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悲喜

光盘

人们算过账，在风景如画的旅游名镇沱巴，开酒厂不是最明智的选择。镇上有条件的人家都开农家乐旅馆。夏商柱家却因循守旧，还抱着老祖宗传下来的酒厂不放。就算人家开酒厂，比如桂花家，烧酒度数也分成20到35度几个层次，价格从3元到5元一斤不等，主要销给开农家乐餐馆的镇上人。夏商柱家烧酒则只有52度一个品种，价格上要卖15元一斤，陈年老酒卖到20元一斤。都说夏商柱死心眼，这么高度的酒，这么高价格的酒，谁买呢？来旅游的点名要喝沱巴土茅台（当地人有称之为水咕冲的），20多度，喝水一样，能喝出豪气和特色。52度的白酒，城里来的游客为什么要喝你夏商柱的，多少名酒都喝过了！夏商柱不听劝。夏家是酿酒世家，他从父亲手中接过酿酒重担，时刻未忘父亲临终那句话：切不可半途而废，要让夏家酒业下传千秋万代。夏商柱带着俩儿子开酒厂。酒厂的效益并不好。沱巴人承认夏家白酒在沱巴河流域无人能比，但他们极少消费，一斤至少15元呢。就算你办大事请客，倒上无包装的夏家白酒，档次还是小作坊水咕冲的档次，还不如弄10元一瓶的白水牌瓶装酒，这酒瓶往桌上一放，档次自然就上去了。看着镇里别家农家乐红红火火，夏家俩儿子夏天寿夏天福怨气不小，计划着一成家就搬出去自立门户开农家乐。但一想到讨老婆，又感觉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女孩势利着呢，谁家女孩嫁给穷酒厂子弟。夏商柱看出了俩儿子的心思，一有空就摆开酒杯，做儿子们的思想工作。他相信，总有一天，夏家白酒会销量大增，钞票会哗啦啦飞进家门。那天夏天寿喝多了，顶撞父亲说，你就做梦吧，多少年了，你发达了吗？我们得动动脑筋了。夏商柱说，你说说，动什么样的脑筋？夏天寿答不上来，如何发达他没点子，只是感觉老是这样下去永远不会有起色。小儿子夏天福话不多，他也懒得跟父亲争论，突然有一天他把院子临街的围墙拆掉，挂出一块白底红字招牌：夏家红餐馆。夏商柱从酒厂回来，发现家里的变化，非常沮丧地叹气说，夏家酿酒技艺和声誉就要毁在你们这一代身上了。

黄金季节到来时，沱巴农家旅馆家家爆满，搞旅游三产就像捡钱似的，哪怕你做最难吃的饭菜提供最简陋的房间，都有人抢着来消费。开业不到一个月，夏天福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夏天寿也想仿效，但一见夏商柱凶狠和可怜的目光就摁灭了念头。

这天，接近中午，一辆大奔停在夏家红餐馆门前。从车上下来五个人，这五个人派头十足，特别是走在中间那位，更有不可一世的架势。来最好的包间上最好的菜肴！走在最前面那男人大声说。中间那位左右是两美女陪伴，按常规推测，一个可能负责陪睡一个可能负责后勤。夏天福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说实话他不愿伺候这样的大人物，不想用低声下气来换取高额回报。可是人都进来了，是不好拒绝的。夏天福说，我这里没有包间，只有最好吃的饭菜。打头的来人回头征求中间那位意见说，苏总，你看？苏总把头偏向一边跟他的小蜜说话。打头的又问夏天福说，你家有饭厅吗？把它腾出来。夏天福说有，这个倒行。夏天福把五人领到二楼自家饭厅，说老板们吃什么？打头那位掏出一沓钱，说，你看着办。夏天福不敢接，打头那位把钱甩在桌上，说嫌钱烫手吗？夏天福抓过钱跑下楼，他心里没底，急忙给夏天寿打电话。夏天寿大三岁，见过些世面，说，你慌什么，这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夏天寿还说，我马上回来帮你。

游客太多，沱巴出产的食材根本不够，大家只得到城里或周边采购，不管来自哪里，食材通通冠以沱巴之名，比如沱巴清水鱼，沱巴母鸡，沱巴麻鸭，沱巴辣椒。出来旅游很多时候吃的是一种感觉，因为玩得痛快，吃起来就特别香。夏家倒不一样，他家有两大块菜地，一块在院子前，一块在酒厂边。酒糟养猪，猪粪种菜。夏家开餐馆不久，主要的素食材还能供应得上。夏家兄弟没有学过厨师活儿，干得不是那么麻利。上面的人一次次地催促。夏天寿来气了，朝上面说，催命啊，嫌慢就滚蛋！

夏天寿压住上面的气焰，上面就不再吭声。兄弟俩把家里最好的肉食拿出来，一只土鸡，一条大鲤鱼，为了节约时间，他们都采用汆汤。鸡里放野生蘑菇薄荷，鱼里放紫苏和一把青椒。客人们一尝，点头称赞，刚有的怨气全部打消。打头的问夏天福有什么好酒？夏天福说好酒没有，只有水咕冲。苏总骂打头的说，你真是头猪，好好的酒都忘记带上。夏天福说，我们夏家白酒沱巴第一，要不尝尝？苏总冷笑后，说，还能怎么样？那就上两斤吧，有酒总比没有强。夏天福用酒壶装上两斤，并帮客人们倒上。酒还未进口，他们脸色立即大变。相互看看，又深深嗅嗅。苏总呷一口，酒在他嘴里回旋，良久吞人肚里，然后咂吧咂吧地享受。都尝尝，都尝尝。苏总一声令下，余下四位急忙端起酒杯品尝。

酒，哪来的？苏总逼视夏天福。

自家酝的。

骗人！苏总目光咄咄遁人。

夏天福慌了神，跑下楼去向夏天寿求援。夏天寿咚咚咚快步走上楼，说，各位大老板，这酒怎么了？

打头的说，我们苏总问你们这酒是哪来的？

夏天寿说，自家酿的，我们也喝，很干净卫生的。

果真是自家酿的？

当然！楼下还有好几坛呢。

苏总挥手叫夏天寿兄弟俩下去。

兄弟俩一边干活一边议论推测上面这伙人的意思。一小时后，打头的下来，说再要一斤。兄弟俩如释重负。原来这伙人是觉得酒好喝。也许他们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才如此诧异。

上面的酒足饭饱下楼来，打头的说我们苏总不相信这酒是你们自己酿的。夏天寿说，骗你们干什么？平时你们喝沱巴他们的酒喝多了，不相信沱巴还有如此好酒吧。苏总说，你们家的酒厂在哪儿？夏天福抢过话说，镇子东边，有三四里地远。苏总说，带我们看看去。夏天寿说，酒厂有什么好看的，不远处还养着猪，挺那个什么的。打头的说，带我们去吧，我们给你客源损失费。打头的口气软和多了，他掏出一沓钱来。夏天福说，我们不要，刚才你给的够多的了，下次来到沱巴再来照顾生意就行了。打头的说，我掏出来的钱从来不会再放回口袋，拿着！

兄弟俩蹬三轮车在前面带路。

夏家酒厂散发出一股特有的粮食发酵味道，这种味道只要你仔细品味，就会爱上它。夏商柱呆坐在厂门前，这些年来他天天这样，脸上很少有笑容。他的优越感是从沱巴旅游兴起后消失的，人家都干与旅游相关的行业了，他不干，人家赚了大把大把钞票，他的笑容就一天天消失。他心里很着急，干旅游不是不可以，但一转行，祖传的酿酒技艺就得不到继承和发扬，就不能再传承下去。他心痛，无脸面对祖宗。见到俩儿子和后面缓缓跟着的大奔，夏商柱站起来，他用目光问儿子这是什么意思。夏天福说，他们非要来参观酒厂，还给了一把钱。说着话，车上人过来了。夏商柱首先伸出手，那边苏总也伸出手来。endprint

这是你的酒厂？苏总说。

是啊，小打小闹。夏商柱说。

夏商柱领着客人们到处转转，一边介绍情况。他特别强调祖传二字，酒饼配方是祖传的，工艺是祖传的，都是秘方。来到几大坛酒前，夏商柱说，这是上周出的酒，你们可以尝尝。不过，你们中午喝多了，尝不出味道。苏总他们笑笑，用竹勺舀酒。夏商柱说，我家酒无论喝多少都不上头不口渴。喝醉后躺着或坐着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苏总他们一人尝了一点，轻声地交流。来到酒窖前，夏商柱说，里面还有不少呢。要不带点回城里？

苏总又问了些酒厂里的情况，夏商柱如实回答。临走，苏总他们买下20斤一小坛，这酒都放置10年了。苏总说还有窖藏得更久的吗？夏商柱说，有啊，有和我大儿子年龄一样年份的陈酒。夏商柱舀了一斤卖给他们。

自从从父亲手中接过酒厂以来，夏商柱觉得这是最大的一单生意，一下子就卖出几百元。夏商柱脸上有了笑容。他对俩儿子说，只要坚持，没有不成功的。看样子这伙人是大老板，他们会帮我们做广告。

不只是酒厂，夏家餐馆也在这天创下了单日收入最高纪录。夏家沉浸在快乐之中。

然而事情并不是夏商柱想象的那样。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酒厂销量还是和平常一样要死不活，除了镇上老歪每天半斤，镇上开餐馆的每天三五斤，就再也卖不动。上夏家餐馆就餐的一听说是高度酒都不要了，来沱巴喝酒不就是要喝沱巴土茅台吗？没有土茅台，他们宁可喝啤酒。啤酒的销量家家餐馆每天都能销掉两三件。作为一个酿酒世家，对自认为酿出了人间美酒的夏商柱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侮辱。夏商柱情绪低落到了最低点。老歪虽是夏家酒的粉丝，但他的观点只是喝酒要喝高度，要是别家也有高度，他也可能选择别家的。老歪的这番理论，夏商柱最不爱听，甚至他都不想卖酒给老歪。更让夏商柱不爱听的是，老歪在喝得麻醉麻醉后说，你夏家的酒能抵得过中国名酒吗？夏天寿不服气，说你喝过中国名酒吗？它们是什么味道？老歪申辩说，我是没喝过，一辈子也喝不起，但我敢肯定，你家酒要差中国名酒一百个档次！

