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靳錦 采访|靳锦 陈楚汉 顾玥 兰雪滢 冯尚钺编辑|赵涵漠 摄影|王海森形象|于千 卞皎皎 摄影统筹|于千摄影助理|张学元器材提供|Trunk Studio Studio Ark
镜子永远同流合污
文|靳錦 采访|靳锦 陈楚汉 顾玥 兰雪滢 冯尚钺编辑|赵涵漠 摄影|王海森形象|于千 卞皎皎 摄影统筹|于千摄影助理|张学元器材提供|Trunk Studio Studio Ark
《人物》对话宁浩·黄渤·徐峥
这时代什么样,我就什么样嘛。
宁浩 外套及T-Shirt Carven
黄渤 西装外套 Moschino
其他 均为私人物品
徐峥 均为私人物品
哈哈镜不也蛮好的嘛,我还酱鸭脖儿呢,我哈哈镜。
人物PORTRAIT = P
宁浩 = N
我的主题是农业国家的转变
P:你的作品有一以贯之的主题吗?
N:我的作品的主题就是,我们这个农业国家,农业国家的转变。
P:像徐峥和黄渤,徐峥在你的电影中总是比较有城市感,这是你有意识的一个选角吗?
N:其实徐峥这部戏(《心花路放》)还好,这部戏不是特别城市。
P:不像《无人区》和之前的片子?
N:对。但这部戏我觉得(徐峥)特别透,特别有农业色彩,演得特别好。我觉得他属于什么呢,上海是一个有城市基因的城市,对,它是现代型城市,因为它是西方人整个当时做的一个城市嘛,就是欧洲人做出来的嘛,它基本上已经进入城市型社会了,但是之前中国别的城市那只能叫农业承包,就是农业城镇,我们叫城市只是名字相同而已,实际上是农业文化中心,农业集市,那是不同的城市。
所以在全中国只有上海是一个叫城市型文明的地方,所以你会觉得它显得民主化程度会更高一点,它涨个水费还要开个听证会什么,是吧,这个在其他城市是不需要的。而城市型方式才是,才是法治的基础,才是民主的基础,对,其实是法治,谈了半天,因为只有城市精神才是契约精神,契约精神就是城市精神。
契约精神才是法治的基础,就是你得先尊重合同,才能尊重法律,你连契约精神都没有,谈什么法律啊。咱们过去自古以来的那种叫宗法制,是那种封建社会的家族法,我觉得那个不是现代法治观念,所以中国目前做的事儿是对的,就是城市化嘛。你大量城市化之后,契约精神自然就诞生了,然后自然就法治了,所以现在咱们提法治这个基础才到来,因为我们有了大量的现代意义上的城市。
P:那黄渤的角色是哪种?
N:我们属于叫第一代城市移民。我们这种第一代城市移民当中其实有着各种各样的,就是我们全中国人第一次,除了上海人以外,第一次进入了现代城市这个概念,大家都或多或少有着不适应,这个就是我的主题,都是进入现代城市社会的,不是一个人。
即使你是北京人没搬走,你现在也是属于新城市移民,因为北京变了,北京变成了新城市。
P:那如何看徐峥这样带有城市基因的一个形象?
N:但是我觉得伟大的中国就把他们同化了,就是我们现在走了一个折中路线,上海也不那么上海了,对吧?中国也不那么古旧了,我们所以叫2.5,上海人从3退回了2.5,然后其他城市的人口从2提升到了2.5(宁浩把生产力阶段分为渔猎、农耕、城市、海洋四个部分)。
P:所以黄渤的角色就负责向2.5前进的部分?
N:中介。
报复体制化的情感方式
P:新片里涉及了一夜情的情节,我想知道你怎么看一夜情?
N:在城里面谈恋爱的时候,我觉得都蛮累的,我觉得成本挺高的,即使谈了,你也觉得蛮累的,我们要一起面对那个事情。但爱情本身又是一个其实蛮轻松的需求的东西,互相放松的一个感觉。所以大家就会觉得那种在外面的公路上的邂逅,或者是,就是有那么短期的一两天、两三天的爱情,这样会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就是面对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个体,而不去考虑你到底有钱没钱,有房没房,成功不成功。
那所以这样看起来倒更像是爱情,所以它倒更单纯,更轻松。但是我觉得它是爱情吗?其实也非常可疑,它可能也不是。所以对我的感觉来说,其实一夜情的发生是那种,对于这种体制化的情感方式的报复,我认为是这种对城市中体制化的这种情感方式,或者说被价值绑架的这种情感方式的一种压力的报复和宣泄。我宁可有权选择一个比较像的两三天的爱情,是吧,我有权利这样吧,来发泄自己那种心里面的压力,所以我觉得它是这样的现象,不能说它就是一个值得肯定的爱情方式。因为我基本上看,以这样的方式选择走在一起的人,其实也走不长久,也是有问题的,仍然不能说它是爱情。
P:你觉得它对于现在单一价值观有一个解构性的影响?
