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报恩如火如血：恩人西去寡妻在

文旻

2014年8月16日，天津一小区发生命案：一位糖尿病妇女在家中自行注射胰岛素后意外身亡。警方随即介入调查，原来这起看似正常死亡的背后，竟隐藏着惊天谋杀！让人意外的是，罪恶渊薮竟源于死者丈夫的善意报恩……

媒体曝光“双盲”恩情，善意回馈传佳话

2010年11月19日，家住天津市东丽区望景小区的宋刚，意外地接到了“爱心网”的电话：“请问5年前，您是否在天津血液病医院接受过干细胞移植手术？”宋刚答道：“是啊！感谢无名恩人救了我的命，可至今我都不知道是谁给我捐的骨髓。”网站记者向他透露了一个秘密：“当年为您捐献干细胞的是一位名叫吴海涛的的哥，两天前他不幸遭遇车祸身亡。”瞬间，宋刚一颗心波澜乍起……

宋刚时年36岁，吉林人，毕业于天津商业大学，在东丽区万豪装饰城代理卫浴产品。2005年4月，宋刚持续数天高烧，淋巴结肿大，双臂呈点状出血，被天津血液病医院确诊为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年过六旬的父母从吉林赶赴天津为儿子配型，然而老两口身患糖尿病、高血压，不符合捐髓条件。中华骨髓库多方寻找，一时也无法找到配型。

此时宋刚结婚8年，女儿6岁。妻子李萍萍是天津人，毕业于天津理工大学，在丈夫的公司管财务。医生告诉李萍萍，如再找不到供体，患者的生命不会超过半年。李萍萍心急如焚。2005年8月，宋刚的生命出现转机，天津红十字会志愿者之家一位爱心人士无偿捐献的造血干细胞，刚好与宋刚配型成功。院方权威专家随即为他实施了干细胞移植手术。三个月后，宋刚康复出院。与医务人员道别时，他请求主治医生透露干细胞捐献者的信息，对方婉拒道：“按照医学伦理规定，没有血缘关系的供体与受体，需终生保持‘双盲。你要真想报恩，可以帮助其他人。”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些年，宋刚常常自问：到底是谁为自己捐献了干细胞？对方是哪里人？是男是女？岁月流逝，无名恩人渐渐成了宋刚心中的一座丰碑。5年多的寻寻觅觅，谁知恩人竟以这种悲情方式出现了！

2010年11月22日，在网站的帮助下，宋刚与吴海涛的遗孀孙梅取得联系。当天下午3时，在孙梅的陪同下，宋刚怀抱鲜花赶赴吴海涛位于天津西郊的永成公墓。直到这时宋刚才得知，吴海涛生前除了是一名的哥，还是天津市红十字会造血干细胞志愿者“爱心之家”的会员。当得知有患者需要他捐干细胞时，吴海涛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受当年的捐髓技术限制，医生要从吴海涛髂后上棘和胸骨柄上各钻两个洞提取骨髓，孙梅知道后不同意，但执意要捐髓救人的吴海涛还是捐出了10毫升骨髓，而他的报酬仅为5000元营养费。宋刚在墓前长跪不起，含泪向从未谋面的恩人谢恩：“兄弟，谢谢您给我第二次生命，这份情谊我一辈子牢记在心……”

孙梅小宋刚5岁，河北沧州人，毕业于河北经贸大学，是天津泰河酒店领班。她与吴海涛自由恋爱结婚，感情很深。丈夫走后，孙梅始终无法摆脱丧夫阴影。宋刚与妻子商量：“咱们应该帮孙梅一把。”李萍萍同意了。2011年4月11日，宋刚带着装修师傅来到孙梅位于北辰区集贤桥小区的家。他指挥大家将名牌橱柜、抽油烟机、整体卫浴等往孙梅家搬。面对孙梅的疑惑，宋刚说：“改变一下你们娘儿俩的居住环境，也许你心情会好些。你要开心点，否则我的恩人在那边不会安心。”孙梅的泪涌了出来……

孙梅的家亮堂起来，崭新的橱柜光可鉴人；时尚的整体卫浴悦目怡情；老电视机也被宋刚换成了等离子液晶彩电。孙梅粗略估算一下，添置这一切至少需要3万元。她将1万元钱交给宋刚：“我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钱慢慢还。”宋刚伸手一挡：“一点小心意，别拒绝。与生命相比，区区几万块不值一提。”

