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盏聚光灯下，大大方方谈 “剩下”

文|成萌 编辑|张薇 摄影|程泉

4盏聚光灯下，大大方方谈 “剩下”

文|成萌 编辑|张薇 摄影|程泉

虽然话剧《剩下的独白》没有任何专业演员出演，甚至连舞台道具也只有一张暗红色的双人沙发，但8月8日的北京77剧场还是挤满了300多位观众。座位有限，有人甚至坐在地上，一坐就是2个多小时。

15位单身女青年轮番登上舞台落落大方地讲述着自己经历的“被剩下”，没有一点矫揉造作，像极了著名演讲类互动节目Ted Talk的串串烧。

“我真没想到这样一部小众的话剧竟然可以吸引如此多的观众。”话剧成员欣欣说。但另一位话剧成员Summer倒觉得是在预料之中。“人们看腻了漂亮而虚假的东西，现在一帮真剩女站在舞台上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才是最打动人的。”

这部话剧的导演是美国记者玫瑰。2009年，她第一次来到中国，在北京的一家电视台工作。同事们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单身姑娘。2010年初春节结束，玫瑰回到办公室，感到身边的同事都很压抑。“没人说话，整个屋子的空气凝滞到让人喘不过气。当时我还以为是电视台要裁员呢。”玫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苦笑了一下。一位年长同事告诉她是这些刚从老家回来的女孩被家里人催婚催得苦不堪言。玫瑰当时一下子蒙了，心血来潮的她在翻阅各种资料后，学会了个新词—“剩女”。

“剩女：2007年被添加到中文词汇里的新词，指那些年龄在27岁以上没有结婚或者没有固定男友的单身女性。”玫瑰用中文流利地背出剩女的“官方解释”。“说到剩，人们会想到那些剩下的饭菜，那些卖不出去的积压货。”玫瑰皱了皱眉。

随后的几年，玫瑰开始研究中国的“剩女”现象。她采访了70多位单身女性、10多位男性以及数位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也萌生了组织一部话剧的念头。“去年8月，我看了《阴道的独白》这部话剧，想为什么不可以组织一部有关剩女的独白式话剧呢？”玫瑰对《人物》记者说，“平时我们太多地去评判剩女，却忘记了听听她们自己在说些什么。”

4月，玫瑰开始为《剩下的独白》招募演员。年龄和话剧经验都不再是挑选演员的必要条件，独白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真实而又展现出中国当代爱情、婚姻与社会压力间复杂关系的故事才是核心。”

每个招募而来的单身女性，都带来她们各自的故事。比起愤世嫉俗地讲，她们更愿意诙谐风趣地讲。

在第二幕名为《差距》的独白中，24岁的Kirsty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周围人催促自己结婚时的神态—“‘随便找个人然后安定下来！’我的父亲总是这么对我说。他像个体育教练一样站在我的赛道边呐喊，‘快点！快抓住那个男人！快！’”她的大学老师也在着急帮她找对象。“男方不高不帅，但他有一个好工作，而你有北京户口，所以你们很般配。”模仿父亲急切地拍着巴掌的表演，引来了观众心领神会的笑。

作为亲友眼里的“准剩女”，她抛出了自己的困惑：24岁的青春年纪为何不应该多品味品味爱情的甜蜜果实，却要为了各种各样的现实因素而急着结婚？

快奔三十的欣欣遇到的“阻击”比Kirsty还多。在第三幕，欣欣提到了最令自己无法接受的就是父母口中的“对婚姻的妥协”。“小的时候学钢琴，我爸爸从来没有和我说凑合凑合弹就行了。考试的时候，老师不会和我说凑合凑合考就行了。工作的时候，老板更不会和我说，这个项目凑合凑合做就行了。但是当我面对我人生最重要的事，要找到对我人生最好的那个人的时候，为什么大家却要和我说凑合凑合就行了呢？”

各种各样的困惑在独白里喷涌而出。其中，大多数人都提到了相亲和门当户对。在玫瑰看来，相亲简直等同于变相卖身，而门当户对则成了这种人肉交易存在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但是现代婚姻越来越像是一种交易。剩男剩女成了商品，而门当户对就是这种交易实现的最重要的条件。”玫瑰说，“中国古代从不缺少凄美的爱情故事，例如霸王别姬等等。但为什么在现代人却变得越来越物质呢？”

Kirsty曾有过一段难忘的失恋经历。前男友在出国留学一年后回北京要求和平分手。分手的真正理由竟是他的妈妈认为没出过国的Kirsty会成为儿子未来发展的负担。一向优秀而要强的Kirsty一下子就被“负担”这个词刺激到了，她甚至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变得相当不自信。“有时候真害怕自己会嫁不出去，剩在家里了。”她说。

当舞台上4盏聚光灯同时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谈“剩女”的话题变得轻松起来。“以前你是站在阴影里讲自己的故事，而现在你走出这个阴影，站在聚光灯下更大方地谈了。当所有这一切讲出来的时候，我们会找到我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女性视角的讲述，让一些男性观众并不那么舒服。欣欣的一个男性朋友曾在看完话剧之后直接对她说：“你们演的这部话剧其实就是一帮女人在那儿说我剩我乐意、我剩我骄傲之类的傻逼话，说到底就是瞧不起男性。”欣欣显得有些无奈，“没有一个人说过我剩我骄傲之类的话，这是他个人的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我们不是女权主义者，我们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

来自男人们的反馈不只是刻薄。当听到Summer的经历后—与一心想让自己做全职太太的前男友分手后她反而创业成功，一位男观众特意跑到后台，对Summer说：“我从来没想过你说的这些话，但以后，我会多思考思考这方面的问题。”

这样的效应也正是导演玫瑰期待的，“我只是想通过话剧让大家看到其实剩女有很多种，她们也可以是很性感的。最关键的是你要听听她们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