”“好、好,我的舅舅厂长,这不是没有外人吗。厂长,你说这些小鬼可恶不,好酒好菜吃喝着时大包大揽,一抬屁股就不认账了。”蒋大鹏听着外甥的话,不禁心有所动,是啊,这些厂家都有固定的供货渠道,对他这个北方的新厂总是有些不大托底。小鬼也怕进错了货阎王砸了他的饭碗。想到此,蒋大鹏一拍桌子说出了声:“哼,小鬼难缠,咱不如就去见阎王。”孬蛋睁大眼睛看着蒋大鹏,惊异地问道:“舅,你是不是喝多了?见什么阎王!”蒋大鹏“呵呵”笑道:“孬蛋啊,甭看这些供销经理们在咱面前耀武扬威的,其实他们也只是个打工的。咱们明天再出去绕开他们,找那真正能做主的老板谈生意。哼,只要老板认定咱们的产品质优价廉,老板会为了自家的企业买咱的产品。”“实在是高。这样竟推出了产品,又减少了中间的回扣。”孬蛋对着舅舅跷起了大拇指。
第二天,他们的车开进了一家叫宏光节能灯的厂里。蒋大鹏命孬蛋拿了一包配件,两人直接就奔了厂长办公室而去。蒋大鹏轻轻地叩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屋里顿时响起了窸窣的声音,半晌门打开,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蒋大鹏不由扭头多看了一眼这个女子。屋里响起一个粗啦啦的嗓音:“进来。”蒋大鹏和孬蛋忙进了屋,不大的办公室里老板台后边立着个粗壮的男人,男人五十来岁,他就是宏光厂的厂长胡建成。
宏光厂是个家族企业,胡建成是个创业的主,这家厂子就是他一手拉扯成长起来的。如今他家的产品已畅销大江南北,甚至出口东南亚、东欧各国,生产颇具规模。胡厂长看着面前的两人笑道:“哦,我还以为又是厂里的那帮小混蛋。原来是客人,失礼了。坐下说。”又冲着门外喊道:“小鞠,给客人们倒茶。”那个年轻女子又走了回来,给二人倒了茶水后又走了出去。这次蒋大鹏看清了,这个姑娘是个靓丽的年轻女孩。
胡厂长眯着笑眼问道:“是订货吗?要多少?”蒋大鹏忙躬身道:“厂长,我是鲲鹏电子元件厂的,我们厂的产品价廉物优,正是贵厂需要的。”说着忙示意孬蛋把产品拿了出来,双手送到了胡厂长的老板台上。胡厂长斜睨了他们一眼,顿时收起了笑容,用手指拈起一个元件看了看问道:“啥价?”蒋大鹏说了个价。胡厂长略有所思:“倒是比别的厂家便宜点,可鲲鹏厂没听说过呀,这质量靠得住吗?”“那你先试用一下,质量不好我分文不要。”“那好吧,先放这儿,质量好我会通知你们的。”说着胡厂长站了起来。看到要送客的胡厂长,蒋大鹏和孬蛋只好把元件留下告辞出了门。
甥舅俩回到了小旅店,孬蛋问舅舅道:“他会用咱这产品吗?”蒋大鹏眉头皱皱说:“看样子那老小子不相信咱,咱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孬蛋,你快去打听一下那个女孩的情况。”“哪个女孩?”“你真是个呆瓜,眼睁着是出气的?就是给咱倒水的那个漂亮女子。”孬蛋搔了搔头皮恍然大悟,道:“哎呀,舅舅你老人家的眼贼尖,你说的就是与厂长起腻的那个姑娘呀。我明白了。”孬蛋迅速出了小旅店,向着宏光厂走去。傍黑,孬蛋回来把他打听到的情况向舅舅做了汇报,那个给他们倒水的女孩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叫鞠敏,进厂才三个月,是厂长的秘书。蒋大鹏听了孬蛋的汇报,心中有了主意,这刚工作的女子眼皮浅,这新宠不久的女子又是老板的最爱。就从她这里下手,十有八九能成功。他吩咐孬蛋赶紧去附近市里买条水晶项链,明天想法把鞠秘书约出来。
第二天的中午,蒋大鹏和孬蛋在镇上最好的饭店听雨楼宴请了鞠秘书。一入席蒋大鹏就示意孬蛋把水晶项链献了上去。水晶项链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璀璨的七彩光,姑娘接过了水晶项链,只是扫了眼闪烁的水晶项链又放回了桌上,笑盈盈地看着甥舅俩,说:“无功不受禄,你们一定是有事求我帮忙。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姑娘的话里有话,蒋大鹏不免有些尴尬,瞧不出这丫头还真是洞庭湖的麻雀,虽小却见过大风浪。孬蛋见状忙招呼:“喝酒、喝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给舅舅和姑娘面前的酒盅斟满,举起杯来说:“我先干。”一仰脖一盅酒灌进了喉咙。姑娘端起杯子只是在嘴边抿了抿,蒋大鹏连忙给姑娘面前的碟子里夹了筷子菜:“快吃点菜,压压酒,咱们边吃边说。”蒋大鹏和孬蛋连干了三盅,姑娘面前的酒盅里的酒也下去了小一半,气氛逐渐融洽起来。