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松岩
W.H.端纳,英籍澳大利亚人,曾长期担任蒋介石、张学良的私人顾问,参与了南京国民政府时期许多重要的历史事件,是当时中国政坛上最为活跃的西方人之一。生前口述有回忆录,记述个人经历,已被译为中文出版,即《中国的端纳》。
2013年,澳大利亚新闻人和作家克雷格·克里,依据其最新掌握的历史资料和档案,出版著作《The Reporter and the Warlords》,在回顾端纳人生历程的同时,展现了一系列影响中国的大事件。
编译者节选了书中有关“西安事变”部分进行了编译,为读者了解事变提供了又一个视角。
“少帅叛变了!”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了,蒋介石被张学良和杨虎城扣留西安。
蒋介石被扣西安的当天,在上海的蒋夫人安排她所领导的航空委员会召集一次会议,因感身体不适,她将会议推迟至五点。其间,她和她的澳大利亚顾问端纳共进午餐。之后端纳返回他所入住的国际饭店,然后又去了酒店旁边的影院看电影。电影结束后,端纳返回酒店房间,发现桌上铺满了电话留言,大多来自蒋夫人。他致电夫人,被告知夫人已去往孔祥熙公馆。
下午,孔祥熙告诉夫人,西安发生了兵变,完全失去了委员长的消息。夫人极度焦虑,在接到端纳的回电时依然心烦意乱,她要他尽快回来参与解救事项的协商。端纳到来时,宋氏姐妹正在密切商谈。“少帅叛变了!”夫人告诉端纳,“委员长失踪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端纳认为,如果少帅在那儿,委员长就不会受伤,是绝对安全的。夫人说:“听说他已经被杀了。”“我不相信,”端纳回答,“我们应该保持冷静,直到我们找到他。”
端纳的出现对聚集在孔公馆的这些人起到了安抚效应。端纳投身政界多年,具有传奇的经历、特殊的身份和应付复杂事务的能力。其一,在任蒋介石顾问之前,他是张学良多年的私人顾问,是事变双方均能接受和信任的不二人选。其二,他是一个外国人,无任何政府背景,无党无派,不偏不倚,事变双方不会猜忌他的动机和目的。其三,多年来,端纳的处事证明他是一个尊重和谋求中国国家利益的人。因而,端纳是最适合飞往西安确定委员长是否安全的人选。
首赴西安
与此同时,军政部部长何应钦主持着政府会议,讨论对西安事变的处理。
他说,假使委员长已经死了,那么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报复。他指责蒋夫人不愿发动进攻的妇人之见,然后大发脾气地坚持他的主张,他说:“即使委员长还活着,个人的命运和整个国家的命运及未来比起来算什么?”
有人提议委员长的顾问端纳飞往西安协商释放委员长,何回去布置军事讨伐。“没有人将去西安,”何声称,“我们要进攻西安。”端纳申辩说,他是一个独立的公民,不适用于政府人员的监管,并有权利评估自己的风险。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委员长已经被杀,他必须去西安,任何人无权阻止。
飞往西安之前,端纳通过新架设的电台发电报给少帅,以确保在他飞往西安的途中不会遭到袭击。
委员长的副官黄仁霖上校坚持和端纳一起去西安,充当其翻译。尽管端纳仍然没有得到西安的回复,他还是决定立即乘坐福特三引擎客机飞往与西安毗邻的洛阳,并随身带着蒋夫人给蒋介石和少帅的信,以及一本蒋的日记。
太阳落山前,他们抵达洛阳,端纳和黄仁霖去了中央军在那里的总部。在那儿,他听说现在的西安陷入一片火海,红旗飘飘,士兵们沿着城墙挖战壕,而蒋介石拒绝进食,拒绝下床,并已写下两封遗嘱,一封给他妻子,另外一封是给他两个儿子的。