他自称杨树折，就是半个月前打头的那位。他和另一个男人开着皮卡车来。他们的车停在夏家酒厂门前。夏商柱黑暗的心头被光线照亮，他朝皮卡车走去。杨树折跳下车后主动跟夏商柱握手，说夏厂长，又来麻烦你了。夏商柱给杨树折敬烟，杨树折不接反过来敬。，夏商柱拗不过，只好说，抽你的好烟发财烟。杨树折说，我们时间紧，就不跟你客套了。我车上有十箱空酒瓶，你能把它们全灌满吗？夏商柱心里盘算着，一箱6瓶，十箱才60瓶，也就是60斤，小意思。杨树折叫司机把空酒瓶搬下来。空酒瓶全是白虹牌。这酒是桂城一家著名酒厂生产的，据说便宜的白虹三号要600元一瓶，贵的白虹一号都要1000多呢。真想象不出，这酒贵在哪里？味道好在哪里？杨树折要得急，夏商柱一人自然是忙不过来，夏商柱便给俩儿子打电话。儿子们正在忙农家乐餐馆，但父亲总是很有威严的。俩儿子来了，老伴也来了。一家四口分别给60个空瓶灌酒，不多时，全灌好了。杨树折很满意。结账时，他按每瓶20元计，大出夏家意外。但杨树折有条件，说如果哪天酒荒必须首先满足他们的需要。杨树折向夏家要了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夏商柱的，一个是夏天寿的。夏家想要杨树折的电话，杨树折说，这个不重要，我们会主动跟你联系的。夏家留他吃饭，杨树折委婉拒绝，道谢后匆匆离开。

杨树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管他什么药，他们能来买酒就行。杨树折他们什么来头？管他什么来头，能买酒就行。夏家这样议论着。老伴儿子们高高兴兴地离开后，夏商柱仍然留在酒厂。这些年酒厂效益差，所以产量低。老伴曾提出停止生产，等把存货销完再说。夏商柱没同意。酒的生产是不能断的，哪怕大大减少产量。这酒就像人类，要一茬茬一拨拨生生不息。而且酒是陈的香，时间越长窖藏越深，越是醇厚。只有保证了它的纯正和年份，夏家酒才不会坏名声才能流芳千古。前些年镇上酒厂纷纷转行或者保持低端薄利多销，夏商柱绝不跟风。在他眼里，别的酒厂与他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他不屑与他们为伍。当他们笑他捧着金饭碗要饭时，他也不为所动。如今杨树折他们对夏家酒的认可，使得夏商柱信心百倍，更坚定自己的信念。

夏家酒的祖传配方，刻在夏商柱脑海里，按照祖上规矩只传男不传女，只传一不传二。夏商柱早先打定传给二儿子夏天福，这小子脑子活，但这两年他的主意改变了。夏天福虽然灵活，但歪点子过多。想来思去还是觉得夏天寿可靠一些。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俩儿子没一个感兴趣，你爱传不传。夏商柱气得半死。想当年，他为了得到祖传秘方跟三位兄弟斗智斗勇，花费了多少心思。到了儿子这一辈，祖传秘方居然就一钱不值。现在的年轻人目光短浅，只有眼前利益。夏家酒厂酿酒用的是小锅，出酒量不大，但质量容易保证。这样的工作量，其实一人就够了，能多一个人搭个手也行；但三个四个就浪费了。现在想来，早些年把俩儿子都套在酒厂里确实不对。放俩儿子的鸽子，俩儿子就不再进酒厂工作，这又让夏商柱很担忧。忙完酒厂里的事，夏商柱回到家，他要跟俩儿子谈谈，今天卖出60斤，是一个谈判的好机会。俩儿子接待客人忙得不亦乐乎，老伴也在帮忙。夏商柱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生意好，心里高兴，但是这种红火要是搁在酒厂才是完美的。一直等到晚上10点，离开的客人离开了，未离开的客人也入房休息。夏商柱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俩儿子，但是俩儿子没给他机会。俩儿子忙碌了一天已经相当疲倦，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夏商柱召开临时家庭会，重点讨论酒厂的问题。酒厂是大事，他说，必须至少有一个儿子在酒厂里跟着我干。夏天寿说，餐馆才是大事。夏商柱说，昨天一次卖出60斤毛利1200元，还不是大事？夏天福笑开来，说，算算，酒厂一月能收入多少？一年能收入多少？夏商柱说，这是祖业，说什么也不能丢，丢了对不起祖宗。夏天福说，去你的祖宗，饿着肚子就对得起祖宗了？夏商柱说，看来你真的不宜继承祖传秘方。夏天福说，我什么时候惦记过祖传秘方？你给我我还嫌占我脑子的空间呢。夏商柱目光停在夏天寿身上，夏天寿说，餐馆生意太忙，天福一人是不可能忙得过来的。如果酒厂临时忙，比如像昨天一样，我们再抽调力量去。夏商柱无话可说了。他沮丧地吃过早饭，独自一人去酒厂上班。endprint

粗略统计了一下，夏家有各年份的窖酒共计8000斤。它们大都藏在酒厂边上的大岩洞里，按目前价格计，价值十余万元。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十余万元，真不算个钱。俩儿开农家乐餐馆一个月就能赚差不多一万。而这8000斤白酒，耗费了夏商柱一二十年来所有的心血。从沱巴旅游业兴旺开始，夏家酒厂就几乎没赚过钱，水咕冲的声名远扬，正宗的沱巴白酒——夏家酒却遭遇寒冬。以前夏商柱是不会去算的，算多了怕动摇自己的信念和坚守。开酒厂做生意有时也需要装糊涂。因为今天心情好坏兼备，他突然就静下心来算了一算。一算，他不禁泪流满面，为自己的长年坚守也为自己深深的委屈。

老歪坚持每天喝半斤白酒。老歪俩儿子都分别开着农家乐，他有花不完的零用钱。酒是他的最爱，一天无酒，全身无力。他花在酒上的钱过于奢侈，一般家庭肯定是消费不起的。他俩儿子偏偏不计较，只是建议他改喝瓶装酒上上档次，哪怕20元一瓶的也没关系。老歪不是没喝过普通瓶装酒，那叫酒吗？那叫酒精。老歪坚持喝夏家酒，没人能改变得了。以前他上夏商柱家里去买酒，现在改来酒厂买了。夏家开餐馆后太嘈杂，他宁可行走几里路上夏家酒厂去。人老了，走走路是好的，不然，这么充足的时光怎么打发了？

夏商柱的眼泪让老歪无意中撞见了。老歪说，生意不好你不要悲泪，哪怕永远只有我一个顾客你也要坚持，你的酒是为喜欢的人酿造的！夏商柱情绪失控，一时大哭不止。老歪看不得男人哭，他骂了几句，丢开夏商柱去舀酒喝。今日老歪贪酒，摆放在室内的酒，他一坛坛地去尝，一尝一大口。等夏商柱发现，老歪已喝掉了半斤。夏商柱心痛自己的酒，这酒就像他的孩子，不允许别人乱碰。没说上两句话，老歪便醉倒在长椅上。夏商柱叫老歪儿子来领人，对方正忙呢，根本顾不上。夏商柱只得叫自己儿子来。夏天福以为酒厂又来大生意了，急忙赶过来，一看是这事，脾气禁不住大发。父子俩将老歪抬上三轮，驮到老歪家。夏商柱讨要酒钱，老歪儿子说，我父亲酒瓶子是空的，凭什么要酒钱？双方发生争执。最后老歪儿子怒气冲冲地甩过来10元钱，说拿去买药吃吧！在沱巴，说这样的话是非常恶毒的，夏商柱差点没气背过去。

老歪睡了一天一夜。对于一个70多岁的老头，一口气喝掉半斤多酒够危险的。送去沱巴卫生院，医生做各种检查，发现没任何问题。医生说，他这是睡着了，没事。第二天清早，老歪醒过来，他大叫道，那是好酒，夏家酒是好酒！夏家有好酒，全沱巴人都知道，但酒能让一个70多岁老头甜睡一天一夜倒是个奇闻，沱巴人相互传播。话传到夏商柱耳朵里，夏商柱并不怎么高兴，他受老歪儿子的气还没消呢。老歪第一件事就是惦记夏家的酒，他精神抖擞地向夏家酒厂走来。夏商柱把他拦在门前，说喝人家酒该付钱吧？老歪说，应该。夏商柱说，付钱时不能说坏话吧？老歪说，当然。夏商柱说，可是你儿子对我说坏话了，从此我不再卖酒给你。老歪说，回头我骂他，先把酒卖给我。夏商柱说，你儿子不当众向我道歉，我是不会卖你酒的。老歪好话讲了一箩筐，夏商柱就是不松口。老歪离开后上夏家买酒，父子同心，夏天寿夏天福兄弟也坚决不卖酒给老歪。老歪没办法，回去将儿子骂了一通。儿子不服，说什么也不上夏家道歉。儿子说，夏家酒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山野水酒，你要喝，我明天上城里给你买茅台买五粮液！儿子说是说，他并没有进城，即使进了城也舍不得买那么昂贵的酒。那可是割他的肉！