孙梅眼里盈满泪光：“我和老吴都不是施恩图报的人。他是红十字会的志愿者，遭遇车祸后，几家媒体上门采访家属，询问他生前的点点滴滴，我无意中说出他捐献干细胞的事，哪知爱心网通过医院找到了主治医生，说要宣传，他们才找到了你。我从未想过向你索取什么，你这样做，让我情何以堪？”宋刚眼眶湿润了，对孙梅肃然起敬。

丈夫死后，孙梅艰难支撑这个家。她每月工资不到4000元，每月光还房贷就得1800元，日子过得很不容易。2011年12月，宋刚谈生意路过孙梅家，顺便看望他们母子。7岁的儿子陶陶在浴室洗澡，为省几毛钱电费，孙梅连浴霸也舍不得给儿子开，陶陶冻得直喊冷。宋刚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宋刚将此事告诉了妻子，他试探着对妻子说：“没有吴海涛的干细胞，我也许早就没命了。现在咱们条件好了，不能看着他的老婆孩子受苦，我想每个月资助陶陶500元生活费。”李萍萍爽快地答道：“我没意见。”

2012年1月5日，宋刚与妻子来到孙梅家。李萍萍交给孙梅一张银行卡：“再苦不能苦孩子。里面的500元是陶陶这个月的生活费，以后每月5号，我们会往卡里打500元。”孙梅满怀感激，默默地收下了。渐渐地，这个恩情互馈的故事在社区传为佳话……

无辜病妻猝然殒命，报恩成罪恶渊薮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用在宋刚身上恰如其分。康复后的宋刚格外珍惜拥有的一切：他疼爱父母妻女，善待员工，用心经营公司。短短几年，他增开了4家分店，资产逾千万，坐骑也由雪铁龙升为宝马X6。因公司业务繁忙，宋刚除每月定时给陶陶打500元生活费，很少再与孙梅母子联系。

2012年3月15日，宋刚应邀参加天津血液病病友会。当年同病室的病友感慨着对他说：“咱们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很多白血病患者，因等不到合适配型，一个个长眠地下，与他们相比，咱们现在的日子都是赚的。”一番话引起宋刚的共鸣，他告诫自己：报恩不能到此为止，不能仅局限于每月给陶陶500元生活费。第二天，宋刚拨通了孙梅的电话：“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有什么困难给我说一声，我会当成自己的事对待。”宋刚身体里活跃着丈夫的骨髓，无形中孙梅对他有一种亲近感。此后，孙梅大事小情都第一时间向宋刚求援。宋刚无论多忙，一律随叫随到。

2012年7月8日，陶陶放暑假了。宋刚带他去天津少儿游泳馆学游泳，直至晚8点才回家。李萍萍第一次冲丈夫发火：“孙梅那边都快成你第二个家了，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女儿？”宋刚火了：“你太小肚鸡肠了！人家丈夫救了我一命，我待人家好一点不应该吗？不懂感恩的人比狼还可怕。”夫妻俩由争吵发展到冷战。一个星期后，李萍萍主动投降：“我不反对你报恩，但应注意分寸。孙梅毕竟是单身女人，你三天两头往她那边跑，会惹人口舌。”宋刚顺坡下驴：“以后与她交往我会保持距离。”宋刚只不过哄骗妻子而已。此后，他瞒着李萍萍，一如既往与孙梅来往。

女人的心思最敏感。时间一长，孙梅觉察出，宋刚每次来她家，不是将手机调成振动就是关机；李萍萍打来电话，他躲到阳台上接听。孙梅猜出，宋刚一定是后院起火了。为缓解宋刚的压力，孙梅开始带着儿子频繁往宋刚家跑。见到李萍萍，她一口一声“姐”叫得亲切；李萍萍在厨房做饭，她主动打下手。每隔几个月，孙梅就送给李萍萍一套化妆品，并编理由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李萍萍也热情对待孙梅母子，两家人像亲人一样密切相处着。

2014年8月16日中午12点多，宋刚及妻女围坐餐桌吃饭，李萍萍突然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女儿吓得哇哇大哭。宋刚立刻拨打120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赶来，火速将李萍萍送往医院。途中，李萍萍心脏停止跳动。妻子死得太蹊跷了！下午2时许，宋刚报警。警方介入调查。