N:有一个解构性的影响?我觉得它只是一种反映,它是一种现象,但是这种现象确实也影响得比较深层,因为它已经影响到人们的性观念和情感观念了,所以其实它已经确实是一个深层的影响。所以我们不得不反思我们这种单一价值系统是不是正确。我觉得爱情就应该有爱情的标准,什么样的东西是爱情,而不是说有房有车的东西才是爱情。有房有车的爱情才叫爱情,别的爱情不叫爱情,我觉得不能是这样的一个标准。
P:你之前说这个电影的主题是“放下”,和你现在的状态有关系吗?你之前的片子好像都比较努着。
N:因为我之前,我10年前拍的电影,就很像10年前的中国的状态,好像都是打了鸡血那样。我觉得我现在拍的电影就是现在的中国的状态。
P:跟你个人的状态有关吗?
N:我个人的状态,都那样呗,我就是表达,我就是一面镜子,我只是在照着,现在这样了,现在这样了。
P:那你的自我呢?
N:我就是那面镜子而已,那就是我的自我,我与镜子就是这样,镜子是永远同流合污的嘛。这时代什么样,我就什么样嘛。
P:那你是一面完全平面的镜子,还是一面哈哈镜呢?
N:哈哈镜不也蛮好的嘛。
P:所以你是哈哈镜?
N:对,哈哈镜不也蛮好的嘛,我还酱鸭脖儿呢,我哈哈镜(笑)。
我是一个有作者性的导演
P:你决定拍一部电影的驱动力是什么?
N:我的想法,就是我的感受,再过几年,我对这事儿就没感受了,没感受我就不想拍了。
不急于退烧,给免疫系统“练兵”的过程对于有正常免疫功能的人而言,普通感冒不用特意使用药物去“治本”,也没有药物可以用来“治本”。我们有自己的免疫系统,如果我们的免疫系统功能正常,完全可以把普通感冒病毒从身体里清除出去,只是我们的免疫系统和普通感冒病毒作斗争需要一个练兵的过程:
我觉得艺术家特重要的也是这个事嘛,就是你自己的这种感知,你能不能抓到你心里的那个东西,你要一下“啪”抓到了,我觉得这事儿就在了。你要说我其实也不是特喜欢(有些想法),我就把它当一活儿干,到最后就是无感嘛。你最后就觉得,也行吧这事。
P:你的哪些电影是为了干活的?
N:《黄金》有一点,我最后拍的时候就觉得,就是个活儿,就是你要把它完成。而且我会觉得它是个命题,它对我来说,我也说服我自己,我会找到,它是个命题,但我觉得不是个主题。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是个导演,我要完成我的工作,就像每年春晚需要出一个东西,我觉得应该给大家,上一个东西让大家看。以前是这么想问题的呀,那么后来想其实也没必要。因为你不拍,还有别人拍,那你又何必非得着急讲,你要没什么想讲的,就不讲。
因为对于我来说,我一直觉得一个商业化的操作的电影,其实是蛮重要的。比如说在一种商业类型的市场当中操作一个电影是蛮重要的。我其实一直做的是这个努力,我原先就做的是这个努力。所以就是说,包括像《黄金大劫案》,我也不觉得它是一个失败的东西。我觉得它是一个,它是一个作者性比较低的电影,但是作为一个电影来说,它又是合格的,就是作为一个产品来说它是一个合格的。只是你要到这个当中来去寻找,说宁浩电影的作者性可能会弱。
P:你很强调作者性,是吗?
P: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商业导演吗?
N:我不是啊。
P:不是吗?
N:我其实是一个,我严格地说,我还是一个有作者性的。
P:对。
N:有作者性的商业导演吧,对,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商业导演的商业导演。因为其实你知道的导演,好莱坞念得出名字来的导演,都是作者,他可不是商业导演,他只是作者电影卖得比较好而已。商业导演的很多电影谁拍都差不多,《007》谁拍都差不多,那就其实并不是要求很高的作者性,而是完成它的产品属性。
听宁浩讲一个故事
P:在内蒙古拍第二部电影《绿草地》时远离城市,那时好几个细节被你写进《心花路放》了,过程是怎样的?