第二天,12月14日周一的早晨,端纳和黄仁霖飞过洛阳和西安临界的山头,飞机接近华清池上方蒋曾经居住的地方,他们能看见地面的任何活动,西安城马路上交通看上去很正常,没有军车开动,城墙的门是开着的,没看到交火,没有红旗,也没有战壕。飞机场停着大约20架飞机,没有要起飞的意思。他们看见三辆汽车离开院子,开往机场。到目前为止,这个充满火药味的城市似乎没有异样。
在西安,少帅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规劝蒋,但收效甚微,蒋是浙江口音,少帅是东北口音,彼此有着不同的发音,不同的方言土话,沟通异常艰难。委员长暴跳如雷,更增加了彼此理解和体谅的困难。
面见蒋介石
少帅和端纳一起去看望蒋介石,他在新城大楼,躺在冰冷的、空荡荡的房间里的一张行军床上,面向着墙。蒋没有想到,第一个从南京飞来探望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外国私人顾问,不禁深为感动,情绪亦有所缓和。“我知道你会来的。”在看过蒋夫人给他的信后,他泪眼婆娑地对端纳说道。在消化了信的内容后,他再次忍不住落泪。
端纳告诉他,夫人在南京正等着来西安,并向蒋暗示了南京的暗流涌动。对未来的担忧使蒋开始暴怒,蒋意识到了来自南京的危险,不仅他的领袖地位受到严重挑战,而且他的生命亦处于不确定之中。同时,他也担心夫人的安危,“我不希望她过来,”他情绪激动地说,“你没有权利带她来这儿。”蒋继续负气地转过脸面对墙。端纳带着一丝庄严的沉默走向窗边,漫无目的地凝视窗外。少帅恳请端纳和蒋好好谈谈。于是,端纳对蒋说:“你和我换一所房子吧,那里有暖气、热水……”蒋权衡了一下他的提议,“我和你走。”他说道。
晚些时候,黄仁霖告诉端纳,他无意中听到少帅对他的人说,如果我们今天不把蒋转移,他担心他们今晚将换掉守卫,杨将军的守卫估计很快会取代他们。
片刻,蒋身穿军装走了出来,虚弱无力但提着一股气,紧张但同时又放松。哨兵敬礼,外面的守卫注意到了,也敬礼。门口石阶下,一辆汽车正等着,蒋朝后面做了个手势,“汉卿,你过来。”他使用了少帅的昵称。“我和司机坐一起。”少帅回答。最终端纳和委员长坐在后座,少帅坐在前排。
蒋来到他的新房间后,要求立正站着的少帅坐下,少帅仍然保持立正姿势。端纳坐在椅子上,他对少帅木讷呆板的性格很担心,少帅从礼拜五起就再也没睡着过。蒋站在房间的木床边,严厉斥责这个倾着身子的年轻人,房内的情势一度紧张恶化,端纳用力拉了下少帅的大衣,让他先离开。少帅鞠躬,对委员长敬礼,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蒋带着无助的表情转向端纳,绝望地摇着手,自言自语说道:“看,一切都完了。”endprint
出发前,孔祥熙给黄仁霖的任务是:“用你的眼睛,一定要看见蒋委员长。看见他之后,马上回来向夫人和我报告。如果委员长健康而安好,那么谈判之门还是敞开着的。”
听说端纳和蒋夫人派的黄仁霖一起来时,蒋想要见这位陆军上校,但是少帅不同意。最终,少帅让黄通过门上的一块擦净的玻璃观察,黄后背被人抵着枪,身旁一边一个守卫,缩成一团的黄看见他的委员长在床上撑着身子,在男仆的翻译下和端纳说着话,他看上去消瘦、苍白,但是还活得好好的。
晚上,端纳与少帅穿过马路去吃晚饭,少帅告诉他,“如果他们轰炸西安,你和委员长都得被杀。”端纳的回应是,少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委员长,他已经被指控杀害了委员长,如果委员长在稍后的轰炸中死掉的话,反而验证了传言。
在洛阳与南京通话
周二的早上,蒋介石的情绪一直处于波动之中。少帅到访,向蒋展示了和平解决事变的八项主张。蒋对八项主张非常抵制,拒绝进一步的讨论。