连续三天无酒，老歪竟然病倒。送去医院检查，又查不出任何毛病。老歪身体一向不错，突然病倒便成为新闻。儿子问老歪，想吃什么？除了天上的龙肉，我给你做。老歪摇头，说我只想喝酒，喝夏商柱家的酒！老歪儿子固执，他不可能向夏家低头。他赶到城里高价买下一瓶有点名气的白酒，倒人可乐瓶里，然后对老歪说，夏家酒，喝吧。老歪一听，两眼放光。他抓过来喝了一口，迅即脸色大变：你个王八蛋，拿假酒来糊弄老子！老歪把酒瓶摔在地上。儿子说，别摔呀，这酒花了我50多元呢！

好菜摆在他面前，老歪就是没有任何胃口，身体也一天天变差。无奈之下，儿子只好硬着头皮去夏家。当着众人面，儿子给夏商柱跪下。夏商柱心顺了，他叫夏天福打上半斤酒递给老歪儿子，并说，这酒就当我送的礼物，祝你父亲早日康复。

喝了夏家酒，老歪胃口马上好起来，能吃两碗饭，不出两天脸色红润，身体恢复。有了这次“大难”，老歪儿子再也不敢对夏家胡言乱语，总是客客气气的。夏家有好酒，夏商柱名声再次响彻沱巴上空。

看见皮卡车，夏商柱兴奋起来。下来的果真是杨树折。这才十天，杨树折又拉来一批空瓶酒，照例是白虹牌。夏商柱说你家只有白虹牌空瓶吗？杨树折说这又怎么了？夏商柱说，口太小，灌酒慢。杨树折说，你就耐点心吧。夏商柱数了数，比上回多了两箱空瓶。夏商柱打电话叫儿子过来灌酒，杨树折说这回不急，下午能灌满就成。除了司机，杨树折还带来一个美女，看样子是他的小蜜。他是专门带小蜜来沱巴玩的。不管急不急，夏商柱还是觉得先把酒灌满是正事。俩儿子听说酒厂又来了大生意，急忙跟母亲赶过来。全家很开心，照这样下去，酒厂效益就大大的好了。

中午杨树折在夏家吃饭，夏天寿提出请他们，杨树折说，你们是小生意，请就不必了，到时适当打个折就行。夏家拿出最好的食材和手艺，杨树折和小蜜喝了半斤夏家白酒，下午两点才离开。杨树折他们是哪里人，干什么的，夏家不便打听，他们都说普通话。夏家人很少出远门，夏天寿去得最远的也就是130公里外的桂城，平时也就去去县城，城里也没个亲戚，如果不是去办事，基本不外出。夏家人分辨不出杨树折他们的普通话带的是什么口音，反正他们的普通话绝不是电视台播音员那样的。

每隔十天，杨树折就要来灌十几箱酒。酒一斤斤离开，夏商柱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那离开的酒是自己的精血。有一天他站在渐渐清空的酒缸前，竟然仰天大哭。这些陈酒伴随他多年，在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酒香为他提气，让他思念渐渐远去的祖先。夏天福说，你心痛自己的酒，等下回杨树折来了就提高到25元一斤。又是十天之后，杨树折拉来20箱空白虹牌酒瓶。夏天福说，先别急，这酒年份越来越高，价格也应该越来越贵。杨树折目光征求夏商柱意见，夏商柱眼皮翻翻表示默认。杨树折说，你们不能坐地起价，都是老顾客了！夏天福说，这没办法，一开始我们就卖便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这么高年份的酒，不仅不会有，能给你纯粮酿造的就不错了！endprint

双方相持不下。抽了几根香烟，就到中午了。夏天福建议边吃边谈，生意是谈出来的。杨树折说，这有什么好谈的，你坚持卖25元一瓶，我们只好失望地离开。夏天福说，那没办法，我们下的本太大。

杨树折说，那非常遗憾。他叫司机发动车，自己跳上去。皮卡开走了。夏商柱说，生意黄了，都怪你一次提得太高。夏天福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方面舍不得卖酒，一方面又希望尽快把酒卖完。干脆，酒厂关门吧，我们全力对付餐馆，剩下的酒，能零卖就卖，不能卖我们自己喝。但哥哥夏天寿不同意关闭酒厂，酒厂刚有起色，关了可惜。一个家庭能够多渠道挣钱，为什么不呢？按这个速度，酒厂效益很快就会超过餐馆，再说了，一到淡季，餐馆哪来生意？而酒厂没有淡季，当冬天餐馆的淡季到来时，恰恰是酒厂最红火的旺季。

经兄长一分析，夏天福觉得自己考虑欠周。但他不承认生意是他弄黄的，他是要请杨树折吃饭来的，吃喝的过程不就是谈判的最好时机吗？

一家人叹气时，杨树折的皮卡车忽然停在餐馆前面。夏家人出门热情迎接。夏商柱说，这就对了，生意不成情义在嘛，来来来，里面请！杨树折说，既然双方一直合作愉快，我也就认了，25就25吧！

杨树折每次基本在20箱，120斤，3000元，一月三次，月毛收入29000元，利润是多少，没法精算。工艺复杂制作精良，窖藏时间长，才出的好酒。但比起从前，收入已相当可观。现在夏商柱和老伴共同打理酒厂的事，两口子做得一丝不苟。酒越是好卖，越要警惕膨胀心理，温度控制、发酵时间控制、出酒率控制，都必须遵守，永远保持夏家酒的品质。按每月销360斤算，库存的8000斤可以销20多个月，坚持酿造就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

夏天福很好奇，杨树折怎么能销那么多酒呢？这天，他的摩托车悄悄跟踪皮卡车，但出沱巴后，皮卡车上了高速，跟丢了。夏天福不服气，杨树折又来灌酒时，夏天福问他说你们为什么每月消耗那么多酒？360斤呢！个个是酒桶吗？杨树折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夏天福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卖酒给你。杨树折说告诉你你也不明白。夏天福说没有我不明白的事。杨树折说，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单位是大单位，每天有许多的接待，每天要消耗许多白酒。夏天福说，这不是很明白吗？打个比方就是，沱巴每天有许多游客，他们每天要消耗许多水咕冲。

杨树折不想跟夏天福多话，他走到一边去看风景。酒灌满后又不声不响地现金结账上车走人。钱方面，杨树折从不含糊，沱巴曾经有赊账的习惯，有的人赊着赊着就赖账。夏商柱是有一本老账本的，搁在柜子里好几年了。他那天无意中想起它，并把它翻出来。欠得最多的是老歪，共20次，每次半斤，还有夏炳雄，山青，巴岳，等等，一大串。这账不能不收。他首先去收老歪的账，老歪看了账单，说，你记性就是好，还，都还。老歪叫儿子出钱，儿子不含糊，他按现在价格还了酒钱。别人呢。有痛快还的，也有嘴上叨唠不满的，但老歪在后面跟着帮说话，别人脸面也没地方放。旅游让沱巴人富起来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小意思。胨年老酒卖得顺，账收得顺，夏商柱心情格外爽。他舀出最好的酒请老歪喝，有好酒喝，老歪乐得屁颠屁颠，不多时，老歪儿子送来一条做好的大鲤鱼给两位长辈当下酒菜。

夏家酒每月销给杨树折的事，镇上人没几人知道，大家都忙生意，没闲工夫管别人的事。夏家酒厂又偏僻，平常镇里很少有人往那边去。一高兴，夏商柱就跟老歪讲了实话。夏商柱的本意是想说夏家酒销路很好。可是老歪听说只销给一家时，立即泼冷水说，别高兴得太早，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夏商柱说，有什么问题！人家招待费太高，改用我的酒，很正常啊！两人争论不休，结果不欢而散。喝夏商柱的酒，老歪并不觉得占了便宜，他家出了大鲤鱼的！所以离开时，他一句客气话也没说。

全家人分析来分析去也分析不出杨树折有什么阴谋，认为老歪危言耸听，带着嫉妒的心理。但夏商柱心里还是没有底，他决定派夏天福去桂城探究竟。待杨树折来灌酒，夏商柱对他刨根问底。杨树折说，合作这么久，也没必要隐瞒，我们是桂城轧钢责任有限公司的，我是厂办主任。这回你相信了吧？看来你不相信，这样吧，等下叫你的儿子跟我车去桂城，我们全程接待，以示感谢。

到达桂城已经是傍晚，到了饭点时间。杨树折叫司机把车开到公司办公大楼后面一排小平房外卸下酒，然后把夏天福直接拉到饭店。今晚轧钢公司有六桌，杨树折把夏天福安插在自己这一桌。客人们来自方方面面，外地来谈业务的，上面来检查的。当杨树折介绍到夏天福这里时。一时卡住，只得说这是我朋友。苏总亲自来陪客人，据说有一个什么总也在。通过杨树折悄悄介绍，苏总认出了夏天福。苏总走出包厢，杨树折跟上来。苏总说，你糊涂，怎么能把夏家人安排在这种场合？说漏嘴怎么办？杨树折一拍脑袋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苏总说，胡闹，平时挺聪明的，这事就傻了，赶快叫他出来另行安排！杨树折立即把夏天福安排在另一家小饭店，叫他个人先吃着，。等下过来陪他。桌上摆着别的瓶装酒。夏天福一个人慢慢地饮着，一边打电话向家里汇报情况。他说，他们桌上摆的就是从我家拉来的酒，他们用我们的酒冒充白虹一号，哈哈！桌上的酒夏天福喝不惯。杨树折没食言，不太久的工夫他赶过来陪夏天福。夏天福指着桌上的酒说这酒不好喝，杨树折告诉他，好酒都这样，要么你不喜欢，一旦你喜欢上了就会特别喜欢。杨树折给夏天福点了三菜一汤，量足，夏天福很满意。此时，那边来电话了，声音很大。那边说，杨主任，你在哪里，快回来，我们还要喝，走遍桂城就你家的白虹酒最好喝！杨树折抱歉地对夏天福说，我得去搬酒了，看来这几个本地领导不喝个三瓶五瓶不会罢休！

