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廷
(江苏师范大学商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高等教育的健康持续发展对未来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具有关键性的支撑作用。面对高等教育的现状,在肯定所取得成绩的同时,更加重要的是从多角度寻求解决现存问题的途径,而立足于教育对象可以得到很多有益的启示。不论现实中自身的力量多么羸弱,你都必须从被动变为主动,从仅仅接受变为自觉参与,并且在既定的体制框架内力争最大限度地自觉参与。
问题的产生、演化路径、未来走向以及解决问题的出路似乎都不能离开对背景的理解。
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使支撑中国经济增长的出口引擎受到了严重影响,后续的经济增长成为中国政府面对的一个严峻课题,此时,一项政策建议摆在中央决策者面前:推进高等教育改革,扩大招生规模,提高收费标准,将原来计划外和计划内两种不同的招生方式实施并轨。这一建议被迅速采纳,从1999年开始扩大招生规模成为中国高等教育多年来的基本指向。以下是1998-2010年(2000年以后为双数年份)间我国高等学校的招生数量(表 1)[1]。
表1:1998-2010年高等学校招生人数(单位:万)
随着招生规模的持续扩大,中国高等教育出现了令人欣喜的局面:有效地抑制了由于出口下降对经济增长的不利影响,1999年的经济增长率虽然较之1998年(7.8%)有所下降,仍然维持了较高的经济增长率(7.1%)[2];适龄青年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迅速上升,1991年这一比例是3%,2003年达到13%,从世界排名第131位跃升到第114位;1999年中国拥有大学数量为1071所,2004年大学数量上升至1731所,这一时期的大学教师数量增加了一倍[3];中国高等教育阶段在校学生数2007年底超过2700万[4]。
这种可喜的局面还没有结束,中国高等教育就已经在不经意间步入了“质量陷阱”,社会对高等教育质量的疑问不绝于耳。虽然国家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对此提出了相应的管理措施,但是中国教育的体制性弊端以及业已形成的“时代潮流”决定了其管理效能十分有限[5]。
对于两者之间的相关性纵然存在不同观点,但以下表述却恰如其分:“高校扩招以后,高等教育质量问题的研究已经从边缘快速地转移到了中心乃至核心位置。虽然我们不能简单地把教育质量下降的原因全部归结为高校扩招,但我们也必须要承认高等教育快速扩张导致部分高校教育质量下降的事实”[6]。
随着招生规模的不断扩大产生了以下连锁反应:大学扩建势在必行,由此产生了众多的大学城;大学合并浪潮和大学扩建相叠加,很多大学都有坐落于同一城市甚至是不在同一城市中的几个校区,由此产生了高等学校自身管理体制中的条块交叉;摊子大了,学生多了,高校的领导职数也就有了增加的理由;这么多的学生必须通过一个组织结构将他们纳入到管理体系之中,原先的教研室主任都成了系主任,系主任都成了院长[7]。
这些表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运转绩效。高校扩招后较为普遍地存在以下现象:学校对中层干部的激励和约束严重弱化,尤其是约束;学校领导终日忙于应付体制性事务,其中的不少内容对学校的发展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也不得不为此耗费时间、精力和资源,没有时间了解内部情况,处理内部事务;中层职能部门的工作形式就是发通知,下文件,作总结。
现实中,学生毕业论文的指导呈现出一种劣质均衡格局:教师指导一个学生可以获得一定的课时酬金;领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实事求是地发现问题并寻求解决的办法,这种职业行为不会得到同僚以及上司的嘉许,从中没有收获,只有付出;学校职能部门依然按部就班,评选优秀毕业论文和优秀论文指导教师,并对其给予奖励;学生学不学东西无关紧要,只要能过关就行。大家在心里都知道现实究竟是什么样子,但谁也不去触动既定格局!