李萍萍身患Ⅰ型糖尿病，每天早中晚饭前铁定注射胰岛素。经尸检，李萍萍死于心脏骤停。法医在其注射的胰岛素里，发现掺有大剂量液态氟西汀。氟西汀本是一种抗抑郁类药物，可一旦摄入超标，就会抑制中枢神经，导致心脏骤停死亡。警方认为宋刚杀妻的嫌疑最大，将其传讯。宋刚大呼冤枉，称自己与李萍萍是患难夫妻，没有任何理由杀妻。他声泪俱下向办案民警陈述：“当年我创业缺启动资金，李萍萍刚生下女儿，她一边照顾女儿，一边用奶水哺乳邻居家的一名男婴，只为每月能有1500元收入。每到月底，拿到妻子挣来的这笔钱，我都有想哭的冲动。没有她的支撑，我不可能有今天。我要是杀害这样的贤妻，还是人吗？”宋刚字字泣血，警方经调查后，排除了其杀妻嫌疑。警方调整办案思路，细致排查李萍萍的社会关系，与她以姐妹相称的孙梅进入警方视线。办案民警了解到，李萍萍遇害前一天，孙梅曾造访过宋家。警方再次来宋刚家取证，在冰箱门及胰岛素外包装上发现了孙梅的指纹，警方当天将其控制。在警方的强大心理攻势下，孙梅交代了自己谋害李萍萍的犯罪事实……

原来，宋刚出于报恩呵护孙梅，给予陶陶父爱阳光，这一善举给孙梅孤寂的生活注入了活力与亮色，她渐渐走出丧夫之痛。起初，孙梅将宋刚当兄长，感激他，尊敬他。可时间一长，孙梅的心态渐渐起了变化：宋刚事业风生水起，住高档社区，开宝马，这深深刺激了孙梅，如果不是丈夫承受巨大痛苦捐献干细胞拯救他，宋刚也许早已化作一缕青烟。在这种心理支配下，孙梅觉得宋刚夫妇再怎么帮自己和儿子也不为过，她开始心安理得接受他们的回馈。

此时孙梅才33岁，长期的孤寂生活，让她不满足于宋刚物质层面的援助。宋刚身体里有丈夫的骨髓，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丈夫生命的延续。日久生情，孙梅一次次在潜意识中将宋刚当成自己的丈夫。他的关爱和温情，如甘霖滋润了孙梅焦渴的土地。渐渐地，她对宋刚有了深深的依恋。这恰恰成为罪恶渊薮，悲剧序幕由此开启……

独占温情痛下杀手，报恩受恩引人深思

2013年1月19日，孙梅将陶陶送到奶奶家，在电话里向宋刚谎称自己发烧了，浑身酸疼。40多分钟后，宋刚驾车赶到孙梅家。孙梅躺在床上，黑发蓬松，一副娇弱无力、楚楚可怜的模样。宋刚准备送她去医院，孙梅婉拒了：“我刚服下感冒药，休息半天就没事了。你用热毛巾帮我敷下额头吧。”宋刚用毛巾蘸上热水，轻轻往她额头上贴。孙梅突然抓住他的手，宋刚猝不及防倒在她身上，孙梅滚烫的吻印在他脸颊。孙梅毕竟比妻子年轻好几岁，宋刚无法把持，与孙梅突破了男女底线。

事后，宋刚有几分懊悔，觉得自己背叛了妻子，更对不住拯救自己生命的吴海涛。但在孙梅滚烫情欲的炙烤下，这份懊悔与愧疚很快被蒸发。此后两人频频发生性关系。为不让李萍萍起疑心，孙梅曲意迎合她，并与她以姐妹相称。善良的李萍萍被孙梅逼真的表演蒙蔽了，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叫自己姐姐的女人，正在暗地里分享自己的丈夫。

这年6月，宋刚与孙梅一番缠绵后，感慨道：“与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像个正常男人。”孙梅不解地问：“你跟李萍萍不是感情很好吗，何出此言？”宋刚沉吟片刻，向她透露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原来李萍萍自生下女儿后，因家族遗传，患上了Ⅰ型糖尿病，需终生注射胰岛素。受病情影响，她与宋刚的夫妻生活无法尽兴而为。精力充沛的宋刚一直处于饥渴状态。孙梅吃了一惊。

此时，孙梅无论在生活上还是感情上，都对宋刚产生了依赖。她明确告诉宋刚：“没有性的婚姻，就像一盘不放盐的菜，你早该抛弃了。赶紧离婚，与我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李萍萍与自己是患难夫妻，身体不好，这么多年公司财务一直由她打理，可以说妻子是自己的左右手，于情于理，宋刚都做不出抛弃结发病妻的事。他拒绝了孙梅。孙梅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说不定哪天我心情不好，就将咱们的事告诉李萍萍了，你可得有心理准备。”宋刚脸上浮现无可奈何的笑意，内心后悔自己与孙梅走得太近。此后，宋刚开始回避孙梅。然而，正值壮年的他在生理上又离不开她。带着这种复杂心理，他继续与孙梅来往。