蒋大鹏借着酒盖脸不由地赞叹起胡厂长真有福,有位这么年轻漂亮、能干的秘书。他懊恼地说,自家厂里就缺少像她这样的人才。姑娘静静地听着他说,手中的筷子浅浅地夹着面前的菜,放在嘴里轻轻地咀嚼,不发一言。孬蛋不由插话道:“厂长,你老是说咱厂缺人才,那不如你聘任鞠秘书到咱厂干。”说着又转向姑娘说:“鞠姐,你不如就辞了职,跟着我们厂长干,我们厂长开的薪酬保准比你现在的高。”蒋大鹏抬手拍在了孬蛋后脑勺上:“胡说,我怎能挖别人的墙脚。”略一思索,又一拍自己的脑门说:“不过鞠秘书人才难得,不如我聘你为我厂顾问。你不用上班,只需适时给我们的产品提些改进建议就成。”姑娘斜睨了他们一眼问道:“不上班只提建议也开工钱吗?”“当然,顾问吗,薪酬就按我厂的副厂级的职务发放。”说着就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沓钱递给姑娘:“这是第一个月的薪酬。”
姑娘的手掂了掂那沓钱放在了桌上的水晶项链旁,又斜睨了蒋大鹏一眼,这老家伙终于露出了马脚,嘴上却嬉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当你们的顾问了,但我不能按月领工资。你要一次付清我一年的薪酬。”蒋大鹏咝地吸了口气,暗道:这丫头心眼鬼着呢。嘴上却立马答应了下来:“对,咱们按年薪付酬,不过我身边没带那么多钱。鞠秘书,你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我打电话回去就让他们把钱给你打到卡里。”姑娘这次真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她站了起来拿过酒瓶把三个酒盅斟满,举起自己的酒盅,说:“老板好爽快,小妹敬你一杯。”蒋大鹏和孬蛋也忙站起举起酒盅,“叮当”三个酒盅碰在了一起。姑娘这一次也是一仰脖干尽了酒盅里的酒。
结束了饭局,姑娘顺手就把桌上的钱款和水晶项链划拉进了随身的包里。有钱就是好办事,在第三天头上蒋大鹏就接到了鞠顾问的电话,说在她的催促下,质检科已经检验过了他送来的产品,产品优良。老板已同意进他的货,请他们速来签订供货协订。蒋大鹏高兴地拉着孬蛋立即前往宏光厂。还是那间办公室,还是鞠秘书给他们冲上了茶,胡老板笑眯眯地在老板台后边看着他,吩咐着鞠秘书把自家打印的合同拿来递给坐在沙发上的蒋大鹏。交接的时候四目相交,蒋大鹏满是感激的眼神,鞠秘书弯弯月牙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笑,那是邀功的笑,我的这顾问费不是白拿的吧。
蒋大鹏把合同书细细地看了一遍,合同签订的是一年的供货量,每月必须到货的数量。价格上胡老板又压下了一分,但量大,蒋大鹏心里合计了一番这生意还是有赚头,他提起了笔。胡老板在老板台后边笑道:“你可要把条款看仔细些,必须按时到货,货到款到,白字黑字违约可是要罚款的。”蒋大鹏拍着胸说:“咱讲的就是个诚信,如违约就按合同办。”蒋大鹏心里是有算计的,订货量虽然大,但他当时厂房就建得多,只要挤挤再添一批机器不成问题,工人好招。他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拿出厂里的印章盖了上去,胡老板也签了字盖了章。
各自收好合同,胡老板握住了蒋大鹏的手说:“从今后咱就是朋友了,走,咱喝酒去。小鞠,你去通知食堂我有客人。我的这个食堂有个大厨,是二级厨师,我请你尝尝他的手艺。”鞠秘书按老板吩咐出门去食堂安排酒席。瞧着走出门的鞠秘书胡老板走出了老板台,他亲密地搂着蒋大鹏,附耳低声道:“我这秘书不错吧?”蒋大鹏浑身一凛,扭脸看向胡老板,胡老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里透着一丝狡黠。原来这老狐狸啥都知道。胡老板哈哈笑道:“老弟咱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不说了,走,喝酒去。”说着挽着蒋大鹏出了办公室。
王副科长
有了销路,蒋大鹏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厂里。他的事更多了,他要再进新机器、再进新工人扩大生产。但他前一段盖厂房、进机器、招工人、进原料干得太猛,他手头的资金已经告罄,他决定到银行贷款。他计算过,按现在这个势头只要机器到货,年底还贷是不成问题的,而且还略有盈利。还完贷款,第二年再生产获的利就是纯利了。
