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丽
(内蒙古商贸职业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古代美人题材文学精神内涵的衍变
许丽
(内蒙古商贸职业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表现男女之情的美人题材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表现出大致以下几种发展倾向:一为纯朴思慕、执著追求,以《诗经》、“楚辞”及汉魏拟古诗为代表;二为“发乎情,止乎礼”,以宋玉和司马相如赋为代表;三为求至美至情,以魏晋美人赋为代表;四为重声情、娱乐,以齐梁宫体诗、唐宋艳词为代表;五为理想的世俗化,以明清风情小说为代表。在这个发展链条上美人题材文学精神内涵既有理想传统的一脉相承,也有对理想的亵渎和世俗化。
美人文学;精神内涵;一脉相承;衍变
表现男女之情的美人题材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表现出大致以下几种发展倾向:一为纯朴思慕、执著追求,以《诗经》、“楚辞”及汉魏拟古诗为代表;二为“发乎情,止乎礼”,以宋玉和司马相如赋为代表;三为求至美至情,以魏晋美人赋为代表;四为重声情、娱乐,以齐梁宫体诗、唐宋艳词为代表;五为理想的世俗化,以明清风情小说为代表。本文试图顺着这个发展链条的几个重要环节说明美人题材文学的精神内涵的衍变。
《诗经》中的“企慕情镜”和《离骚》中的求女情节为古典美人题材文学创造了特定的情感模式:求美——失意。很显然这里的美人形象已经抽去了实体意义,融入了作者的人格理想,而成为隐寓、寄托的意象符号。《诗经》“比兴”表现手法的运用为美人意象的升华提供了条件。屈原“倚诗取兴,引类譬喻”,以香草美人喻高洁的人格和高尚的理想,对后世美人题材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东汉张衡《四愁诗》中的“美人”意象就是袭用了屈原这种比兴寄托的表现方法:“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如此重叠之四章,将张衡忧时伤世、报君无门的苦闷呈现了出来。《古诗·兰若生春阳》运用“美人”意象时又夹杂了世积乱离之下的悲观与浮躁:“兰若生春阳,涉冬犹盛滋。愿言追昔爱,情款感四时。美人在云端,天路隔无期。夜光照玄阴,长叹恋所思。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云端的美人是至高的理想,而“天路隔无期”是理想实现的阻碍,不可捉摸的人生令诗人焦躁至发狂。阮籍同样因为追求一位理想的、自由世界的佳人而有如此的忧伤:“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寄颜云宵间,挥袖凌虚翔。飘遥恍惚中,流眄顾我傍。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咏怀》十九)意境的清虚飘灵与其《清思赋》仿佛。汉魏六朝,美人意象似乎因人们对生命和时事的忧惧而沾染了太多的惆怅。
魏晋美人赋在表现诗人理想这个主旨上更强调的是“企慕的哀愁”,赋家通过运用“企慕”的象征手法,将自己政治理想和人生追求的希冀与失落表现了出来。代表作品为陶潜《闲情赋》和曹植《洛神赋》。美人赋中的美人意象虽然也带有寄寓理想的象征意韵,但它在塑造美人形象和表达抒情主人公对美人的感情方面却是极其现实化的。一方面对美人形象的全方位、多角度描摹使美人形象化抽象为具象;另一方面诗人们真情实感的大胆流露也使美人意象回复了现实生命的律动。魏晋美人赋可以说是美人题材文学中至真至美至情的文学样式,也是能用现实手法表现理想的美人题材文学的典范。