N:我们上厕所都脱了裤子先喷灭害灵,喷完了才敢出去尿去,要不然咬肿了,都这样,你想。我们给姑娘拿蚊帐支一个上厕所的地儿,要不然就咬死了。然后那种你骑着马,只能骑马,车都走不了,然后你看着他走了,他要回家拿东西,你发现他没带钥匙,你也没法告诉他,看着远处一小点儿,没有手机,他得跑几百公里。
每天都丢车,丢人,出车祸,撞人,哎呀,那个时候。拍没几天,演员都栽沟里去了,小孩锁骨骨裂、胯骨骨裂的,然后你就觉得那戏就弄不完了,没法搞了,是一种极致的锻炼啊,对意志力的挑战。然后不停地走人,人不停地在跑,都是干不了了,走了。
开机前3天的时候,投资方说,撤资了。然后我们紧急开会,我们跟制片人开会,制片人从北京来,我们从中蒙边境往回走,到西蒙会面。在西蒙会面的时候,就开会讨论,开了两三天会怎么办,我说我一定要干这个事情,然后我就自己开始借钱弄,然后又回来,回来我又重新开会说,哪些人要留下,哪些人要走就走,我说没钱了,原先150万,现在变加起来40万了,所以我们只能降低工资了。
处理完这些又处理好几天,然后突然想起来,我操,还有个道具师扔在草原腹地里头,在那儿看蒙古包呢,给忘了。开车去找他,哥们儿他妈的,太乱了嘛,剧组把这件事儿给忘了,人家等着第二天开机呢。这哥们儿在那儿等了一个礼拜,在荒无人烟的那个草原里头,自己守着一个蒙古包。我记得开车去找,老远我就看见那哥们儿站在门口的汽油桶上看着我,然后我又回来,那哥们儿啥话也没说,八一厂的一个小哥们儿,好长时间没说话,我们给他带吃的,那哥们儿(笑),对,也没有人,每天只有一个路过的放羊的看见他,也不会说汉语。
然后就开始拍,每天手机没信号,买了个卫星电话。那卫星电话其实也不行,必须得支根天线,那天线呢要拿那个木头杆子支十几米高。草原上没有木头,到哪儿找木头去,找根儿木头要跑好几百公里。找几根儿木头椽子接起来,重嘛,就是房上拆的嘛。木头椽子接起来,上边顶个天线,举不动啊,完了每天看着一堆人举着木头杆子在找信号,有了,有了,有了,打电话,有信号了,一堆人举着木头杆子(笑),太牛了。
我说我们得住在这个地方,要不然我们也没车,我让制片主任,我说你去买那个帐篷,我说牧民能住蒙古包,咱们也能住蒙古包。
我一睡才知道,那个草原的晚上潮的,地上一塌糊涂,睡也睡不着,特冷,太冷了,冻得你,盖两层那个棉被都不行。实在太冷了,半夜不行了,(摄影师)杜杰起来说,不行,我得点堆火,冻死了,出去找了个汽油桶,不是,找了个水桶,水桶就捡那牛粪嘛,草原不都有牛粪嘛,往里头捡牛粪,捡完牛粪之后,就倒点机油我们就点着了。点着之后,没地儿放啊,底下都睡觉,就挂在那个帐篷上了,这就暖和了,就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睡多长时间,我就半夜一睁眼一看,我操,轰隆轰隆冒着大火,它顶上有个窟窿,帐篷都点着了你知道吗。我赶紧把人踹起来,他妈的,我说杜杰,着火了。杜杰也不过脑子,起来伸手就去抓那个桶,那个桶得多烫啊,红的,烫满手泡。然后又挑杆儿下来,把它弄进去,然后又救火。他说设备还在那里头,抢救设备啊,救火,然后救完之后,反正就将就住呗,还是住在那里。
(开拍)第三天吧我过生日,人就没来,我说这个等吧。有一帮演员,老头老太太不住,说你们这不是蒙古包,我住不了你这个,他们就回去,制作人就住在现场,演员就回到那个嘎查(蒙语里“村”的意思)里头住,对。早上要接他们到现场,约好9点半来,还没到,等到10点半还没到,11点还没到。我说出事儿了,因为没有信号啊,然后我们就跑到那山顶上去打电话了,只有山顶上一块儿石头有信号,我们就跑到山顶那块石头上打电话。(对方)说,哎呀,导演你快来吧,说出车祸了。路过一个山沟,那汽车大头冲下栽在那个沟里了。
我说这完蛋了,我说你看这司机肯定不在了,然后也没有医院,他们老远有个矿区,那个矿区里头有一个医务室吧,也不算医务室,我估计就是一个蒙古大夫啥都干那种,然后就去了。去了之后,地上躺了一地人,全是小孩,我们那演员,这骨头也断了,这怎么弄,都骨裂啊,后来就说你这拍不了了。所有组里头人都崩溃了。然后我那些组员就过来找我说,导演别拍了,当机立断,咱们回北京吧,说你现在赶紧跑吧。我说那哪儿行,我说要走你们走吧,你们想走的人就走,要留下的人就留下。