蒋大鹏想起自己初建厂时,银行的信贷员送上门来要给他贷款,他没要。自己这次真要贷款了,那信贷员知道了还不乐得屁颠屁颠跑来忙前忙后。但等他真正跑贷款时,他才知道银行的那钱也并不是那么好贷。这次是他请了乡里的信贷员喝酒,信贷员接了他的电话倒是受宠若惊高兴而来,几杯碰过,信贷员听他说要贷个七八十万的款,不由摇头:“大哥我只有两万的权限,这么多恐怕要找我们的头儿。”他找到了信贷部的经理,经理审查了他的贷款数额和资质手续,咂着嘴告诉他:“你是为你的企业贷款,你要拿你企业的土地使用证来做抵押。这是规矩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出了银行的蒋大鹏急了,他慌慌地去找老同学刘云,刘云带着他去找了乡土地所。土地所长大老刘倒是挺客气,可他的权限只是批农民的宅基地,企业用地那是要县土地局批的。刘云又领着他找到了周萍书记。周萍书记立即写了证明材料盖上了乡里的公章。蒋大鹏让孬蛋开车拉着他当天就去了县城,大厅的工作人员一看证明材料就说,还要村里土地使用的证明。他马不停蹄又赶回乡里,找到了厂所在的村委会。原来当初建厂他忽略了村委,没有单独请村里干部在一起喝酒,村里的干部正恼着他的眼皮高,村主任见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挠着头皮,说:“这拿公章的书记去了城里他儿子那里了,没公章这证明开了也没用。”蒋大鹏只好让孬蛋开着车,拉着他和村主任再次返回了县城,在县城的鸿宾大酒楼请了村主任和村支书一家。酒席中村支书答应盖章,但又说公章还在村里的家中。村支书让蒋大鹏先回家,自己明天就回去给他盖章。
蒋大鹏回了厂一等就是两天,他急了,他派孬蛋开车去县城专门接回了支书。进了村下了车的支书先去了村部,蒋大鹏闻讯立马匆匆地赶到了村部。支书笑盈盈地说:“老蒋啊,你到了我们村办企业,安排了不少我们村的子弟,我和主任都非常感谢你。可我一直在儿子那儿住,咱也没能咋见面不是,不好意思也没给你接过风,太对不住你了。今天正好,我和我们村的班子补办个接风洗尘酒。”说着就吩咐村主任去通知村会计、妇女主任、治保主任和各村民小组长一起来陪同,支书要在镇上大上海酒楼宴请贵宾蒋老板。酒宴热热闹闹开了两大桌,当然,最后结账的是蒋大鹏。
蒋大鹏再次去了县国土局,大厅的工作人员把他推到了行政许可服务科,行政许可服务科看过乡村的证明又把他推到了耕地保护科,耕地保护科又把他推到了土地利用管理科……这样一转磨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他的生产额没有达到宏光厂的需求,好歹还有些过去的存货,勉强应付了过去。一个月转磨磨把蒋大鹏转得晕头转向,他再次去了乡政府找到了周萍书记。他愁眉苦脸地向周萍书记诉苦道:“周书记,这土地证办不下来贷不了款,我进不了新机器生产上不去,我就要被罚款,我的这厂子就只好关门了。”周萍书记听着他的诉苦也急了,这是她到乡里打的第一炮,万万不可打成哑炮。她答应蒋大鹏一起去找县国土局的局长,周萍和县国土局局长是市党校的同学。第二天周萍安排完工作,就带着等候多时的蒋大鹏坐着鲲鹏厂里的车一起去了县国土局。进了县国土局,在办公大楼下周萍吩咐蒋大鹏和孬蛋等在下边,她独自进了大楼。周萍当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时,县里的各单位她曾跑了个遍,县国土局的大楼她更是熟门熟路,她径直登上了二楼推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对不敲门而进的来人局长正要发怒,一看进来的是老同学周萍,不由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主任。”周萍娇嗔道:“我的好大哥真官僚,小妹早已被贬出县城,到高庄乡任职了。”局长拍着脑门道:“老了老了,真是忘事多,我想起来了,咱县的花木兰又进步了,高升到高庄乡当书记去了。嘿,这是县里重视你,你要是把高庄乡搞上去,回来就是副县长或县委副书记了。到那时老哥还需要你多提携呢。”“我的好大哥,你就别挖苦我了。我那两下子老哥你还不知道,干好个乡党委书记就顶天了。”局长边让座边倒水,周萍上前热情地拉着局长的手说:“我说老哥你看看几点,我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今天你无论如何要管我一顿饭。”局长也笑道:“嘿,花木兰来了我岂能不接待。”