酒足饭饱，夏天福去杨树折为他安排的酒店住宿。房间豪华得令他眼花缭乱。桌上摆着两瓶白虹一号，一摇，都是空的。但他还是把空瓶装进包里，心想喝不成酒，让家人闻闻名贵酒瓶也好。

家里人轮流闻过白虹一号空酒瓶了，都没闻出个名堂，甚至空酒瓶还有一股子异味。也许那才是正宗白虹酒的味道，好酒都那样，比如洋酒，味道怪得与众不同。夏天福将空酒瓶搁在台子上，过了几天就给忘了。这天有客人指着白虹酒瓶说，你这里卖白虹一号？夏天福侧过头，看着空瓶，说你买啊？谁买！这都是大老板们享受的玩意，我这个农家小馆供不了这尊菩萨。客人说，那哪来的白虹酒瓶？夏天福说捡的呗。客人说，要不把酒瓶送给我。夏天福说不送，我留着有用。客人说，留它干吗？夏天福说你买它干吗？客人压低声音说，我过两天请人吃饭，那人帮过我的忙，具体说吧，那人是重点高中校长，我儿子是他帮忙进入重点高中的。我想在白虹酒瓶里装别的酒。夏天福说，你这不是骗人吗？有心请人吃饭，就不要舍不得，只要心诚，喝什么都是酒。客人说，说是这么说，没好酒好菜中间人会责怪我。10元一个空瓶，卖我了。夏天福说，10元你打发叫花子吧，没有100一个，你都别想碰。客人想了想，横下心说，100就100，但你得送我你家两斤酒。夏天福说，你真吃不得亏，那好吧。100拨1000，面子有了，钱也没花几个，聪明。客人说，我也是被迫无奈，收入低，又想办大事，只能耍巧了。endprint

这是件有意思的事，整个下午夏天福都在想着它，边想边乐。晚上清闲下来后，他来了灵感：何不往空瓶里装夏家酒冒充白虹一号？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往县城，走遍所有酒店收购白虹一号酒瓶。一天下来，才收到6只，其中有一只瓶口微缺。最后一小酒馆老板指点他说，收这种瓶子你得去找县政府接待办的人。几经周折，夏天福在第二天接触到接待办周副主任，周接待办公室边的屋子里堆着许多白虹二号空瓶，夏天福提出来收购。周接待说，这又不是茅台瓶你收它干什么？哦，当破烂，破烂又太可惜。那你给多少钱一只？夏天福说，30元一只行不。周接待说，这是名酒瓶，30元一只太少了。夏天福说，你堆着也是堆着，不如卖出点零花钱。周接待粗略点了数，一共20箱，120瓶。就算30元一只也有3600元。周接待就答应了。不经意收回来的酒瓶没想到有一天会给他带来效益，周接待心里美滋滋的。他对准备出门的夏天福说，下回我还卖给你。

夏天福仔细将白虹瓶灰尘擦去，空瓶像洗了澡一样干净清爽，那包装那商标元一点损伤。他拉去酒厂灌酒，夏商柱说你又拉到生意了？夏天福瓮声瓮气不作正面回答。夏商柱表扬说，你脑子就是比你哥好用，但你脑子过于好用，我不放心把祖传秘方传给你。夏天福不吱声，只顾灌酒。

酒灌满了，怎么销出去呢？夏天福把酒拉到县城，希望卖给酒铺。可是人家一看，就拒绝了。假酒也得有个外包装啊。县城有家白虹酒专卖店，价格从普通型几十元到一号1000元都有。夏天福拿出酒瓶对经理说，你要吗？假酒真瓶。经理说你这也太假了，连个包装盒都没有，再说我不卖假酒，没必要。白虹酒业领导对我都不错，你最好也不要卖假白虹，小心我举报你。夏天福说，真酒贵，假酒便宜。经理说，假酒会喝死人。夏天福说我们沱巴酒从来不会喝死人。经理说，你是沱巴的？夏天福说，我是沱巴的，父亲叫夏商柱。经理说，我倒是听说过你们夏家酒做得很棒，但再棒也不能跟白虹酒比，人家都是科学酿造。夏天福打开一瓶倒给经理一杯，说你尝尝。经理说我虽然是卖酒的，但对酒并不在行也不好酒。经理喝了一小口，说，这酒应该不错。他又叫上店里的伙计，伙计能喝。伙计喝后说，这酒非常好。经理说，你卖多少钱一瓶？这可要冒很大风险。再说，你都没有外包装盒，我得找盒子，成本要增加，这样吧，每瓶给你200吧。夏天福说，什么？经理说，嫌少？那就250，再不能加了。夏天福做梦也想不到，这就能尽赚220。但是经理只要了3箱。夏天福一共拉出来10箱，还剩7箱呢。经理说，这假酒也是试卖，而且是担着风险地试卖，能要3箱就不错了。夏天福纠缠不过经理，揣着钱出去。路过县政府，他突然想起周接待，他贸然撞进周接待办公室，周接待没给他好脸色地说，你来干什么？我暂时还没有空酒瓶。夏天福说，我有白虹酒，你要不要？周接待说，正好没有好酒了，晚上要接待市里领导。酒呢？夏天福说在院子里。周接待明白过来，说，假的，你给我送假酒。你从我这里买空酒瓶就是为冒充好酒。夏天福说，你以为你从专卖店买的就全是真的？周接待说，当然是真的好酒！夏天福说，酒好不好，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吗？夏天福把怀里那瓶酒倒出一杯递给周接待。周接待号称全县酒量第一，品酒第二，酒一人口，他立即愣住了，说这酒哪来的？夏天福说，我家自酿的。周接待说，此酒不错，能冒充白虹一号。夏天福下楼去提来一箱假白虹。周接待说，什么包装都没有！夏天福说，你是用来接待的，没包装有什么关系，你总有办法应付的吧。桂城轧钢厂就是用我家酒当白虹接待的。周接待被说动了心，说办法当然很多，我可以提前到位把酒摆在桌上，谁还去管你酒盒在哪里！但你这搞假行为是违法的。夏天福说，这不算违法，你又没当白虹卖。周接待说，那行吧，报销用的发票的事我再想办法了。夏天福说我一共拉来7箱，你全要了吧。周接待说，7箱倒不多，你卖多少钱一瓶？夏天福说，既然是假的，你就给个数吧。周接待说，那就300吧，我搞发票还要成本呢。钱呢，你改天来拿，我可以给你写张欠条。

虽然有7箱没拿到现金，夏天福还是兴奋得不得了。回到家，他按25元一瓶一共10箱60瓶跟夏商柱结账，余下的他私吞了。从现在开始他得为将来着想，跟哥哥关系再好，以后也得讨老婆分家的，如果这条路做顺了，他就准备放弃农家乐，专做酒生意。这样，哥哥一定会满意。

周接待说话算数，改天夏天福去取现时，他毫无二话地把货款结清。夏天福在县工行开了户，把所得如数存入银行。

过了两天，县城白虹专卖店经理打夏天福的电话，让他送几箱假白虹。夏天福说，从沱巴到一趟县城不容易，如果你要10箱就送，否则你自己进山里来拉。经理说好吧，就10箱。夏天福把装好的10箱酒拉到专卖店。经理说，你的假酒很好卖。

夏天福仍旧按每瓶25元结给父亲，前后不到五天，夏天福就销去了20箱，可喜可贺。夏天福当即提出全力支持夏商柱办酒厂，夏商柱说，我也表个态，你就是夏氏酒秘方的继承人。夏天福说，你老人家管酿酒，我管销售，酿酒的事我跟你学，销售的事你一概不要管。

杨树折又来拉酒了。夏天福板着脸爱理不理。杨树折说我好好地接待了你，怎么给我这个态度？夏天福说，夏家酒大提价了，每斤350元。杨树折说，这太离谱了吧？夏天福说，一点不离谱！你拿25元当1000元，心够黑的了，现在让你拿350元当1000元是挽救你。杨树折说，我一分没拿公家的，进货25元，报销也是25元，不信你可以问我们苏总。夏天福说，这个我不管，我只管我家酒的价值。350元一斤，你爱要不要，别人都抢着要呢。杨树折说你提个10元20元的，我也好向公司交待，可是你一下子提了十倍我都不敢向苏总汇报了。听得争吵，夏商柱出来，听说价提到350元一斤，夏商柱目瞪口呆。可是，夏天福说，这里没你的事，说过销售上的事你不得过问的。夏天福一点不让步，杨树折只得打电话跟苏总请求，苏总一听火冒三丈，说回来，我不信除了他的酒天下就缺酒了。杨树折哭丧着脸跳上车。

望着远去的皮卡，夏商柱说，二小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夏商柱说，我一切正常，过几天他会来请我的。endprint

果真不错，十天之后，杨树折又和司机开着皮卡进酒厂。夏天福对杨树折说，你别指望我父亲，他说话不算数。杨树折说，你可坏了我们公司大事了。你们不供酒后，我们公司招待用酒换成别的，客人们很不满意，喝不好，业务上就刁难甚至换到别家，上级领导相关单位喝不到你们的酒也十分光火，处处卡我们，再这样下去我们公司就要完蛋了。夏天福说，你们可以用正宗白虹招待客人们嘛，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杨树折说，以前还好，不就是成本高嘛，现在可好，再用白虹一号招待时，他们都说是假的！有一天晚上，苏总实在忍不住了，当场打电话叫来白虹酒业的工程师验酒，一验是正品，可是客人还是不依不饶，说从前那种质量哪里去了？！夏天福得意万分，说，既然如此，350元一斤你们还是应该付的PB？杨树折说，我算服了你！