高等学校内部治理和高等教育质量息息相关,高等学校的内部治理存在相当大的改善空间!体制、分配制度、组织架构、干部制度、竞争机制、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行政效能提升等多方面的改革都可以提升内部治理绩效。一位学者在谈及院校自我评价和外部监控的关系时说道:“一切监控质量行动的基础必须是院校的自我评价,来自外界的监控有时并不奏效”[8]。这当然清晰地说明了学校内部治理的重要性。
在学校规模扩大的历史背景中,高等学校的教师数量同时迅速扩大,在近千人甚至是在几千人的教师队伍中,从总量上看不论在哪一个方面总是能够“蓬荜生辉”,却往往忽视了教师队伍存在的诸多问题。
撇开大学和中学在经济和社会系统中的不同职能定位不说,应该承认,相对于其工作职能来说,大学教师中的不称职者居多。笔者曾和一位教育局领导在一起谈及某位高校教师,他说:“这样的人也就是在高校还能混碗饭吃”,我不禁为之大吃一惊!细想起来,不无道理。中学教学背后有家长的巨大压力,有高考指挥棒的无情考验,有学校之间较为充分的横向竞争,而这些因素在高等学校中则要么全无,要么极不充分,加之内部治理的低效,为“不称职者”提供了较为宽泛的生存空间。
因此,总量分析背后往往隐藏着大量的结构性问题,这些问题可能产生于:(1)高校招生规模的急剧扩张产生了大量的教师缺额,自然放松了教师队伍的准入门槛,使原先尚不具备教师条件的人进入教师队伍。(2)随着教育的国际化和国内高考竞争的加剧,以及教育背景对人生重要性的显现,越来越多的人踏上了留学之路,此中出现了一个留学归国人员的“素质拐点”。一些在国内连一般大学都考不上的学生扛着“海归”的牌号通过种种关系进入高等学校成为大学老师。(3)越来越沉重的就业压力在均衡规律的支配之下使高等学校成为一部分人的就业选择。现在都知道,进入高校的门槛越来越高,就连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学校也要求求职者具有博士学位,否则免谈,但是一些人明显不够大学教师的基本条件却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事实上,这些问题并不可怕。高等学校不仅培养学生,也是培养合格教师的加工基地,如果有科学、严谨、持续的高等学校内部治理自然会将上述问题消化于无形!
随着对“企业”理解的加深,人们发现正式组织不能对企业的运行作出完全令人信服的解释,管理学家发现在正式组织中总是存在因共同职业或社会过程依靠感情和非正式规则连接在一起的群体,这些群体对正式组织的经济效率具有直接的影响。在高等学校中,学生有自己的组织体系,其框架是:学生小组—班级—院学生会—校学生会,在现实中,这一组织体系被自觉不自觉地纳入了正式组织的框架之内[9]。
笔者的思路是,能否采取一种非正式的组织形式,使其从教学质量角度表达学生的思想、观点和诉求。在现有的学校管理体制中,除了以上所描述的学生组织框架之外,不论你承认还是不承认,都客观地存在一个学生的“非正式组织”,他们在很多方面具有共识,如:一些事情大家都积极参与,另一些事情大家都消极应付;对二级学院的某项管理措施或管理方式持有相对一致的评价;对任课老师的学术水平和工作态度存在一个大家普遍接受的公论,等等。因此,学生是学校治理框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相对于其他构成部分而言具有独特的诉求。如何利用学生资源加强学校的教学质量管理,这对高等学校的管理者来说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企业生产的是产品,或者是劳务,企业的几个基本问题都是在市场导向中解决的,市场导向是企业发展的永恒动力,由此构成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微观基础。历史说明,市场需求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根本所在,发现并跟踪市场需求且有效满足需求的企业才能基业长青!我们不禁要问:高等教育能否按照市场导向原则确定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并实施与这一原则相适应的教育管理流程?答案是肯定的,这当然不是“教育市场化”。紧接着的问题是:如何在教育领域中实行市场导向?教育主管部门一直坚持的“就业率”指标考核与控制是一个经典的市场导向行为,可惜的是,中国就业问题的复杂性、“真实就业率”的滞后性和“就业率”极差的可监控性(或者是难以逾越的监控成本)置这一“重要指标”水分满满!我们能不能设想将就业率的考核交给市场,交给一个个活生生的即将面临就业选择的被教育者。他们为就业的努力、对就业环境的关注无人能比。教育实践中存在一个“致命的自负”——教育管理者总是认为它能够准确地知道被教育者需要什么,并根据这种判断进行“大批量”的“生产活动”。高度集权的教育管理体制不能解决这一问题,行政机制和现实的行政效率注定滞后于市场的需求;高等学校的管理者们不能解决这一问题,“经验性陷阱”和有限理性注定扭曲市场的需求。学生是高等教育的现实载体,不能武断地代替他们,要让他们一显身手,鼓励他们,培养他们,学生就能在实践中成长为高等学校提高教学质量的有力推手。