蒋大鹏和孬蛋一直盯着办公楼的出口,周萍书记和一个胖如弥勒佛的男人一出现在办公楼门口,蒋大鹏就急命孬蛋开车迎了上去。车“吱”的一声停在了两人旁边。周萍看着停在身边的车,笑道:“大局长今天屈驾就坐我的车吧。”说着拉开面包车的车门请局长坐了进去。车子启动了,周萍书记介绍着前边副驾的蒋大鹏:“我们乡的农民企业家蒋大鹏。”蒋大鹏忙扭脸赔出了一个笑脸说:“还请局长今后多多关照。”局长笑眯眯道:“谈不上关照,今天你是和小周一起来的,就也是我的客人。”局长说着在车里指挥着孬蛋前行的路线,车子顺着大道出了县城又七拐八弯停在了一处翠竹荫深的小院旁。门旁高挑着一古色古香的酒幌子“竹荪酒家”。进了院门,石径的小路曲曲弯弯穿行在竹林中,路上有小桥,桥下流水潺潺。蒋大鹏看着前面步履轻捷的局长和书记,不由感叹,县里还有这么幽静清雅的好去处。
酒菜一上桌蒋大鹏就忙着斟酒,他敬了局长敬书记。这原浆酒入口就是滑爽,蒋大鹏不觉间就敬了三盅,他借着酒盖脸向局长提出了申请。局长瞧了眼旁边的周萍“呵呵”笑道:“我就知道小周书记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你要难为我了。你那可是先用地后审批先斩后奏,不合规定呀。”周萍也笑道:“我们高庄是个贫困乡,我不是急于想建个厂子改变一下面貌吗。这事是办的有些唐突,这不来求你帮忙嘛。”胖局长思索片刻斜睨着蒋大鹏叹口气,说:“唉,看在小周书记的面子上,明天你去局里我安排人给你办了吧。”周萍连忙说:“老蒋你还不快感谢局长。”蒋大鹏又敬了局长三盅。饭后局长作势要结账,蒋大鹏赶快把账结了。第二天,蒋大鹏去找局长。接待他的秘书告诉他,局长昨天接到紧急电话,一早就去市里开会去了。蒋大鹏问道:“啥时回来?”“一个星期后吧。”懊恼的蒋大鹏只好打道回府。等一个星期后再去,局长又到省里开会了。
厂里的事千头万绪蒋大鹏放心不下,他不可能天天去国土局盯着局长回来,于是他安排孬蛋隔天进趟县城瞧瞧局长回来没。孬蛋一连跑了七八趟县城,坐镇厂里的蒋大鹏坐卧不安,他焦心地盼着局长早点回来。终于十几天后,孬蛋从县城打来电话说:“局长回来了!舅舅要不要我赶回去接你?”“接个屁!等你赶回来接我,那黄瓜菜都凉透了。你在那给我盯着,我这就过去。”蒋大鹏早已急不可耐,他招呼了会计骑着摩托车带着他出厂直奔镇上,坐上了镇上直通县城的城乡公交驶往了县城。蒋大鹏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坐在老板台后边的局长看着进门的蒋大鹏,问道:“老乡有啥事?”看来局长早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蒋大鹏忙赔着笑脸,说:“局长,我是上个月跟着我们周书记找你的鲲鹏电子元件厂的蒋大鹏,还是那个事,请你批一下土地使用证的事。”局长好像想了起来:“哦、哦,你看事太多我都有点忙忘了,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蒋大鹏哪敢说,找了你好多趟,他忙自我检讨,说:“厂里有点事绊住了腿,这不一有空闲就赶来了,这事还请局长费心帮帮忙。”局长皱起了眉,叹了口气说:“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虽然办了厂当了企业家,可还是农民习气改不掉,不知道抓紧时间。好了,我安排人给你把事办了。”说着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王副科长,你来一下。”
门开了,进来个瘦高个五十来岁年龄的男人。一进屋男人就谦恭地问:“局长,啥事?”局长一指蒋大鹏:“王副科长,这位是小周那个高庄乡的乡镇企业家,他的事你帮着办一下。告诉你,他一个农村人办企业不容易,你们一定抓紧时间给他办好。”王副科长忙点头,局长又转脸对着蒋大鹏说,“这是我们局的土地管理科的王副科长,办事特别牢靠,你的事就由他帮你办理了。”蒋大鹏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挂钟上的长短针都快指到十二那个数字上了,蒋大鹏忙邀请局长一起去吃个饭。局长脸笑得灿烂,连忙摆手:“谢谢,我还有点事没办完,你先跟王副科长去吧。”说完不再理他们,垂下头眼睛盯在了桌上翻开的文件上,手中的笔在上面不时写着什么。蒋大鹏识趣地忙和王副科长退出了局长的办公室。蒋大鹏跟着王副科长出了局长的办公室后,感叹地说:“局长真忙呀,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王科长你看这一到中午饭点了,赏脸咱们一起吃个便饭。”王副科长心里暗道:你这个土鳖,局长能是你请动的?嘴上却说:“也好,我叫上几个同事,以后你的事跑腿全靠他们了。”