少帅走后,蒋对端纳说道:“你知道八项主张吗?”“是。”端纳回答。他们讨论了八项主张。“我同意这个,”蒋说着,指向遵从孙中山的遗嘱这条要求,“我完全同意。”“但是要你遵从孙中山的遗嘱,你做到了吗?”端纳问道。“是,我做到了。”“那么你就同意这八项主张吧。”蒋听了翻译后没有回应。
当委员长和端纳在讨论八项主张时,少帅告诉黄仁霖,他将被允许进入蒋的房间,取一封蒋给夫人的信,但不可以谈公事,否则将无法离开西安。委员长询问了夫人的健康,接着写信,副官一直站在身旁。信写好后,蒋大声读了三遍,大致内容是:如有需要,他会如何为了国家牺牲自己的生命,不将屈辱带给他的妻子,请她视两个孩子如己出,提醒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来陕,等等。
黄吓呆了,他知道自己这是无法离开西安了。房间外,少帅暴怒,拿走了信。守卫告诉黄副官,他将被换一个房间,他们保证他会很舒适。于是他们坚持带黄去了他的新房间——一间牢房。
夜幕降临,端纳给蒋夫人、路透社、纽约时报发去电报,向他们通报了西安的实况,说明蒋介石是安全的,自己和他待在一起。
糟糕的天气逼近了,端纳和埃尔德飞过黄河去往洛阳。雪飘落在山丘上,云层很低。他从洛阳致电蒋夫人,让她知道她的丈夫是安全的,在温暖的环境里休息,并催促她让孔祥熙次日早上来西安,以确保蒋的安全释放。“你发电报给政府了吗?”夫人问。“是的,三份。”端纳答。“他们拿过来了,说你是为少帅卖命对付中国的叛徒。他们说蒋已经死了。”夫人说,“我告诉他们,有你署名的电报,就是事实。”
考虑到讨伐派的军事行动迫在眉睫,若端纳返回西安或有生命之危险,夫人劝他慎重,可径返南京。但端纳拒绝了她的好意,因他离开西安时和少帅有约,会回来继续努力斡旋,他是个讲诚信的人。
端纳坚持早上再返西安。离开洛阳前,端纳和夫人又通了电话。因“医生坚嘱,不令飞陕”,南京政府已经拒绝让孔祥熙或者其他任何人去西安。军政部长何应钦拒绝取消攻打西安的命令。端纳给了洛阳驻军司令官一份图纸,上面显示着委员长房子的位置,“如果房子被炸,”他告诉司令官,“蒋夫人是知道我已经提醒过你的。”
在机场,端纳注意到军用跑道上布满了格拉斯轰炸机,轰炸机和他乘坐的飞机一同起飞,有几架轰炸机在空中围着他。也许是一种威胁,或是出于好奇,他不确定。炸弹投落在火车站和一个看上去没人的空旷地。雪越下越大,轰炸机不会冒险在看不清的条件下飞越大山,但是端纳那架由美国人驾驶的小飞机沿着黄河西向在三门峡陡峭的悬崖间继续穿行,到达关中平原,再次来到依偎着渭河和秦岭的西安。
他给蒋捎来了夫人的口信,包括夫人希望蒋尽力和少帅回到南京,及南京拒绝让孔过来的消息。“他们为什么不轰炸西安?”蒋强硬地问,“上帝派这场大雪阻止了轰炸机来西安。”端纳解释道。
忧心忡忡的端纳觉得委员长似乎想做烈士了,他尽力使蒋相信这是个糟糕的策略。“一只活的宠物狗抵得上一英亩的死狮子。”他说,“你的责任就是为了国家利益而活着,而不是为它而死。”
宋子文到来
一位公理教会的传教士,美国教育背景的新西兰教士乔治·谢泼德,在新生活运动中成为蒋的知己。他和端纳是蒋最信任的两个外国人。在西安事变中,在南京的谢泼德和在西安的端纳用私密代码交换蒋和夫人之间的信息。12月19日,周六,雪停了。夫人传来一条加密消息,宋子文将来西安,端纳可以乘宋的飞机返回南京。“他来这儿干什么?”蒋介石嘟囔说。“家里希望委员长能够看到即将被释的希望而高兴些,”端纳对少帅说,“但他们没有意识到,蒋想成为烈士。”
这天的晚些时候,蒋介石问宋什么时候来。端纳说,也许是今天,指向墙上的一抹阳光,说道,你看见那儿的阳光了吗?上帝降雪必有其理由,而现在,太阳出来了,他给子文的飞机穿越云层开启了一条通途。
不久之后,另一封来自夫人的电报通过谢泼德传来,南京拒绝让宋子文离开。之后,又一封电报透露宋正作为个人前来。政府也许可以封锁公务使用的飞机,但是他们无法阻止富有的宋子文动用他的私人飞机出行。
