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悬在眼睑上的铅块,钓住
一双迟钝的眼睛,是时候
收敛这座城市的反光,
给每个臣民分发安定。
困倦的兽群,有了新衣冠,
海草在办公室里生长。
书籍与礁石林立,大地出产哑巴,
浓密的毛发重新覆没肢体。
全凭梦境领取粮食,
烟囱插进咽喉,凝结在
这座城市的大气层如同鱼冻,
停在钟上的乌鸦像一截焦骨。
绵羊一样的光环绕着我,
当我即将跃出水面之时。
二
精通巫术的老人,取出
一种植物的粉末,让我
吸食生命之烟,剥除
这个僵硬的自己,像鹰隼一样
振翅城市的上空,我感觉
嘴巴已经成喙,气流
奔袭骨骼中央,语言
成了鸣叫,渴望抓捕鸽子和燕雀。
大地像一张陈旧的鹿皮,
遍布灼伤的斑点,但供我栖息
的树木,正在缓解我的重量,
仿佛阿波罗亲自落下。
当我筋疲力尽地找回双脚,
站在空旷的街上,不去直视太阳。
三
搭上矿车,往岩层里
找晶莹的蜘蛛,它们
美丽的眼睛闪烁蓝光,
开凿的工人浑身发烫。
一座高炉在他们体内
日夜运转,一个世界
几乎陌生地亲近
所有贪婪的人们。
当他们成为岩层,
瞳仁分布每张石网。
真正的编织者,
把噩梦当作布匹匀给妇女。
每一代人都穿上了
来自该死的造物主的紧身衣。
四
冬天在夏天的腹部
珠胎暗结,寒冷
逼近每扇窗户,打听
使人温暖的歌声
在一千次重复之后,化为冰棱,
关闭耳朵,锁上心房,
只有蝙蝠倒挂在
每一处血液流通的管壁。
趁着黑夜盲目低飞,
潮汐令我四肢颤抖。
但月亮安慰我,
我将成为珊瑚林里的一枝。
微小的喜悦如同水蛭,
不期而至的死亡令人松快。
五
橱窗里的布偶,在西伯利亚
有一个和它一样的男人
轻易地倒在婴儿般的侍弄中,
每条胳膊都是历史的枕木。
列车在孤独症患者的身上跑,
季节还没有换下他的衣裳。
乘务员推着概念的柜子,
不断叫卖,这瓶真理的果汁如何甜。
我尝到了苦涩,像杏仁,
卷着我的舌头的风暴
压迫内脏,想让它挤出点空间,
给无辜的人们一个藏身洞。
给布偶缝上眼睛的少女,
她知道未来将无视一切。
六
在一座圣山上,我把姓名
刻进石头,那些取自
古老家族的姓名并不陌生,
一直有人沿用到这个世纪。
以后,人们读这些姓名
并且刻意地寻找他们的事迹,
附会这座山的神圣
出于有过这些充满情义的人。
不断搭建上山的寺庙
开始吸纳丰盛的香火,
他们的脸成了
塑造佛像的依据,逐日贴金。
面对一个和自己相似的神灵,
我只跟从莲花的虔敬。
七
从侧翻的货车下,父亲
捡回一根受损的肋骨,从此
他身体里的积液
如同深潭,游着阴冷的鱼群。
中午的黑暗慢慢地
进占我心,软钉子一样的夏日
让我碰上自己的门,
我没有打算回去,考验我的不是父亲。
我不担心今后还乡的
是个陌生人,不认识
叫我名字的是谁,母亲捧来相册
让我结识那些成长着的亲戚。
我的儿子也在其中,
可我还没准备当一个父亲。
八
成为妻子的女人,也成为
一个包袱,无数星辰
由她孕育,如同礼物
在一个包袱里,最后抖露。
我惊喜自己得到赏赐,
也哀叹伤痛不能幸免。
死神咫尺可见,
当我在爱神跟前,祈祷成全。
就像蜜蜂飞向精致的花园
江河奔流大海,
母象率众回到森林的隐处,
我亦归化于伦理的栖息地。
但成长远没有到来,
我的颅骨尚缺一块拱顶石。
九
灰烬满上额头,石兽
蹲踞耳边,湖泊是森林的
脚踵,我醒来的日子
靠近黄昏,苜蓿
召唤群鹿齐集镜中
猎人乘风而至,
凋零的花朵如同她的口吻,
吐火的少年竞相熄灭。
一盏盏灯笼在廊间
归拢黑暗,通幽的小径
已经闭合,我的头颅成了
打开城门的兽环。
潜入四季的呼哨,
促使草木扎进朝圣者的躯壳。
十
瀑布垂向我的眼睛,前往
图书馆的工人,搬走
一个世纪的藏本,运回造纸厂,
所有的汉字再次成为泥浆。
火焰使它洁净,定形,
又让它化为乌有,普路托
在他的壁炉前读着人间书信,
从此不放过任何一个下来的灵魂。
勤于阅读与创作的管理员
将各个门类的书籍
一一划出概要,仿佛这样
能够简化那些浏览的顾客,抵达彼岸
仅仅需要几只舢板,不用船舰,
大海也将回流仓颉的眼窝。
作者简介:七夜,1984年生,浙江台州人,现居金华,从事媒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