王副科长一声招呼,呼啦啦立马跟上了五六个同事,在不远的丽珠酒家要了个包间。那顿饭吃到下午上班的时间。大家酒都喝多了,事情自然没能办成。蒋大鹏和孬蛋不走了,他们住进了县城的小旅店,他们第二天一早就赶往了土地局,他们在土地局门口截住了一手拿着根油条一手端着杯豆浆,腋下还夹着公文包的边吃喝边走的王副科长。王副科长一见他们,急三忙四地把油条豆浆送下了肚,然后热情地把他们让进了土地管理科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小邵姑娘比王副科长到的早,此时正在擦抹桌椅,小邵是新来的大学生。王副科长把蒋大鹏和孬蛋让进沙发里坐下,接着又是倒水又是递烟,一通忙活后坐在了蒋大鹏对面,让他把材料递了过来。王副科长接过材料草草地翻了一遍,说:“老蒋啊,你这可是违规办理。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和科里的同志先审核一下,有结果我立即通知你。”蒋大鹏和孬蛋千恩万谢地出了土地管理科的办公室。看着走出屋的蒋大鹏和孬蛋,早已收拾好坐在了自己电脑桌前的小邵,那脸从电脑后伸了出来,主动请缨道:“科长,把材料给我吧,我这就给他们办。”王副科长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材料看了又看思索了片刻随手扔进了打开的抽屉里,笑道:“他们乡里牵走了驴让我们拔橛,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哼,这个土老鳖,没出一点血就想办好证,都这么容易还要我们干啥。”小邵甩了一下脑后的马尾辫,笑道:“呀,科长真是个老狐狸。”小邵是个聪明讨人喜欢的女孩,她来科里几个月就和同志们混熟了,不管大小都能开上玩笑,王副科长也喜欢这个活泼的姑娘:“是副科长,小邵你以后要注意称呼啊。”王副科长纠正着小邵的称呼。“哎呀,瞧咱科长的认真劲儿。咱这科不是没正科长吗,我看局长也信任你,你早晚是科长,我只是提前了一些。”王副科长嘴上更正着小邵的称呼,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蒋大鹏连着跑了一个多月,那土地使用证就是办不下来。前天去,说材料已转到耕地保护科;今天去,又说材料已到了政策法规科;再去,又到了地籍测绘管理科……总之每次见了王副科长,王副科长都热情如老朋友般的招呼他,但那材料都在外边转。王副科长又总是命小邵陪着他,自己急三忙四地出了门,说是到其他科室帮他催促抓紧时间办理。而每次又都忙到快中午吃饭时才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连称着:“不好意思……”或说,那科的科长不在家,或说管印章的同志出门办事了。有时甚至拉着其他科室的同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当着蒋大鹏的面还在催促赶快给农民兄弟办理,此时的王副科长有时显得比蒋大鹏还要着急。旁边的小邵赶紧给蒋大鹏丢了个眼色,悄声说:“老蒋,你看我们科长为你这事把其他科的人都拉来了。我们科长也为难呢。”于是,又是吃饭喝酒。一个多月下来,国土局周围的酒家饭店吃了个遍。
高庄乡离县城六七十公里,为了办手续他有时一天要往返两趟。县国土局的看门老保安与他熟悉后,笑着打趣他说:“老蒋,你这天天就跟上班一样,比我们工作人员来得还勤!”可是就是这样,土地证还是办不下来。
又一个月过去了,蒋大鹏光吃饭喝酒就花去了好几万。
因贷不来款进不来新设备,产量也就达不到宏光厂所需的订量,而厂里的积货也用完了。这个月发的货不够,宏光厂的胡老板来电话说耽误了他们的生产,催要按合同定下的罚款。孬蛋生气地说:“舅,咱不给他罚款,他能怎地咱?大不了不跟他来往了。”蒋大鹏瞪了孬蛋一眼:“胡说,咱不能丢了宏光厂这个大生意伙伴,这是咱自己没干好。你去给会计说给他们划拨罚款。”蒋大鹏咬着牙认了这罚款。
蒋大鹏又去找局长,局长仍在外开会。他只好又去找周书记,也是连扑了几次空,周萍书记现在又把重点放在了乡里最西边的那片坡岭地的果树改造上,她一头扎进了那边的几个村子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乡里了。蒋大鹏真的急了,他又一次找到了王副科长,开门见山地说: “王科长,这事能办就给办,不能办早点说明白,这样拖得我们太难受!”王副科长笑着回答道:“能办,能办。不过咱这是机关,讲的是规章制度,缺一项手续和印章就得想办法。”生产不等人,蒋大鹏真的无奈了,他找了放高利贷的刘大头咬牙借了50万元高利贷,进了新机器招了新工人。生产进入了规模,一个月下来,他的产量达到了宏光厂的需要。但蒋大鹏却被高利贷的利息压得喘不过气来,蒋大鹏现在成了赔本赚吆喝。这样干下去用不了到年底,他就会赔得净蛋光关门大吉了。