在端纳回复最后一封电报前,他听到远处一架飞机的声音,几乎可以肯定是宋的。不久,三辆汽车到了,其中一辆车里坐着前财政部长、现任中国银行董事长的宋子文。宋叫端纳不要去机场返回南京,和他一起去见蒋介石。
蒋惊讶地看到他的妻兄步入房间,说不出话来。宋子文给了他一封夫人的信,内容是,“如子文三日内不回到南京,则妹必来陕与兄共生死也。”委员长突然呜咽起来。宋示意少帅和端纳回避—下,这位妻兄和蒋私下谈了一小时。蒋告诉宋,他的扣留者们读了他的日记后已经改变了他们的观点,他们了解到他最终是打算保卫中国抵抗日本的。他下了一个结论,现在主要的威胁是南京的亲日派们准备攻击西安。幸好,宋在离开前已经与南京的亲日派安排了一个三天的停战协定。
第二天,在几轮讨论后,委员长不情愿地同意来领导一个统一战线抵抗日本,暂停内战,但是必须保证他先被释放。他大致同意八项主张中的部分内容,但是,他说,在受到约束的情况下自己能承诺什么呢?endprint
陪同宋美龄赴西安
12月21日,端纳和宋子文返回南京,向夫人汇报情况并决定下一步动作。“少帅不再是个威胁,的确如此。”端纳说,“杨将军那面的情况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如果军政部长继续他进攻西安的计划的话。”三个人决定带戴笠第二天一起飞往西安。夫人并不想简行,她带了几个人,包括她的娘姨。
飞机在西安上空盘旋。夫人将一把左轮手枪按在端纳手里,对她的顾问说,“如果有任何士兵攻击我的话,你必须保证打死我。”端纳冷静地说,“没有人会给你麻烦的,我了解他们。”“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我被抓,你要向我射击,在落入他们手里前,我必须先死。”夫人说。“你没事的。”端纳再次保证,并把枪放入了口袋,尽管他不打算用它。
飞机开始下降,几辆汽车停在停机坪旁。
少帅走向夫人,鞠躬,诚挚欢迎。他们礼貌地谈了一会儿话,没有提到她的丈夫。路上,少帅问夫人,是先去见她的丈夫还是先简单休息一会儿。“我们先去你的地方喝杯茶,”她说,“不急,我需要和你聊聊。”夫人想要表现得冷静些,同时,在她见到蒋前,她要求不要告诉蒋她的到来。
在喝茶的过程中,少帅对到访者解释他的行为,夫人没有多说什么。不久,他们在黑夜中穿过马路到达蒋的小屋,夫人走进这个武装士兵把守的房间。蒋介石那天已经发现没有了炮火和飞机的动静,但是他无法对外联系。夫人的出现令人意外,也让人欣喜,蒋的眼泪流过脸颊,他说,“你何苦到这里来?这是步入虎口啊。”“我来见你。”宋美龄回答道。蒋兴奋得喋喋不休:“尽管我要你无论如何不要前来西安,但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的到来。”蒋给夫人看了那天下午他读的一段圣经:耶和华现在要做一件新事,那就是,他要使一个女人保护一个男人。“现在你就在这儿。”蒋对夫人说。
夫人递给蒋一副从南京带来的备用假牙托,他们在大雪覆盖的庭院中散步,对周围哨兵的关注并不介意。
接着夫人和端纳、宋子文边散步边讨论目前的局势,然后他们遇见了少帅,谈了很久。夫人警告少帅的行为会有一个严重的后果,现在,重要的问题是怎么解决。少帅说,我们不想让他签任何文件,我们不要钱,也不要任何权利,我们只希望能够向他解释我们的想法。
端纳建议,作为给这个国家的礼物,委员长应该在圣诞节来临前被释放。少帅很乐意为了释放蒋而和他的同盟者杨将军,以及近期到来的周恩来交涉。少帅离开,去争取此事,他在凌晨2点后又返回,说杨将军和他的高级将领不同意。少帅说,子文和蒋夫人友好待我,我的脑袋是安全的了,但是他们的呢?如果他们现在释放委员长的话,他们的情况会更糟糕。杨将军想要可以保证他安全的书面文件。
周恩来的说服