就剩下11个人了吧后来好像是,我说又变成一个小分队了(笑)。我上次(拍《香火》)7个人,这次比上次还多一点。我说这回也精干了,可以了,我说重新分配任务啊,我说以前跟我来那司机,你现在是制片主任。然后道具,我说你现在是美术师兼道具。一个演员,蒙古族,哦,是吗,那好啊,我说你现在是生活制片兼副导演。就又变成那样了。我叫制片主任说,你现在把受伤的小孩送回家去,离家还有好几百公里呢,家长要什么给什么,送回去了。
那些小孩就往回送,送完之后第二天回来了,小孩连家长一块回来了,我说人家找来了,然后我说把人孩子弄伤了嘛。回来之后,人家爹妈商量说,没事儿,导演能不能坐着拍,能不能不让他跑,他说只要不跑,你就让他拍吧。我说真的?他说,哎呀,他说我们草原上的娃娃,骑个马摔断个骨头是很正常的,6岁的小孩,家长真好,蒙古族真是,就是跟咱们汉人完全不一样,你要搁咱们汉族,弄不死你。他们真是那种豁达,生命中大气。我说好吧,尽量让小孩养着,前头能不拍他的戏,就不拍他的戏,到后头,到后头让他拍。
然后后来那小孩特别坚强,我跟他说,我说达瓦你疼不疼,他还跳起来走路,导演,我不疼,我不疼,就特别可爱,真是特别可爱,然后就坚持要拍,我们就开始拍。就那个时候,很多,每天都那样的故事,后来都拍电影里边去了。
深层的理解,像是出汗一样,从每个毛孔里边散发出来。
黄渤 = H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困惑
P:我看《心花路放》你的表演是特别放松的一个状态。
H:相对来说对吧,就是说这次也没想,真的就是没想出彩儿,也可能这是一个成熟的表现,但是它也是另外一种表现,就是你过去就是我怎么可能放弃这段里边儿,明明有好几个彩儿,我怎么可能放弃呢?我得再创造出来一些别的彩儿什么东西。但后来慢慢慢慢,你对于表演的认识也好,对于什么这些认识也好,你可能觉得那些东西不是最重要的。
P:什么是重要的呢?
H:对,这就是你在找的东西,就是什么是重要的。就是真的有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些大的演员,一些好的一些表演者,这可能之前就是因为处女座的原因,特别专注细节,你可以看到以前我演的戏里边,好多都是对细节“咔咔咔”,都是抠那些东西,就是有一些东西,大而当的东西少,那慢慢慢慢你再找一些东西,当然你心里没有的时候,你去找的时候,你不会的。旁边你就说,这地下有一百块钱,我不捡,不捡,我忍住,不捡,不捡,过会儿回头还是把它捡起来了,但你真的是要放到那个,这好像不是我的钱,我不去要它,这个是个过程。
但其实你在怀疑的也是因为你的能动性差了,还是因为你的理解的问题,和你想要的东西的问题。每个阶段都对表演有不同的认识。
最早的时候你认为全情投入,忘我地投入表演是最牛逼的。后来开始到《民工》的时候,演完了薛六,我记得那个角色演完了以后,我觉得那真的是一趟历程,而且刚从学校里边出来,还带着那种理论分析啊,对角色的,以及对自己表现的分析。后来你就觉得,就是第一自我,第二自我的问题。你永远没法儿说你变成他,把我变成那个角色,我是他了,就这么着了。我虽然演一个民工,我也不用说找着脏地方儿我就坐,非要坐很粗鲁的,我非要做那种东西。我翘着兰花指我也是这个人物了,就我已经是了,怎么做都OK了,就是了,就是把自己变成角色,第一自我,第二自我能融合起来,这是最牛逼的。
再到后来慢慢开始觉得,这也不牛,我觉得最牛的表演是应该有控制的,甚至你会觉得拿出来10%到20%的精力是飘在天空中审视自己的表演,这以前是认为是极端错误的,就是我怎么能再跳出一些精力来看自己表演,欣赏自己呢?但慢慢慢慢你就觉得好像控制可能是,你的节奏有的时候,你有的时候比如说设计的表演,你放声痛哭,有的时候不如张了半天嘴。比如说《教父》里边,《教父》里边那个,他女儿死了那场,抱着那个张着嘴好长时间没有声音,观众全都一样,我相信那一定是设计的,那肯定是演员的设计,但是他就是牛,他达到了效果,那个真的就是,那个节奏你知道,你全情投入,你一定是抱着痛哭呗,是不是,所以我觉得那个审视跟控制是很重要的。