唐代的美人意象试图抹去企慕哀愁的分子,表现开阔的心胸。李白《古有所思》:“我思佳人乃在碧海之东隅。海寒多天风,白波连山倒蓬壶。长鲸喷涌不可涉,抚心茫茫泪如珠。西来青鸟东飞去,愿寄一书谢麻姑。”佳人所在神奇仙境虽不可达,但诗人想方设法寻求勾通的媒介,表达自己的心愿。杜甫《寄韩谏议》:“今我不乐思岳阳,身欲奋飞病在床。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鸿飞冥冥日月白,青风叶赤天雨霜。……”李、杜这种汪洋恣肆的夸张式描写使幻想的世界变得更加阔大和雄奇,使对理想的追求参入积极的因素。
美人意象的抽象化在词中也得到了表现。辛弃疾的词善于运用比兴手法,通过眼前美景衬托佳人的孤寂、哀怨,寄托词人政治上的幽愤。在《青玉案·元夕》中,元宵的繁华与美人的幽独构成了鲜明的对比,众人追逐繁华与词人追慕幽独美人也构成了对比,与其说是作者在追慕美人不如说他是在自怜幽独。这是由于一个朝代的懦弱而重新产生的壮志未酬的苦闷。
尽管美人意象在不同的时代具有或低沉或高昂的、不同的情感基调,但共同体现了美人诗、赋、词一脉相承的理想传统。
在美人题材文学的链条上,梁陈宫体美人诗可谓是对诗歌理想的一次自渎,因为它彻底抛开了诗骚的比兴传统,不再有任何情感思想的寄托,只是为吟咏女性而吟咏女性。这从那些俗而无聊的诗题中就可以看出来。如何逊《咏娼妇》、《咏舞姬》、王僧孺《咏宠姬》、刘孝绰《为人赠美人》、刘缓《看美人摘蔷薇》、萧纲《戏赠丽人》、《美人晨妆》、《和徐录事见内人作卧具》、庾肩吾《咏美人看画》、沈近攸《待夜出妓》等等。这些诗作不外乎是写女性在采花、观画、睡眠以及其它生活情境中的姿容样态,作诗者站在娱乐嬉戏的角度对此进行欣赏,描写上寻求引起感观刺激的表现力。如萧纲《美女篇》:“佳丽尽关情,风流最有名。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粉光胜玉靓,衫薄似蝉轻。密态随羞脸,娇歌逐软声。朱颜半已醉,微笑隐香屏。”娇姿密态,风情万种,有的只是对美人概念化的描写,看不出有什么特殊情感寄寓其中。可以看出宫体美人诗已经完全摒弃了女性形象上的任何隐喻寄托和道义指向,也没有所谓爱情的追求,而转化为一种以声情娱乐为目的的文学样式。徐陵《玉台新咏序》说:“虽复投壶玉女,为欢尽于百骁;争博于齐姬,心赏穷于六箸。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新诗。可得代彼萱苏,微蠲愁疾。……于是燃脂瞑写,弄墨晨书,撰录艳歌,凡为十卷。……至如青牛帐里,余曲未终;朱鸟窗前,新妆已竟,方当开兹缥帙,散此绦绳,永对玩于书帏,长循环于纤手。”他认为写诗与赏诗都是闺阁之中的一种消遣,为取得生活的欢乐而作。可见宫体诗已使美人题材文学脱离风雅,走向俗艳。
明清繁荣的商业经济带给意识形态领域一个最重要的变化就是理想观念的世俗化。在文人士子这一阶层,富国强民的政治理想已经淡漠,科举功名、金钱利禄、生活享受等物质的东西成为他们追求的理想,换句话说,就是文人理想走向了世俗化、实用化。世情小说、才子佳人小说、《聊斋》等都是这种世俗化、实用化的产物。它们通过两性间的爱情、婚姻关系反映当时的经济形态、社会状况和人文思潮。同时男性对女性的企慕也渐渐弱化成男女两性的相互倾慕,甚至是女性的大胆主动;“求之不得”的失落转变成“求之而得”的大团圆结局,以此实现世俗的理想。如才子佳人小说叙写才子佳人才色相慕,相互追求理想的配偶,又严守礼教规范,经过一番曲折,才子高中科第,奉旨成婚,与佳人终成眷属。在这里,看似超世俗的情欲往往与才子的功名遇合纠缠在一起,婚恋被雅化、超俗化只是一种手段,平民阶层的文人要借此完成的是他们徒自憧憬的富贵风流梦。才子佳人小说的代表作家张匀在《天花藏合刻七才子书序》中说:“顾时命不伦”,“奄忽老矣”,“欲人致其身而既不能;欲自短其气,而又不忍,计无所之,不得已而借乌有先生以发其黄梁事业。”徐震也在《女才子书序》里说:“虽无异乎游仙之虚梦,跻显之浮思”,然“泼墨成涛,挥毫落锦,飘飘然若置身凌云台榭,亦可以变啼为笑,破恨成欢矣。”这些自序道出了当时文士创作才子佳人文学的深层底蕴。