夏天福当然不会跟父亲说酒是按350元一斤卖的，他要私吞大头，存钱干大事。他跟父亲说，50元一斤。父亲非常高兴了，夏家酒什么时候卖到过50元一斤？这可是破了大天荒了！夏商柱说，那天你提出350一斤，太过分了。夏天福说，这是谈判艺术，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到50元一斤。夏商柱说，看来，你一天天走向成熟，将来酒厂交给你我放心。

县城专卖店又来电话催要假白虹，夏天福说我没有空酒瓶呢。经理说，这可不成，没有空酒瓶就装不了假酒，顾客认瓶不认酒。你的假酒比真酒好卖。农业局齐局长的秘书昨天找上门来骂我卖他白虹假酒，天地良心，我卖的是真酒。当时假酒缺货，就给了他真酒。夏天福说我们一起收购空瓶吧。经理说我是正经生意人，收酒瓶的事我不干，也不合我的身份，最好要是有人上门来卖酒瓶。夏天福向周接待求援，周接待那里又空出了十箱。夏天福说县政府喝得好快。周接待说，也不全是县政府接待喝掉的，个别领导和亲友都从我这里拿。夏天福说没有包装盒，样子不好看，领导都好面子。周接待说这要看情况，自己喝的只管质量哪管包装。况且我告诉他们这是特供，没有包装的特供，。空瓶你拉回去，灌满酒后再送来，到时候扣除空瓶的钱。夏天福说，你也太贪了，瓶子钱也不放过。周接待说，我就这点权力了，再不贪，没机会了。夏天福回去灌满后立即送来。夏天福说你能不能现在结现金？周接待说，这回难了，都是亲友要的，没有用在接待上，这就意味着我报不了账，贪不到钱。夏天福说你不是有办法的吗？开开假发票就对付过去了。周接待说，你以为政府接待办像你家酒厂，可以随随便便乱来？我们接待办管理好严的，我上有主任副县长，下有工作人员，没有人点数证明的话入不了账。夏天福说，等人了账你再拿去做人情。周接待说，你还是不明白，不光是入账，还要有消费记录。夏天福说，不管你说多少条理由，如果你不给我现金，我就不给你货。周接待说，你敢威胁政府官员？夏天福说我需要公平，我一个平头百姓只有看到现金心里才踏实。周接待说，先给货，账可以过两天结。夏天福说，不行。周接待说，不行也得行。夏天福跑到楼下，把机动小三轮开走了。

夏天福想拉到专卖店去，但一想那里才250元一瓶，比周接待少了20元（扣除酒瓶钱），脚步立即停下来。政府和专卖店各有利弊，前者有空瓶，但货款难要；专卖店货款易结但没有空酒瓶。夏天福在县城里转悠，酒瓶在后面发出轻轻的碰撞声。专卖店经理电话来催问有货了没？夏天福说，你有瓶我就有货。经理说，废话，我有瓶的话早告诉你了。夏天福说我这里货是有，但货是周接待的，他不跟我现金结账我才拉走的。经理说，这还说什么，赶紧拉我这里来。夏天福说，瓶是周接待的。经理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那个，过来，赶紧！夏天福说，我要300元一瓶。经理说，好说。夏天福拉到专卖店，一看酒，经理高兴坏了。夏天福说，这是特供。经理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有了特供的借口我就不用再找包装盒了！

拿到钱，存过银行，夏天福回到专卖店，他想买一瓶正宗白虹一号回去孝敬父亲。经理说，只买一瓶不打折，1080元。夏天福嫌贵。经理后来送了喝剩的小半瓶白虹一号给夏天福。

虽然波折，但还算顺利。但夏天福还是觉得不完美，杨树折都350元才能拿货呢，而且上门拉着空瓶来装酒。重点应该放在杨树折这里才是正确道路。

这天，杨树折带来的酒瓶商标包装都已破损，夏天福建议他干脆全撕掉，招待时告诉客人们这是特供。杨树折说这个建议好，平日总是做提心吊胆地，生怕客人揭穿。杨树折这回只灌了10箱，尽管他拉来了20箱空瓶。他解释说，公司效益越来越不好了，就是上回缺你家酒招待上出了问题，现在怎么也挽回不了了。夏天福很不高兴，说，你再这样一次只买10箱，下回我就不卖你了。杨树折说，如果我们公司真的垮了，你就是白送我，我也不要。

企业靠不住，周接待和专卖店才是最稳的靠山。夏天福说，既然用不了20箱，剩下的瓶子全留下来。杨树折说，我们还有用的。夏天福说，有用也得留下。夏天福强行去搬酒瓶，他叫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也搬。杨树折说，不行，你们不能强要。夏天福说，下次你还想灌酒不？杨树折心里想，虽然公司效益大滑坡，但是总有起来的时候，而且招待用酒总少不了的，于是就由夏天福野蛮搬走空瓶。

杨树折走后，夏天福立即叫家人灌酒。有了这10箱，他就不怕周接待催要了。真是天无绝路之事。

这时，夏天福看到挂在墙壁上的背包才想起那小半瓶白虹一号，他拿出来递给夏商柱。夏商柱倒成四小杯，让每个人都品尝。品过后，夏商柱说这酒勉强还可以，但比我家的差很远。夏天福说，在县城，我家酒比白虹一号卖得好呢。夏商柱说，我家酒比白虹还好，我们还冒充个什么劲呢！

夏商柱的话夏天福没有入耳。他脑子里闪着周接待，都好些天了，周接待竟然沉得住气。夏天福从手机里调出周接待的电话，打过去时，周接待大发脾气，说你可把我害惨了！再打，对方关机。夏天福心感愧疚，他拉上10箱假白虹一号上县城去宽慰周接待。到了县政府接待办，有一个女的站在楼道口，她问夏天福找谁？夏天福说找周主任。她说，我们这里没有周主任。夏天福说，副的，周副主任。她说，也没有。夏天福说，不可能呀，前几天他还在呢。她说，哦，你说是是周荣名吧，被免了，县委书记当场免的。夏天福说，为什么？她说，他敢给县委书记喝假白虹一号，胆子太大了，更何况那天接待的是常委李副市长！夏天福说，我要见他。她说，你见不着他了，他调到信访办当干事去了。夏天福说，这里谁负责？她说，我负责，我代替周荣名的位置。今晚书记有重要接待，我特意去选购了两箱正宗白虹一号。你是谁？夏天福默默离开。endprint

信访办在机关大院最偏僻的角落，询问了好些机关干部才找到的。好多机关干部真不知道信访办的具体位置。信访办搁在偏僻处的最大好处是让上访群众找不着。周荣名坐在平房第一间办公室，他瘦了许多，一脸憔悴。见到夏天福，他跳将起来，说我要杀了你！夏天福退后几步，说我很同情你，我们都有责任。我把10箱酒拉来了，看看能不能帮助你。周荣名说，酒呢？夏天福说你找个地方我们把它卸下来，货款好说，等你摆平了再给我。

验过货，周荣名说，我现在就给你货款，教训告诉我，只有及时给你货款才不会倒霉。两人一同去银行，周荣名扣除空瓶费后全部打入夏天福的账号。

作为在接待战线战斗了五年的周荣名，当然很容易知道今晚县委书记在哪里接待重要客人。他早早就提着四瓶假自虹潜伏在酒店。饭点到来时，他听到了书记的笑声，听到了刚提拔的接待办副主任游小礼的声音。游小礼令他恶心。她一直是他的手下，一直在他的指挥下办事，一直对他唯唯诺诺。可是他一免职她一上台，她就变脸，拿出领导者的架子。不多时，重要客人来到，书记带着县长游小礼出包厢迎接。当书记把游小礼介绍给重要客人时，游小礼热烈地拥抱重要客人，书记起哄说，游主任你有本事亲领导一口！游小礼二话不说，啪，啪，啪在重要客人左右脸和唇上各亲一口。书记又起哄说，赵厅长有本事你也亲游主任一口！重要客人并不含糊，把游小礼脑袋搬过来就亲。大家闹够了乐够了才进包厢。上茶，上菜，上酒。书记拿起酒杯剪彩。酒人口进肚，书记侧面看着游小礼，游小礼紧张得脸上肌肉一颤一颤。重要客人也说话了，这白虹一号怎么味不对？上两回的味道不见了。书记县长很尴尬。游小礼说，酒是专卖店买的，绝对正品，要不再喝一杯试试？重要客人说，那就再喝一杯。第二杯过后，重要客人说，还是一样。书记说，可以肯定是假的，专卖店都敢卖假货！重要客人说，这太扫兴了。酒不喝了，叫服务员上饭，吃饱走人。书记县长轮流给重要客人赔罪，书记说要不喝茅台？重要客人说，你们县有正宗茅台吗？书记哑口。他敢肯定，全县都找不到一瓶正宗茅台。重要客人板着脸，全桌人不知怎么办。县长走到一边给专卖店经理打电话，经理立即赶过来。经理对天发誓说，这酒绝对是正品。重要客人说，什么鸟酒，就这水平还号称名酒！大家开始议论说，白虹一号越来越假了，会很快垮掉的。书记将游小礼拉到包厢外，严厉地批评说，看你办的好事！这下好了，得罪了赵厅长，项目就黄掉了！我要撤你的职！

游小礼带着泪脸向赵厅长道歉，耍萌，撒娇，做亲热动作，能做的都做了，重要客人仍然不开心。他说，桌上少了美酒，还有什么意思！就是有十个美女站在我面前，我也觉得没意思。美女为什么美，是因为有了美酒的迷幻。