有希望了
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带着考核组来到了高庄乡,他们与乡里的干部逐个谈了话,重点了解乡财政所长刘云的工作业绩。考核组走了,周萍书记又专门找他谈了话,乡里纷纷传言刘云就要当副乡长了,只等着走一下下届的选举过程了。刘云这一段心情大好,想着如果自己真当上了副乡长,那全靠了老同学蒋大鹏的捧场。如果没有蒋大鹏把厂子办在高庄乡,他就不可能再进一步。他知恩图报,晚上拎着两瓶郭家老烧又登了蒋大鹏的家门。蒋大鹏瞧着老同学拎着酒到来,吩咐老婆炒了几个菜端上了桌。两人干了几盅后,兴高采烈的刘所长发现对面的蒋大鹏蔫蔫的愁眉不展打不起一点精神,不由问道:“我说你小子,钱都赚大发了咋还这怂样。”蒋大鹏“唉”的一声长长叹了口气说:“你小子可把我坑苦了。”“咦,你咋把我这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帮你建厂光地皮费你就省老鼻子钱了。”“别提地皮的事,提起来我就心烦。”“咋回事?说来给老同学听听。”
蒋大鹏于是把银行贷款需要土地使用证,而跑土地局数月也办不下来土地证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老同学。刘云听后“哈哈”地笑出了声:“我说你还是老江湖,这点小事还难为住你了?”说着附耳过去你应该这样这样这样。蒋大鹏听后一拍额头:“我咋这么傻,明天我就进城。”
进了城的蒋大鹏派孬蛋打探好王副科长的家,等到夜色浓重时他敲响了王副科长的家门。王副科长不在家,是王副科长的爱人接待了他,他等了一阵不见王副科长回来,只好告辞出了王副科长的家,但他却把随身带的公文包留在了王家的沙发上,那里有他的心意。第二天蒋大鹏胸有成竹地进了王副科长的办公室,但他立即被桌上的公文包刺伤了眼。王副科长笑道:“不好意思昨晚有事不在家,让老弟久等了。这是你忘在我家的公文包,我想着你今天就会来,我给你带了过来。”王副科长昨晚其实是在人事科长家里闲聊,人事科长向他透露:“中层干部的任命马上就要下达。老王你可要请客呀。”听着人事科长的话,他这个科长是板上钉钉了,王副科长心里那个甜呀,像三伏天吃了块冰西瓜,爽到了心底,忙笑着回道:“嘿嘿,一定。”他告辞人事科长后回到家中看到蒋大鹏留下的公文包,拉开拉链看到里面塞满的钱,又迅速地拉上了拉链,他决定第二天就送回去。但他还想为科里办点实事,他抓起电话拨通了小邵的手机。
王副科长有自己的底线。他工作了三十多年见过太多的落马官员,他谨小慎微不越雷池一步,他可不想在退休前摔下马背。不过王副科长也是有想法的,那就是在退休前再进一步当个正科长,至少退休工资会多些。前一段风闻局里已经开始考察,准备提拔一批中层干部,而他这个科没有正科长,他应该是唯一的人选。可如今提拔不像过去只要领导认可就行,如今要经过竞聘演讲、群众投票、组织部门考核,最后还要经过公示才能定。这就是他压着蒋大鹏的土地证一直没办,还拉着他让他不断地请客,他这是借力打力,用着蒋大鹏的酒来搞好同事的关系拉选票。王副科长心里透亮,只要不把钱装进自己的腰包,吃点喝点为单位谋些福利那都不算事,还会被同志们认为能办事。这一两个月来他借着蒋大鹏的钱,请遍了局里的各个科室的同志,也迎来了竞聘的开始。他的资历、他的演讲、他的好人缘赢得了大多数同志的票,他的工作领导也是认可的,在最后的公示中他榜上果然有名,就等公示完毕下文件了。
王副科长看着愣神的蒋大鹏,笑道:“老弟,你还不了解我,没有这个,”王副科长拍了拍公文包,“我肯定给你办。有了这我反而不敢给你办了。”说着把公文包递到了蒋大鹏的手里。这时小邵从电脑后露出脑袋,问:“科长,咱下午还去柳林乡吗?”王副科长没有再纠正小邵对他的称呼,回答道,“去,咋不去呢,这是咱的工作。就是骑自行车今天也要去柳林。”蒋大鹏接过公文包心里不免有些感慨,真碰上个廉洁的好干部。蒋大鹏听着二人的对答觉得这是个报答的好机会,忙接过话说:“我的车就在门口,要不我让孬蛋送你们去柳林。”王副科长笑道:“谢谢,谢谢!有你蒋大厂长的支持,我们的工作就好办多了。”说着转向小邵,“听说你年前就考了驾照。”小邵忙点头。王副科长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我看咱就别麻烦人家司机了,就你开车吧。”
吃过饭小邵开着车拉着王副科长,一溜烟地驰走了。留下了孬蛋和蒋大鹏只好坐城乡公交回了高庄乡。