社会实践活动以及与此相应的社会科学研究都存在于开放的环境中,这种开放成为竞争的制度来源。竞争产生了资源流动,为强者提供了发展的资源条件;竞争产生了优劣对比,为优胜劣汰提供了基础;竞争产生了多样性,为自主选择提供了可能。客观地说,高等教育领域中的竞争并没有真正形成:从国际视野看,高等教育市场的开放仅仅是开了一条“缝”;从国内视野看,高等教育市场的开放才刚刚破题,民办高等教育平等竞争的环境远未形成,高等教育领域中的所有制歧视较之经济领域事实上严重得多;从教育体制视野看,高等教育市场的开放依然任重道远,我们求稳至上而不敢越雷池半步,我们崇尚整齐划一,以同样的方式做同样的事情,而不得不收获“千校一面”、“产品雷同”的尴尬。在这种局面下,高等教育何以支撑社会多样化的人才需求?何以支撑创新型国家的建立?可以肯定地讲,高等教育不会原地踏步,经济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正在倒逼高等教育领域进入改革快车道。管理的精髓在于因势而变,由“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的转变是一种必然,在这一转变中管理的理念、管理的重点、管理的方式都会发生实质性改变。联系到我国现实的教育市场,一个十分明显而又不可逆转的趋势已经出现——作为教育产品提供方的教育实体的控制能力正在下降,与此同时,“买方”的主动性地位正在上升。能否适应这一趋势并采取实际步骤增强“买方”的参与度已经变成“卖方”的一个“生存性课题”。
西方的政治理念无不渗透到经济社会的各个方面:个人层面、组织层面、社会层面无不体现为激励和约束的统一。公司法人治理结构的实质是权力边界清晰和权力相互制衡,正是这种制度安排为“百年老店”的存续提供了制度基础,我们应该从中体会到“百年老店”和“世界500强”之间的内在关联。在文化基因中,我们崇尚“高度一致”,沉迷于“一呼百应”,这种文化生态没有制衡的立足之地。不论是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当今中国对制衡的需要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制衡是一个护卫机制,护卫个人,护卫企业,护卫国家。在高等教育领域中,制衡在高等教育质量建设中具有关键性作用,如果被教育者一方仅仅作为被动的接受者,而不是主动的参与者和独立的评判者,高等教育质量的评定必然会陷入“一言堂”的局面。我们熟知唯物辩证法,但在行动上,我们却习惯于将事物作为一个统一体,而不愿意将事物作为一个矛盾体,这一思维定势遮蔽了我们的理性视线。
在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高等教育质量的一个重要标识或主题不是被遗忘就是被忽略了——大学生在大学里的切身体验及发展,要么被学生在校数、师生比等数字掩盖,要么被简化为单纯的学业成绩,结果出现‘主体缺位’的现象”[10]。
我们认为,教学质量控制基本框架应该有三个部分组成:以二级学院为主体的教学体系、以教务管理部门为主体的教学管理体系、以学生为主体的学习主体体系。就现实情况而言,主要表现为前两个体系的博弈过程,并且两者之间的关系呈现出多方面的复杂性,时而一致,时而矛盾。在这样一种格局中,出现了大量的“质量盲区”,这是教学质量问题的体制性原因,也是高等学校质量管控的“构造性缺陷”。这种两极的框架结构是不稳固的,也是不科学的。如果将学生引入教学质量控制体系之中,这个“两极结构”就变成了“三极结构”。这不仅可以提高其稳定性,也会消除两极状态中大量的“质量盲区”。
在资源稀缺的硬约束中,人们总是力图发现最为经济的做事方式,对生产者来说表现为“成本收益”,或者是“投入产出”,对消费者来说表现为“性价比”。值得强调的是,这几个概念中“成本、投入、价格”是分别相对于“收益、产出、性能”而言的,这就是说,不能离开成本讲收益,也不能离开收益讲成本。在既定管理结构不变的条件下,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势必增加一定数量的管理成本,此时的成本优势表现为高等学校教学质量的管理效能改善。此时的总成本增加,总效能提升,而因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增加的成本相对于原有的控制成本具有较高的管理效能,这是一种相对成本优势。事实上,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可以取得绝对成本优势,因为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而改变了原有的质量控制结构,由此产生的“结构优化”会减少原结构中冗余和低效的管理环节,由此产生的成本节约超过新增成本。
实施成本是各类决策的重要依据之一,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是利用现有的学生资源,并且具有可持续性,可以优化管理结构,以较低的成本改善教学质量管理效能。另外,现有的管理系统可以容纳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管理的所有工作内容,而不必为此设置新的管理机构,可以取得“范围经济”之效。