平安夜的下午,少帅尝试一个新的行动方案,他告诉夫人,共产党对杨将军有深远的影响力,也许能够劝服他变得通融些。夫人同意晚餐后会见共产党的代表周恩来。周对夫人说,她的丈夫是唯一能够领导国家的人,他们一直谈到深夜11点。那之后,周又去找杨将军谈了话,说服杨接受蒋对抗日统一战线的口头保证,说服他拿宋子文的钱,然后出国去考察。
周恩来下一个要见的是顽固的蒋介石,蒋正躺在床上,看上去50岁左右,疲倦、苍白。蒋邀请他的黄埔军校旧同事坐在他身边,“我们有十年没有见面了,”蓄着黑色胡须的周恩来说道,“你现在看上去也许更像一个普通老人,但你仍是我的校长,如果你采取行动对抗日本人,我们每个人都会服从你的。”
委员长非常感谢他,但作为国家统帅,他的权威必须被维护。在稍后的会晤中,夫人告诉周,中国的内部问题应该用政治手段解决,而不是武力。“我们都是中国人。”她说道。
圣诞节的早上,端纳送出了两件礼物:一台便携式打字机给蒋夫人,一块旅行毛毯给她的丈夫。
少帅带来了一个手提箱,谨慎地把它放在端纳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旁边,并下令不要告诉任何人它是谁的。
副官黄仁霖被扣留后,似乎已被遗忘。他正在和看守下西洋棋,这时有人通知守卫,说黄可以走了。黄走出了大楼,去了蒋的小屋,正好撞见宋美龄和宋子文,他们都祝他圣诞快乐,告诉他,可以在圣诞节后第一个工作日那天跟着夫人的秘书们一起回南京。
两辆汽车停在蒋被囚的小屋前,引擎未停。门开着,瘦弱的委员长走了出来,穿着一袭朴素的长袍,步履艰难,斜靠在他妻子的身上,后面跟着蒋夫人的哥哥、端纳和少帅。当蒋坐上第一部车的后座时,少帅有着片刻犹豫,继而爬进了前座。第一辆车开走了,端纳、宋子文和戴笠坐上第二辆车跟随。
西安的机场被装饰了一番,到处是横幅,军乐队列队站立。飞行员已经发动了少帅的波音飞机引擎。两辆车在一个角落里刹停,少帅第一个从副驾驶位上下车,命令他的军队将拥挤的人群往后推。他走进了机舱,坐在副驾驶员的位子上。委员长和夫人走上舷梯,紧跟着的是端纳和宋子文,他们身后的机舱门轰然关上,仿若隔绝了一切不确定和恐惧。
飞行员拉开发动机制动杆,大力而利落地推动油门向前,飞机起飞了,乐队停止了演奏,杨将军没有时间改变主意了。此时蒋介石闭上了眼睛,面色憔悴,在单人躺椅上睡着了。当他们在空中的时候,少帅采取措施,使飞机倾斜转弯绕过了他部队的营地,摇晃机身以使地面辨认出他。少帅和他的东北军,他们同生死共患难,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的时代已经结束。
飞机抵达洛阳,在昏暗的灯光中,降落在一个狭窄的、布满沙子的场地中,滑行停止时,士兵们向飞机匆匆赶去。蒋夫人首先出舱,他们止步敬礼,少帅接着走了下来,几个士兵用步枪指向他。“不!”夫人说,“别碰他。”她用手臂挽住少帅。随着委员长的出现,士兵们的帽子都被抛向空中,他的脚刚一落地,欢呼声便响起。
第二天委员长夫妇飞往南京,少帅和宋子文乘坐另一架飞机紧跟在后面。大沙尘暴从东北吹来,少帅的飞机消失在打旋的云层中。驾驶员罗伊·伦纳德说:“我们最好不要去南京了。”“没关系,”少帅说,“如果有人杀我,我不在乎。”
飞机抵达南京军事机场,从舷窗望出去,他们能看见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机场周围和附近街道。蒋介石走下舷梯,警惕而自信,他的健康最终完全恢复了。在蒋的车辆驶离后,人群分散了。第二架飞机着落了,少帅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慢慢地下了飞机。卫队将他逮捕,随即带往宋子文的府邸。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档案春秋》2014年第4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