米饭上来了，重要客人连米饭也不吃了，坚持要走人。

周荣名就在此时突然出现在包厢门口，他怀抱四瓶假白虹一号，高声大喊：美酒来了！

大家看着他，他并不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桌前给每一个酒杯斟酒。然后，他作出姿势对重要客人说，赵厅长请！重要客人端起酒杯，闻了闻，脸上乌云开始消散。周荣名说，厅长你喝，这正是你想要的美酒。重要客人仰脖干杯，咂吧咂吧几下，接着面无表情僵硬似的。突然，重要客人站起来扑向身边的周荣名，说你这个狗日的，这么好的美酒不早拿出来！

县领导心里石头落地。重要客人让周荣名坐身边，酒兴大发。一瓶假白虹很快见底。周荣名说，赵厅长你放开喝，美酒我们有的是。重要领导说，周主任你这就不对了，既然有好酒为什么还要拿差酒来耍我。周荣名说，赵厅长你不要叫我主任，我现在是普通一名干部了，我被免职调到信访办，按理我是没有资格来陪你喝酒的。重要客人问县委书记怎么回事？书记说，周主任胡说，他不仅还是接待办干部，而且还是常务副主任，下一步我们常委会正要讨论他转正问题呢！重要客人指着周荣名说，你小子又来耍我。书记趁机说，周主任还不快敬赵厅长三杯赔罪！

夏天福动作过大，引起了夏商柱的怀疑和注意。几经审问，酒的销量去向夏天福全说了。夏天寿并不眼红，说你能挣钱是你的本事，除了给父亲的成本，你们就分吧，怎么分我不干涉，不参与。夏天福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他不再做贼一样私自灌酒销酒。

夏家酒销得令人满意，可是他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夏商柱说生了个孩子跟人家姓，你爽吗？

当然不爽。夏家父子决定堂而皇之地打夏家酒招牌。他们在沱巴镇入口处竖立一块大大的招牌：夏家美酒，胜过白虹一号；沱巴主要位置也竖起同样的广告牌。镇工商所认为夏家这么做是非法的，要求清除。夏天福提了一箱酒到工商所，他们喝了个个都说好，但仍然要求夏家清除非法广告。要合法就得办手续，但即使办了手续也不能这样做。“胜过白虹一号”，谁授权让你这么说的？夏家不听，广告牌一个也不撤。但是广告打出去了，在沱巴的销售仍无起色，镇上人无动于衷，游客也不为所动。

沱巴小地方，他们目光短浅，他们小农意识。夏天福拉着酒缸上县城。他把摊位摆在白虹专卖店旁边，他的帆布招牌迎风飘扬。他上书：沱巴夏家酒，胜过白虹一号，赶超中国茅台。这条街是县城繁华路段之一，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他们见了招牌不禁一笑，他们的脑子里闪出这样的画面：修理工的三轮车上挂招牌——“专修美国航母”以及拖拉机涂上四个连环圈冒充奥迪。

上班高峰过后，早锻炼的老人们陆续从公园撤离。老黎老毛都是好酒之人，并且是散装酒的忠实消费者。他俩走上前去问，多少钱半斤？夏天福眼睛盯在别处说，讲价350，不讲价300。老黎说，是350分吧。夏天福指着斜对面散酒店说，350分的酒在那里。老毛说，脑子坏了就上医院！夏天福说，我一切正常。为了表示我脑子没毛病和酒值350元，我让你们尝一口。夏天福往自带的小酒杯里滴人几滴递给老毛。老毛将酒倒入口中再抖了抖酒杯，说，喝不出什么味道，量太少。老黎说我也尝尝。老黎尝了后，说，量的确太少，品不出优劣。夏天福那好，我就放放血。夏天福倒了半杯，老毛喝掉，老黎也求要半杯。酒是好酒，但怎么说也不值350，最多值20，对面最好的10年的酒才17元。夏天福说，我家的酒胜过白虹一号。老黎说，不可能！老毛说，吹牛也要靠谱。你现实点，卖个十五六元，兴许还能卖得动。endprint

经理10点半才来店铺，他对蹲在旁边的夏天福说你什么意思？跟我PK来了？夏天福说我要给夏家酒一个名分，自己的孩子再不能跟别人姓了！经理说，你要卖可以，但别扯上白虹一号，影响我的生意。夏天福说，夏家酒胜过白虹一号是事实吧？经理说，是事实，但不经权威部门批准你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就是违反广告法，是非法！夏天福说，你的白虹一号不是卖不动吗？经理说，谁说的？那些关系一般的顾客仍然买我家的白虹。要想喝到胜白虹一号的夏家酒，必须是我的亲友。喝了你家的酒，他们就不再愿喝白虹一号。快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酒转给我，你省事省力，只要能挣钱，管它姓什么。夏天福说，那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过了一个小时，经理过来给夏天福敬烟。蹲守快一上午了，夏天福一两酒也没卖出。他嘴上骂骂咧咧。经理说，早跟你说卖给我你不干，现在卖也还来得及。夏天福说你300买我的，转手就卖1000，太暴利。而我们辛辛苦苦加成本才卖300！经理说，拉倒吧，你算好运了，人家散装酒才卖几元十几元。夏天福说那能一样吗？我们纯粮酿造工艺精湛配方科学！

经理说，刚才我统计了一下，店里已经有十几个空白虹酒瓶了，要是你想通了就进我店子里间帮我灌满，然后到会计那里按每瓶300元拿钱。

一天过去，夏天福没卖出去一两，倒是白送出去一杯多。

夜晚，夏商柱望着返回来的酒说，瞎了眼，他们全都瞎了眼。

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周夏天福都蹲守在白虹专卖店边叫卖，一听价格，顾客就摇头走了。昨天中午，经理请夏天福吃了个便饭。他的亲友和关系好的局长们向他催要假白虹一号，他希望夏天福能帮忙。经理带了一瓶正宗白虹一号，经理说，我只能请你喝白虹一号，我店里还有半瓶你家的酒，但我舍不得请你喝。如果你能拿出1斤你家酒来，我会付你酒钱。你知道我对酒不感兴趣，但除了你家的酒之外。夏天福望了一眼自家的酒，摇头表示不同意。两人喝白虹一号不到二两，剩下的夏天福收到口袋里。经理说，你收了我8两白虹一号，吃了我的饭，总该卖几斤给我吧？夏天福说，饭是你自愿请的，酒是你自愿送的。我还是不能卖给你，除非你买下后冠以夏家酒名分出卖。

老黎老毛是邻居，喜欢一同早锻炼，这天下午他俩又在夏天福摊点前停下，要求各人喝上一杯，他们不是白喝，一定会广泛宣传。中午吃错了还是喝错了，夏天福老是打嗝，那嗝像汽车尾气一样难闻。老黎老毛都捂住了嘴，说，你的口太臭，是不是喝了绿茅药酒？夏天福说，我让你们喝正宗白虹一号吧，让你们长长见识。夏天福倒上一杯，老黎喝了，再倒上一杯，老毛也喝了。老黎说，你瓶里装的什么酒？夏天福说，正宗白虹一号。老毛说，味道都没你家酒好，怎么可能是白虹一号，你往正宗白虹酒瓶里灌假酒欺骗消费者，损害白虹一号声誉，道德败坏。老黎说，对你这么道德败坏的酒人，我们坚决抵制消费，老毛，我们走，我们去告诉别人！接近黄昏，摊点前走来几个人，他们说，小伙子识相点，别再卖假白虹酒了，快走吧。等我们报警你就摊上大事了。

都一周了，再拉回去夏天福脸上无光，而且拉来拉去也是麻烦事，他就把酒缸存放在经理店里。夏天福交待说，你可以卖，但必须以沱巴夏家酒的名分，我要300元一斤，卖出更高价是你的本事。

第二天夏天福给周荣名送完酒后，来到专卖店。他往周荣名那里送酒也在私下里控制，夏天福想得长远，夏家酒一旦打出名气，被高端人士接受，需求量会很大，虽然父亲现在没日没夜一丝不苟地酿酒，但因为是小锅，强调质量，产量低，将来很难大量供应，酒要细水长流，价要慢慢提升。

周荣名从夏家酒那里重新获得地位，对夏天福心存感激，他对夏天福客客气气，还送夏天福好烟抽。只要可能就想请夏天福吃饭。夏天福觉得和当官的一起吃饭一点不自由，还不如自己在街上随意吃。周荣名就送他一个机关食堂的饭卡，说中午晚上都可以去消费。夏天福拿着饭卡去吃过，前来吃饭的都是机关干部，大家排队，很有秩序。打饭菜的还对夏天福说，领导你要什么菜？三荤两素。窗口里面的菜令他眼花，夏天福就说，随便给吧。里面说，谢谢领导的随意！饭足菜足，味道虽然谈不上好，但还算可口。拿着饭卡到机关食堂消费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夏天福自豪，否则，他给周荣名的酒会控制得更紧。

经理还没到，经理总是很晚才来。经理晚上时间都用来公关应酬了。营业员告诉夏天福，你家酒卖出了5斤，是以沱巴夏家酒的名分。夏天福说，真的吗？营业员说，骗你干吗？你和我们经理是朋友，我们能不帮你吗？说着，出纳从里间出来，拿着1500元说，这是酒钱。夏天福说，那太好了，这下夏家酒终于有了名分，列祖列宗会在天堂里乐坏的。

10点半经理来了，他听说以沱巴名分卖掉了5斤酒，表示不相信，营业员说，是真的，我亲手卖的。其中一人是退休局长，他拿着可乐瓶来买酒，一买两斤半。还有三人，分别买了一斤和半斤。经理说，是按300元卖的吗？营业员说，当然，不然我就得赔给夏天福。夏天福说，帮我卖了酒，我是不是得给你报酬？经理说，不用啦，算我们帮忙。但是，小刘，经理望着营业员说，下次必须卖300元以上，否则我们吃亏了。