再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你会觉得,慢慢慢慢,你把这个过多地相信技术上的东西,你感性的东西又丢得太多了,有的时候真的是需要感性的时候,甚至你都调动不起来。你完全靠技术,我觉得这也是不对的,对,就每个阶段,每个阶段,你就会有很多的,很多的这样的一些想法。当你有了这些技术以后,你认为这些技术好像又不是最牛的,你觉得深层的理解才是最牛逼的,深层的理解,像是出汗一样,从每个毛孔里边散发出来。这个东西不一定非要告诉你,我非要强烈地给你,观众自然会感觉到。就是那个力量我觉得可能是最好的,但是怎么找到它,它又是个问题,对,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困惑。
不那么想演
P:听说你这几年写了好多剧本?
H:前些年,这两年没有。
P:前些年哪有空写剧本呢?
H:得金马奖的第二年,我等于是空了一年,是要拍《杀生》,管虎同学就一个月一个月往后拖,拖拖拖,全世界都在找我演戏,都说黄渤时间太紧了,完全没有档期。当时两个,还有一个《痞子英雄》,两个比着往后拖,他拖一个月,他拖一个月,他拖一个月,他拖一个月,拖拖拖。他告诉我是3月份开机,结果4月份就开机了,还行啊。
P:还行。
H:第二年4月。
P:你也不能接别的戏了,当时有错过特好的角色吗?
H:忘了,有好多,现在也不想这事儿了,我说实话啊,现在这个状态,你只是从自己的职业本身跟你对自己的要求,你觉得这个戏从导演到剧本到各个方面,到未来发行都很好,你觉得作为你一个职业演员,这样的戏你应该去上,不上,从那种角度来说是个损失。但是只要过去了,因为档期,因为各种去不了了,这事儿不会第二天了,丝毫不会有任何后悔,其实从心里边现在是,是有点抵触这事儿就是。
P:抵触这事儿?
H:对,不那么想演。
P:不那么想演了?
H:不那么想演,其实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你自己没搞清楚,你在干吗,而再去盲目地去做一些重复性的东西,我觉得是没有意义的。是不是这么诚实地跟你说,你还觉得蛮诧异的?我跟你说了点儿实话。
P:真的挺诧异的,你觉得是损失吗?
H:对,这就分从哪个角度讲了,怎么叫损失,对。其实就是说,现在的不想演就是在于这个状态,你要干吗,你要再演一个戏去证明自己吗?好像不用,我要给别人证明我能演这个角色,或者就是我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演员,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就是什么东西真的能燃起你的一种创作,就是现在很少能碰到你high的那种剧本,而且现在又加上一个什么东西上,OK,黄渤之前的票房,人家都是按照票房来找,前面什么30亿帝啊,还有什么东西,过来找,找我好多是商业性的那本子,是后来特效什么也都能做得很好,那也都很好,真的去参与这个表演也OK,好,你数字又加了又什么的,那实际意义是什么呢,这个就,对,会让你挺困惑的,对。
而且现在你说文艺一点儿的片子,就是我觉得人懵懂的时候是一个特别好的时候,别人给予,我接受,特别好,我又遇到(一些好的导演和项目)。但是你自己的那个,自己的意识跟自己的价值观,以及对于电影本身,角色本身的态度,你自己慢慢慢慢到了一定的认识更清晰的时候,这个是一个挺讨厌的时候,你会对很多东西排斥,对。它跟你的那个电影的价值观是不同的,哪怕是一些文艺片,一些什么的。因为文艺片它就比较作者比较个人,那个东西很难你能完全产生共鸣,当然你也会碰到,但是目前就还比较少。
听黄渤讲一个故事
P:你是从小会显现出某种叛逆的特质吗?