蒋大鹏再次进了王副科长的办公室,王副科长一个劲地赞:“嘿嘿,有车就是方便,那天我们去柳林办完事,当天就跑了回来。”小邵说:“科长,咱这一段太忙,为了工作你不如租了蒋厂长的车,忙完这一段就还他。”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蒋大鹏明白了这个血是要出的,不然这土地证办下来就要等到猴年马月。他豪爽地一笑:“什么租啊借的,这车我就给你们了,也算咱对你们工作的支持。”“哪里哪里,这车我们是借。”蒋大鹏心中苦笑,借给他们使用?这可是刘备借荆州,恐怕也是有借无还,而且这万一出了个违章车祸什么的,那罚款和责任还不都算在我头上。唉,罢了,就这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想到此蒋大鹏笑道:“好好,借给你们,只要对工作有利咋样都行。”王副科长笑了。
回到厂里,孬蛋一见舅舅就问:“舅,他们啥时候还咱车?要不明天我再进城把车开回来?”蒋大鹏打了一下孬蛋后脑勺,忿忿地说:“这车是肉包子打狗回不来了。”“那以后咱办事不就不方便了吗?”蒋大鹏想想,咬了咬牙,说:“没车是不行,明天你去财务那开张支票咱再买辆车。”鲲鹏电子元件厂又买了辆车,这是辆五万来块钱的微型面包车。
晚上吃过饭,蒋大鹏的手机响了。手机那头王副科长热情洋溢地说:“蒋厂长明天来一下,土地证办下来了。”
最后一次
热在三伏,今年的三伏热得个贼死。开了一夜空调的蒋大鹏今天一出屋就被热浪逼出了一额头的汗,但他的心情是高兴的,毕竟跑了近半年的土地使用证就要到手了,他就可以到银行贷款,就可以还掉高利贷。外甥孬蛋驾着新车驶向县城。孬蛋现在爱上了跑县城,前一段常跑县城使他结识了一个小饭店端菜的女孩,熟识后孬蛋借着在县城跑厂里事的机会大献殷勤,拉着女孩逛遍了小县城,两人很快成了恋人。孬蛋看着舅舅满头的汗,把空调开得足足的,但车内仍是有点热。孬蛋抱怨着说:“这车真是不如咱原来的那辆车,这空调开到最大也不凉爽,而且空调一开动力就显得不足,这油门踩到底也跑不快。”好心情的蒋大鹏没有听清外甥的话,车里毕竟比外边凉爽多了,他在凉风的吹拂下眯起了双眼,哼起了家乡小调。
孬蛋看着舅舅高兴,不由也高兴起来,他满怀期望地问舅舅:“厂长舅舅,这证办了下来,咱那车他们也该还了吧。”蒋大鹏撸了一下外甥的脑袋,说:“好好开你的车,你这小脑袋瓜竟想啥呢。你以为拿肉包子打了狗,你还能再从狗嘴里拿回肉包子?”“他们不是说是借的吗?”“嘿,孬蛋你小子跟舅出来混江湖,要学点机灵。要把眼光放远点,不要只做一笔子的买卖。等到年底赚了钱,咱就换新车。”蒋大鹏心里是有算计的,照目前生产的规模只要贷款到手,下半年再跑几个销售的厂家,他还要扩大再生产,还需要再批点地,他还需要王科长等人的帮忙。
蒋大鹏进了王副科长的办公室,屋中只有小邵。小邵热情地给他倒水,并抱歉地说:“局长召开中层工作会议,科长让你等他开完会给你办证。”这一等就又等到了中午。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小邵接的电话。接过电话的小邵笑盈盈地对蒋大鹏说:“蒋厂长,我们科长说,证他已取到手,让咱们到竹荪酒家取证。”蒋大鹏说:“证办好了,老哥我高兴,今天多叫几个人,咱们一醉方休。”蒋大鹏和小邵一起出了大楼,孬蛋不在,他跑去见他县城的女朋友去了。蒋大鹏掏出手机正要给孬蛋打电话,小邵笑道:“蒋厂长,甭叫你的司机了,你就坐咱的车吧。”蒋大鹏又坐进了自家厂里那辆面包车,这车密封好动力大,一开空调车里凉飕飕的。蒋大鹏心里不免有点酸酸的,听刚才小邵的话,这车真的就是“咱”的车了。
进了饭店,蒋大鹏就看到王副科长和八九个人已经坐在了那里,桌上点满了菜肴和酒水。他的心不由一沉,刚才一高兴承诺请客,这兜里的钱可是带的不多。但他脸上仍然挂着一副笑模样,毕竟证就要到手了。酒桌上都是熟人,首席是人事科长,那个中年女子是办公室主任,戴副眼镜的是财会科的科长,还有耕地保护科、政策法规科、行政许可服务科、地籍测绘管理科和执法监察大队,加上他和小邵满满一桌总有十来位。蒋大鹏打过招呼刚一落座,酒就喝开了。他们之间推杯换盏,而把蒋大鹏忽略到一边。办公室的女主任敬王副科长酒:“老王啊,你就要磨正了,这酒你要喝。”王副科长一饮而尽。眼镜也敬酒,王副科长又干了。人事科长手拿酒瓶举着杯子走过来和王副科长碰杯:“你小子进步了,和老子平起平坐了,我敬你三杯。”王副科长真的很高兴,一仰脖连干了三杯。人事科长与王副科长碰完三杯又转向小邵:“你们科长进步,下次就轮到你进步了,来,咱俩也干三杯。”小邵脸憋得通红:“科长,我酒量不行啊,还望科长饶过我吧。”众人起哄:“小邵你还想进步吗,人事科长的酒你都敢不喝?”小邵被逼到墙角了,只好跟人事科长连碰了三杯。