外面太阳大，经理叫员工腾出一个角落摆放夏家的酒。夏天福就坐在室内叫卖。接近中午，来了一个中年人，营业员叫他唐总。唐总对夏天福说，你家酒真的赛白虹？夏天福说，赛不赛你尝尝就知道了。唐总接过夏天福递来的小半杯酒，喝了后说，酒真是好酒，看来好酒在民间。工业化生产的酒只有酒精味。怎么卖？夏天福说，350一斤，我300，专卖店50。唐总说，贵了点，你这个酒无商标无名称，卖这么贵，不该。经理走过来说，唐总你这就不对了，你走南闯北，什么酒没喝过，有名称有商标又怎么样？酒看的是内涵品质而不是名称和包装。唐总说，还是贵了，我得考虑一下。

唐总走后，经理说，这个唐总，那么有钱，连好酒都舍不得喝，认什么死理。

大约15分钟，唐总返回来。他说，这酒是好酒，我回去的一路上都想着这酒的好。那就要两斤吧。endprint

经理带头鼓掌。

下午，店里又来了一位青年一位老年，青年人买了两斤，老年人买了半斤。一天下来从量上说虽然不多，可是意义非凡。消息传回沱巴，夏家人奔走相告。

次日，搁在专卖店里的夏家酒，又卖出了6斤，量比上一日少了，但毕竟卖的是自己的名分。这是走高端的酒，能在普通民众中打开局面，夏家很满足，这样离真正走高端就不远了。

经理提出专卖店代销夏家酒，夏天福同意了。前面事实证明，经理是讲信誉的人，夏天福没必要耗在这里。

桂城轧钢公司的苏总在杨树折的陪同下再次来到沱巴。才一年多点时间，他苍老了许多，脸上的傲气也荡然无存。大奔换成丰田，长发换成光头。就他们俩，再没别的随从。苏总在夏家吃饭。夏天寿为他们做了一盘沱巴干鱼，一碟五花肉焖青豆，一碗枸杞汤。喝酒吗？夏天寿问。苏总说，想是想喝，可是你家酒太贵，喝不起。我们公司不是从前了，职工工资都发不起。夏天寿说，不管你们喝不喝得起，我都送你们半斤。苏总说，这样好。我们公司败就败在你家酒上。客户都被你家酒惯坏了，一旦缺酒就自认为受到冷落和欺辱，很快转向跟别的公司做生意去了，一点情分都不讲。当然，公司的滑坡，也不能完全怪你家的酒，责任主要还在我们自己生产经营管理上。但，你家酒是诱因。夏天寿说，你们单位的事我搞不懂，希望你们在沱巴玩得开心。

吃过饭，苏总和杨树折去夏家酒厂玩。夏天福正搬酒装车，专卖店经理来电话说又缺货了。夏家酒在专卖店里寄卖，卖得不错，名利双收，夏家人正春风得意呢。苏总摸了摸酒坛，说真羡慕你们，真羡慕那些消费夏家酒的人。临了，夏商柱送苏总两斤酒，苏总鞠躬感谢。此一时彼一时，一些人在得意的时候耀武扬威，落难时又低声下气百般可怜。苏总就是这样。夏天福的车换成了皮卡，这是沱巴镇第一辆皮卡，别人家车买得早，但几乎都是三轮或四轮小货车，比皮卡低两三个档次。夏家酒厂正走向发达，镇上人大约听说了。夏家酒厂发达，也是应该的，那么好的酒不发很不正常嘛。夏家酒在沱巴很难卖出去，300元一斤的酒比天价还贵。上回夏商柱一个堂哥过80大寿，夏商柱提了4斤酒去祝贺，获得满堂喝彩。4斤酒一滴不剩地被消灭干净。现在沱巴人普遍后悔夏家酒当初卖一二十元的时候舍不得喝，现在已经喝不起了。夏商柱得意地说，现在300元你们不喝，等卖到1000元更加会后悔的！沱巴人不买夏家酒也有好处，乡里乡亲的，价这么高，总是于心不忍。

夏天福车技还不太好，车上又装着重要、易碎的物质，速度就比较慢。经理那边催命一般，电话连续不断地打进来。夏天福把车停靠在路边，接电话说，快了快了。经理说，快了快了你说了多少遍了，说实话你到底到了哪里？夏天福说，就快到了。经理说，少给我来这一套，战争年代弹药送不上来，早被敌人消灭了。夏天福掐断电话，说你他妈的跟我提什么战争！

车一到，那边马上组织卸车。店里并没有来买夏家酒的人呀，难道都离开了？经理给夏天福结了账，说，你辛苦了，去上海路上的光影茶庄喝茶去吧，那是我的茶庄，随便喝，我请客。

走到一半，夏天福想，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不看看热闹呢！把抢购夏家酒的场面看在眼里记在脑海，再讲述给家人听，那是多么快活的一件事。当他折回来时就傻眼了。哪有什么人买酒，他看到的是经理他们在后间往瓶里灌酒！

你们干什么？夏天福吼道。

经理拦住他说，不关你的事。

酒是夏家的，不能灌进白虹瓶里。夏天福说。

经理说，给你钱了，酒就是我家的，我爱干吗就干吗。

原来，你们一直在骗我！

是，既然你都看见了，我就给你讲实话，以夏家名分，我们一两酒也没卖出去。以前你看到的顾客全是我们找人演戏的演员！离开我们的包装，你别想卖出一两。知足吧，认命吧！

一气之下，夏家将所有开坛的酒密封，未开坛的藏得更深。钱重要，但比起夏家名分，钱并不重要。夏商柱关闭酒厂大门，不接待任何来访者。专卖店经理卖完那批，提价求买下一批，夏家毫不松口动摇。

周荣名来电话了，他急要10箱。夏天福说，我家没酒了。周荣名说，不可能。夏天福说，我家酒不卖。周荣名以为他在开玩笑，后来知道夏天福说的是真的。周荣名就着急了，明天，重要客人又要来县里视察，指名要喝周荣名搞来的白虹一号特供。搞不到酒，周荣名官位难保。上回周荣名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书记县长于“水火”之中，书记当场给他恢复职务，而且承诺为他转正。周荣名当接待办正主任才几个月，幸福的甜头刚刚享受，不能落马在酒上面。周荣名带上两条好烟一些消费券来到沱巴。他求夏家无论如何也要帮他的忙，他的前途命运全都掌握在夏家人手上。周荣名痛哭流涕，说为什么夏家要酿造如此美酒呢？没了你们的美酒不就没有现在的事了吗？你夏天福那天为什么要带着好酒去找我呢，不找我，我们就不知道人间还有如此美酒，就没有后来的事！责任全在你们夏家！周荣名大声指责夏商柱、夏天福。夏家人听了如灌蜜糖。

周荣名又哭又闹还耍赖，吸引了不远处经过的沱巴人。他们过来围观。见人多，周荣名人来疯似地闹得更起劲。他对围观者说，夏家有好酒不卖，夏家对我见死不救，大家给评评理！

夏商柱把围观者请出大门并关上大门。他说，周领导，你说重了，不是我们不卖你酒，不是见死不救，我们夏家酒是有名分的，只要你给夏家酒名分，别说10箱，100箱也卖。周荣名说，名分我给我给，你说要怎么给我就怎么给。夏天福说，其实很简单，你对所有喝到夏家酒的人说，这是沱巴夏家酿造的。酒不能再装入白虹一号酒瓶中。周荣名说，我答应我答应。

夏家人说这还差不多，但你怎么保证？

周荣名说，我当然能保证，我要在政府机关在全县各部委办局大力宣传夏家酒。

夏天福说，你又想像专卖店经理一样骗我？

周荣名说他能跟我比吗？他是商人，我是政府公务员，他买夏家酒是为了冒充白虹一号获大利，我买夏家酒只是为了招待上级领导，只要酒好，客人们哪管你白虹黑虹。endprint

夏商柱说，周领导讲得是有道理，我们相信政府。

周荣名抱走了20斤一坛的两小坛。这就不错了。好歹能应付明天，后面的事再说。夏天福不放心，悄悄跟在后面。周荣名职务恢复并提拔后，他就找了一处安全地方存放夏家酒，他是为了防止别人发现，特别是不想让游小艺知道。游小礼虽然职务上还是副主任，但接待办的大事她几乎插不了手，这是周荣名反报复所致。游小礼是个危险的女人，一定要剥夺她手中的一切实权。游小礼内心满是怨气，对周荣名敢怒不敢言，她多次向书记县长哭诉告状，书记县长心里明白，关键时候还是周荣名顶事，安慰几句就把她打发走了。说白了，就是酒的问题。一旦酒的来源被游小礼掌握，周荣名就失去了杀手锏。存酒间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区中不起眼的一楼，与酒一样，这里还存着许多别的宝贝，有石头有字画，还有古董。果不出夏天福所料，周荣名将酒搬下车就立即装瓶。夏天福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周荣名惊跳起来，或许平常做亏心事过多，经常处于小心惧怕之中。一看是夏天福，周荣名才略为镇定，说你怎么来了？

不许装瓶，你答应过的。夏天福说。

我心太急了，就应该在装瓶前关上大门。周荣名低声说。不装瓶怎么弄到酒店？放心，我说话是算数的，一定给夏家酒极大的名分。你来了，正好，晚上我请客，让你看看我是如何给夏家酒名分的。

夏天福一时没了言语。晚上周荣名把夏天福带到海地大酒店，来者都是县里局长部长级人物，周荣名隆重地给大家介绍夏天福，说夏天福是他的好朋友。大家鼓掌，说欢迎欢迎。夏天福脸上很有光彩。周荣名叫服务员把酒斟上，大声宣布说，今晚我们喝的不是白虹一号，喝的是沱巴夏家酒，夏天福就是夏家酒业第八代传人！在座者心领神会，喝一杯赞一声：好酒，好酒啊！

