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
吴文桂 (1926— )浙江义乌人,1942年参加革命,1941年秋参加中国共产党,曾任新四军浙东总队金肖支队第八大队政工队队员,支前队区队长、支部书记。1949年解放上海时,是人民解放军33军政治部支前队队长。全国解放后,任中国农业银行总行机关党委副书记。
1949年上海解放战役打响前,我是人民解放军33军政治部的支前队队长,主要负责为部队筹借粮食和战略物资。
想当年,战火纷飞,我们支前队奔波于前、后方之间,多次与死亡擦肩。如今每每回想,依然激动不已。
支前队多是女同志
淮海战役后,我军大步南下,距离根据地越来越远。这意味着军队不能再靠根据地实现供给,要有专门的队伍负责四处动员和筹措物资了。33军政治部设支前部,下设支前工作队。我被调入支前队时,队里才十余人。
1949年4月21日,我们被编入渡江第一梯队。江堤上下,密密麻麻全是队伍,却异常肃静,只闻江水波浪和远处的枪炮声。
我们第一梯队是在荻港登陆的。说来奇怪,平时敌人的飞机整日在长江上空盘旋,然而渡江那晚却不见踪影。我们顺利地渡了江,直到上岸后又行军20多里,敌机才来光顾。听着身后乒乒乓乓响,倒像是在祝贺我军顺利渡过了长江!
支前队大多是女同志,但一点不比男人逊色。因为要给部队筹粮,常常要比大部队早到;部队饭后继续前进,我们还得处理各种善后事宜,再马不停蹄赶上,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在安徽广德县附近,我军歼灭了一股敌人,俘虏中有人要求加入解放军,组织上就把几个文化水平较高的分配给了我们。此外,我们在湖州等地遇上了一批要参军的学生,又来了几名高中女生。这么一来,支前队扩大到40余人。
后勤部就是老百姓
上海战役,宝山是主战场。国民党在月浦镇周围构筑了大量钢筋混凝土地堡。听支前部郝部长说,我军缺乏攻坚的充分准备,光用血肉之躯去拼哪能成?所以眼下最急需的,就是筹借大量木板、木头……
可到哪里去借呢?这不用愁,地下党会提供线索,还有那些急着要立功的国民党的保长们,也主动前来提供线索:哪个洋行、木头行囤货多等等。然而,由于缺口大,我们更多是要向老百姓借门板,老百姓成了解放军的后勤部。
那天,我和通信员小胡去嘉定方泰乡搞一批实用器材,不想走到离方泰乡还有两三里路时,一场大雨当头浇下来。我心一急,从高坡上滑倒,把腿给崴了。到了方泰乡,跟乡长谈妥如何运送物资,手续全办好了,这才想起腿那回事。我硬着头皮,请求乡长太太给烧盆水洗洗脚,脚却肿得太厉害,鞋子根本脱不下来,只能用剪子剪开。
第二天下午,我们把借到的6船器材运到了嘉定城码头。早在那儿候着的郝部长却要求:“器材能否不卸船,直接运往前方阵地?”
问题是,原先我跟船工讲好,物资只要送到嘉定城就行了。况且,船工也有顾虑,越往前走,就越逼近前线,会令他们有生命危险。
没想到,船工们听说这一情况,一声不吭就开始撑篙开船了。多么好的群众啊!为和大家同去同回,我登上了第一条船。我队一位同志老白不放心,嚷着:“我坐第二船!”
掩埋敌军尸体直至昏倒
船划出近20里,天就黑了。敌机开始丢照明弹。起初我们有些紧张。好在很快,同船的队友江风仪摸出了门道,她嘲笑说:“那些飞机丢照明弹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船工们仔细一琢磨,也不由得乐了。只见那飞机扔下照明弹后,又不能停,飞到别处去了,待它再飞回来时,照明弹早燃尽了,它依然看不清下面的东西,纯粹吓唬人!
不过,说不危险那是假的。有一回,船刚从桥下经过,桥就被飞机炸断了;还有一回,敌机从我们船顶上突突突扫射过去,所幸枪法不准,咱们毫发无损。
5月26日拂晓,宝山全部解放。此后,支前队又被派去打扫战场、收集军用物资、收容国民党散兵游勇,还有——掩埋国民党官兵的尸体。其实,埋死尸这事情,组织上是尽量不分配给女同志干的。但已是5月底,大量尸体腐烂得很快,任务一多,谁在场就谁领着任务干。我们队有位妇女叫杨士玉,身体本就孱弱,但她坚持跟老百姓一道埋尸体,天天闻着恶臭,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昏倒在现场。她非常了不起,1945年结婚,由于行军作战高度紧张与疲劳,几次怀孕都没能保住胎。
其实啊,战争年代,像杨士玉这样的战士多了去了。我记得一位军旅作家曾写过一句话,说战士们“心灵透彻而明亮,人的信仰决定了精神境界”,真是一点没错啊!
(摘自《解放日报》吴文桂 李晔 韩跃飞/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