H:我不叛逆,其实我真不叛逆,我不是那种就一定非要怎么样那种。就包括小时候,也都不是说,把人家打了啊,什么公安局过来找你啊,什么这种的,这都没太有。一般也就是什么逃学啊,在海边自己盖个房子住上一个星期的这种,现在想想还蛮浪漫的。
P:你真的在海边住了一星期吗?
H:对。那时候是,就让叫家长,各种,你如果不听话,然后就叫家长,家长回去不就得挨揍嘛,那你这叫家长干吗呢,你就别叫了呗。然后老师就说你别叫,你就别来上课了。然后呢,我还有另外一个同学,就是大家自制(力)差不多这样的同学,对,然后就被撵了出来。你回去也不敢说啊,那怎么办,你就早上起来照常背着书包就走了,出去以后,夏天行啊,冬天太冷了,飘着雪,刮着风的,去火车站去哪儿也不太合适,经常被警察叔叔抓着,像这种的,去海边。我们那时候,青岛填海工程刚填的时候,有好多那样水泥的X形的大石头,你要去海边,你能看到大巴上经常有那样的石头。
P:我在青岛见过。
H:堆成一堆堆在那儿,你就从那个缝里边走进去,突然你就可以看到,一看那边暖和点,后来就发现把这几个,这旁边一堵,这不正好就是一个小屋嘛,我们就开始工作了。上工地上去弄他们的什么草垫子,过来塞那窟窿,然后找废砖头把其他地方垒起来,顶上用了一个罗纱的大网盖到顶上,然后上边再铺草席子,考虑到采光的问题,然后又弄一块塑料布,在那上面,反正铺了一块塑料布,漏出一块有光的地方,门口也挂了一个草帘子,正好是一间屋,能容纳两个人,中间还放一个,正好是可以把一个板插到X形中间的圆洞里边,正好能搭下来,正好是一个板,一个小桌子。
然后呢,我们就在里边,我们就天天从家里边,他带了什么吃的,我带了什么吃的,拿着各种武侠小说。对,还有他从家里边偷出来的烟,对,抽会儿烟,看武侠小说,有时候里头太黑了,到后来还拿了蜡烛。然后第二天再来,他就觉得这日子过得还蛮不错的。(笑)。
P:你没有被发现吗?
H:那房子没有被发现,一直逃课这事当然是被发现了。
P:你妈发现之后怎么办呢?
H:被发现,后来反正惯常处理呗,挨顿我妈的揍,然后老师再去,家长沟通一下,然后这事(笑),对,那些东西印象倒不深。但后来觉得挺沮丧的,我们后来回到那小屋子里边,在那小屋子里边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东西,在那个年龄觉得还……
P:什么东西?
H:就好像有人在我们那里边干什么了。(笑)
P:你当时有意识吗?
H:还是有意识,还是有意识,初中,初中。
P:初中知道了?
H:但是那个也太明显了吧,那个不用有没有意识,那个也知道吧,那个你提起前边你怀疑一下,你大抵一看,他妈还觉得挺沮丧的,我还在那儿骂了好久,玷污了我们神圣的这间小房间。
你要靠一些计算知识来做,但是这个对行业、对工业是有推动的。
徐峥 = X
如果你做的东西别人愿意笑,你会挺高兴的
P:你之前是演先锋戏剧,后来做喜剧,这样的转变是怎么发生的?
X:其实我一直不觉得,就是说,我给过自己一个目标说我要来做喜剧,我觉得我的出发点跟他们其实挺不一样的。比如说如果我往后再拍两部三部大家就会知道,哦,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轨迹或者这样的一个方向,但是我并不排斥喜剧这种形式。如果你这个戏本身是一个喜剧,我进来可以那么玩儿,我觉得也挺轻
松,也挺好的,但是如果我自己作为一个纯粹说,我要做一个东西,我并不是说我非要做一个喜剧不可。
但是喜剧的确是,我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那种节奏感的,对。如果你做的东西别人愿意笑,别人能够接受这个,你会挺高兴的,就是因为它的回馈是非常直接的,你在上面抖一个包袱,“哇”他们就笑了,你听得到那个声音,你知道吧。
P:你前几部电视剧也都是与喜剧相关的,像《春光灿烂猪八戒》、《李卫当官》。
X:对。
P:这给你一个正面的反馈说这条路是行得通的?