夏天福给大家敬酒，说，欢迎购买夏家酒，夏家酒品质永远不变！

局长们说，好的好的，这个光荣任务就委托给周主任了！

周荣名为夏天福安排住宿，刚进入房间不久，有人敲门。来的是游小礼，她说，原来特供是你家的，我总算找到源头了！夏天福说，沱巴夏家酒赛过白虹一号。游小礼说，没错，可是你去问问，谁认你夏家酒了？夏天福说，今晚所有领导都认了。游小礼说，你幼稚，周荣名越是这样说大家越是不相信，有人为了遮人耳目把茅台装在可乐瓶的事你听说过吗？换句话说就是，今晚领导干部们认为周荣名把中国名酒装入白虹一号酒瓶里了。什么是中国名酒？一说一大串，哪一种名酒都比白虹一号贵，都比白虹一号强！你想想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相信沱巴小地方能酿造出赛过白虹一号（在他们头脑里实际就是中国名酒）的美酒？！夏天福气得不行，说，周荣名就是这样为我家酒给名分的啊，我上当了。游小礼说，上大当了，而且你家酒冒充白虹一号是违法行为，你家该悬崖勒马了！

夏家中断了给周荣名的供应。周荣名急出了病，就在他对前途几乎绝望之际，县委书记升调到邻市当副市长，县长调到外县当书记去了。游小礼准备上书记那里揭穿周荣名也成了泡影。新书记县长都从外地调来，他们知道白虹一号名声响当当，仍然把白虹一号定为县委政府接待用酒。新上任领导跟班子全体人员见面后，周荣名安排所有领导的晚宴。他从专卖店调来两箱正宗白虹一号。书记县长喝过后，并没有感觉到不一样，可班子成员大部分还是原来的，他们两相比较感觉味道差了一些。常务副县长将周荣名叫到一边，说，怎么给新来的书记县长喝假酒？周荣名说，这就是正宗的，假酒在沱巴。常务说，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周荣名说，白虹酒厂良心坏了，他们做酒越来越不上心。书记县长没提出异议，常务副县长也不好往深里指责。

游小礼逮住一个机会对常务副县长说，这酒的确是真的，而你们以前喝的所谓特供才是假的。周荣名从沱巴买来土酒灌人空瓶冒充白虹一号，不仅欺骗领导，还虚开发票，私吞国家钱财。

常务副县长说你有证据吗？游小礼说，当然有证据。生产假酒的是沱巴夏家，父亲叫夏商柱，两儿子分别叫夏天寿、夏天福。

常务副县长说，你把证据给我收集好。

游小礼跟专卖店经理睡了一觉后，从他那里搞到半瓶装在白虹一号瓶子里的夏家酒，她倒了一杯让常务副县长喝。常务副县长对酒在行，喝过后说，就是这个味，这酒做得比白虹好。他给我们喝好酒，为什么还要搞他？他一片好心嘛，搞他太没道理。游小礼说，他按白虹一号价格报账，这是违法行为。王常务你一定要出来主持公道，只要你搞倒周荣名，我答应跟你睡三觉，五觉也行。常务副县长说，就凭这半瓶酒？不行，证据明显不足！

白虹酒业是桂城一家龙头企业，近年做的白虹三至一号很受高端人士的认可，市里许多单位都把它当常规的接待用酒。不过最近，白虹酒业的销售人员发现锦荣县专卖店销售明显少了，于是派出人员潜入锦荣县城明察暗访。通过暗访，白虹酒业办事员得知，他们的“特供”在锦荣城卖得很火。提供信息的是农业局的肖局长。肖局长刚退二线，他心里盘算着与白虹酒业的人搞好关系，就能买上优惠的特供。肖局长家里还有一瓶特供，白虹酒业调查员将肖局长这瓶特供套取到手上，经过厂技术人员的检测得知，这酒是假冒的。白虹酒业立即报案。由公安工商等组成的联合办案人员一天早上突袭锦荣县城白虹专卖店，搜出一瓶假冒的白虹一号、十几个空瓶以及夏天福遗忘的两个酒坛。店子被封，经理被抓。突击审问时，经理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当然不服，说人家是以次充好，我以好充次不算假冒！经理还说，县政府不知喝了多少假冒白虹一号，他们也犯法了！联合办案组去了县接待办。周荣名不承认用假冒白虹一号招待客人，他举例说，我用茅台瓶装白开水让你喝也犯法吗？办案人员无法抓捕周荣名，他确实没有触犯法律。但他空瓶装沱巴夏家酒的事实被游小礼死死抓住，经查，他所有账目都是按白虹一号988元一瓶报的。据此，周荣名被公安逮捕。

联合办案人员赶赴沱巴调查取证。要吃官司，夏商柱害怕。镇上人说，你怕个毬，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夏家酒能趁机名声大震。可是，事情却悄然平息。白虹酒业品酒师经过仔细品尝检测，认为夏家酒各方面指标都超过白虹一号，那是纯粮酿造工艺精湛的绝世佳品。一个龙头企业竟然比不过一个私人作坊，这是件十分没面子的事。endprint

没过多久，白虹酒业董事长总经理一行6人赶到沱巴。

我们已经向法院起诉，状告夏家假冒白虹一号，严重扰乱白虹酒业的市场秩序，要求你们赔偿各种经济损失合计l000万元。董事长说。

我赔你个毬！夏天寿说，你告去吧。

1000万，夏家倾家荡产不算，还要全家坐牢。总经理说。

夏商柱守法一辈子，没想到这就吃上了官司。说到官司他毕竟是害怕的，白虹酒业有权有势，现在又握着道理，官司一打肯定要输。夏商柱将夏天寿喝住，恳求说，领导，这事咱们能不能商量商量？

董事长说，当初你们假冒白虹一号为什么就没想跟我们商量商量？

总经理说，官司是打定了的，你们是输定了的，牢，你们是坐定了的！

夏商柱说，我们不想打官司不想坐牢。

不想打官司，办法倒有一个。总经理说。

夏商柱说，快说办法。

董事长说，两家合作。具体就是，白虹酒业推出新产品白虹特号，酒源全由夏家提供。白虹酒业还将投入很大资金让夏家酒厂扩大生产以及改变生产条件。

夏商柱想了一下，说，这不等于我们被吞并了？

不是吞并，是合作。董事长说。

夏天福刚从外面回来，弄清情况后他说，合作可以，必须给夏家酒名分，我们的意思是，白虹特号改为沱巴特酿，并且标明“夏氏荣誉制造”，生产规模质量控制包括销售必须由夏家全部掌控。夏家酒之所以好就是好在它的纯粮温度时间产量的严格控制。

总经理说，如果按你们夏家要求，成本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更谈不上挣钱。

夏天寿说，不给夏家酒名分，不给我们绝对生产经营权，我们不可能跟你们合作。

董事长说，看来，只有跟你们打官司了。

夏天福说，打吧，我巴不得。打到底，我们永远是赢家。夏家酒越打越有名，白虹酒业越打越跌份。你们就看着办吧！

白虹酒业两位头头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回到桂城立即召开董事会。会上意见分为两派，一派坚决要打官司出这口恶气杀杀夏家的威风；一派认为要从长计议，不可意气用事。官司一打，新闻一炒作，社会一热议，白虹酒销售会受到极大影响，就算从夏家那里获得赔偿，但比起下滑的销售额仍然得不偿失。董事长内心里是赞同不打官司的，他一声长叹，宣布会议结束。

官司还没打呢，社会上的谣言便流传开来。说法院将于近日开庭，白虹酒业要求夏家赔偿一个亿。夏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夏商柱准备上吊自杀。如果光是这种说法，白虹酒业倒觉得没什么，但是社会上对白虹酒业品质产生了质疑和不信任，他们同情夏家，赞美夏家美酒。白虹酒的销售开始受到影响。

白虹酒业又召开董事会，急忙召开新闻发布会辟谣。市属所有媒体，省级国家级行业级驻桂城记者站，全部请来，对外宣布：白虹酒系从未被假冒，白虹酒业根本不知道一个什么夏家酒厂，打官司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各媒体报道后，人们的议论更多，夏家酒的美名几十倍地被放大，一夜之间响彻城乡每一个角落。这是白虹酒业始料不及的，他们越想堵洞，洞就越大，到头来都无法收拾。

沱巴夏家有好酒。热爱美酒的许多人拥向沱巴。夏天福趁机将酒价格提到每斤400元。所有前来买酒者不禁慨叹。夏商柱获知，立即剥夺夏天福酒的销售权。“出事”前夏天福将酒卖出天价，夏商柱一无所知，要是知道也许故事就是另一个走向。夏商柱酿出了人间美酒，同时也反对所谓高端高价，他夏商柱酿出的美酒就是希望所有爱酒者喝得到喝得起。和老婆商量后，夏商柱把不同年份的酒分别定出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酒美价不高，夏家酒广受追捧。正当生意红红火火时，不料，夏商柱突然紧闭大门停止销售，带着夏天福一丝不苟地酿造美酒。人们大为不解。夏商柱说，我家三年以上窖酒已经卖光，三年以下的，还不能卖。好酒至少窖藏三年以上，醇香才开始形成，拿不到年份的酒出去销售，就是自砸招牌对消费者不负责任。

夏商柱销售的大门一关就是三年。

前几天，我和几个朋友到沱巴旅游时，正赶上三年后夏商柱的开坛大酬宾。我们可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品夏家酿造的美酒，观沱巴独有的美景，确实是人生一大快事。对了，夏家酒如今有了一个正规的很棒的名字：沱巴特酿。

责任编辑 哈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