以较低的成本获得既定的管理成效表现为一种高效率,除此之外,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的效率优势还表现在:第一,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具有及时性。教学质量问题发生在所有教学环节中,教学实施者的所作所为都在第一现场为学生所感知,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这一制度设计本身就是一种“效率保证装置”,及时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而学校和二级学院对教学质量的控制则带有相当的偶然性、阶段性和时滞性,尤其是在没有监督环境下缺乏自觉性的教学质量控制极易产生太多的遗漏和大量的时滞,从而降低教学质量控制成效。第二,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是一种有效的“自控装置”。调查显示,学生是高等学校教学质量的首位利益相关者,由此决定,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是在做对自己利益攸关的事情,学生愿意并会不遗余力地投入教学质量控制,如果出现偏差则会进行自我矫正。这一特性是一种内在控制机制,使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活动收敛于最佳状态,不至于出现“过”和“不及”两种倾向。
在社会领域中,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正式控制”的局限,很难想象,完全依赖政府的力量可以将这个越来越复杂的社会有机体治理得令人满意。在这种背景下,社会自治被逐渐推向前台,社会管理成为政府一项新的使命。高等教育中的教学质量,不能离开正式控制,但这一控制形式不能实现满意的教学质量管理。大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作为一种“非正式控制”方式可以弥补正式控制的局限。值得指出的是,在高度集中的教育管理体制中,学校管理者面临一种“悖论”:他们面对高度集中的教育管理体制,有“高校自治”的要求,总是埋怨权力过分集中,高校在其中“动弹不得”;另一方面,在其实际治理的高校中,他们又试图将什么事都管起来,不愿意尝试一些具有革新意义的管理方式,甚至对“自治”这类词语就存在本能的抵制。
调查问卷显示,有56.67%的学生认为参与教学质量控制是一个提高个人能力的实践过程,这一结论为开展这一工作提供了基础条件。在工作过程中,学生需要关注教师的教学过程、需要听取学生的意见、需要在工作小组内进行相关的协调工作、需要与相关部门的人员发生各种联系,等等。这样,学生参与教学质量控制就不仅仅是一种业务活动,而且是一个涉及众多方面的社会活动,学生可以通过这一过程切实提高综合能力。这是这项工作的一个重要的副产品。
[1]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5c4e1e0100dzqi.html
[2]http://blog.sina.com.cn/s/blog_5abd353b0100arf1.html
[3]陈少华:《我的大学我做主》,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8年版,第8页。
[4]http://www.gg - px.net/ndetail.aspx?id=15684
[5]从现有的文献来看,教育部对教学质量问题的关注起始于2001年。在“十五”期间,围绕提高教育质量,教育部出台了两个重要文件:《关于加强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提高教学质量的若干意见》(2001年的4号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的若干意见》(2005年1号文件)。
[6]杨秀芹:《影响高等教育质量的制度瓶颈》,《教育与经济》,2009年第1期。
[7]笔者曾经查阅了某高校2010年上半年的资料,全校在职的处级以上干部总数为248人,该校教职员工2062人,由此可以计算出处级以上干部占比是12.03%。
[8]朱镜人:《英国高等教育质量理论研究述评》,《比较教育研究》,2003年第6期。
[9]中国正在面临社会转型的艰巨任务,各类社会组织的产生和发展是社会管理创新的基础,但在实践中,不少人却对各类社会组织不屑一顾,基于某些不合时宜的认知将这些社会组织淹没于既定体制的汪洋大海之中,而不是着力于培养使其出土、长大、成熟并和体制性力量相配合发挥其社会功能。
[10]周作宇、周廷勇:《大学生就读经验:评价高等教育质量的一个新视角》,《大学·研究与评价》,200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