X:这个有几个,一方面就是说它,就是意味着你的工作是有趣的,你的工作是有趣的和轻松的,但是如果剧作本身是有意思的话,那何乐而不为?然后你就变成被这个观众以这种形式接受了,那来找你的就是这方面的机会多一点,我并不会去纠结,就是我觉得所有的这个道路或者机会或者选择,其实都是一点一点一点它形成的,不是说一二三四五五条路,我就要走三,我非得把这个三走到底不可,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较这个劲。它来了,你接受,你可以做,就是顺其自然。其实你的轨迹是在你过程当中慢慢慢慢来修正、来转变的,有的时候人都是想,就是来证明自己的。
你觉得你证明了一次,结果别人,喔,你是猪八戒,不不不,不对不对,我不是猪八戒,我要再证明一次。喔,你是李卫,你是演李卫的猪八戒。然后你拍了一个电影,喔,你是个导演,啊,你是个喜剧导演,就是你其实很难让人家真正了解到你,就是了解到你不是通过一个东西来决定的,它是需要通过长久的,比如说有好几个作品,慢慢慢慢才能够了解到的,对。
为市场定制电影
P:你说自己兴趣比较窄是指什么?
X:就是我关心的主题和我能拍的电影,现在有很多人拿着这个剧本,说徐老师,你要不要来拍我们这个,我们这个剧本写得很好。我拍不了的,我不是职业导演,我要拍就得拍我自己要做的,而我自己要做的东西,就是面没有那么广,你让我去拍一个那种侦探的,我拍不了,对对。
P:你自己的那个范围是到哪里?
X:我不知道,就是慢慢来看吧,就是看我对什么感兴趣吧。当然我并不排斥,就是有那种,存在那种,我来为市场定制一部,我觉得也可以,为市场定制一部呢,那就是我从我自己的规划里面看,我可不可以操作到这样的一个层面。但这样做肯定就是稍微辛苦一点,稍微累一点,等于你所有的都是计算的,你要靠一些计算知识来做,但是这个对行业、对工业是有推动的,我就是按部就班的那样,就是我让大家知道,可以成体系的生产,也不是粗制滥造的,而是精致地去做的那种。
P:《泰囧》是这样的片子吗?
X:《泰囧》不是,但是也许《港囧》是。
P:是吗?
X:对对。
《泰囧》还是一个我很想表达的题目,其实《泰囧》的主题就是人到底怎么样活着才是快乐的,这是我们现代的一个很当代的主题。因为无数的人,我觉得像徐朗这样,就是说要去获取成功,获取利益,去要一个合同什么,这些东西就是说很普遍,大家觉得是游戏规则当中的一部分。但是也许你碰到一个人,你觉得这个人他是一个傻逼,但是你到最后你发现他活得比你快乐,就是他比你更对。也许他会给你有一些些启发,给你有一些些改变,这就是《泰囧》的主题,可能很多人归纳不出这样的,观众不一定能够归纳出这样的一个主题,他就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笑的戏,但是如果你把这个主题去掉,你换成另外一个主题,他会不认账的,他会觉得你这个好无聊。
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主题,大家,啊,可以接受,你可以这样子玩儿,它带给别人的那种,就是全方位身心的愉悦感,就是骨子里面快乐的那个东西,其实我觉得还是起作用的。我觉得并不仅仅是那些搞笑的东西,它其实从骨子里面还是让你看到很阳光的一种东西,让你看到一种美好的一个东西,让你看到一种回归,让你看到生活当中的一种小小的启发什么的,对。
P:你说《港囧》可能是根据市场定制的。
X:《港囧》是定制的,所以我们要在里面植入一个主题,就是我们知道形式感已经这样子了,也许我们要植入一个新的主题。植入新的主题也是希望就是说,借由这样的一个主题来唤起你在观影时候的那个通感,就是同感,我在看的时候,这种感受我有,哎呀,我生活当中碰到过这样的事,哎哟,我同学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我们要的是这个。
西装外套 Moschino
P:这是你的创作方式吗?