女主任与小邵干杯,眼镜也与小邵干杯,互相又干杯,那酒喝得是越来越热烈。不住有人叫:“老板上酒。”酒店老板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客人,他吩咐着服务员赶紧上酒。王副科长端着酒杯晃到蒋大鹏身边,拍着蒋大鹏的肩喷着酒气说:“老蒋啊,你的这证不合规矩,麻烦着呢。我求爷爷告奶奶,全靠了在座的这几位兄弟帮忙才办下来。你敬一圈表示个意思。”蒋大鹏闻听立马提着酒瓶端着酒杯走了一圈,最后他又连敬了王科长三杯。王科长瞧着蒋大鹏亮出最后一杯酒的杯底后,笑着叫小邵把他的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土地使用证递给了蒋大鹏,蒋大鹏激动地把证小心收好。
酒喝得越发热烈了,划拳、打老虎杠子声在包间里响成一片。蒋大鹏抽个空子躲进了卫生间,他打孬蛋的手机让他赶快过来结账,可孬蛋这小子关了机。他气得骂道:“只顾那女娃了,把老子拍在了干岸上。”蒋大鹏出来时,酒桌上已一片狼藉,人也喝得七倒八歪。蒋大鹏硬着头皮去柜台结账,这一顿酒三千零八十元,酒店抹去了零头,可蒋大鹏身上只带了一千四百元,还欠一千六百元的账。好在蒋大鹏这半年在这酒店请过多次客,老板看在熟客的面上,要求他把手机押在了那儿。蒋大鹏结账时人事科长和办公室主任等都趔趔趄趄离席而去,临走前办公室主任瞧着烂醉如泥的王科长,吩咐小邵送他们科长回家。同样也是醉眼惺忪的小邵点头答应,小邵搀扶着她的科长来到了面包车前,把王科长塞进了车。小邵也是喝多了,那时还没有禁止酒驾,她勉强把车开到王科长家的楼门口,停车熄火让王科长上楼,王科长呜呜嘟嘟说不想动,就在车里睡会儿,让小邵下午晚些时候来接他上班。小邵只好自己走回家,回到家的小邵栽倒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下午4点半,小邵酒略微醒了些,她挣扎着起了床,揉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去接王科长。她到了王科长家楼下,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车密封得太好了,熄了火没空调的车被三伏的阳光晒透了,车厢里就像一个大蒸笼。门一打开,顿时就有一股热烘烘的酸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小邵干呕了几声。她探进头去想先打火开一阵空调再进去,但看见了后座上的王科长,不由大叫一声:“啊,科长!”酒顿时全醒了。
车里的王科长呕吐了一车,歪在后座上浑身上下如水洗一般。小邵伸手一探,科长的鼻息微弱如丝,小邵立即拨了120。
纯属意外
蒋大鹏在竹荪酒家等不来孬蛋,就请柜台的领班经理用自己抵押的手机给孬蛋发了短信,让他赶紧来酒店赎回自己的手机,自己则直接坐城乡公交回了家。他喝得也有点多,他回家上床就睡了。半夜他家的大门被敲响了,是孬蛋从城里赶回来给舅舅送手机。孬蛋知道舅舅离不开手机,那里有舅舅众多客户的信息,同时孬蛋还告诉舅舅县城现在已传遍的一个消息,县国土局的王科长出了意外,死在了面包车里。蒋大鹏听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呢?几个月与王科长的交往,他早已知道王科长久经酒场,昨天那酒是喝得多了些,可对王科长来说那算个啥,两杯茶水一觉大睡也就没事了,咋就不行了呢?
事情引来了市报的记者。记者采访县国土局,出面接受采访的是国土局办公室主任,她热情地把记者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当记者问起此事时,严主任直叹气摇头:“王副科长历来工作兢兢业业廉洁奉公,在我局为乡镇企业服务的宗旨下,他多次热情地带人登门帮助乡镇企业解危解难。这次,纯属意外。”记者无孔不入,很快就打听清楚请王副科长喝酒的是乡镇企业老板蒋大鹏。他们找到了鲲鹏电子元件厂采访蒋大鹏:“蒋厂长,你为办证一共请过多少次客?”蒋大鹏笑笑答道:“没请几次,没请几次。”看着讳莫如深的蒋大鹏,记者采取了迂回战术,找到了又一个知情人,鲲鹏电子元件厂的司机孬蛋。年轻的孬蛋嘴快,他想都没想就答道:“ 喝酒不下几十次吧,还把我们的车借去了,现在也没有还。”
记者在市报上进行了如实报道。
一周后,市纪检委的调查组进驻县国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