徘徊于雅俗文化之间的蒲松龄用一部《聊斋志异》编织了一个贫寒失意文士的温馨美梦。蒲松龄一生位卑家贫,屡试不中,在谋生与科举的道路上苦苦挣扎,无比悲哀。他在《聊斋自志》里说明“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假托狐鬼花妖以抒发情怀,寄托忧愤,期望读者能领会其中的意蕴。《聊斋》里的狐鬼花妖多是美丽、善良、有情有义、德才兼备的佳人,她们既有现实人生中的正常情感又不受礼法规范的约束,还具有超自然的实现功能,帮助现实世界中失意的书生获得性爱、家庭、功名、金钱诸方面愿望的满足,达成了蒲松龄时代平民男子所能有的诸般愿望。在这里,对现实的超越也正是对现实的一种补偿,《聊斋》里的许多故事都通过以上模式实现了寒士阶层的心理补偿。由此而言,《聊斋志异》已不只是作者个人的梦幻,而是清代社会中处于民族压迫、科举毒害之下的广大下层知识分子实现愿望的集体梦幻,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神话。
这种补偿现实的幻梦到了《红楼梦》里被诗化和现实化。诗化和现实化本质是冲突的、矛盾的,但在《红楼梦》中被暂时地调和起来,成为瞬间的永恒之美。豪华的大观园是现实的舞台,生活于其中的一群美丽纯情少女是曹雪芹对人生理想的诗化。面对充满罪恶的外部世界,曹雪芹借贾宝玉的口说出了对真善美的世界的向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女儿被看作是天地间的灵气,生命的精华,置身于这样的世界会使人忘掉现实中的丑恶,心灵得到暂时的宁静与升华。因此贾宝玉就在这希望的世界中“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对一切少女的美丽与聪慧表现出浓情的欣赏,对她们的不幸表现出深切的同情。然而越是美丽、诗意、理想的东西越容易被毁灭。贾宝玉所珍视的女儿们像花朵一样被摧残、凋零,而他所憎恶的恶势力却仍然疯狂地维持着统治地位。他满怀希望找不到出路,因为摧毁美的势力正是他物质世界所依赖的。于是他感到了痛苦,感到了人生有限、天地无情的痛苦。可以说这又是一个属于众多人的、时代的痛苦。
明清时代处于封建社会的末期,各种矛盾以一种近乎疯狂、丑陋的形式显露出来,置身于其中的文人士子特别是下层文人在现实社会中所感受到的压抑和痛苦也许更甚于前代,因为它们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化的。在风情小说中,“男子大都代表着孤苦贫困的现实存在,女子则代表着现实存在得到改变和拯救的幻想功能。”①其所反映出来的对现实缺憾的补偿就将文人理想引向了世俗化。理想的世俗化及拯救功能的增加是美人题材文学从诗、骚以来、历经魏晋赋、艳诗艳词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最大的不同,也是美人题材文学在新的社会发展时期出现的特殊功能。
注释:
①叶舒宪.高唐神女与维纳斯[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
[1]丁福保辑.全汉魏晋南北朝诗[M].中华书局,1959年.
[2]石观海.宫体诗派研究[M].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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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29-0005-02