X:创作其实有很多种方式,有的方式是说,我特别想讲一个关于什么什么的故事,那我就,我根据这样的一个故事我来设置,哦,主人公应该什么样子,这个故事应该什么样子的。那种是特别好,就是说你能够具有很强的一个动力,你非把这个故事说了不可。
还有一种是,就是你从制片的角度来讲,我们为什么不做一部这样的戏?就是它里面有什么有什么有什么,哇,如果做这个,大家也会很兴奋,但是光有这些不够的,我得在里面加一个主题,你题目是什么,哦,我们可能梳理几个主题的时候,我们用这个主题来讲这个故事,可以,然后我们就按部就班生产,它不是原发的一个动力,对对对。
听徐峥讲一个故事
P:你是怎么决定当演员的?
X:我考了北电,就是没考上,北电初试就把我淘汰下来了,对对。我当演员是,因为我初中的时候,后来到戏剧学院来,有一个,就是我初二的时候拍了一个小电视剧,其实是跑龙套,其实是跑龙套。
P:什么电视剧?
X:一个儿童电视剧,但是呢,好像是,我觉得我从事这个,我真的可以跟别人说我是从跑龙套开始的,因为我真的去跑过龙套,因为在青年宫学戏剧组.就有的时候,那时候拍戏就是需要群众演员,需要特约演员,别人就不拿你当人的,明明剧组是9点钟才开始,让你6点半到那边去等着,等好长好长时间。
然后我也演过日本兵,穿着一个什么日本兵的衣服,很搞笑.但是好在都是那种中学的暑假里的这种时候,然后其中有拍了一个,那个就是说稍微算是在里面,还算是一角色,结果呢,配音就在戏剧学院,然后这时我发现还有这样一个学校,这个学校完全以把这个戏剧表演作为一个学校的主体。我说那不是很好吗?就不用(上学),天天就可以很开心那样子。
P:我看资料说其实你在大学的时候是有一个小团体是吗,和一些作家和画家?
X:对,读大学的时候是这样子,我当时考戏剧学院的时候,好多人都劝我别考,说你那个嗓子又这么烂,那个嗓子说话是哑的,对吧,然后呢,你个儿那么小,我一看,那戏剧学院招的真的都是浓眉大眼,个子很高,真的条件好很多,我那时候被他们打击的。但是我一直觉得,我会表演啊,我表演很有灵气啊那样子,然后就来考,结果还算比较幸运,就是考上了。
考上了以后呢,在学校里面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这个过程,一开始还是来了解北方学生他们的生活习惯那个过程,但是渐渐渐渐适应了以后,我就接触到了一些,我们学校的一些,就是有一些老师,有一些研究生,等于也不是什么小团体,就是几个好朋友,他们就认识有一些作家的朋友,有的是搞舞台设计的,有的是专门写作,做周刊,做报纸,做杂志的,有做出版的,有作家,就是经常在一起聊啊什么的,我觉得那个时候,其实那个过程是,好像完全,就是你已经在戏剧学院了,但是好像你在这个戏剧学院之外重新建立了一个艺术观。我觉得其实那个还是挺重要的,等于是你自学的那个部分。所以我有一次回来跟戏剧学院的小师弟、小师妹他们讲,我说其实读大学只是提供了一个土壤,提供一种可能性,其实在大学里的时候就人以群分了,你看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其实会跟他们后来从大学毕业以后到社会上去做事情,包括他自己创业做事业什么的,其实是有关联的,它会决定你的走向,走向就开始了。我说在那个时候其实最好要、尽量地要去寻找一些良师益友,它会把你的整个世界打开。
P:你们当时聊什么呢?
X:西方现代文学。西方现代文学有那种丛书的,就是一套一套进来,你去了解什么存在主义、表现主义,各种各样的,包括摇滚乐也是那时候听,有很多。然后呢就是说,包括戏剧也开始渐渐渐渐地去了解,比如说国外的戏剧的状况是什么样,百老汇是怎么回事,伦敦西区是怎么回事,然后你才发现,啊,原来人家的戏剧和我们戏剧学院的概念不同。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在讲,我说戏剧学院和明星培训班应该是两个概念,戏剧学院其实是应该输出戏剧人才,可是我们本身的戏剧的这个体系它不成规模,你没有办法进到基础的那个体系里面去,大家考戏剧学院都是奔着,我靠,我可不可以变成明星,我可不可以变成赵薇,我可不可以变成黄晓明,就是冲着这个来的,那这个我觉得还是挺要命的,就是有很多人考戏剧学院之前,其实他没有看过话剧,他没有看过舞台剧,他并不想成为一个舞台剧演员,如果他知道,哦,我要成为一个舞台剧演员,他可能就不来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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