2013年12月，李萍萍与宋刚靠在床头看电视，突然黯然神伤：“我感觉你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宋刚一惊，他已几个月不碰妻子一次了；看来李萍萍有了警觉，长此以往，他与孙梅的关系非曝光不可！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孙梅开始一段新感情，慢慢疏离自己。

宋刚白了妻子一眼：“就你们女人事多，胡思乱想，当前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帮你的好妹妹孙梅找个男朋友，让她早点嫁出去。”一句话提醒了李萍萍。2014年1月，李萍萍为孙梅介绍了一个离异的建筑工程师，孙梅暗自怪李萍萍多事。但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孙梅还是与对方见了面。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一个多月后，李萍萍又热心撮合孙梅与一位大学老师恋爱。孙梅依然没与对方对上眼缘。此时，孙梅眼里只有宋刚，其他男人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李萍萍哪知孙梅的真实心思？埋怨道：“作为女人，你已经没有年龄优势，又拖着个孩子，再这样挑剔，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孙梅不以为然：“也许我爱的男人还没有出现。”

2014年4月3日，宋刚在孙梅家喝了几杯红酒，一番缠绵后竟睡到了半夜。醒来后，他起身准备回家，却发现手脚被孙梅用绳子绑在床上。孙梅拿着水果刀对准他，幽幽地说：“没有我老公给你捐骨髓，你早就死了。你这条命是我们给的，欠我们的就该还。你必须尽快离婚与我结婚。”宋刚一边挣扎，一边哀求孙梅：“赶快解开绳子让我回家，李萍萍都打电话催几遍了。她会怀疑的。”“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僵持了近半个小时，孙梅逼迫宋刚写下协议：“我与李萍萍夫妻感情破裂，愿意尽快离婚与孙梅结婚。如果无法与其结婚，就补偿孙梅50万元。”协议在手，孙梅才让宋刚回家。

一出孙梅家门，小北风吹来，宋刚打了个寒战：孙梅外表温柔，骨子里却有着强烈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宋刚决定远离这个女人。此后，宋刚不再主动与孙梅联系；孙梅给他发短信、打电话，用各种温柔引诱他，宋刚都找借口婉拒。怒火在孙梅心头燃起，她几次在电话里威胁宋刚：“别忘了我手里攥着你的协议。把我逼急了，我将协议公布于众。”宋刚冷漠回应道：“到时你也会身败名裂。”理智告诉孙梅：要想独占这个男人，不能将宋刚逼得太狠，真将关系搞僵了，宋刚报警，她不仅会背上“小三”的骂名，还要承担敲诈勒索的罪行！

反复权衡后，孙梅改变策略，决定除掉李萍萍，以扫清外围障碍。只有李萍萍死了，宋刚才会彻头彻尾属于自己。想到李萍萍每天注射胰岛素，孙梅决定在胰岛素上做手脚。8月10日，她通过医院的朋友，买回40毫升液态氟西汀。8月15日上午10时，孙梅趁宋刚和女儿不在家，带着葡萄、石榴等水果来李萍萍家串门。李萍萍上洗手间时，孙梅借口将水果放进冰箱，偷偷将氟西汀掺入李萍萍冷藏的胰岛素里。第二天中午，李萍萍午餐前注射胰岛素，几分钟后，氟西汀在她体内发作，她一头栽倒在地，在送医途中身亡。

惨案真相曝光，宋刚悲痛愤怒，他没想到孙梅如此冷血残忍。如果自己与孙梅交往能够保持分寸，洁身自好，妻子也不会无辜丧命。可怜的李萍萍，到死也不知道，是最爱的丈夫给自己招来的杀身之祸。目前，孙梅被天津市东丽区公安分局刑拘。

天津社科院教授点评此案时认为：捐献干细胞拯救患者，按照医学伦理规定，供体与受体本来是双盲的。但本案中，媒体的报道公开并人为地造就了一段“恩情”。宋刚出于感恩回馈对方没有错，但错就错在不该与孙梅走得太近，更不应该与其发生婚外情。

孙梅为拴牢这份恩情，独占一个从天而降的温柔男人，不惜铤而走险，杀害宋刚的病妻，令人扼腕。捐赠与接受者之间应不应该双盲？彼此又是否为恩情关系？如果是，该如何报恩？又该如何接受报恩？种种问题都值得我们探索深思。在捐赠干细胞及器官非常普及的今天，本案具有很强的社会警示意义。

（本案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为化名） □

编辑/涂 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